辽国公摇摇手,“莫非任世子不知道她是何人?”
“何人?”任安寻问道。
辽国公道:“看来任世子果真不知,她可是位族的后人啊……”
“位族?”任安寻有些惊讶,辽国公点点头,任安寻继续说道:“当年位族全被诛杀,哪来的后人?”
“任世子有所不知啊,”辽国公示意周围的下女侍卫退下,然后继续说道:“当年位族被诛杀,位族长老在匆忙之间把一个女婴送到了越国丞相府,那名女婴就是后来的越国夫人。越国国破时,越国夫人正好难产而死,她的孩子被偷偷送出了宫,下落一直不明。后来寡人派人查到,正是跟着程希的这名女子,名叫未央。”
任安寻神色凝重,“程希可知这件事?”
“自然知道。依他的脾性,他能把一名陌生女子一直留在身边?位族的定位术可是世人皆知的秘术,程希定是知道她的定位术,才一直把她留在身边。他已经先人一步,我们不能再落后。如果能让她为我们所用,以后大有益处。”
任安寻笑道:“原来如此。可如今这样一来,她一定不会帮我们了。”
辽国公露出狡黠的笑容,“是人,就总有弱点。寡人查到她在宁国有个从小长大的哥哥,叫牧之。如果我们……”
任安寻打断辽国公的话,“切不可鲁莽,若是惹恼了她,更没有机会。”
“那依任世子看来,该如何?”
任安寻思索着,“还是先放了她,再从长计议。”
辽国公没想到任安寻会要放人,“放了她?任世子,这到手的鸭子,可别让它飞了啊。”
“她就在那里,也跑不掉。抓与不抓,没有差别。”
辽国公不同意道:“任世子,若是她被程希所用,一切就都晚了。”
任安寻道:“我知道辽国公一直喜欢江南水乡,如果辽国公愿意,我将江城送与辽国公,如何?”
辽国公惊讶道:“江城?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不过要先放了她。”
辽国公大笑起来:“任世子竟然愿用一座城池换她,当真没想到。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此话不假啊。没想到风流倜傥的任世子竟这样深情。既然如此,那寡人就成全任世子。”
任安寻看着辽国公也跟着笑起来,“那就多谢辽国公。”
任安寻从辽国大殿回去后,就写了一张纸条,命方汇拿去给程希。方汇接过纸条,问道:“世子为何将机会让给他?”
任安寻沉默着,拿起桌上的毛笔,在手中把玩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她更想看到他。”
方汇听此,不再多问,拿着纸条送到了程希处。程希收到任安寻的纸条后,打开,上面写着:“未央在孟阜以南二十里地的竹林里,暗号:幽篁一夜雪,疏影失青绿。”程希立刻拿起剑,出门驾马朝竹林奔去。他心里喊着:未央,再等等,我这就来。
竹林深处的小木屋内,一留着小胡须的男人破门而入。未央见男人朝自己走来,神色紧张,难道他要杀人灭口?未央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那个男人走到了未央的身后,松开了她手腕处的绳索,“算你运气好,主公竟让我放了你。”
此时另一胖男子走进屋来,问道:“大司,就这么把她放了?”
大司边帮未央松绑边说道:“周飞,这是主公的命令。”
周飞上前抓住大司正在松绑的手,“大司,好不容易抓住,不能轻易就这样放了。”
大司抬眼看着周飞,问道:“难道你想违抗主公的命令不成?”
周飞听此,无奈地看着大司,犹豫了许久,终于慢慢松开了手。
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声音。
“来者何人?”
