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去了三生镜那里,每天他都会去那里呆好久。”
闻言我丢下了小影,独自一人向着冥河的方向走去,也不是我天生方向感好,而是冥河上方的怨灵想让人不发现也真的很难。
溯源而上,黑水里的幽灵呼啸着想要攀爬上来,终究却只能挣扎在河内。两岸开满了血色的花朵,花瓣仿佛是张舞着的爪子,一路延绵上去。大概只有幽都的曼珠沙华不论花期,长年开放吧。
碧色的池水旁,墨色的身影孤身而立,只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对我的到来恍若未闻。
“你答应过我,会保住我的孩子。”明知道眼前的人没有义务为我做任何事,心里却依旧失望。如果连孩子都不在了,那么我就真的只是一具躯壳了。
“那个孩子你不是早就不想要了么?”颛顼没有转身,凉风拂起他的发丝,飞舞在身后。
“可是,现在我唯一想要的就是这个孩子了。”我缓缓垂下了头,心里一阵阵的抽痛,我与伏诀泗之间唯一的联系终于还是没有了。
“伏诀泗是你的哥哥,即使是这样,你也依然想要生下那个孩子么?”颛顼猝然转身,带了些不解的望着我。
我点了点头,缓缓走到他的身旁,轻纱的长裙逶迤在黑色的地面,“对我们狐族而言,本就没什么血统的禁忌。”
“那么,你又为何曾要放弃这个孩子,为何要离伏诀泗而去?”颛顼支着额望着我,似乎这个问题困惑了他许久。
“因为,世人在乎,而他,在乎世人。”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让伏诀泗知道他是我的哥哥,因为害怕他会弃我而去,我宁愿让他以为我死了,至少,活着的我,他是爱的。
“为什么凡人都这么喜欢唯心,都这么喜欢在乎别人的看法?”似在问我,又似在自问,颛顼低头凝着碧波的池水,语气恍惚。
“是啊,世人都太过于执着。”我同样望着池水,缓缓的弯腰拘起一捧,任由碧色流淌在我的手心,最后从指缝落下。
“丫头,带你去看一样东西。”颛顼抬起头来时眼底又恢复了一贯的慵懒,眸子里笑意盈盈。
我点头应了声,心里却是执着他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既然答应了,为什么不做到。我终究是做不到不在乎的,那是我与伏诀泗的孩子啊。
青色的石殿里,空荡的能听到每一个步伐撞击到四壁的回音,缓缓飘散。莲形的白玉上流转的光华从一进殿便牢牢锁住了我的视线,里面,躺着一个似乎刚刚成型的婴儿,面色恬静,偶尔还会挥动一下拳脚,证实着他的存在。
冰冷的心似乎一下子酒杯溶了开来,缓缓的在胸腔里荡漾,我能感觉到,连我的面容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是我的孩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明明是那样熟悉的气息,却依旧不敢确定,那眉,那眼,还没有完全成型,可是我却一眼就看到了伏诀泗的样子。
“你的身体过于虚弱,孩子若呆在你的体内,只怕过不了月余就会流产,我只能想出这么个办法,让他在这灵力里孕育长大。看吧,我可没有食言。”颛顼的声音半带着笑意落在我的身后,我却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
光华内的婴儿偶尔会换个姿势,是那么的恬静,彷佛依旧呆在母体里,我弯下要去将脸贴在光华之外,感受着那生命的气息。
“谢谢。”转过身看着抱臂而立的颛顼,我扬起了嘴角,我不懂这个男子,他究竟要的是什么,就像他不懂我,为什么会这么前后矛盾一样。
“若是想谢我,就以身相许吧。”颛顼半挑着眉,眼里是深不见底的笑意。
我凝着眉看着他,考量着他话里的真假,其实,我也希望孩子能有一个父亲,当然,决不能是伏诀泗。
“你看,她也需要一个爹爹,正巧我也想尝尝做爹的滋味。”颛顼彷佛看穿了我的想法,缓缓走到我的面前,修长的手指抬起了我的下颚,“况且有丫头这么绝色的娘子,我也不亏。”
“好。”没有一丝的迟疑,我明媚的笑了起来,不管他为何要娶我,然而,我却总是要为孩子找个父亲的,颛顼,无疑是一个好的人选。只当是各取所需了。
“丫头,其实你是与我一样的人。”颛顼笑着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我望着光华里不足六个月的孩子,歪着头也思虑起来,颛顼说的对,我们是一样的人,终究需要一个人来相伴此生。
78。第七十八章 凤箫声动
第七十八章凤箫声动
霜华初降,秋风瑟瑟,而我与颛顼的婚期就在下月寒露之日,已不过五天的日子的了。临近婚期,我却忍不住回了一趟中原。
我给颛顼的理由是孩子还有两月就出生了,毕竟是凡人之躯,我总该为她寻一个奶娘。连我自己都知道这只是一个理由,颛顼却只是歪着头打量了我良久,同意了。
一辆精致的马车,一个面容笼在斗笠里的车夫,一袭红衣的娇俏婢子和一位轻纱遮面的白衣夫人。我们一行三人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了奚桥。
夜色渐近,却已是华灯初上,随意寻了一家酒肆,小影嘱咐着店家为我们准备两间上房,我挨着一张临窗的桌子缓缓坐下。
魍依旧戴着斗篷立在了我的身旁,不禁引来了食客们的侧目。自从得知了我与颛顼的婚期之后小影一直显得有些郁郁寡欢,我心里明白,她其实是喜欢颛顼的,否则也不会甘愿呆在幽都,否则,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性子。
