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恩终有一天要结婚,那时她该怎么办,
艾德琳在心里问着自己,她能承受么,她至少想出了十几种可能性,可没有一种是艾德琳可以接受的,
渐渐的,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平稳的呼吸声响起,她又睡着了,或许这也是一种最明智的逃避方法,
……
天黑如墨,
整座小镇都沉入深眠之中,千里之外的海风在这里已经‘气若游丝’,连拍起红杉树叶的力量也没有,
空气好像凝固,唯有时而起伏的蝉音,声声击打在山林之间,
这是山区独有的一种蝉,有着银色透明的翅膀,淡黄色的壳背,从出生到死亡,都埋在土壤里,或钻进树洞中,大部分生命都在黑暗之下度过,
可它的寿命只有四年,它用四年的时间躲避着,煎熬着,……等待着,为的只是能有一天在阳光下,吟唱三天,找到一生唯一的伴侣,然后双双死去,
大自然赋予每一种生物都是公平的,
“天,你在做什么,”惊呼打破了医院的宁静,莫华德睁大了本睡意朦胧的眼睛,
走廊的尽头,阳台的玻璃门敞开着,削瘦的身影直着背,坐在光滑的栏杆之上,两手反撑在两边,飘散的发丝被暗淡的月光覆盖,合着深沉的夜色,隐隐漾着银光,
亚瑟文高高的抬起头,似乎在仰视万丈星辰,又似乎在守望不知名的远方,
殷红的唇,精致的鼻梁,还有那双举世无双的眼,勾勒的是绝美的侧颜,
他注定是属于黑夜的男孩啊,
可如果有一天,他能真正站在阳光下,那将会是何等的惊艳世人,
亚瑟文对身后的话语听若罔闻,独自活在自己构造的世界里,
莫华德快走上前,用力拉下他,亚瑟文仰面倒下,根本‘不堪一击’,颤颤两步,随即跪坐在地上,双手无力的耷在腿边,但他的目光并没有从那满天繁星移开半分,
莫华德的手隔着单薄的病服,触到他滚烫的体温,让这位富有经验的老外科大夫惊得连叫上帝,
难怪……难怪他高烧两周不退,他分明就是在‘找死’,
即使已经慢慢步入夏季,树木的遮眼,泥土的保温,以及南面吹来的湿风,让山区夜晚的温度仍然低得刺骨,
莫华德没有怀疑,如不是今晚轮到他守夜,亚瑟文一定会在阳台的栏杆上坐一夜,
烧得混沌的脑子,何以撑得住他的身体,如果从三楼掉在青石地面上,莫华德不敢想象后果会是怎样,
莫华德抓着亚瑟文的手臂,把他提起来,男孩就好像没有灵魂的木偶,垂着脑袋,任他‘拿捏’,
“你难道不要命了吗?”莫华德痛声对他怒道,过大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上回荡,险些吵醒其他熟睡的病人,
没想到男孩对他的话起了反应,枯瘦但修长的手,扶住墙壁,稳住脚下,慢慢直起背脊,
他想死?真可笑,
等待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艾德琳身体痊愈的一刻,
现在去找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亚瑟文嘴角边轻讽,浅的根本看不出来,
在艾德琳病危的那一刻,亚瑟文在外面淋了整整一夜的大雨,那时的他知道这个世界再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
躺在秋叶与落花中,泥土凝结了他的全身,但雨水却终于唤回了了他尘封的记忆,也彻底清醒了他的意识,亚瑟文仿佛又感觉到妈妈轻柔的吻,温暖的拥抱,以及那声‘亚瑟’,
但美好总是短暂的,不堪忍受的过去又重现在他的眼前,可这次,他不再发疯,
而是在心底悲哀,他,还有妈妈吗,……
恐怕早已经没有了罢,即使他曾把那当做自己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那么他到底还剩什么,亚瑟文睁开眼睛,质问老天,
当泪水混合着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在他意识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
亚瑟文脑海里只有一个人的人影,……
男孩对着莫华德,突然冷不丁的笑起来,高烧的他,嘴唇红的似滴血,无声无息的笑容,愈发绝艳……
既然是他渴望的,被抛弃了又如何,夺回来不就是自己的,以前他是‘傻子’,‘那个女人’不要也罢,
但这次,他绝不放手,
越美的,越有毒,