“幽篁一夜雪,疏影失青绿。”
未央一听是程希的声音,嘴里不停叫着程希。但由于嘴里还塞着布,却只能发出嘤嘤的声音。门外的人走进来,“大司,对过暗号了。”
大司点点头,取出未央嘴里的布,推着未央走出屋外。程希看见从屋内走出来的未央,紧皱的眉宇稍稍舒展开来。
大司对程希道:“这是你要的人。”说完就把未央朝程希面前推去。程希接住差点摔倒的未央,和她紧紧相拥在一起,摸着她的头安慰道:“没事了。”未央点点头,她的心情就像是劫后余生,欣喜又感恩。
正当未央满心是喜悦时,她的眼神一瞥,瞧见程希的身后正站着周飞。周飞拉开弓弦,箭心正对着程希。说时迟那时快,箭嗖地一声从弓弦上飞出。未央没有多想,拉着程希转过身,挡在了程希的前面。
未央没有喊出来,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哼。弓箭穿过皮肤、血液,悄然间,只剩下一段生命爆开的声音,像是一段美妙的乐曲戛然而止。
未央眼里闪现着泪光,愣愣地盯住程希,像是要把他的容颜深深地印在脑海中。她的身体慢慢下滑,像是陷在一片泥沼中,无法控制地越陷越深,最后沉沦在一片黑暗的淤泥中。程希看着她,扶住她要跌倒的身体。
终于,她再也支持不住自己的身体,像一片落花,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开凋零的命运。“未央,未央。”程希的呼喊在她耳边飘过,却越飘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程希抱着卧倒在地的未央,感觉到手心一阵潮湿。他伸出手一瞧,满手的鲜血。“未央,未央,”他不停地呼唤她,然而她的生命却丝毫没有为他作停留,依然头也不回地朝死亡奔去。他“啊”地一声嘶喊出来,像是在悲叹命运的不公,控诉上天没有丝毫的怜悯心。他没有听到花开的声音,此时,却硬生生地听到了花凋零的声音。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具瓷器,瞬间碎裂成千百片,残缺不全,散落一地。他感觉到一阵实实在在的心痛,仿佛那支箭是射在了他的心上。只怕,现在的痛,比那支箭还要疼上数倍。
他抱着未央,看到未央的眼角有细珠落下,然后她就缓缓闭上了眼,再没有睁开。一时间,他似乎忘记了悲痛。他缓缓放下未央,眼里闪现着怒火,像是一只猛兽在他的体内苏醒。他起身,抽出身上的剑,像是一只震怒的雄狮,朝着他的敌人扑去。他一刀一命,剑剑都刺进了敌人的心脏。他要把他们撕成碎片,他要他们血来喂他的剑。剑上残留着敌人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就好似未央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心上。
当所有的人都倒在了他的剑下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似乎也变得通红。他来不及看一眼他身上溅的血,和那十几条倒地不起的生命。
他扔下剑,抱起未央,跨上马。伴着马蹄声,他如风般带着未央朝前狂奔而去。他像一位与生命时间赛跑的人,没有一刻的停留。世间仿佛一片安静,他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竹林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而在他眼中看见的,却是一片被鲜血染红的竹林,压抑又残忍,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
、第40章 痴男痴女06
程希带着未央回到住所,只见任安寻早已等在那里。任安寻看程希抱着未央回来,刚要说什么,话就留在了唇边。因为他看到程希满身的血,而未央躺在程希的怀中,一动不动。
任安寻忙问道:“这是怎么了?”程希没有回答,他把未央抱至房间的床上,对东亭吩咐道:“快去请药师。”东亭看着未央,一时愣在那里。程希转头声嘶力竭地呵斥道:“快呀!”东亭这才反应过来,“是。”程希一直握着未央的手,看着未央,一言不发。
任安寻在一旁吩咐下女道:“你去打盆热水来,你去拿毛巾。”
不一会儿,东亭带着药师赶来。药师给未央号脉,看了看未央的伤口,又看了看未央的眼睛,摇摇头道:“箭伤已经伤到心房,而且姑娘流血太多……”药师没有把话再说下去。
任安寻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药师叹叹气,摇摇头,“在下无力回天,还是另请高明吧。”
任安寻冲上前,揪住药师的衣领,“你必须给我治好她,要是治不好,我要了你的小命。”他眼神露着凶光,“听到没有?”
药师颤抖着双手,擦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说道:“本来若是用桑荀子,一药就可以治好。但是桑荀子只生长在夏日,如今已经深秋。现在,我只能用药物锁住她的元气,但这样也撑不了多久。”
任安寻问道:“最多能撑多久?”
药师答道:“最多只能撑上十二个时辰。”
程希道:“那就请去开药方吧。”
“是。”药师跟着东亭下去。
任安寻揪起程希,朝他一拳打去:“你什么意思?你就这样放弃了?你是怎么保护她的!”程希被这一拳打得脚步踉跄,他挣扎着稳住身子,一言不发。
任安寻怒视着程希,紧紧握着拳头。良久,任安寻的拳头才缓缓松开。他想到未央快死了,觉得心里被深深地一击。他有满肚子的话还没跟未央说,他的那句我喜欢你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想到此,他忍不住一拂袖,将满桌的纸墨笔砚摔在地上,然后双手撑着桌子,低垂着头。
程希默默地走到未央的床边,看着未央背上的箭伤。他想,是怎样的力量才能让你甘愿为我献出生命,挡住这一箭呢?到底是怎样的力量!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此时他是多么希望她能醒过来,再叫他一声“阿希”。
“程希,”门外突然出现了米夜的身影,她走进来说道:“你可听说过北额雪山上隐居的那位秘术师?”
程希皱眉一思索,脱口而出:“沉墓大师?”
