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一声惊雷劈下伴随着闪电将室内照得一片惨白。
杀纹纹的身子颤了颤,她抬起双手捂住耳朵,毫无力气地顺着门往下滑,她的眼睛撑得大大的,盯着地面,她不敢看上面,但是映入眼帘的那一双空荡荡的白色绣花鞋和那一声雷响已经完全让她崩溃了。
在快要瘫倒地面的那一刹那,不知是不是因为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上去的缘故,杀纹纹感觉到背后一阵凉意——门,开了。
之后便是一阵温暖覆上,鼻端隐隐可以闻见淡淡的酒香,一点一点弥漫开来,熟悉得让人一瞬间有流泪的冲动。
捂在耳朵上的一只手被人拿下来,只感觉到头靠着地方有细微的震动,便听得身后那人淡淡的语音:“看到了什么。”将疑问句转换为陈述句素来是他的长项。
杀纹纹慢慢扭过脑袋,黑暗中她看不到那人的脸,只是闻着那醇淡的酒香莫名的舒心,像是一直憋着的气吐出来,她张了张嘴,却刚好看到少年身后的天空再次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庭院,亦看到少年素来淡然的脸庞上一闪而过的讶异。
——这不是翟笛微第一次看到杀纹纹哭,虽然只是那满满的液体全部包在眼眶里,但这样的杀纹纹还是让他有一点点的诧异——他不是不知道杀纹纹怕鬼,但没想到那样毫不顾忌的她会怕成这个地步。
之后接踵而来的惊雷如一记重锤砸下来让翟笛微感觉到怀里刚刚还有一点放松的少女蓦然僵硬的身体。她的手近乎是下意识伸过来环住了少年的腰,将整个脸全部埋在了他的衣襟前。
少年略微歪了歪脑袋,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然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如果怕的话,要说啊。”
。
少年的手还覆在她的指尖上,冰凉被温暖包裹着似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借口,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如同宣纸表面细细的褶痕,和着醇然的酒香近乎要将杀纹纹熏醉。
白色的发带掺在黑发中被风一起撩得扬起,这雨来得太快,一瞬间便是倾盆,将少年一半露在门外的雪白的衣衫浸湿。
杀纹纹可以感觉到少年平缓的心跳和他身上淡淡的体温,恐惧似是可以稍稍缓解一点。她怕打雷,这件事连杀铳季都不知道,她自己也不晓得是处于何心态要隐瞒这件事情。只是忆及以往这个时候自己都是一个人缩在床角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捂得死死的掩耳盗铃一般的以为这样就是最安全的保护罩。从未想过——“如果怕的话,要说啊。”
——就像是从未想过这样一个温暖的少年,对她,如此这般的温暖。
之后便是少年扶起少女,刚刚站起来的时候另外一只脚迈入了屋内,不知是不是巧合庭院又刮过来阴冷的风,两扇门来回颤动了一下便如上次一般“嘭”地关上。
翟笛微腾出一只手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那门因为转轴处生锈的缘故除了上下两角会抖动三分中间却是纹丝不动,刚巧又一记雷劈下,怀里的少女就如同瘫痪了一般往下滑去。无奈之下,他只好抱住少女的腰颇有些不知所措地挪步到门旁的墙角然后靠着墙角坐下来,让少女窝在自己怀里,这样看来,倒像是抱着一只连发抖都无力的动物。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吗,恩?”翟笛微第一次用着试探的语气放低了声音问道。说实话,这个素来不近女色(当然除了那个天真到无邪的濡椛)的少主还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质问”一个恐惧的发抖的异性,所以就算是这等语气他也是思忖良久才定夺下来。
看来这语气他选得颇正确,感觉到怀里的少女似是颤了颤才传来细弱得如同某种昆虫的声音:“女人… …白色衣服… …白色绣花鞋的… …吊在房梁上的女人… …”
“哪里?”