然而,我却以为小影这样的女子嫁给颛顼是绝不会幸福的,因为她有心。
楼下一辆精致的软轿行过,伴随着一队侍从,引得临窗的食客纷纷侧目,我同样支着额看着楼下的喧哗,一抹秋风拂过,轿帘被卷起一角,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容一闪而过。
“那不是断雪阁的夫人么?”耳旁传来略带了些狐疑的声音,随即便有一人应道。
“是啊,听说自两月前大婚,阁主就不再露面了,阁里的事一直是由这位新夫人打点呢。”
软轿已行远,众人却突然来了兴趣。
“我可听说伏阁主是因着两月前被烧死在城外的前忘川楼楼主才如此的。”刻意压低的声音依旧清晰无比的传入了我的耳中。
“也有人说伏阁主对这新夫人宠爱无比,据说这位与阁主还是青梅竹马,谁知道那件是真?”众人的议论终于在渐深的夜色里淡了下去。
我端了只青釉底的酒杯浅浅酌着,隔着薄纱,唇触在杯沿上,有了一丝温润。
“夫人想去便去吧。”嘶哑低沉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歪过头看着魍,正好对上了他唯一露在外面的幽深眸子,微微一怔,我的心意,竟然如此明显么?
手里的酒杯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终于一不小心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小二急忙过来收拾,我却是旋身出了客栈。最后一次见他一面,只是看看他过的好不好,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步伐快速的向断雪阁行去。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月桂飘香,晚风卷起了灯影,在青色的石板上凉凉的铺了一地。临窗处,一袭白色的身影,长发微束,眸子轻轻闭着,唇旁是一只翠色的竹笛。
坐在墙栏上,我微微低下了头,专注的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形,这个角度,我能清晰的看到他,而他,却是绝难发现隐在桂树后的我。
宛若流水般的音律缓缓落入我的耳中,在心头敲起一个个的涟漪,我半歪着头,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了熟悉的舞步,那是很多年前,我为他跳的第一支舞,而这首曲子,也是很多年前他为我奏的第一支曲子。
曲子随着一袭鹅黄的身影出现嘎然而止。月色不知何时已正上梢头,斜斜的落在二人的衣襟上,浅歌将一只托着精致瓷碗的托盘放到了室内的桌子上,因为隔的远,也听不清她嘴里说了些什么,只是隐约带了些责怪,伏诀泗闻言歉意的笑了笑,随即便看到浅歌抬手去关敞着的窗帷。
不属于我的万千柔情终于被掩在了室内,我怔怔的望着那窗帷许久,才纵身掠下了墙栏,一袭黑衣的魍却不知已在那里侯了多久。
“你和主子很像。”魍嘶哑的声音使我正欲离去的身形顿在了原地,我不明白他想说些什么。
“我想,主子娶你,大概也是觉得你和他太像了,一样的可怜。”我转过身不解的看着魍,只见他缓缓解下了身上的斗篷,那张一直隐在里面的面容突兀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底。
“怎么会?”我诧异的看着那张面容惊呼出声。
“你一定觉得奇怪吧,我从出身起便带着与主子一样的面容,我拥有与主子一样,来自于地狱的灵力,这一切,只是因为我就是他,亦或是说,我是由他而生。”晚风吹得魍的黑袍猎猎作响,我的心里一点点明了起来。
魍只是一只魅,由颛顼的情感而生的魅。仙没有七情六欲,于是,他们每一个执着的情感都会衍生出一个新的生物,比如魍。
“主子在位列仙阶之前,还是凡界的王,他与你一样,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他的妹妹,旋姬。”
“自然,以凡界的标准他们是不能相爱的,但是飞升后的主子却是不受这些凡界戒条的束缚的,本来主子是打算寻一处仙山,与旋姬饮隐世而居的,后来却不知为何被东海的帝俊知晓了他们的事情。帝俊一向与主子不和,便借此百般阻拦,以至于后来不仅天界知晓了此事,连凡界的王帝喾也知晓了此事。主子本欲放弃为仙的机会,与旋姬一起远走,可是旋姬却畏惧甚多,觉得兄妹相恋的确为世所不容,最后自尽于甘渊。”
“主子思念旋姬,于是就衍生出了我。”魍的声音被风一吹,仿佛要散了似地,零零散散的落入了我的耳中。
“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我脚下踢着一枚青色的石子,缓缓开口。
“我只是觉得,主子的苦,你一定能体会到,所以,请你以后好好待他。”
“姐姐,我找了你们许久,没想到你果然来了这里。”轻灵的声音才响起,我就看到了一袭红裙的小影。回头之时,发现魍早已再次将面容掩进了斗篷,眼神有些躲闪的转身离开。
那时我只是奇怪魍的举动,到了后来却后悔起来,若是仔细斟酌,其实是不难发现异样的,后来我总是想,若是当时我就发现,这世上也许就少了一桩悲剧吧。
见魍已经离去,我也不急着回去,与小影一起慢慢的在宁静的路上踱着。
隐忍了许久,小影终于停住了步子,一脸愤然的看着我,而我,也停下了步子,等着她的下文。
“你不爱他,为何要答应嫁给他?”第一次发觉小影是这么勇敢的一个女孩子,瞪着眼睛,红着脸看着我,倒叫我一下子想起了媚狸。
我歪着头打量了她良久,缓缓的别过了头,“他不爱你,你又为何想嫁他?”
