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令袭垣骞的脸色一点点发白,眼神里有一丝慌乱。
木棉深呼吸,克制住胸口掀起的翻滚,“阿骞,像个男人那样解决问题,别让我……瞧不起你。”
袭垣骞摇了摇头,退后几步,瞳孔不自觉的放大,怔愣着望她:“木棉,你在说什么傻话呢!你想我怎么做啊?娶她?然后让她生下肚里的孩子,再叫我爸爸?!”
他的质问,无疑像把刀子,扎进木棉千疮百孔的身子。
很疼,很疼。
可再疼,木棉也都咬紧了牙,“如果,这是结果,那么,你得认。”
她想要告诉他,阿骞,人生路很长,不是你想怎样就能随心所欲的。有些错可以犯,有些则不能。
“我不认!我他妈的不认!”袭垣骞一把拉过聂咏儿,指着她说:“我喝醉了酒,醒过来后这女人就莫名其妙得出现在我床上!现在要我来认?凭什么?我才刚刚觉得老天待我不薄,为什么又要从我手里把你抢走?”
聂咏儿吓得不轻,身子在发抖,似乎难以承受他的盛怒。
袭垣骞抓住她的胳膊,完全是无意识的施力:“你是程湘那个贱人安排得对吧?想毁了我?呵呵……”他骤然狰狞的冷笑:“那你可得让她小心了,因为,从今往后,我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不是,我没有……”聂咏儿再也忍受不住,失声痛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只能道歉,却不能说缘由,她从没想过要毁掉谁,她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美好的未来,想要脱离眼前的困苦。仅此而已。
“说啊,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找上我?”袭垣骞不肯松手,眼神骇然,盯紧聂咏儿,容不得她逃离!
看到聂咏儿吓得不轻,精神状况随时都会崩溃似的,木棉立即上前制止,“阿骞!放开她,你吓到她了!”
“你让开!”袭垣骞看都没看身后的人,猛地扬手,一下了就将木棉推开,撞到了墙上。
额头揪心的疼,木棉手捂着,感觉掌心黏稠,伸手一看,一抹血红。
“没有任何人指使……没有……”聂咏儿哭着,整个人慌乱无措。袭垣骞就像认准了被陷害,非要揪出幕后的黑手!
木棉顾不得疼,想要去拉开袭垣骞,就在这时,一辆黑色骄车慢慢靠近。车门打开,袭老太从里面下来。
一看眼前的情况,她慢慢开口:“谁能来给我一个解释?”
感受到她的视线若有似无的瞥向自己,聂咏儿的唇颤个不停,事已到此,她唯有逼迫自己向前迈出一步又一步。
“我……我不过就是想要为自己讨一个说法……”聂咏儿紧紧闭上了眼睛,用力说出:“我怀孕了……可他、他却不认……”她用手指向袭垣骞的方向,胸口起伏得更加剧烈。
可袭垣骞此刻竟怔怔地看着木棉,三两步过去,一把捧住她的脸,“木棉,你的头怎么了?”
木棉想说没事,袭垣骞骤然反过来,指指自己,“是……我弄的?”
“不是!”木棉马上否认,镇定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接着,她说:“阿骞,现在这根本就不重要……”
望着她额上的伤口,袭垣骞牵住她的手,两眼发红,“去医院!”
“站住!”身后一声低喝,威严有力,“垣骞,这就是你处事的态度吗?”
袭垣骞站定,背僵硬得厉害,“奶奶,我的事,您别再插手了。”
“你的事,我自然是懒得理!可这姑娘肚里的孩子如果是袭家的种,那我就非理不可了!”袭老太音掷有声,逐字逐句道:“我袭家的子孙,做事就要坦荡!今天,你必须得给这姑娘一个交待!”
“好!要交待是吧?”袭垣骞一把搂了木棉,张狂桀骜的眼神,笔直的望住奶奶,“我要娶,就只会娶这个女人!将来的孩子,也只有这个女人能生!”
聂咏儿垂着头,紧紧闭上眼睛,好希望尽快结束这一切。
“垣骞!”袭老太震怒,“你这是在毁掉你自己!”
“那也是我的事!”袭垣骞冷笑,“我本来就是垃圾啊,这可是您儿子亲口说的,我从小听到大,所以,毁不毁又有什么分别?”
