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十年灯的牙关喀喀作响,差点一个冲动就说“这谁我不认识他”。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谁叫垂杨影断悔过的态度好,而且整件事情又很纠结,关键是……他在心底对这个人总是存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希冀,这个人的本性应该是真诚的、善良的,粗略符合他十年灯大人心中伟光正的标准。
他最终慢慢地走下木梯,绕过旺旺冰,站在了垂杨影断对面,干巴巴地说:“哦,刚刚给媳妇儿写信呢,我们走吧?”
垂杨影断本想给说谎技能好不容易有点点点点进步的十年灯一个大拇指,结果听到这话他马上改了主意,笑道:“我还不知道你有媳妇儿呢?”
“怎么没……没有!我前几……天天还……”十年灯立马被他问磕巴了,连带着思维也磕巴了,磕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不对!跟你有什么关系!走不走了?!”
旺旺冰的直觉又告诉他,这两个人果然还是有问题的,不过这些个问题就不是他该关心的范畴了。于是他摆了摆手,爬出了密道。
这是密道门第三次合上了,响声未散,十年灯就扯起垂杨影断的袖子想把人扯到一个僻静角落,他对垂杨影断葫芦里卖的那些药好奇得很,等不及想要个解释,不想刚一使力,自己的手反被对方一把握住。
“别动,我们再等等。”
十年灯横了垂杨影断一眼,不满全变成一股气,堵在他的腮帮子里。被捂着的手愈发地燥热,好不容易确定了四周无人,十年灯赶紧把手抽了出来,可那滚烫的温度还是像层膜似的覆在他手背上。
他没好气地问:“你在这干嘛?”
“我还很想知道你怎么会突然出现的。你说,我们这算不期而遇吧,那是不是证明我们很有缘?”
火光映在垂杨影断水汪汪的眼睛里,十年灯咂了咂嘴,压下想打他的冲动,“我怎么出现的?我来帮月下他们干点事情,至于事情是什么你就不要管了。可是……可是你明知道我要问什么,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你在掩护什么?”
“哦,我也是在帮月下宝贝儿他们干点事情啊,我都看见他和平生宝贝儿了,当然,他们看不见我因为我隐身了。不过我猜他们是在躲后边那个人吧,所以我就机智地帮他们打了个掩护。”
“等等,你看到了他们?”十年灯震惊道,“那他们现在呢?”
“好像是……”垂杨影断指着不远处那个黑魆魆的小洞口,“好像进了那?”
“那地方能塞得进人吗?”
垂杨影断道:“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写封信问问就好了嘛”
他说得有理,十年灯便撸起袖子,拿土墙作支撑开始写信。垂杨影断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一直笑,一直笑得很温柔。
十年灯突然停下了笔,别过头盯着垂杨影断的嘴角,好像一时被魇住了。
“怎么了?”垂杨影断摸摸自己的脸,又想伸手去探十年灯的额头,却被对方在半空打掉了。“你应该多笑。”他说。
“啊?”十年灯是个说一是一的人,所以垂杨影断知道他绝没有在嘲讽或是玩笑,困惑很快换成了狡黠,“是不是我笑得很好看?你喜欢我天天我笑给你看啊,不过我哪一天没笑给你看啦?”
十年灯非常认真地回答道:“你说过你在现实里和游戏里性格相反,那么你应该不太喜欢笑。”
呆愣的表情在垂杨影断的脸上出现了那么一瞬,马上他又搓了搓脸,“哎呀,灯灯……”这一叹一唤之间似乎大有深意,但他立刻把所谓的深意藏得更深了,顷刻回到往常那副油腔滑调的样子,说,“好啊,我以后多笑。灯灯你可真有一双慧眼,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可是入围过我们那行笑得最好看的人的十强呢!”
最后那句话被十年灯看作彻底的玩笑,哪个行业这么无聊啊!娱乐业也不见得这么无聊吧!……哎,不对,娱乐业好像还真这么无聊!
他轻描淡写地问:“你不会是高楚桓吧?”
垂杨影断无辜道:“我为什么是高楚桓?”
“因为他说过他也玩夜雨啊,我随口问问的,我想你也不是吧。”
如果是的话我就删号——十年灯想。
“当然不是!”所幸他的生命就这样被垂杨影断所拯救了,“不过你问高楚桓干嘛?这么关心他?难道你是他的粉丝?”
“当然不是!”这声音比刚才垂杨影断的否定还要激烈,“我是他的黑!绝对的!”
垂杨影断殷勤地问:“那要不要再去揍他一下?”