“屋子正中央… …正中央的房梁上… …”
翟笛微没再问下去。黑暗中,他低着头慢慢回忆着刚刚进来抱着杀纹纹时也有过一道闪电,杀纹纹的脸当时是对着门外的而自己的脸是正朝屋子的,但似乎并没有看到她所说的… …吊在屋子正中央房梁上的白衣白鞋的女人?不过… …她怕成这样,也不像是说谎。
想到这里少年微微皱起了眉,他自然是不信“闹鬼”,那么… …又是谁演出这么一场戏而且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少年略微歪了歪脑袋看向怀里的少女,她的脸完全埋下去了不知道是怎么呼吸的,不过隔着薄薄的一层已经被眼泪鼻涕打湿的衣料,他还是可以感觉到她呼出来打在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是,睡着了啊。
19
19、身份败露 。。。
杀纹纹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翟笛微睡得正熟。
微微抬起的眼睫触及了少年优美的下颚,经过昨日大雨洗礼过后的天空异常的明亮,日光从窗格子里泻进来洒在他墨黑的发上如鎏金剔透。
杀纹纹的脸有点泛红,窝在少年怀中没敢动,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
这样静谧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那沾染了清阳的眼睫抖了抖,睁开时可以瞧见下面纯黑色的瞳孔,神情平淡到漠然。
“不起来?”如果仔细听的话不难听见那声音里淡淡的笑意。
杀纹纹吸了口气将手撑在地面上慢慢爬起来,然后垂着头站在一边破天荒的腼腆一笑:“谢谢了。”
翟笛微淡淡“恩”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缓缓踱步到门边试着推了一下门,依旧是打不开,便转身寻了一处位置落座。
因为是白天的缘故,又因为旁边有了人,杀纹纹已经没有昨天那么害怕了,她双手背在背后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灰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恩… …”翟笛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撇过眼看着杀纹纹问道,“你昨天看到的… …是出现在这里吗?”说着他抬手指了指他头顶上的房梁。
杀纹纹顺着他的手望过去,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颤向后面的墙靠了几部:“是的。”
“大概… …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有两次。”
“两次?”
杀纹纹吞了吞口水别过脑袋细细回忆:“我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是挂在房梁上面的,那个时候是第一道闪电劈下来,还没有打雷… …第二次,第二次… …就是第二道闪电和第一道雷劈下来的时候,那个时候… …我没敢抬头看,只低着头看见地上有一双白色绣花鞋… …没有脚… …”她这话说时断断续续,一脸后怕的样子。
翟笛微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地面,室内的摆设都还算整洁,应该还是主人以前住着的样子,但是蒙了些灰尘,地上并没有杀纹纹所说的绣花鞋,但是… …
翟笛微皱了皱眉,盯着地面老大一会儿,像是能看出个洞来似的,直到杀纹纹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他才目光平淡地抬起头问道:“昨天什么时候发现门关上的?”
杀纹纹支着下颚想了想,摇摇头:“当时吓傻了,除了雷和闪电其他的记不得了,就记得看见那女鬼之后转身要去开门却开不了了。”
翟笛微垂着眸子想了想,没有作声。室内的又变得安静下来,空气的流动也仿佛缓慢起来,杀纹纹有点受不了这种气氛,张了张嘴。
“我… …”
“你… …”
两个人愣了愣,杀纹纹吐了口气:“你要问什么?”
翟笛微没有马上问出来,他像是在想什么,半晌之后抬头看她:“既然你这么怕为什么要接下这差事?”
杀纹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一撇:“我愿意,再说,谁怕了。”
翟笛微沉思一阵,也没有反驳:“你刚刚要说什么?”
“诶?”杀纹纹愣了愣,她刚才本就是没话找话,这样被翟笛微打断了她现在哪还想得起,目光有些心虚地瞟像窗外,忽而眼睛一亮,“我们怎么出去?”
翟笛微正要回答,蓦然歪头一笑:“来了。”
他平常脸上很少有表情,更别谈笑,这一笑之下,黑发随着他的动作倾向一边映着清阳如墨璀璨,眼睫胃扫眼角处微微弯起,瞳孔的颜色比起平日里淡去几分,皮肤白得甚过女子,雪衣染隙,风华绝代。
如果说杀纹纹被雷到了不如说杀纹纹被结结实实地惊艳了一把。
杀纹纹望着翟笛微吞了吞口水,好家伙,去参加选美大赛不拿冠军太他娘亲的对不起观众了喂!
待到翟笛微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杀纹纹好久才反应过来:“什么什么来了?”
正说着,就有人在外面敲门:“纹纹,笛微,你们在不在里面?”
被关了一晚上现在碰到熟人来敲门,杀纹纹自然激动,扯着嗓子毫不顾忌地嚷道:“在在在,就是门打不开了。”
门外静默了一阵子,然后门被十分轻松地推开了。
杀纹纹跳过去绕着两扇门看了半天自言自语地嘀咕:“怎么又好了,昨天晚上也是… …”
“什么?”闻香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其实杀纹纹自己也说不清就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没事儿,这门本来坏着呢。”
闻香站在外面将一扇门来回晃了晃,不甚在意道:“应是年久失修转轴处被铁锈卡着了,我巧合之下推开了。”
“恩。”杀纹纹也没多想,跨过门槛走出去,她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呆在这个有“吊在房梁的白衣女人”的房间了。
翟笛微也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出来,不过他跨过门槛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也如闻香一般将其中一扇门来回晃了晃,像是突然看见什么他往转轴处走了几步,然后面无表情地松开手退后转身跟着杀纹纹他们一起走向庭院。
。
“阿香,昨晚有没有什么收获?”翟笛微问道。
“早说了别叫我阿香,”闻香已经懒得炸毛了,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们处的位置是西院,昨晚我跟仓莺棑在东院晃了一阵,别说没瞧着鬼,睡觉的地儿都找不着… …”说着他睨了一眼翟笛微,“你们昨晚上见着了什么?”