听了我的话,小影兀的一愣,抬头望了我许久,轻声说道,“他曾救过我的性命,在五毒林的时候,姐姐,那种生死与共的感情,即使他忘了,我却是永远都不会忘的。”
说完独自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我停在原地愣了许久,淡淡的笑了笑,往客栈走去。
天方明,我们便急急的赶回了幽都,心中终于没了芥蒂,我担心的那个人,过的很好。
79。第七十九章 泪烛红妆
第七十九章泪烛红妆
大红的绣边喜袍逶迤在青色的地面,长长的台阶上一路红灯高挂两旁,飞舞的红绸绑在殿门上,我执了一支玉如意站在高阶上看着颛顼一步步的拾阶而上。
即使是大婚之日,那人脸上也未少了一丝魅惑,笑意甚至更甚,仿佛是绽放在彼岸的牵引之花,引着人往里沉沦。暗红的喜袍,银丝滚边,衬着白皙的肌肤和朱色的唇,这一刻的颛顼美得如同一个女子。
而那个人此刻正右手手心向上,淡笑着望着我,我歪着头笑了笑,一手执着如意,一手携着裙摆,款款往台阶下步去。
“丫头,以后就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颛顼嘴角一扬,笑意更深了,抬着的手却向着我递了递,我缓缓将手放进了那个手心里,是了,以后,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
颛顼执着我的手一步步向不远处的礼堂走去,两旁是怨灵奏响的喜乐,尽管喜庆,却如同是迎魂之曲,宾客,只有魍一人。
随着我们的步伐台阶两旁的彼岸花逐一绽放,欢庆着他们冥王的婚典,我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花开一千年,叶落一千年,这花,终究是一种悲伤的花儿。
赤色的冥碟纷纷盘旋在空中,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红色,的确如颛顼所言,他给了我最华丽的婚礼。
没有司仪,没有亲朋,喜堂即使装扮得再华丽,也显得那么孤单,水色的琉璃墙面倒映着我与颛顼的身影,屋梁上坠下来的绸球随风摇晃着,映得一室华光。
“颛顼,你为何要娶我?”明知这个问题没有必要问,我们的婚姻就如同一场交易,可是,当想到这个人将与我执手一生时,话,还是不由得滑出了口。
“若我说我爱你,你信么?”颛顼突然不笑了,琉璃反射的光华落在他的侧影上,一时连他的面容也显得刺目起来。
我微眯着眼,摇了摇头,“就像我不可能因为爱你才嫁给你一样。”
“丫头,你就不能骗骗我,或者让我骗骗你么,好歹今日也是我们成亲的日子。”颛顼转眼又恢复了一贯的随意,眼里再次笑意盈盈。
“不能。”我抬眼望着正前方的香案上的红烛,眼里没了一丝笑意。
“我只是觉得,你是一个值得爱的女子,以后,我可以爱上你。”颛顼见我严肃的样子,也微微收敛了笑意,正色道。
我转头看着他,突然想,其实他终究是忘不了旋姬的,所以才会想娶一个与她截然不同的女子,因为介怀,所以才希望自己爱上一个能够爱的女子。亦或是,他,终究只是害怕孤独,所以才想找一个与他一样孤独的人永生相伴。
红烛的火焰忽明忽灭,红色的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淌下,未待我应声,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声尖细的异鸣,空中的冥蝶瞬间便消失殆尽。
“怎么了?”我错愕的抬眼去看颛顼,却发现他的眉心也是微微蹙了蹙。
“她在干什么?”颛顼转身望着殿外,面上也写着迷惑,魍闻言却是面色一凝,一瞬便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里。
“谁?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也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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