“什么?”
“我知道他在游戏里的ID,真的我有内部消息。”
出人意料的是,十年灯摇了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
“……”
这时候十年灯真的很想告诉他,其实他已经揍过他了,虽然他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没打脸。不过高楚桓肚子可是痛了整整三天。
“那个,灯灯啊,”过了一会,垂杨影断估摸着他信也写得差不多了,犹豫着开腔道,“你知道夜雨最近有个聚会吧?”
“好像听过,论坛搞的那个吧?正好在B市。”
“那你会去吗?”
“有空再说,你呢?”
垂杨影断罕见地忸怩起来,不可名状的情绪正在文艺青年细腻而敏感的内心泛滥,“你会不想见到我吗?”
十年灯反问道:“为什么?”
“我以为你还是很讨厌我。”
“一码归一码,”和文艺没有一毛钱关系青年把信折好,寄了出去,“我不会因为一件事就否定一个人。”
垂杨影断的眼神分明是欣喜的,表情却怯懦到小心翼翼:“那是不是意味着哪怕你还讨厌着我,但是你还是有可能……喜欢我?”
这句话的音量比蚊子嗡嗡还要小,残忍的事情发生了——信鸽扑翅的声音盖住了它,最终落在十年灯耳里比呼吸还要含混。
“什么?”十年灯一边拆信一边问。
“……没什么,”短时间内,他不会再鼓起勇气说第二遍,尤其是在对方明确发问的情况下,他只能把自己现在复杂的情绪伪装起来,“他们怎么样了?”
“边走边说?”
垂杨影断点了点头。
在他们走后不过几分钟,密道的门第四次被打开了。
他旺旺冰又回来了。
这次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粉衫红绳,娃娃般可爱,就是说的话不太可爱。
“大师兄,我在底下看着呢,这个山洞根本没人出来过。我看是那两个人骗了你。”
她一路喋喋不休,眼睛像扫描仪似的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她发现地上的洞箫毫不令人意外。
“你看,这是什么?”
旺旺冰伸出一只手,往旁边的洞口探去。
“可以钻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终会
周小舟觉得两分钟前的世界还挺正常。
密道仿佛被黑暗延长成了一条怎么走也走不完的路,他们在其中头也不回地奔逃,仿佛摸不清前路也找不到后路,唯一能确定的是彼此被汗浸湿的掌心,还有响在耳畔的隆隆心跳。
也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他们终于摸到了一条熟悉的木梯,这回是周小舟先上,奇怪的是,到了地面,他却没动静了。
江明绿闷声喊道:“小舟?”
周小舟这才一把将还在密道口磨蹭的江明绿给拉了起来,或者说拔更为合适点。
器宇轩昂的宫殿、威风凛凛的进军——这一切都让江明绿想尖叫。
周小舟一个劲揉着太阳穴,以极其虔诚的心态闭上眼睛,希望睁眼后发现一切都是梦,虽然这让他看起来很像在做眼保健操。
可惜隔壁的人还在孜孜不倦地提醒他这一切真的不是梦。
“我们现在在哪啊?!难道我们在皇宫!我擦,太帅了!皇宫不就在天水吗!我擦,太帅了!”
“明绿,”周小舟严肃地警告他,“这里有御林军,成片的御林军,我们的衣服挡不住的。”
于是江明绿问了个很有水平的问题:“被御林军之类的抓到,会死吗?……虽然我不怕在游戏里死,但我真的很怕痛啊。”
周小舟答得更有水平:“既然这样,下线吧。”
“啊?就……就走?”江明绿有些小失望,“你不觉得我们可以在里面溜达一圈吗?不一定会被抓的!能溜达一圈……死就死吧!”
“呆会再回来溜达,现在吃饭了。”
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吃饭了”,顿时让江明绿把什么心思都收了起来,“好,吃饭去。”
从前江明绿是不知道周小舟也能下厨的,直到有一天周小舟吃了一口他随便弄的黑暗料理,然后默默放下筷子,从厨房里魔术般地变出一盘清炒时蔬。
从此江明绿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星星眼能够形容。
“小舟小舟,”江明绿一边扒饭一边说,“你知不知道最近夜雨又要搞线下见面会了?”
“嗯。”这意思是现在知道了。
“咱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你想去就去。”
江明绿说:“那就去!反正凑个热闹,而且你还可以看看平常玩夜雨的人都长什么样,没准原上草也会来,哦对了,我还记得上次我见过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人,真是很漂亮啊!”
周小舟的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哦,你现在还惦记着他吗?”