“你——”袭老太被孙子噎得语塞。
袭垣骞的手倏尔被握紧,小小的,暖暖的,用力的。
他心头一荡,低下眼光,望着缠紧他的柔软的会拉奏大提琴的手。有那么一瞬间,这只温柔的手,是捂上了他的冰冷的心,一会就给捂暖了,捂化了。
身上尖锐扎人的戾气,就这么没了。
木棉握紧袭垣骞的手,表情僵着,想到了袭正瀚骂出那两个字时的表情,高高在上,唾弃鄙夷。
木棉阴沉着脸,开始恨了上,恨这个男人的冷血无情。
而此时,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手则用力的握了下,像似要把她从憎恨的泥潭里拉出来一样。木棉慢慢与他的视线对上,袭垣骞坚定的表情在告诉她,恨是他的事,她不需要,也不许。
木棉垂下目光,又安然退回她的角落。
两人情绪上的微妙变化,袭老太全都看在眼中,她蹙眉,眼神凝重。
“垣骞,如果你不能担起这个责任,那么,只能由奶奶代替了。”
袭老太的话,让袭垣骞冷了脸,“奶奶——”
袭老太抬手阻断他的话,说:“我不会再阻止你做任何事了,谁让我没有教好你呢,所以,今天你犯的错,奶奶会替你担责。”说罢,扭脸看向聂咏儿,“这位小姐,倘若你肚子里怀的真是我们袭家的种,我一定会给你交待的!孩子可以生,入籍袭家,绝对不会委曲了他。”
说完,她吩咐司机,将聂咏儿送回家,临走前,聂咏儿都没勇气去看过木棉。
“奶奶!”袭垣骞回眸,一字一句,“您这是想逼我走!”
袭老太不去看他,反而望着木棉,大声说:“商小姐,算我求你了,离开垣骞吧,你会让他众叛亲离的!”
袭垣骞挡在她面前,眸光发紧,“奶奶,别试图动摇她!”
“垣骞!别再任性了!奶奶对你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你一定要因为她,把你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把这个家搅得鸡犬不宁吗?”
“这不是木棉的错!这些都与木棉无关!”
“那与谁有关?她父亲吗?”
木棉的身子倏地震了震,抬起头,袭老太和聂咏儿或严峻或凄楚的脸,交相出现在她眼前……
不远处,袭正瀚的车子正朝这边开过来。
他在车上阴沉着脸,“到底什么事啊?这么急着把我叫回来?”
程湘很是为难道:“这话我也不方便说,你还是亲眼看看吧。”
“有什么好不方便说的……”袭正瀚看到了站在家门口的那几人,倏尔挑眉,他下了车,走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程湘敛住嘴角的笑,跟在老公旁边,“这都站在门口干嘛啊?有话进去说好了。”
袭正瀚冷冷的看一眼对面的儿子,再扫过商木棉,问道:“妈,这是怎么了?”
当木棉看到袭正瀚的那一瞬,这么多年以前,都压在心头的话,这会再也藏不住了!
她努力承担父亲的过错,从未推卸,从未逃避!在他们一次次用这种轻蔑与不屑的口吻来提及父亲时,木棉都告诉自己,要忍耐,要理解。
可在她付出努力的同时,他们又在做什么?继续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以受害者的身份批判!甚至于不去想,她爸爸的悲剧又是谁造成的?!
第116章 不同寻常的一年
袭老太扫过程湘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消停,事情闹越大她越开心。但一次,袭老太并没有阻止,反而,中其下怀。
“也没什么事,在谈商小姐的父亲而已。”
袭正瀚马上皱了眉头,“提那个人干嘛?真是晦气!”
木棉构建多年的隐忍,在他不耻的口吻里崩坍了。
她要问问这位父亲曾经最要好的哥儿们,他对当年那件事,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袭先生,”木棉终于出声,“能告诉我,你当年对我爸爸都做过些什么吗?”
袭正瀚一滞,似乎没想到她张嘴就问这个问题,脸色即刻沉下来,“我有必要告诉你吗?你也配知道?”
他话中的不屑,令袭垣骞调转了视线,陌生又充满恨意的目光,直视父亲,冷笑着,他说:“我也很想知道。”
他的这种态度,激怒了袭正瀚,“想知道?好,我就告诉你们!”
蒙在心头的遮羞布被人猛揭,他变得暴躁,偏执,歇斯底里,“当年,他就是在嫉妒我!嫉妒我事业做得比他好!他破产了,不反思自己,反而怪我没有帮他?!这个疯子害得我家破人亡,他就该下地狱!”
袭正瀚的话,怨毒到了极点,而他的嘴脸,也将木棉彻底激怒。
“说谎!”她用力嘶喊:“你在说谎——是谁害得他破产?是谁骗了他?”
袭正瀚咬牙瞪眼睛,忿然道:“你在说什么鬼话?他破产跟我有什么关系?”
袭垣骞忍住想要拥抱木棉的冲动,慢慢的,将冷冰冰的视线一点点对准父亲,眯紧黑眸,极为缓慢的,逐字逐句的说:“九七年,你是怎么逃过那场金融危机的?”
