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长安的确是头疼的毛病发作了,如实告诉陆柏怡:“这两天总是觉得头很晕。但又是一阵一阵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陆柏怡不答应:“那怎么能行?我陪你上医院检查检查,别是小毛病拖成了大问题。”隔了片刻,又狐疑起:“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樊长安哭笑不得:“你们怎么都爱胡猜这个?我刚来完例假。”
陆柏怡猛笑:“很多时候,一个新的生命能改变很多事情。如果你和叶至曦现在奉子成婚,那就真的算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樊长安从没有过这个假设,更觉得不应该让孩子牵扯到大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摇头说:“我才不拿我的孩子当筹码。”
陆柏怡撇嘴笑,摇晃着脑袋还想说点什么,却正好瞥见大着肚子的安龄和安忆容走进餐厅,当即没忍住就表示:“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樊长安闻言回头,见是那两堂姐妹,原本还弯着的嘴角不由得抿住,很快回过头,不愿再多看一眼。
陆柏怡晓得樊长安的脾气,心里虽然看不惯但也没有招惹她们的意思。反倒是安龄沉不住了,也不顾安忆容的拉扯,挺着大肚子走过来。
陆柏怡不解气,不等安龄走过来开腔,先起身站住先机:“安龄,你想吵架可以,可大家同学一场,你非要这样咄咄逼人,别怪我不留情面。”
不晓得安龄是被陆柏怡的身份还是撂的狠话给镇住了,她脸上见不到一丁点儿的挑衅意图,反而是有那么些真诚的味道。就像是突然回到了很多年前,大家都还只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个时候,笑就是真笑,高兴就是真的高兴。她先是看了陆柏怡:“我想和长安单独聊聊。”说完话又立马微微低头看着樊长安的侧脸。
陆柏怡哪里还许有这样的单独谈话,立马就反对:“你有什么话,说就是了,要单独干什么?”
安龄十分固执,纹丝不动的盯着樊长安,用一种樊长安已经许多没有听到过的温和的唤了声:“长安。”
樊长安静默了一会儿,终于朝陆柏怡使了个暂时回避的眼色。
陆柏怡很尊重樊长安的意思,拿了手机给自己找借口说:“我去打个电话。”
安忆容原本站在安龄身后,这时也没有打搅两人的意思,很快离开到别处。
大概是因为肚子越来越大的缘故,安龄身上有些发肿,皮肤不如原先的好,没有夸张的眼线、睫毛,一张脸看上去要温和许多。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樊长安早已不看重两人之间那些争执的过往,也许很多时候,对错难分辨,到不如选择忘怀。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相视时有轻微的尴尬。
最后是安龄平缓的说:“长安,你总是赢的很彻底,从前是,现在更是。”
樊长安怔了一下,可转而又觉得安龄能说出这话并不容易。
安龄抿了抿嘴角,努力让自己脸上能有一些笑容:“你知道叶家怎么会晓得你和叶至曦在一起吗?那是因为我去医院做产检的时候看到你了。我看到你和明澈,或者说,其实即便没有明澈,只要我看到原本应该移民了的你还在北京,我都会想方设法的查清楚你为什么还没离开。我觉得我的世界里不应该有你的存在,可你看,你一直在影响着我。因为嫉妒你,所以我想方设法套住了学宁,因为嫉妒你,在你家失势之后,我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羞辱你的机会。可直到我发现你和叶至曦在一起,我才明白原来我根本不可能赢得了你。我以为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叶家,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拆散你们,结果我又错了。我不晓得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也许是出于同情,也有可能真的是叶至曦说服了他们,我只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你将成为叶家的一员,成为这座诺大的城市里权利巅峰上行走的人。长安,你真的是个很幸运的人,自己家倒台了,竟然还能摊上个比自家更厉害的人家。什么敌对不敌对的,那有什么重要的?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争口气吗?等叶家正式对外宣布你们的关系,你又会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也许还会成为一个传奇。我知道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我对不起你,我现在不乞求你原谅我,我就希望你能看在过去那一点点的情分上,不要迁怒我的家人。你失去过至亲的人,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情。”
樊长安觉得安龄的很多话都直触到了她的心脏。她之前听到乔然和文景妍的谈话,知道是安龄把她和叶至曦在一起的事报告了叶家,她也知道安龄有多么的不喜欢她,可她并不想再被牵扯进权利的漩涡中。她不愿意被人称作是叶家人,更不愿意成为什么传奇,她恨透了他们的同情,也恨透了他们玩弄别人如同玩弄蚂蚁般的随意,更恨透了那种来自内心的对他们行为的猜疑与挣扎,她只是爱上了一个爱她的人,而那个人恰巧是姓叶。她以为他们可以飞得远远的,逃离这片雾霾的天空,可这片混沌的天空似乎被一张巨大的网给圈住了,她越想挣扎而出,身上的伤痕就越多。而那些疼痛最后一丝一丝融入神经,绞得她头疼、心乱,连呼吸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长安?长安?”陆柏怡和方名扬讲完电话回来,安龄和安忆容已经离开了,她见樊长安单身撑着头靠在沙发后座,急忙快步过来,抓住她的手,见她脸色蜡黄,急切的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被安龄气着了?”