亚瑟文的笑让莫华德背后直冒阴气,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男孩就往前走,嘴里还念念有词,
“既然还想要这条命,马上给我回病房,好不容易安宁一阵子,怎么又发起疯来,”
亚瑟文真的还是疯子吗,
莫华德身后的男孩垂着眼,长而卷的睫毛挡住了所有心思,
……
“呀,你破相了,”贝丝盯着艾德琳眼角的划痕,本来多么漂亮的小丫头,居然突然有了伤口,连贝丝都觉得刺眼,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贝丝今天她难得早起,和大家一起吃早餐,因为下午她就要到新学校报道了,
悠闲的假期一晃眼就过去,贝丝真是不习惯,不过她能待在学校,就尽量不回来,因为这里并不是她的家,
“蹭破了点儿皮,过两天就好了,”艾德琳下意识抬手想摸摸伤口,
但被诺南扣住了手腕,
“不要碰它,医生说过,这边的皮肤最容易留下疤痕,”少年温和的语气却有着不容反驳的强势,
偌大的餐桌,华丽的软椅被佣人特意挪动,艾德琳几乎在诺南旁边坐着,甚至两人的手肘不经意间会挨在一起,
“对不起,我忘记了,”艾德琳说着想收回自己的手,因为诺南掌中的热度,让她无所适从,
以前诺南几乎凡事都依着艾德琳,但自从那个吻以后,他彻底变了,
“我还要吃早餐,”诺南纹丝不动,让艾德琳别扭至极,
单独在房间里的亲昵,都足以让她欲找地洞钻下去,更别提大庭广众之下,而且贝丝还在这里,
艾德琳脸又红了,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
贝丝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对面两个孩子的互动,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她堂弟还是‘性情中人’呢,
不过把小姑娘逼太急了可不好,
怎么说都是未来肯特家族的女主人,不如她就趁现在‘巴结讨好’,贝丝从不怀疑自己堂弟的手段,既然艾德琳被他从小定下,基本也八九不离十了,
“真想不到你也有失职的时候,”贝丝对诺南总是一副嘲弄的语态,已经改不了,“昨天出去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成这幅模样,”
诺南放开艾德琳,把桌前的牛奶摆到她跟前,然后才对贝丝说,“艾德琳摔了一跤,准确的说是被推倒的,”
诺南非常平淡的叙述了一遍,但贝丝知道他心里的怒气绝对不小。
第一百零九章裴西的邀请
艾德琳两日来的沉闷,因为亚瑟文的平安而暂时得以缓和,
“烧退了就好,”
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径的末端是一片开阔草地,摆着三四把精致的靠椅,椅子上还放着柔软的垫子,
艾德琳一手撑着椅柄,一手握着手机站在旁边,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半分,
阳光透过透过百年古树的层层荫翳,在她身上撒成点点斑驳,微垂的睫毛,也落下一小段剪影,
“我能跟他说几句话吗?”艾德琳轻声问道,在极静的花园里,她的声音略微显得有些大,
但幸好四周清脆的鸟鸣盖住了一些,
“他睡着了,”莫华德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孩,闭上眼睛的他,简直就是一个纯净无邪的孩子,
和晚上的‘疯癫’,判若两人,
为了防止亚瑟文再出乱子,莫华德为他注射了镇定剂,并且加大了抗生素的用量,
因此从早上到现在,他没有醒来过,让莫华德省了不少心,而他并没有告诉艾德琳,亚瑟文‘找死’的行为,
“你和乔恩也没必要特意赶回来了,”莫华德说,“我知道乔恩最近很忙,”
每次亚瑟文出岔子,莫华德并不是第一时间打给艾德琳,以他的认知,还不至于遇事求救于一个小女孩,
但一连几天乔恩的手机不是忙音就直接关机,好不容易接通,匆匆两句便挂断了,
莫华德由此知道乔恩对亚瑟文十分不关心,而且显然乔恩也根本没时间理会男孩的琐事,
“忙,”艾德琳抬眼望着四周环绕的花地与梯田,涩涩的笑了笑,“没错,他的确非常忙,”
继父病重、弟弟的婚事、塔格利的产业……还有初恋情人家暴流产,即使乔恩与尤兰达关系不融洽,但作为长子怎么可能放下不管,
乔恩若没有责任心,那还是他吗?
