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吧。”晚知顿了顿,认真说道:“可若你不是祁王爷的独子,以你的才学,是会得到重用的吧。”
“我哪有什么真材实料啊,都是剽学来的。”祁沐封谦虚道,眼中尽是笑意。“若我不是,顶多活得要肆意些。”
“城中哪还有你们几个王爷不敢做的事了?”晚知不留情面地揭穿,坦坦荡荡。
“哈哈哈。”祁沐封知晓他没有恶意,只是玩笑,朗声笑了。“晚知,你是这样看我的么。”
“怎么看?”祁沐封高出自己半个头来,晚知微仰了脖颈,唇角一抹狡黠地问道。祁沐封,你好像和传言中不一样,挺好的。
“踮着脚看,哈哈哈。”晚知,你也与世人看我目光不同,我果没有看错人,你能懂我。
“你!五大三粗,有什么好的!”晚知没敢太放肆,经过一个水洼时猛地一踏,溅了两人衣服下摆全是泥水。
“呵呵,想报仇就直接往我身上招呼啊,别跟自己的鞋子过不去。”祁沐封湛蓝袍子,沾了也不太显,倒是晚知自己,素白长衫犹如泼了杂乱无章乱点的墨,缎面鞋子也脏污不堪。
“呃……”晚知立时后悔不已,恨恨道:“天色渐晚,我该回去了。”
“说好了我送的,不知怎地拐到这儿来了。”祁沐封似恍然大悟,问道:“晚知,饿么?”
“饿!饿死了!”晚知才觉出跟他说话遛弯竟到这个时辰,家中晚饭怕是已经用罢,而自己一身泥泞,实在是太难受,忙赶着开口道:“不过,你也别说找家酒楼坐坐什么的,我直接回去就好。”
“嗯,本来今日出来就没带银两,腹中饥饿还想着晚知请我一回呢。”祁沐封确实有那打算,可教晚知先截了这话头,只得绕了弯。
“下回吧。”晚知自然是不信的,转眸见了他腰间还系着自己的素色荷包,怔怔道:“你还留着呢?”
“晚知相赠,定珍藏之,哪有丢弃之理。”祁沐封厚着脸皮说那是赠物,怕再要回去了。
“那便收好了哦,于我,很重要。”晚知没打算夺回,只轻描淡写说了。
“我还未送你回礼呢,你可不能不收啊,我……”祁沐封捏了荷包在掌心,小小的初遇之物,已定情。
晚知裤管湿了紧贴着小腿,虽是夏夜不冷,但潮腻地不适,便又许诺道:“那下回吧。”
“很急着回去么?”祁沐封看出他一直揪着长衫,左右拉扯。
“你去河里淌一圈上来,我问你难不难受!”晚知瞬间毛了,磨磨唧唧地问个什么劲啊,小爷我想飞奔着回家啊!15401183
“呃,那……得罪了。”祁沐封长臂一揽,将晚知箍在怀间,提了真气点地跃起。
“啊!啊!啊!”晚知不提防猝然离地,身子已于空中数丈高。边惊呼出声边顾不得别的,紧紧地勾着祁沐封脖子,将头埋在他胸膛。
“呵呵,别怕,有我在呢,摔不着。”这完全是意想不到的惊喜,晚知看着瘦弱,腰肢软绵绵地,此时依偎在自己胸口,祁沐封一手托着几本书,一手搭在晚知后腰上,努力平息激动亢奋的心跳,轻声道。
“你你你,你还会武?”晚知和祁沐封的呼吸都差不多起伏急促着,只不过是被吓到的。
“略懂一点。”祁沐封满意地看着晚知白希面上腾起的嫣红,看他想撒手又不敢,俩人身躯紧贴着。
“哦,挺好,挺好的。”晚知觉得自己与平日不太一样了,不是号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么,被他抱住,怎么会……啊啊啊,这羞涩而甜蜜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嗯,进了城就放你下来。”祁沐封还算老实,恪行君子之道,一贯的温柔语气。“你看看咱们刚走过的路,是不是风景不太一样?”
晚知微微侧过身子,扭头向下看去。蓄满清亮雨水的十里荷塘,偶尔几尾鱼鳞动波漾,几徐夏风吹微凉,细闻下隐约莲叶香,夜间小蛾虫在俩人四周扑腾翅膀,几家农舍窗棱泛出火烛柔光,树影轻晃,人影一对儿一双……
“好看么?”祁沐封见晚知不吭声,问着。
“好看,要是在这里住下,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虽乏善足陈,但悠然自得。”晚知燃起向往神色,不知为何以往没觉得这景色好,是因在高处细看还是因……在那人怀间,有他的陪伴?