袭正瀚的脸颊,微微变了色……
同样不愿面对那一年的,何止是袭正瀚,袭垣骞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心头跳得更厉害了。
回忆,千疮百孔,又无法磨灭。
1997年,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年,香港回归、戴安娜王妃车祸去世、首例人类感染禽流感死亡……
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爆发。
1997年,袭垣骞5岁。
——
“继23日香港恒生指数大跌1211。47点,昨日持续下跌1 621。80点,跌破9 000点大关……”
“3天内恒指跌幅已超3000点……政府果断决策,入市护盘……短期借贷利率上调30%……物业交易价格连创新低……”
“楼市崩盘房价暴跌……业主集中抛售物业……房地产泡沫破灭……”
漆黑的屋子里,新闻断断续续的从桌上那台老式收音机里传出来。
“啪”
打火机上面跳跃着的火苗,照亮了男人布满青色胡茬的脸。
点燃一支香烟后,他扔掉了打火机,夹在指间的香烟,慢慢送到干得开裂的嘴唇中间,狠狠的吸了一口。宛如一潭死水的双眼,无神的睁着,直勾勾的瞅向对面瑟瑟发抖的小男孩。
他身旁,是一具已经死去3天的尸体。
一支烟终于燃烬,他站起来走过去,蹲下身子歪着头看他,声音沙哑着,“他说我们的机会来了,他说香港永远都是寸土寸金……我当他是兄弟,我信了,从他手里买走超过一半的滞销物业!可是结果呢?我被人讨债,有家不敢回,他却拿着我的钱去内地开公司!!”
说到最后,他几近咆哮,吼到喉咙嘶哑,两眼血红。
小男孩蜷缩着小小的身子,不住朝地上的尸体靠过去,一只小手颤抖的扯着,“妈妈……妈妈……”
男人突然平静下来,“你妈妈死了,很快,我也会送你去见她。别怪我,这都是你爸爸的错……要怪,就怪他好了。”
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小男孩大叫:“爸爸会来救我们的!”
“你爸爸?”男人哑然失笑,“他现在正和情妇在内地逍遥快活呢,哪里还记得你?在他眼里,你们母子连区区的一百万都不值!”
他站了起来,小男孩吓得大哭,小手拼命的摇着妈妈,“妈妈,妈妈……快起来……我要回家……妈妈,我害怕……快带我回家……”
男人冷冰冰的手揪住他,将他提起来夹在腋下,走向门口,爬上天台,嘴里麻木的哄着他:“不怕,很快就会结束了,有叔叔陪你呢。你不是最喜欢和叔叔一起玩吗?”
“妈妈!我要妈妈!”
伴着小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喊,远处隐约传来“Jingle Bells”的欢快歌声。
他抬起头,这才想起来马上就要圣诞节了,他却没来得及为女儿准备礼物。
想到女儿,男人低下头,枯竭的双眼渐渐涌出泪水。
木棉,他的小木棉……
站在16层的高楼上,楼底下聚满了人,身后是警察。
男人慢慢抬起头,看一眼静谧的夜空,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漂亮的星星了,而那颗最大最亮的北极星,一定是都在为他照回家的路。
回家……
男人笑了,耳边的圣诞歌声一点点被悠扬的大提琴声取替,顺着琴声,他看到了敞开的家门。
满屋子的圣诞装饰,都是妻子和孩子们亲手布置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壁炉里的火光照亮了女儿可爱的小脸……
男人闭上眼睛,满足的笑了。
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回家。
高空中,寒风瑟瑟,男人朝前伸出了左脚……
“啊——”惊呼声四起。
小男孩竟在此时安静了下来,水润润的大眼睛望着他,看上去困极累极,又一头扎进男人的怀里,闭上眼睛,哭哑的嗓音软软的,“叔叔,我好累,也好困……我想妈妈了……带我回家找妈妈好吗?”
男人低下头,目光呆滞。
“妈妈……我想妈妈……”小男孩快要睡着了,扯着他的衣服,只念着要妈妈。
许久,男人出声:“好,我带你去找妈妈。”
他安详的闭上眼睛,终于迈向他期待已久的平静。
“啊!”
一片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后,又都变得鸦雀无声。
惊愕的视线仍集中在楼顶上。
一名消防员死死的拽住他的一只胳膊,“快抓住!”其它人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拉住他,“别松手!”
男人的一只手被抓住,另一只手本能的搂着怀里的孩子,视线里的平和,被眼前的突发状况给打乱了,有几分茫然。
“抓住!”消防员的表情很痛苦,挣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快要迸裂了,瞪大的双眼也变成血红色的。
他的大半个身子都被拖了下去,却仍在苦苦支撑。
“别松……”他吃力的说:“别松开……”
男人的目光,总算有了些焦距。
怀里的孩子好像睡着了,异常干净。
可是,揪住他衣襟的小手却抓得更紧了,小小的身子也抖得不像话。
“抓紧了!”消防员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脸颊胀得通红,汗水混着泪水淌下来。咬着牙,他说:“求你……别松手……不要放弃……”
不管是否穷凶极恶,救人,是他的职责。
男人枯竭的目光,出现一丝松动。
像他这样的,活着只会拖累别人,还救他做什么?
消防员的身子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