樊长安眯了眯眼,觉得头发重,又怕陆柏怡一时冲动,拉着她的手,说:“没用,她是来道歉的。”
陆柏怡抬手摸她的额头:“你这个样子,就说了要去医院嘛。早知道。”陆柏怡话还没说完,樊长安那边已经完全闭了眼,整个人无力的歪倒在沙发上。
陆柏怡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一边掐樊长安的人中,一边急着从兜里掏手机给叶至曦打电话。
叶至曦正在开会,接到陆柏怡的电话,给领导请了假,匆忙赶往医院。
陆柏怡手劲儿挺大,还真把樊长安弄醒了,她坚持要到医院去做检查,又告诉樊长安:“我已经给叶至曦打过电话了,他直接去医院,你这个样子,必须做个全面检查。”
樊长安这会儿晕乎乎的,也只能任由陆柏怡摆布。
叶至曦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樊长安的体检还没做完,陆柏怡在外头等她,见叶至曦来了,主动向他报告情况:“医生说她是最近太劳累了,多休息休息就可以,但我不放心,已经找了人带她去做全面的体检。”然后又换了语气开始批评他:“我说你是怎么照顾自己女朋友的?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压力大啊?她本来就是个敏感的人,你得多关心关心她。”
叶至曦十分好脾气的承认自己的失误:“是我的错。”
陆柏怡见他表情特别认真,不由得咯咯笑起来,说:“明明认识了你这么多年,可我怎么觉得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不是木头人,是有表情的啊?”
正好樊长安体检结束从房间里出来,见叶至曦到了,有些过意不去,开口便问他:“不是说今天要开会吗?”
叶至曦走到她跟前,见她脸色还很差,伸手握住她的双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住院观察?”
樊长安实在不喜欢这家医院,很快摇头,胡乱说:“我就是昨晚没睡好。”
陆柏怡在一旁故意大声拖长了“哦”字,笑眯眯说:“我说怎么没精神呢,原来是昨晚做运动太激烈了。”
樊长安脸皮薄,狠狠瞪了陆柏怡一眼。
叶至曦到比较大方,转移话题问陆柏怡:“晚上一块儿吃饭?尝尝我做的菜?”
陆柏怡继续笑眯眯表示:“我这人比较有自知之明,就不占用你们做运动的时间了。”
、再见(10)
和樊长安预计的差不多,体检结果出来之后,医生也只是表示需要多休息,并且注意补充营养。
叶至曦一直在自责,先是从医院买了好些进补的药,然后又去菜市场挑了只鸡,回到家,把凡是不相冲突的药材和雷秘书奉了周艳玲之命送来的能用得上补品统统放到锅里煮鸡。
樊长安在车上睡了一觉,精神恢复的还算不错,一见锅里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差点又要头晕了,蹙眉看着叶至曦:“你确定这汤喝下去不会流鼻血、拉肚子?”
叶至曦十分认真的在切胡萝卜,也十分认真的回答她:“不会。”
她觉得他太紧张了,轻松的表示:“医生都说我没事了,晚上早点睡,明天就能好了。你给我煮一锅这么补的汤,弄得我晚上睡不着,明天更没精神了。”
他把砧板上的胡萝卜丁放进锅里,盖上锅盖,然后洗干净手,转身看了她一会儿,放低声音问她:“是不是因为我说要迟些离开北京,你觉得压力很大?”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个,又是正中她的下怀,没有立刻做出否认,片刻之后才笑着拉着他的胳膊,说:“当然不是。我们只是迟些离开北京,又不是不离开,我怎么会因为这个而压力大?我就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
他不信她的解释,问她:“那为什么这段时间休息不好?”
他这样追根问底,她一时找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只能把过错推到李崎身上:“因为我哥啊。他最近生意做得挺大的,需要很多资金周转,我不晓得应不应该帮他,毕竟那些钱这个时候拿出来还不安全。”
他松了口气,说:“你的钱别动了。他还需要多少,我去问我三哥借。”
她见他这么当真,只好改口说:“不用了。我估计他也就是想哄着我把钱拿出来,他和邝容甄合伙,怎么可能缺钱呢。其实我一直想把钱给他,但为了他好,又觉得还是暂时不用动的好。”
他向来对她拥有的遗产究竟有多庞大并不在意,只希望不要因为这事被人抓住把柄,于是笑着说:“我赚的钱虽然不多,但应该够我俩的开销。”
她笑眯眯点头,瞥了一眼汤锅,俏皮的问他:“那这锅汤是不是可以不用喝了?”