翟笛微正张嘴要说些什么,原本走在他们身后的杀纹纹已经异常激动地冲到前面用她那尖尖细细的嗓子一边拍着胸脯做出心有余悸的样子一边情绪激昂地指手画脚地演说:“没错,我们昨晚瞧见了鬼,吊在房梁上的女鬼,穿着白衣服白鞋子,头发把脸都挡了,真恐怖,你当时是没看到,而且又是闪电又是雷,你看到了肯定要晕了,据我丰富的小说经验,这女人一定是原来这个府上的小姐,爱上了穷酸书生,岂知府主是个贪财卑鄙的人,硬是要将女儿嫁给… …”杀纹纹手舞足蹈地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翻版演讲一遍,丝毫没有在意两个人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
“之后那小姐便在家中上吊自杀追随她的爱人而去,此情可待成追忆… …”说着,杀纹纹还抹了一把同情泪,完全没有昨晚那吓得腿软了的样子。
“你想象力真丰富。”闻香睨着她抛出这么一句话打断她的话,但他显然不信杀纹纹昨晚看到的是鬼,便将目光投向翟笛微。
没看见她正酝酿情绪么,这男人怎么一点都不懂浪漫为何物… …杀纹纹有点不满地横了他一眼,闻香要是知道她这么想自己,这个从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弥远寺寺主一定会羞愧得去撞豆腐。
翟笛微正准备回答闻香的话,杀纹纹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手左右张望一阵:“那个… …苍蝇拍哪里去了?”
不说还好,这一提起来,闻香先是安静了几秒,接而捂着肚子笑起来:“那个女人… …我就是吓吓她,她都哭成什么样子了,转身就跑出田府了哪还敢进来,估计这会儿还躲在家里哭着… …”
翟笛微挑了挑眉,没有接话,倒是杀纹纹愣了三秒然后幸灾乐祸地狂笑起来:“她还笑我?她居然还笑我怕鬼?哈哈… …”
三人说着,已经走出了田府大门,迎面走来一男一女,女子红衣加身便是昨晚吓得哭着跑回府的仓莺棑,男子着了深蓝色衣袍应是杀纹纹第一次见站得远了瞧不清楚。待他们走进时,杀纹纹甚至来不及看那男子的相貌,只因他说了一句话让她大脑空白了好一阵子。
。
“叙离重伤生死不明并确认其为魔教卧底,仓堂主恭请翟少主闻寺主前去府上。”
20
20、叙离之死 。。。
纱帐被撩起系在两边,婢女进进出出,两名大夫一站一坐皆在床边,皱着眉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房间里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杀纹纹在偏厅坐如针毡,手在袖子下面狠狠地握着,她想问,但又不知道以何立场去询问,毕竟,在这些正道人士眼里她也只是与叙离有过“两面之缘”而已,并且这两面也没有半点接触。
过了一会儿,两个大夫来到了偏厅。
“叙离怎么样?”犹豫了片刻,仓蜀问道。
“这… …”
“但说无妨。”闻香翘着腿喝了一口茶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那针法极诡异,索性整整六针聚于左肋处呈梅花状,不仅眼中伤及了肺腑并且呕血不止,这样一来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其中一个大夫谨慎道。
仓蜀略一思索,缓缓道:“这针法倒像是… …”
“既然是魔教人上了她,你们为什么还怀疑她是魔教中人?”杀纹纹从座位上一下站起来大声道,但是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她别过眼不去看一厅诧异的人,袖子覆下遮去了她紧握的手。
“莫非姑娘也知道这套针法,老夫也只是道听途说这套针法为魔教四大护法之一砂莲的六瓣梅,毕竟,老夫还未与魔教四大护法交过手… …”仓蜀眯着眼若有所思道。
“没… …没有… …我也是听说的… …”杀纹纹摇了摇头,抚着椅子坐下低垂着头,心中确如潮水翻涌。如果是这样的话,砂莲,砂莲为什么要对阿离这般,要知道,中了这针的人… …是很难活下来的。
见杀纹纹安静下来,仓蜀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这才道来。
原来杀纹纹今早在田府门口所见那深蓝衣袍的少年是百解宫秦宫主的得力弟子年杲,奉师命前来协助仓蜀侦查叙离的真实身份。年杲是昨日下午酉时到达薪城的,拜见了仓蜀并整理行李之后因为初来乍到便出府熟悉地形。
戌时近末,年杲在怡成酒家用饭,位置坐在靠酒楼后边的窗户边上,好巧不巧,窗下正是叙离与几个魔教弟子对话的场景,于是年杲隐了气息在窗边看着,那几名魔教弟子离开之后叙离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