米夜点点头,“正是他。沉墓大师是赫赫有名的秘术师,当年他让人起死回生的秘术那可是传遍了天下,说不定他有办法救未央姑娘。只不过他多年前就隐居在北额雪山上,那雪山终年积雪,而且非常陡峭,要爬上去会十分困难。”
米夜的话让程希心中燃起了希望,他看了任安寻一眼,说道:“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我现在就去找沉墓大师。未央,交给你了。”
任安寻倔强地抬起头,伸手拦住程希道,“还是我去吧。”程希看着任安寻,眼神流露出复杂和迟疑。任安寻继续说道:“你知道她更想要你的陪伴。”程希看着任安寻没有说话。
任安寻拍拍程希的肩膀,然后立刻出了门,朝北额雪山进发。
虽然只是深秋,但是北额雪山上早已冰雪覆盖,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北额雪山山壁陡峭,任安寻艰难地在雪山峭壁上攀爬。他的双手被冰雪冻得通红,刺骨的寒钻进他的身体。他孤独的黑色身影在白茫茫的雪山上,奋力地向上,像是一只孤独的蚂蚁,在寻找他的心安。
越往上,山壁愈加的陡峭,攀爬愈加的艰难。他已经攀爬了好几个时辰,体力有些透支。突然他脚一滑,像一只断了翅膀的大雁,垂直坠落下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一块突起的岩壁。由于用力过猛,他的手被岩壁割破,顿时一片鲜红。他费力地平衡身体,缓缓爬上岩壁。他又变成了那只蚂蚁,在大雪纷飞的征途中,一步一步地向上。
他手上的血不知流了多少,而他冻僵的身体早已感觉不到疼痛。他觉得这是他欠未央的。而这次,上天终于给了他一个机会,可以让他为未央做点事情。这手上的伤就是还未央为他受伤的情。如果可以救她,再多一点伤他也愿意。
当他终于登到了山顶,他舒心一笑,因为他一眼就看见了正坐在风雪中喝茶的沉墓大师。任安寻没有见过沉墓大师,可是他看出眼前这位喝茶的人的淡定从容,那种笑看一切的闲适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所以任安寻断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沉墓大师。
沉墓大师看见任安寻,笑着说道:“年轻人,来了。”
任安寻惊讶道:“你知道我会来?”
沉墓大师笑着拂去茶中的嫩叶:“位族的最后一位后人快死了。你瞧,天都出现了异象。”
任安寻抬头看天,只见天异常的明亮,雪花像一个个铜板,从亮空中急速而下。雪花虽轻,但落在身上像是砸在身上一样,还有丝丝的疼痛。任安寻走上前,恭恭敬敬地作揖,“沉墓大师,在下听闻大师的威名多时。既然沉墓大师早已洞察一切,那在下也不用多说了。现如今人命关天,还请沉墓大师帮帮在下。”
沉墓大师笑笑,他挥手示意任安寻坐下。任安寻不解,只是顺从地坐在沉墓大师的对面。沉墓大师给任安寻倒上一杯茶:“来,年轻人,尝尝这杯天幕茶。”
任安寻看了一眼杯中的茶,说道:“沉墓大师,没有时间了。别尝什么茶了,未央就快死了,她等不了了。”
沉墓大师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你喝喝这茶,你刚从雪山下面爬上来,不累吗?看你的手。”
任安寻端起面前的茶,一口饮尽,“喝完了,现在可以去救人了吗?”
沉墓大师看着任安寻,道:“你喜欢她。”
“没有,”任安寻辩解道,他说完看着沉墓大师盯着他笑,又改口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别管这些了,快跟我去救人吧。”
沉墓大师放下手中的茶杯,“若要我救她也可以,你要受我三招秘术。若你能承受住,我就救她。”
任安寻点点头,没有半分迟疑,“一言为定。”
沉墓大师起身,笑着对任安寻手轻轻一挥,任安寻身边的雪花顿时像失去了章法,迎风乱舞。雪花像一阵龙卷风,在任安寻周围越舞越快,瞬间把他包围。每一片雪花都往他的皮肤里钻,他感觉自己全身越来越疼痛,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咬他的皮肤。那一口一口的疼痛,加起来,让他疼得双膝跪倒在地。他躬身在地,面容扭曲,嘴里呻/吟着。
这时,沉墓大师轻轻放下手,停止作法。他见任安寻仍久久地跪在地上,没法起身,说道:“年轻人,承受不住就不要硬撑。”
法术一停,任安寻感觉疼痛稍稍地减轻,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你出第二招吧。”
沉墓大师手又一挥,任安寻“啊”地一声叫出来,顿时摔倒在地。似有蓝光围绕在任安寻的身边,像是无数把利剑,同时插入他的身体中。蓝光围绕着他,像是要把他吞噬。他仿佛听到自己全身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感觉有道裂纹从他的头骨顺着身体往下,一直碎裂到脚趾,直到密密麻麻的裂纹遍布他全身的骨头。他从来没这么疼过,他像一只受伤的刺猬,蜷缩在地上,不得动弹。
沉墓大师看着他,“还受的住吗?”
任安寻躺在地上,此时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起身,他面色苍白,虚弱地问道:“第三招是什么?快点施秘术吧。”
沉墓大师看着他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