“嗯,巧了,我与你同好,说不定咱俩老来都在此处。”祁沐封闻着晚知颈间清冽香气,自然不造作。
那时的晚知并不知晓,这里会建起繁华盛放的别苑,自己会在那小小的一方为祁沐封洗手作羹汤,还有恩爱承欢的雕花大床。
“啊?”晚知还没转过弯来,就被轻柔放在,黑亮发丝在自己眼前一闪,便抓不住了,这感觉有些留恋。
“过了这个街,便是顾府了。”祁沐封与晚知并肩而行,放缓脚步等晚知跟上。
“是,诶你等等。”晚知想起祁沐封说饿,便快步走到戏园子口的小摊子,道:“还有艾窝窝呢,喂,祁沐封你能吃酸的么?”
“都行。”祁沐封乐的合不拢嘴,走了过去。
“哦,那要芝麻仁的吧。你能吃几个?”晚知边说着边摸了荷包出来,顿时有些尴尬,呃,下午买了几本书,本就没带那么多出来,那就只好……“先垫点肚子,回去还要用饭的,呵呵。”
“嗯,说的是,就要两个吧。”祁沐封看晚知可爱模样,顺着他的意。
摊主就没单卖过,但见俩人衣着光鲜,并未怠慢手脚麻利地包好,递了来。“多谢了,来,晚知。你一个,我一个。”祁沐封接过,对着晚知说道。
“我不吃了,这就到了。”晚知嫌自己手脏,连忙推让。
“这……就到了啊。”祁沐封有些遗憾,过得太快了。
“嗯,下回……下回再一起出来逛嘛。”晚知再次许诺,将书拿过嘴角扬起,步子轻快地进了府门。
“祁沐封,你快回来。”晚知抽着鼻子瓮声在锦被中回忆,除去宫中初遇,抹掉街头撞见大姑娘强抢祁王爷,这次算是俩人开始互相了解一些了,现在想来,也许是有一些心动了,好像他就是与众不同的,独特到能走进自己的心里,甚至有种冲动,想好好跟他在一起,甚至一生一世。不过,一生一世,谁又能说得清道的准,但是自己在他面前没顾得上隐藏,直直地说出心里话,那一刻的感受,真实到让人惊恐,毫无欺瞒。而自己承诺他的下回,定然是会兑现,想知道他更多的,在那里没有陪伴的幼年里有些什么故事,读完他所有看过的书卷,品完他喜欢的或是厌恶的菜肴,听完别人口中祁王爷的风流韵事,弥补上曾不望不切不闻不问的一隅时光。
深冬的夜,极静。晚知缩成一团,些许暖意未达心间,自己记不起来那天买来的书是何时看完的,也想不起那些书后来摆放在哪里,只与祁沐封在一起的那些却都没有忘。脑中异常清明,蚀骨相思挥之不去,犹自苦笑开,又念起那人来。
果然,不过几日,祁沐封便着人来请晚知,可能是有些顾虑,派了小侍规规矩矩地从府门递了名帖,其上工工整整书着邀顾探花同去护国寺礼佛。顾老在朝中忙活未在家,晚知捏了那帖兀自笑了。
第八十三话 偏生恋 空余梦中人初探
更新时间:2013…6…1 1:07:35 本章字数:3459
“今日无事?”祁沐封靠着停在街边的马车边,脸上挂着温暖笑容。殢殩獍午
“嗯,无事。”晚知应着,爹交待要看的前朝三十二年的文史还没翻,更不消提誊写了,不过,那些都可以不管不顾的。
“寻个清净之地,品茗闲话,如何?”祁沐封掀开车帘子,邀他上去。15401194
晚知身着淡灰儒衫,衬得小脸清秀雅致,跨步上去。“不是递了帖子说好去寺里剃了发做和尚的么?”
“呃,我六根尚不清净,红尘未绝啊。”祁沐封离晚知稍远些坐了,拉了内壁嵌着的暗箱,拿出棋盘和两盒象牙棋子道:“来一局么?”
“好啊,先说好了,我可不让你。”晚知打量着,这马车从外面看着普通之极,但内里却是有大乾坤,坐垫软和上面铺着薄片玉石串起而成席,所以也并不热。小小的案几四个腿结实楔着,其上稳稳地摆放着茶壶小杯。
“晚知,想执黑还是白子?可别教我输的过于难看了。”车内还是狭了些,祁沐封将棋盘搁在腿上,侧过身子道:“你看,下手轻点。”
晚知细白三指捏起黑子先下了,顽皮地按在那棋盘上的力道故意加重了,不过也未见祁沐封双腿抖动,稳如磐石地承着。来回几招,晚知占了上风,攻城略地先是抢角占边后又围吃了好几白子,得意地瞅着祁沐封。
“这便下定了?”祁沐封笑着,看晚知莹白脸庞背对着阳光,五官似精心雕琢而成,克制不住心跳。
“废话,赶紧的。”晚知不耐烦地回着,看那指骨分明的大手轻松将棋子下了,脱口而出:“啊,不行!”
“怎么不行?你那边全是活期,我没路子了,只能随便乱点了,诶,是不是你等会儿要下这儿的?”祁沐封故意问着。
“再接着来吧。”晚知撇了撇嘴,最好是不要那么凑巧好么!
