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于事。
“你这个混蛋,几时嘴巴变得这么臭,”阿诚狠狠朝弟弟脸上揍了一拳,
痛得阿三眼泪都迸了出来。“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看到弟弟眼边的泪水,满口狠语的人却手软了,再次握紧的拳头怎么也挥
不下去,愤怒的头脑也凉了半截,自己在干什么啊?娘临走前拉着弟弟的手放到
他的手里,然后把两兄弟的手握在一块儿没有说什么,只是凄哀地望着十岁的自
己,十分明白的意思:弟弟就托你照顾了。虽然只是大上几分钟,你总是兄长啊,
要照顾弟弟。
今生今世,你们都要好好照顾对方啊,你们是亲生兄弟,是彼此在这世上
唯一的亲人啊!
阿诚站起身,拉起地上的弟弟,扯着袖管给他擦眼泪。阿三扭过脸不让他
擦。
阿诚抱住阿三,连忙哀求:“对不起,哥不该打你,是哥不好,给你打还
吧?”他凑过脸,阿三破涕而笑,一拳挥过去却在半空中止住了。
“算了,欠着吧,反正……也是我先不好的。”
阿诚也笑,愧疚地替弟弟整着凌乱的衣衫。
“哥,你不会不要我吧?”阿三小心地问。
阿诚愣了,不由苦笑:“你是我弟啊,不管怎样,你总是我弟,我们是一
个娘胞里出来的,看模样就知道了。你别理哥刚才的胡话,这一生一世你总是我
弟。”
“那你有二少爷也不会不理我吧?”阿三想了想又问。
阿诚笑出声来:“这是两码事,少爷是主子,我们现在吃着他家的饭当然
要听他的话,你是我弟,一个娘生的弟弟,没有比这个更亲的了。”
阿三眨着眼觉得很对,想自己刚才的话真的很无理,不由有些脸红,想来
要给哥哥笑话了。
阿诚倒也不是很在意,阿三自小依赖性就很强,特别在自己面前,而且现
在他也只剩下这个哥哥了,除了自己还能有谁让他依靠的。想到这儿,不禁觉得
凡事瞒着他确实不妥当。
“二少爷是个好人,和别人不一样。”他对阿三说,神情认真,“他有事
要让我帮忙,但不能给别人知道,所以我就没有告诉你。”
阿三点头:“我知道二少爷是好人,那天他跟我说话我就知道了。如果哥
哥认为对的事,我就不问了。”
“这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阿诚想到老刘的话,不由心沉。
“哥,现在……怎么办?”阿三指着滚了一地的柴。
阿诚叹气:“还能怎么办,快干吧,但愿还能赶上晚饭,要不今晚就得饿
肚子喽。”
☆ ☆ ☆晚饭过后,
阿诚终于乘替老爷送报纸的机会偷偷敲开了冯宣仁的房门。
冯宣仁接到纸条一看,面色大变,阿诚紧张地瞧着少爷的脸色,不知那张
关系到少爷性命纸条上不知写了什么。
“为什么不早些给我?”冯宣仁失声问着,额上沁出细汗。
“我……我没有办法给你……没有机会。”阿诚急忙解释,看来这张纸条
真的有麻烦。
“对对对……不能怪你,”冯宣仁摸着太阳穴,让自己镇静下来,“那人
没有说其它吗?”
“没有,他只叫我把这给你就走了。”
“哦……”冯宣仁来回踱步低头皱眉思考着什么,忽然转过脸对阿诚说:
“阿诚,现在和我再去趟桂四路,好吗?”
“哦,好好。”阿诚一听“桂四路”这地名,吓得连心都快跳出来了,但
头还是忙不迭地点着。
冯宣仁找个借口对家人解释了一下,就想拉着阿诚往外走。
冯太太在后面直叫:“哎呀,外面现在不太平,你要去玩也不要叫这个小
家伙陪呀,碰着事情一点用也没有,叫老刘用车载你去吧,还叫阿仔弄几个人跟
着你,放心点!”
“妈,”冯宣仁啼笑皆非,“我又不是去打架,跟这么多人会扫兴的,人
家张小姐非得看扁我不可。”
“现在不比往常,小心些是应该的,”冯太太拖过儿子,替他理着头发,
“请张小姐出去玩,就算不跟人也得要车子送的,要不被人家看到会说冯公馆的
少爷没气派。”
“好好,晓得了。”冯宣仁知道如果不答应他就出不了这个门。
车开到繁华的艾飞路上的露美舞厅,冯宣仁就叫停:“老刘,你回去吧。”
“少爷,”老刘笑着,“我现在回去肯定要被太太骂的,她说了,要载你
回去她才放心的。”
“老刘,我不知道要几时才回去的,你等在这儿没意思,要回去的话,我
等会儿打电话回家让你来接。”
“可是……”
“你等在这里不行的,我爹要用车就麻烦了,你先回去吧,我会打电话回
家让你来接我。”冯宣仁此时心急如焚,他拉着阿诚下了车,两人直奔向偌大的
露美舞厅。
☆ ☆ ☆夜色在桂四
路好像比别处要浓上数倍,处处是黑鸦鸦地一片,偶尔不知从何处透出些许微光
却使周围的黑暗更加夺人心魄似的诡异。
阿诚跟着少爷快步向前跑着,在冷清的路石上敲击出慌乱的节奏,不久又
夹杂着喘息声。
两人停在那块街牌梁下,旁边有人影一闪而过,冯宣仁轻咳一声,人影走
了过来,压低声音:“冯组长,你来了?”