“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他长得就是让人过目不——”正说话间,江明绿的下颌却被周小舟的一只手轻轻抬了起来,一颗雪白的饭粒正好填满了他的酒窝。
周小舟倾身向前,在他的酒窝上轻轻一啄,顺势用舌头卷走了那粒米饭,然后说:“吃饭的时候专心点。”
结果后半顿饭江明绿再也没法专心了。
他满脑子都是周小舟那个吻,至于那个长得跟天仙一样的人早不知道被抛到哪个星系去了。
等他们两个再回到游戏,世界好像又不一样了。
大批守卫正朝某个方向集结,似乎有什么行动。江明绿定睛一看,他们竟然把旺旺冰和另一个不知名的姑娘抓了起来。
“这谁啊?竟然敢私闯大内!”江明绿义正言辞得好像皇宫是他家开的。
周小舟是无不担忧地说:“看来这里不好溜达,我们要不要回去算了?”
好玩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江明绿恋恋不舍地看了皇宫最后一眼,接受了周小舟的提议。
可惜他那最后一眼不幸和别人的对上了。
“大师兄你看!他们!一定是他们!不然他们怎么逃得掉!”
粉红衣衫的女子一边喊,一边想冲破层层障碍,将御林军的目光吸引到江明绿他们身上。
江明绿冷汗直冒:“又来这招?”
“这里比不上郊外,拉不开距离,估计很难逃掉。”周小舟道。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他们两人的手臂忽然一紧——身后不知何时又冒出来了一堆禁军,为首那个似乎还是统领。
江明绿被他们制住,彻底动弹不得。
“会被砍头吗!小舟我真的怕痛啊!”
周小舟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他们的手臂却又被人松开了。
“以后不要冒险过来,记得小心点。”
就连素来淡定的周小舟也被吓住了,因为这句话分明是出自御林军统领之口!
“那他们……”江明绿指着旺旺冰和他的师妹。
“他们会,不仅会,还会被悬赏。”
“那我们为什么……呃……被你放了?”
“看你的BUFF。”周小舟小声说。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谢厨子的庇佑”这几个大字立刻闪瞎了江明绿的眼。
“这什么啊?!”
周小舟有些不悦,倒还是解释道:“程湛湛说过,新手村跟前朝遗老有点关系,也许这个队长和谢厨子有点关系……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你也做过那个任务。”
江明绿打了个哈哈,接着又报告道:“十年灯来信了,说冷串串终于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繁露,这意味着咱们抱的大腿总算粗了。多亏我们在世界放的假消息,说贾湖土已经离开天水了。要不是夜雨闻铃大部分人都不在,倒可以抓个现行。不过这不是我们考虑的事了。我们应该考虑把冷串串抓来预测哪个BOSS……”
等他一堆话说完,周小舟开口道:“既然这边没事了,下线?”
“就下线吗?”
周小舟嘴角微微一翘:“我饿了。”
“你就饿了?”
“没办法,”他向他走近了一步,“今中午的米饭……比平常的都要好吃,所以很想吃。”
江明绿的脸又红了。
半个月过后,夜雨论坛的线下见面会如期而至。
十年灯看着窗外的雨开始发愁。
这个点,恰巧是晚高峰,因为工作他被拖到这个时候才能出发,楼下拥堵的车流反映了他更加拥堵的心情。
“黎哥准备回家了?”新来的实习生友好地问。
“不,”看起来和“哥”完全没关系的十年灯摆了摆手,“去铭达。”
“那个大酒店?现在这路可不好走啊……要不然黎哥你坐地铁过去?很方便的!”
咋一听这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主意了。
飞快作别实习生,十年灯三步并两步走到了地铁站。
虽然自己平时坐公交坐得不多,但绝不属于智硬人士——对这点十年灯有着充分的自信,他不指望能找到地图查询处,反正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要想找对路,跟着人流走就是了。
最后的结局是他气喘吁吁地走了N多冤枉路也没找对人流。
迷茫的十年灯觉得,再不去求助别人就不行了。他左顾右盼,想找一个面善的“下手对象”,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那个身影同时也看到了他,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在工作之外的时间,杨影和他从来都是这样真正意义上的点头之交。
要问路,十年灯是绝对不会找杨影的。
问到一个陌生人头上还好,问熟人那不太丢脸了吗!他目送杨影走远,突然觉得不对劲,他一个大明星跑地铁站里来干嘛?不过杨影嘛,总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再说谁没点隐私呢……十年灯丝毫没意识到作为一个经纪人他的心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