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干涸的血液，一片暗红，同泥泞混成了一片。
“这些银子给你，去买些吃的吧。”看那乞儿可怜，我忍不住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他闻言这才停止了喃语，抬起头疑惑的望着我。
他这一抬头却让我的心里一惊，那张面容，虽然已经一年未见，却依旧是那么鲜明，当初若不是他，我与碧落只怕早已葬身火海，我一直以为囚火早已在一年前死去，如今看到他以这种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心里不禁一阵酸涩。
看到我的表情，囚火显然有些错愕，歪着头看了我许久，突然笑了起来，那是一种从未在囚火脸上出现过的笑容，带着孩童的稚气，在污秽的面容上蔓延开来。
“好吃的。”囚火依旧咧着嘴，三个缓慢的字眼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带着难言的欢喜。
闻言我心里的酸涩越盛，一滴泪水渐渐从眼眶滑脱，真的很难想象，当初他是怎么从那么多的高手中生还，也难想象，这一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从他身上的血迹看，想来是受了不少委屈，他几时被人如此羞辱过？
“恩，我给你买好吃的。”我别过头擦了擦眼角，拉着囚火的衣袖走进了客栈。
小二见方才被自己赶出去的叫花子又被人带了回来，显然有些不解，为难的走到了我的面前，“夫人，这个”言语间眼神已经看向了囚火。
我冷冷的少了小二一眼，拉着囚火找了张桌子坐下，“这是我弟弟，走散了些年头，放心，不会少付你银两的。”说完将方才准备给囚火的银子放在了桌上。
小二赶紧收了面上的神色，笑着将银子揣到了怀里，道，“小的没这个意思，只是怕夫人认错了人，这个傻子额，是公子，在这城里差不多流浪了一年了。”
闻言我一边轻拍着怀里的碧落，一边将视线冷冷的移向小二，“自家的弟弟，我还不至于认错。”
小二立刻没了言语，讪讪的笑着。
“劳烦小二哥给我们备些上好的饭菜，两间上房，对了，顺便帮我弟弟买几件干净的衣裳，银子我会另付的。”
“好嘞，夫人放心。”接了话，小二欢喜的跑进了后堂。
囚火却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一旁的食客吃东西，时不时的咽下口水，想来是饿的久了。本来是想让他先去洗漱一下再来吃东西的，看他的样子也只好作罢。
没多久小二就把饭菜上来了，自从有了碧落，我也不喝酒了，所以一餐饭吃得也快，主要是囚火吃得快，看他的样子只差没把碟子吃掉了。
直到把整桌菜都解决掉，囚火才满意的打了个嗝，起身向往外走。我赶紧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囚火惊惶的转过头来，“我没有银子”声音显得有些小，诺诺的扯着自己的衣角。
我笑了笑，“不要银子，我请你吃的。”
“谢谢。”听到不要银子，囚火又咧开嘴笑了起来。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我试探着问道。
囚火茫然的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是不是叫傻子？他们都这么叫我。”
闻言我微微一怔，想来他的头大概是一年前受了什么伤才会如此，也未过于诧异，其实，真的如此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如今的他不会再执着于对我的感情，而且，如今的他也比当初过的开心。
“记住，你叫初生，是我的弟弟。”我歪着头看着囚火，一字一顿的说道。初生，一个新的生命。
“弟弟？那你是我的姐姐么？”
“对，我是你的姐姐，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饿肚子，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这句话是对囚火说的，更是对我自己说的。
82。第八十二章 蓦然回首
第八十二章蓦然回首
三年后，江南。
又是一年桃花开，才子执桃扇，娇儿半遮面。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爹爹啊？”用绯绸扎了个小髻的落儿轻轻拽着我的衣角，带着稚气的声音问道。
三年里，我带着她和初生去了不少地方，唯独没去过奚桥，她总是问我为什么我们老是搬家，就像她总是问我为什么她没有爹爹，不忍让她难过，于是我说，我们是在找你的爹爹，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