“人都在?”冯宣仁问。
“大多到了,正商量着呢。”
阿诚听出此人正是傍晚送纸条的男人。果然,那人也瞥见了冯宣仁身后的
阿诚:“咦?小兄弟,你也来了。”他亲切地伸手摸阿诚的头。
“阿诚,”冯宣仁面对阿诚,“我和老高进去,你在这里守着好吗?”
旁边的老高有些急了:“叫这个小毛孩子行吗?还是我守着吧!”
“不行,我和你一起进去,今晚可能要出事,”冯宣仁沉着声,又加了一
句,“我们自己的事。”
老高有些惊讶:“难道……”
冯宣仁继续对着阿诚:“你守在这里,如果附近有人过来,不管什么模样
的人,你要赶快到里面第二扇门敲三下,记住,三下!”
阿诚赶紧点头:“知道,少爷。”
冯宣仁看着他,忽然轻笑了一下:“害怕吗,可不能睡着哦?”
“我知道,少爷,我不害怕也不会睡着的,您放心。”不害怕绝对是假话,
现在他其实怕得要命,但他不想对着少爷的面说出“害怕”一字。
“好。”两人随即离开,消失在黑暗的小巷里。
少爷一走,阿诚顿觉周围阴寒之气直涌过来环绕周身。他缩起身体,把自
己如刚才的老高一样藏在墙角里,眼睛惊恐地扫视着四周。
时间似乎凝固住了,没有流动的迹向。
什么也没有,除了黑漆漆的夜。
他感到疲惫,过分的紧张消耗着劳累了一天劳动后仅存不多的体力。
少爷,少爷,快出来,我们回家吧。
他不由在心中企盼。
“砰——”,如凭空放了一个爆仗,让沉闷的空气猛得震动。也让有些困
意的阿诚一下子惊跳起来,茫然环顾。四周又回复死寂。
那是什么声音?
少爷?!
阿诚忽然心慌,转身朝巷里头狂奔进去。他没有看到,几个身着黑色劲装
的人如鬼魅般出现在桂四路的街头。
声音是从巷里传出来,他听得清清楚楚,枪声?
枪声?!阿诚头皮发麻。
里头第二个门!门已经洞开,有人正从屋内冲出来,恰好撞在奔过来的阿
诚身上,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咣当——”有一物什从那人手中飞出,撞在青石板的路面,磕出一两点
蓝色的小火星,接着又是“砰——”的一声,阿诚只觉腰际一热,有子弹贴着他
的身体掠过,没入背后的门里,是枪,而且那枪走火了。
好险!阿诚的思想刹那间一片空白,腿软得如同稀泥合成,趴在地竟站不
起来,而此时屋内的又跑出五六个人,团团围住躺在地上的两人。
其中正是有少爷。
“少爷……”阿诚叫出声来,冯宣仁把他从地上拖起:“没事吧?”
“没事。”
等阿诚站稳了,四周的人已把地上的人按倒在地,冯宣仁走过去,挤开人
群,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对着那人的脑袋就是一枪。
那人抖了抖身体后沉重地倒在地上,血如泉涌,淌了一地。阿诚从没有看
到过杀人,不由直打寒噤,止都止不住。
枪声刚落尽,却在巷口传来众多脚步声,直向这儿扑来。
有人轻呼:“糟了!”众人慌乱了手脚,有人后退有人想向冲,个个掏出
枪,剑拔驽张蓄势待发,空气在淡淡的血腥味中变得更为紧张。
“退!”