他保持严肃的表情摇头:“但可以少喝一碗。”
结果到了晚上十点,樊长安好不容易把倒数第二碗汤喝完,明澈就醉醺醺的杀到家门口。那敲门的声音又重又急促,把饭桌上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明澈一进门就直奔沙发,往上边一趟,开始哼唧:“这帮同学,还说是同学,真是太狠了!明明知道我二两的酒量,个个端着小钢炮和我喝,我稍微动动眉头,他们就说我耍大牌,今儿我算是栽在同学手里了。”
叶至曦去阳台打开窗户,让厚重的酒气疏通出去一些,然后饶有兴致的问他:“是栽在同学手里?还是栽在女同学手里?”
明澈抬眼睨他,又向樊长安提出抗议:“你看看他,还以为有多正派,脑子里竟是想的这些混事。”说着,自顾自的呢喃道:“我是不和她计较,不然以她刚才的表现,我真是抽她的心都有了。”
樊长安见他有些语无伦次,主动说:“我去给你泡杯茶。”
叶至曦继续笑问:“还真有了不得的女同学啊?该不会你那个初恋吧?”
明澈蹙眉甩头:“才不是。”
叶至曦故意点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原来有新欢了。”
明澈又瞪了他一眼。
樊长安端了热茶出来,叶至曦接过,看了一眼,对明澈说:“宋种单枞,我还没喝过呢,便宜你小子了。”
明澈费力的从沙发上坐起来,接过茶杯,看了樊长安一眼:“这也要嫉妒,快给他也泡一杯。”
樊长安摇头,笑着说:“这么晚了,喝茶会睡不着的。”
明澈口渴,开水泡的茶,也是一口喝了大半,打了个嗝,放了些胸腔里的酒气出来,又喝了一大口,然后把杯子抬手递到叶至曦面前:“加水。”
叶至曦拿了杯子刚走进厨房,就听到在客厅看着明澈的樊长安冒了句:“他吐啦。”
长久以来,叶至曦都清楚明澈的酒量,可长久以来,他没见过明澈吐。今儿把客厅的地板整的像画了朵菊花,他觉得,明澈这回真是醉得十分厉害。
樊长安本来就不太舒服,闻了满屋子的酒气味,脸色又难看起来。叶至曦急忙把她推进卧房,又把卧房门关上,然后把吐了之后东倒西歪的明澈扶正坐在沙发上,把洗手间的水桶接了些水摆在明澈右侧,最后才去洗了拖把过来拖地。
他的修养一直很好,可这会儿也忍不住问明澈:“你今晚都吃了些什么?味道怎么这么大?”
明澈吐得一张脸发红,歪着脑袋靠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想答。
叶至曦把地板拖了三遍,又把家门也打开了,让从窗户进来风可以流通的更畅顺一些。那杯明澈喝了大半的茶,他也倒了,换了杯温开水端到明澈嘴边,叫他:“张嘴,喝点水把胃冲干净。”
明澈没力气睁眼,只乖乖张了嘴,灌了两口水又吐到桶里,算是冲了冲嘴里那股乱七八糟的味道,然后才把剩下的滚进肠道里。这样舒了两口气,明澈骂道:“这帮兔崽子真是坏透了。”
叶至曦猜测:“你们该不会是喝了假酒吧?”
明澈这时终于半迷了眼睛,扯了差不多已经破了的嗓子:“不可能吧?”
叶至曦耸肩:“我随便说说,你别太当真。”又拍了拍他肩膀:“你这样子,晚上就在这儿睡吧,我去给你收拾客房。”
明澈认真说:“当然只能睡这儿,我现在头特别晕,一出门保准会倒在地上。”
叶至曦蹙眉笑:“有没有这么夸张?”
明澈眯着眼点头:“骗你干嘛?我目前的感觉就是头顶上有很多小星星,很多不愿意回忆的片段。”
叶至曦断定:“你果然是喝醉了。”
人的一生少说也有六十七年,偶尔喝酒喝到吐那么一两回,其实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算得上是真性情的流露。可明澈对于昨晚大脑叶至曦家客厅地板一事显然比较介意,早上顶着一双发肿的眼睛问:“我昨晚有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
叶至曦和樊长安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没有默契,一个答“有”,另一个答“没有”。
明澈不相信叶至曦,看向回答“没有”的樊长安,问她:“我是唱歌了,还是跳舞了?”
樊长安只好忍住笑,委婉的说:“你背了很多首诗。”
明澈脸都青了,低了头,吱吱呜呜说:“果然是喝多了。”又把责任推到昨晚饭局的酒上:“那酒一定有问题。”
樊长安十分善解人意的点头:“嗯,没错,一定是酒里放了什么东西,现在制假很猖獗。”
叶至曦猛笑,正好他手机响了,是乔然打来的。他起身走到客厅接电话。
乔然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