我在成衣店里和刚刚熟识的邻居说着话，顺带着卖给他一些我新近的绣品，落儿早已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本来离开幽都时颛顼给我的财物足矣我们平平淡淡的过一生，但是为了不让那小家伙总是问我哪来的银两给她买冰糖葫芦，我也只好自己学着赚一些银子。
白天在外面忙着一些家什事，初生偶尔也会帮我带带碧落，然而更多的时候他喜欢跟着西头的猎户一起去山上打猎，大概他也开始渐渐明白，一个大男人老叫自己姐姐养着不怎么光彩吧。
暖风拂着人面，带来了丝丝倦意，旁边的掌柜依旧自顾的口若悬河，我的思绪却恍恍惚惚的飘到了四年前的江南，那个时候也是春天
“娘亲呜呜”远远的传来落儿哽咽的哭声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回过头，便看到衣裙凌乱，一边发髻散了开来的落儿跌跌撞撞的向我跑来，两只眼睛红红的。
我赶紧上前几步，弯腰将她揽到了怀里，哄到，“落儿怎么了？爱哭的孩子爹爹可不喜欢哦。”
小家伙闻言咬住了嘴唇，强忍住了泪水，将脸往我的肩上蹭了蹭，带着哭音道，“娘亲，我是不是捡的啊？”
听着她奇怪的话语，我不解的将她从怀里放了下来，弯下腰蹲在了她的面前，两手扶着她的双肩，“告诉娘亲，你究竟怎么了？”
碧落抬起衣袖揉了揉眼睛，撇了撇嘴道，“那个坏家伙说没有爹爹的孩子都是捡的，他自己都没有娘亲。”
“所以你和他打起来了么？”我一边收拾着她散乱的发髻，一边温和的问道。
“谁叫他要说我是捡的，他娘亲都不要他了，他还说我，”碧落依旧撇着嘴，一副愤愤的样子。
我揉着她的发顶说道，“落儿不该这么做的，他一定和落儿一样，也是和娘亲走丢了，说不定他的娘亲也在找他啊，就像你的爹爹在找你一样。你说，要是爹爹看到落儿欺负一个和娘亲走丢的孩子，爹爹还会喜欢落儿么？”
“不要，我不要爹爹不喜欢我，娘亲，我们去买冰糖葫芦给那个坏家伙，不是哥哥吃好不好，爹爹看到我这么乖，就会早一些找到我了。”落儿拽着我的衣角，一脸期待的样子。
想到那个孩子与落儿一般，我不禁莞尔一笑，回头与成衣店的掌柜打了个招呼，任由落儿牵着我的手往前走去，顺带着在路旁买了两只糖葫芦。
随着碧落走到不远处那座熟悉的楼阁前，眼前是当年千水留下的，自千水死后，绿衣带着楼里的女子们脱了风尘，将原先的红楼摇身一变换成了酒楼，名曰：千味阁。
在上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我一眼就看到临窗而坐的男子，那般熟悉的面容，比起往日少了几分倦意，却多了几分温和，他的身旁，坐着一个三四岁某样的小男孩，因为够不到桌子，有些恼怒的敲着桌角，伏诀泗莞尔一笑，弯腰将小男孩抱到了膝上。
我怔怔的望着两人，眼角不禁有了些酸涩，虽从未奢望过什么，如今真的看到他与浅歌的孩子，心里不免有些难受起来。
“娘亲，你怎么了？”碧落见我顿在原地，不解的拽着我的手问道。
“没事，娘亲有些不舒服，我们先回去，改天再来好不好？”看到楼上的男子不经意的往这边望过来，我赶紧别过头说道。
“娘亲，你要不要紧？你等等我，我去把糖葫芦给他我们就回去好不好？”碧落有些担忧的望着我，手里的冰糖已经有些融化了。
我点了点头，转身匿到了一个伏诀泗看不到，我却能清楚看到他的角落，甚至连他们说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得到我的应允，碧落欢喜的拿着糖葫芦跑了上去，起先那个小男孩和伏诀泗见到碧落都愣了一愣，紧接着小男子便愤愤的别过了头。
碧落走过去拽着小男孩的衣角，对着伏诀泗甜甜的唤了声叔叔，才转向小男孩说道，“我娘亲说了，你与我一样，只是与你娘亲走丢了，对不起，我不该和你打架的，这样，我请你吃糖，你不许生气了，等以后我爹爹找到我了，我就让他帮你找娘亲。”
小男孩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面色先是一红，随即蹙了蹙眉，拽出了被碧落拽着的衣角，“我从来不吃糖的。”
伏诀泗见状将男孩子放到了地上，弯下腰揉了揉碧落的发顶，“我听暖儿讲过你们的事，他也有不对的地方，应该他请你吃糖才对。”
小男孩听到伏诀泗说他显然有些不高兴，嘴里不知喃喃的在嘀咕着什么。
碧落却摇了摇头，歪着头说道，“我娘亲说了，我只有乖乖的爹爹才会喜欢我，他要是喜欢我一定会很快找到我的。”
闻言伏诀泗稍稍一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碧落。”落儿笑了笑，一边固执的往小男孩手里塞着糖葫芦，一边答道。
伏诀泗的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正待接着问什么，碧落手中的冰糖葫芦却在两人的推拉下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冰晶似地糖花碎了一地，碧落愣愣的看了眼地上的碎糖，瞪着眼跺了跺脚，“你个坏家伙。”言罢委屈的跑下楼来，见她直接便跑出了门，我低着头也赶紧跟了上去。