阿诚只听得少爷喊了一声,自己的手臂被他紧抓住往里拖着跑。屋内凌乱,
一张小木桌翻倒在地,旁边歪倒的椅子上还躺着一个人,满身的血,一动也不动
像是已经没气息了。
后门被打开,众人一个接着一个迅速撤逃。
〃 老高怎么办?“有人问守在最后的冯宣仁。
冯宣仁扬手把挂在墙上火油灯扔在地上,灯碎油迸,火立刻四漫,随着油
淌而向四周窜去,屋内顿时一片烟雾。
“老高,对不起。”
冯宣仁铁青着脸轻念,然后拉着阿诚从后门冲出去。
老高?阿诚边跑边回过头,已经无法从浓重的烟雾中看到任何东西,包括
那个亲切地摸过他头的老高,连人带整个屋内已经是在火舌的吞吐下。
“不要回头,快跑!”耳边传来少爷的轻责。
阿诚已经使劲地奔跑了,这辈子他还没有跑过这么快这么疯狂过,剧烈的
运动使得思想早已停顿,如同被追杀的野兽一样靠着下意识的求生欲望在逃命。
可他还是落在少爷后面,被他抓着如同拖地一般向前移动着。
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它似乎要脱离胸膛的束缚,挤出喉咙。力气一点点
从压抑得几乎要窒息的气管里呼出,慢慢抽离身体,脚步越发沉重起来。路面在
眼前摇晃,如同正荡波在汹涌的海面上,阿诚的脑袋也开始发晕,双腿如踏浮沙,
举步维艰。
“你怎么了?”冯宣仁觉得拖着的手臂沉重起来。
“没事。”
腰部忽然传来刺骨的疼痛,阿诚用手捂了捂,一手的粘腻,腰部原来已经
被子弹擦伤,只是刚才太紧张竟没有发觉到,血流的同时也带走了他的力气。
冯宣仁注意到他的动作,也伸手朝他腰际一探,大惊失色:“中弹了?!”
后面有很多人追来,夹杂着枪声且声音愈近了,这回连一直镇静到现在冯
宣仁也有些乱了步调,惶然四顾,被追的众人已经散开早不见了踪迹。
“会不会没命了……”这是阿诚在倒地前的唯一的问题,他觉得天地猛得
兜了个底,便已一头载倒在地昏死过去。
☆ ☆ ☆这一夜对于
这个少年来说无疑是个可怕的梦魇。杀人,纵火,被追杀,这一切都发生在平时
温和可亲的少爷身上,后来他怎么也回想不起举起枪口对准他人脑袋开枪的人是
不是少爷,那张脸隐于黑暗中,除了声音是熟悉的,其它皆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陌
生。
他不知道该把冯公馆的二少爷和桂四路的冯组长当作同一个人来对待,还
是选择一个,放弃另一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个权力去选择。这个问题在他
醒来后,却变得不是问题了,是看到冯宣仁那双充血的眼睛,他就把这个问题给
忘却了。发誓过忠诚的少年没得选择,不是吗?
雪白的被褥,雪白的吊纱,雪白的墙,然后是雪白的天花顶。墙上有大窗,
垂着绿色的窗帘半开着,屋外还是暮色沉沉,但比起桂四街来说要淡得多了。
阿诚睁着眼一点点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世界,他看到自己的床头上悬挂着一
个木制的十字架,上面刻着一个裸体的老头神情古怪地望着自己,一脸的悲哀。
“醒了啊,臭小子,差点吓死我。”声音是熟悉的,一贯的温和。
阿诚张了张嘴,艰难地从牙缝间吐出称呼:“少爷。”
冯宣仁站在床边,看上去有点狼狈,衣衫纷乱,眼睛有血丝,一脸的疲惫。
“我没有死……”阿诚仿佛置身梦境。
“当然,没什么大碍,你流血太多了,而且吓坏了吧?”冯宣仁伸手摸抚
他的额头。
门口走进一个身穿白袍的老修女,手里托着一个方盘。
“方嬷嬷,他醒了。”冯宣仁转头对进来的修女说。
方嬷嬷走过来,塞了一支体温计到阿诚的口中,拿着听筒放到他胸前听了
一会儿,又拿起体温计看了看,转头对冯宣仁说:“应该没事了,放心吧,现在
只要让他休息一下就好。”
冯宣仁连忙道谢,方嬷嬷摆摆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就离开了。
“这是什么地方?”阿诚看着挺新鲜。
“教会医院,”冯宣仁拖张椅子坐在他床前,“这里有些嬷嬷我从小认得,
她们不会多嘴,所以把你带这儿来了。”
“少爷……我真没用。”阿诚忽然觉得很惭愧,少爷带着自己逃脱肯定费
了不少周折。
“没你的事,是我不好,没有考虑清楚就把你卷进去了,昨天真的很险,
如果你出事的话……”冯宣仁语顿了一下,握住阿诚的手,“我会不安一辈子的。”
阿诚怔怔地看着少爷的眼睛竟不知道如何应对。昨夜冷血的杀手和现在温
柔的少爷是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如此的不同?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没有一丝丝
沾染血腥的痕迹。
“少爷,你是个好人。”阿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还是这句话是
在对自己说?
冯宣仁惊讶,抬起眉峰有些好笑地看着阿诚:“为什么这样说?”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