没有乔恩的允许,除了诺南的家,艾德琳哪里也去不了,更别提回到万里之遥的小镇,
艾德琳觉得自己似乎离曾经平静的生活越来越远,
“谢谢你,莫华德,”她认真而郑重的说道,
“呵呵,你已经跟我到过不下十次谢了,”或许与莫华德的职业有关,虽然要多费心照顾脾气古怪的亚瑟文,可他从未感到麻烦,真的一次也没有,哪怕在亚瑟文最疯狂的时候,
将近一年的相处,一老一少渐渐熟悉,莫华德只当收养了一个孩子,至少芭比是欢迎他的,
作为救死扶伤的医生,善良是最重要的品质,而显然莫华德具备了,
挂了电话,艾德琳拿起桌上的书本,还是那本欧洲权贵史,她现在却根本看不进去,即使这边风景好得堪比皇室园林,
她脑海里不知怎么的浮现出大巴离开帕兰德拉托尔时,亚瑟文站在高速公路中间的那一幕,
男孩孤寂的身影逐渐缩成一点,消散在茫茫天地之间,他们本来说好的,这次,是不是又要食言了,
虽然她对亚瑟文的承诺似乎一直未曾兑现过,
艾德琳下意识的又拿起手机,却正对上了屏幕上刻意高亮的乔恩电话号码,两天来,乔恩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因为那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已经快不行了,
而诺南告诉她,昨天乔恩与莫雷一起出席了塔格利钢铁公司的董事大会,
想到诺南……艾德琳愈发感到燥意,
一阵清风突然挂起,摊开的书页被连连挂扫过数十页,发出‘哧哧’的声响,
“艾德琳小姐,”一个年轻的女佣走到她身前,“少爷回来了,”
“噢,我知道了,”艾德琳不等女佣说完,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她知道她的意思,诺南让她过去,……
女孩跟着佣人越走越远,留下桌上的充满历史厚重的书本,
若艾德琳当时能看一眼上面的词句,也许……人生哪里有什么也许,
‘没落的萨苏拉家族纯正血统中最后的一支,在一八八三年被迫迁移到西班牙,传言族人的头发颜色变成了不吉利的白,人人唾弃,神说萨苏拉被诅咒,于是他们不得不隐姓埋名……’
……
“怎么这么久,”
少年自然的搂过艾德琳的肩膀,低头柔声问道,两个孩子距离很近,至少诺南侧边的金发与艾德琳脸几乎贴到了一起,
“伤口已经看不到了,”诺南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没有丝毫避讳,似乎已经把艾德琳当做自己的所有物,
这般暧昧的场面,他们身后的几个佣人也只在初时微微有些许反应,现在完全习惯,
艾德琳身体紧崩到极限,但也无可奈何,因为她能感受到其他人或明或暗的视线,
诺南长大了,小时候那个美好的孩子,也变了,不,应该说他从来都是如此,只不过以前的他习惯把强势掩盖在温和的笑颜之下,
如今依旧如此,唯一只对艾德琳不同,
“诺南,艾德琳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直到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才把艾德琳从僵硬中解救出来,
裴西慵懒的靠在沙发上,两手张开,长腿微伸,显然他从刚才开始便一直都在了,
只不过眼睛颇有兴味在艾德琳狡猾与诺南之间来回打量,心叹诺南下手速度不赖,
帕尼居然还嫌这小子木讷,
依他看,诺南分明就是一肚子的黑水,天知道有多狡猾,
“hi,裴西,”艾德琳趁诺南停顿的当口,快步上前,在裴西对面坐下,只为掩饰她过快的心跳,
裴西的视线从她眼角浅浅的痕迹上扫过,没有说什么,
“你还没开学吗?”艾德琳找了话题,移开裴西的注意力,她受不了男孩玩笑般的目光,
“不,按理说三天前,我就应该去学校了,”裴西话虽这么说,可没有丝毫没把学校的报到日期放在心上的意思,
这便是他们的特权,上学只是走形式而已,但也不能做得太过,卖弄风头并不是这些贵家公子喜欢的,
所以艾德琳问道,“那为什么你现在还在伦敦?”
诺南吩咐了佣人几句,才在艾德琳身边坐下,诺南很高,即使坐着艾德琳也只恰恰到他的肩膀,越发显得瘦小,
诺南稍欠着身体,让艾德琳能靠向自己,同时端起桌上的早已准备好的温牛奶递给她,
单单为他那细心的体贴,都不知有多少贵女会着迷了,
裴西现在才真正发觉原来诺南与艾德琳很相配,但他绝不会告诉诺南他的想法,
没有原因,或许只是不愿意让这个幸福的小子更得意罢,
“诺南没有告诉你五月是社交月吗?”裴西故作讶然,瞟了眼诺南,“看来是你的失职,”
诺南微微笑了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只是不想让艾德琳过早进入他们的圈子,
“社交月?”艾德琳疑惑的问,那这段时间怎么没见米芙雅有过大型宴会,
见聪明过人的小女孩难得表现出的无知,裴西倒是耐心为她解释了一番,
每年从这个时候开始,是各家千金们成人礼的举办时间,对于贵族来说,其程序与仪式自然是繁复而冗杂的,
贵女们只能穿着淡色的礼服,出入于各种宴会,并且得在家族为自己举办的舞会中表演琴艺或者其他乐器,目的只为认识背景与其相似的年轻人,建立未来的社交网,
而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甄选,因为在七月,各家的贵族男孩们将会选出他们认为最出色的二十位女孩,
她们将有无上的荣耀与人人称羡的贵公子共舞,而这不知多少贵女们的梦想,更不用提普通人家的女儿了,
“芬雅为此已经学习了半年的苏格兰舞,”裴西说,
“芬雅是那天的女孩吗?”艾德琳记得裴西是这么叫她的,
裴西没想到艾德琳还有印象,“她是我妹妹,从小被惯坏了,所以那天……”
裴西想为芬雅的失礼给艾德琳道歉,
艾德琳笑的摆摆手,“我压根就没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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