回家后小家伙依旧闹了许久的别扭，大概是因为她着实想不透，那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有人不喜欢吃罢，还是晚上初生打了山鸡回来，送了一只没受伤的给她才高兴起来。
哄着碧落睡后我才想起白日里放在洗衣坊洗的衣物还没取回来，本来初生争着要去的，但想着一个男子去取衣物不免有些折面子，我就拒绝了，踏着夜色，我一路往城东走去。
夜里的街道依旧繁华，穿过闹市的时候看到了卖鬼脸面具的小贩，想起初生喜欢，想来时大脑受重创的原因，他一直也像个孩子似地，于是也挤上去掏了些碎银给小贩，刚接过面具却被身旁稚嫩的童声吸引了注意力。
“爹爹，我也要这个。”
我转过头，一袭月白袍子的男子和一个清秀的小男孩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瞬间倒有些慌乱起来，但想起我早已换了面容，顿时又镇静下来。
弯下腰看着一脸期望的小家伙，我笑着将手里的面具递给了他，“你喜欢这个就送给你了。”
“那么多谢姑娘了。”伏诀泗歉意的看着我，想要拿银子给我。
我摇了摇头，“看着小家伙可爱，就当是我送他的礼物好了。”
闻言伏诀泗也不再多言，只是走到摊前又挑了一枚别致的面具，递给我，“礼尚往来。”
我笑着接过面具，也不多言，只是略微歪着头打量起了伏诀泗，想着他也不认识我，所以也未多加顾虑，却发现他也正巧扬眉打量着我，我有些不自然的别过了头。
“你是我的娘亲么？”小家伙拽着手里的面具，抬着头疑惑的看着我问道。
我稍一错愕，随即摇了摇头，“我不是你的娘亲，你不是有娘亲么？”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一袭鹅黄的身形。
男孩却是失望的低下了头，落寞的说道，“我有娘亲，但是我和爹爹找不到她了。”
“怎么会？我前不久还”我正想说自己前不久看到了浅歌，发现自己失言，我赶紧截住了话头，毕竟，如今的我与他们只是初次相遇。
“前不久还怎么？”伏诀泗显然察觉了我话里的不对，蹙着眉问道。
“没有什么。”我怕露出马脚，向伏诀泗微微点了点头，“家人还等着我，我先回去了，告辞。”言罢便急急的转身离去。
“姑娘如何称呼？”身后传来伏诀泗的询问，我的步伐微微顿了顿，“小女子梦将。”
83。第八十三章 碧落黄泉【大结局】
雪中望罗浮，玉峰峨峨起，
不知山下村，人住梅花里。
初冬的雪不算太寒，窗外探入梅花的冷香，初生与碧落在院子里堆着雪人，时不时的传来几声笑声，我因为畏寒，裹了裘袍倚在窗前看着二人，不时也笑几声。
“咚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缓缓响起，在雪地里显得格外空寂。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一大早的来敲门，正想着，初生已经跑着过去开门了。我裹了裹裘袍，走到院子里将小脸冻的通红的碧落揽入了怀里，小家伙咯咯的笑着将冰凉的手捂在了我的脸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初生却依旧立在门口，“你们找谁？”
“是你！”门外传来略带了些警惕的错愕之声，熟悉的声音让我愕然一惊，到底是我疏忽了，怎么忘了囚火的面容！
初生疑惑的歪着头，门外的人也不再说话，气氛一时显得冷凝起来，只有怀里的碧落不解的探出头，“娘亲，是谁呀？”
一向冷静的伏诀泗此时显然也失了镇静，用力的将半掩的门扉推开，看到我之后显然更加迷惑了。“梦将姑娘？”
我很快收回了不自然的神色，抱着碧落微微屈了屈身子，“没想到又见到公子了，不知公子光临寒舍有何事？”
怀里的碧落看到立在伏诀泗身旁的小男孩，从我的怀里挣脱开来，笑着跑了过去，“哥哥！”
男孩蹙了蹙眉头显然有些不快，却依旧任由碧落拽着他的衣袖。
“你究竟是谁？”伏诀泗却不理会两个小家伙，只是直直的看着我，视线灼灼。
一阵冷风拂过，卷起一片雪尘，迷了我的眼。我微微侧过了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院子里风寒，公子里面请。”
伏诀泗抬眉看了我一眼，率先向屋内走去。我看了初生一眼，转身跟在了伏诀泗的身后。
进屋后伏诀泗负手而立，打量着墙上的几幅画，我转身将门合上，上前给他倒了一杯茶，徐徐道，“梦将与公子只是一面之缘，着实想不透公子有何事找我。”
闻言伏诀泗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话语却是不着边际，“碧落这个名字很好听。”
我微微怔了怔，随即笑道，“我想大概只有碧落天里没有烦忧，所以给小女取名碧落，但愿她能一生无忧。”
这次倒换伏诀泗愣了愣，静了许久才道，“我以为碧落黄泉是一个承诺。”
想起当年与他的誓言，再想想如今的情形，我的心头一阵酸涩，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这世上哪有什么碧落黄泉的誓约。”
“没有么？”似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