如此这般,一段短途的路,晚知绞尽脑汁,不是前路不出,就是后招被截,终于马车停了,晚知一摊手叹道:“我……”
那句输了还未出口,祁沐封便道:“和棋。”
晚知顿时火气蹭地上来,勉强压住:“输了便是输了,有什么和的。”
“不是,在一百步内我未赢,那便是和了。”祁沐封认真解释着。
“什么!你戏弄我呢!不下了!”晚知觉得自己受挫,将棋子胡乱推开道:“我看错了,你这人不实在,什么都能绕出来是你的道理。”
祁沐封本想讨好晚知的,孰料未摸着秉性,竟惹得他生气,忙好脾气道:“不是不是,我一时失言。晚知,我再不瞒你哄骗你了。”
“哼,你瞒我我又岂能得知?”晚知觉得自己被耍,技输于人就算了,还丢了颜面。
“晚知,我的诚心你会知晓的。”祁沐封认真说道。
“算了,下去吧,车里闷死了。”晚知看他那样子又有些好笑,面上绷住实在是自己太过小题大做,输棋便输了罢。
“其实,输给我也不是很丢人,我学过道法。”祁沐封率先跳下车去,伸出手臂想扶着晚知。
晚知避开了,撩开衣衫下摆,修长的腿支地,道:“什么道法?是害人的吧。”
“不是,原先学的时候不知道精妙,现在遇上了你,才觉出。可能是单单对着你吧,比如刚刚我总能猜出你下一步想落子的地方。”祁沐封挥手示意身后小侍们勿跟上。
“装神弄鬼,好吧,你赢了。”晚知垂头丧气地提着路边杂草,不满道:“赶明我也去学学。”
“我这么说你便信了?”祁沐封刷地甩开从鸣皓那儿顺来的折扇子,手绕到晚知背后扇风。
“信如何?不信又能怎么着?”山林间的石阶上走着,倒也没觉出烦躁暑气。晚知看他别扭背着手,笑着:“不用给我扇,你若是热,用些力气我也是能察觉到风的。”
“就这样吧。”晚知今日将脑后长发全部绾起,规整的书生髻,祁沐封怕在身侧迎风会将他额前一些碎发扬起,拂到眼上不适,这才体贴成这般姿势。
“随你。”晚知自顾自往前走着,这算情窦初开么,晚了点吧。还是对一个男子暗生情愫,惊世骇俗了点吧。那他对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殷勤了点吧。
数遍九十九层石阶,叠嶂的枝叶繁茂,浓荫蔽遮天,祁沐封收了扇子,痴痴地看着晚知侧脸道:“晚知,上回说要送你一个好东西,还记得么?”
“早忘了,贵重的我可不收。”晚知感受到那目光,心如鹿撞。
“不贵,有些重。”祁沐封抿唇,口是心非,明明惦记着呢,好生可爱。
“呃……”晚知斜眼看去,这人可是身手了得,万一掏出个镇宅腌菜缸之类的重物,自己不晓得能不能扛得回去。
“你不好受时,我陪你说说话。气不过了打我几拳也是能挨得过的,若你需要人搭把手,我决不推辞,毫不犹豫。当做是个跟班,能收下么?”这份心意,能收下么?不管以何种身份,只要能看你在眼中,能接受么?
等了许久,晚知也不曾回应,祁沐封有些低落地垂了眼睑,一丝苦笑。
晚知心中也焦灼着,知晓他在等自己应声,也隐约明白自己该有什么期许,可……
“不收,顾家世代清俭惯了的,出不起那月钱。”晚知犹豫了半晌,轻声答了。
“呵呵,晚知,若你需要时便来取,我一直在。不用月钱,也不用顾及什么。”祁沐封料到会是这样的,晚知不懂情爱,恐怕只道是颠倒阴阳,悖驳情理。
“小小荷包而已,你也用不着挂记着,腻味了便还我,两不相欠。”人也是一样,乏了倦了,便散了吧。日无文三容。
“不会。”祁沐封不再勉强,多言无益,淡然笑道:“歇够了咱再往上走走,护国寺高处仍有好风景。晚知,还走的动么?”
“还成,等会儿可说不准。”晚知见他无异,也释然轻松些。
“这山上的挑夫担了货品上山是要论斤收银子的,不过,若是你,我少收一些。”祁沐封温柔带笑的声音,传到晚知耳中,痒痒地挠到心里去了。
“别,真想做这生意就该童叟无欺,不能因为是老熟人就坏了规矩。”晚知平日极少出来,顶多绕到小 胡同里晃悠,撑不住也是常事。
“是了,可我不靠这个混碗饭吃的,还是随性就好。”祁沐封扶了晚知一把,立时又撒了手。“渴了么?”
“没觉着,呃……渴了。”晚知抬眼看祁沐封面上沁出些汗珠,临时改口。
“跟我来。”祁沐封挑眉乐了,对晚知勾了手。
俩人蹑手蹑脚地潜进护国寺,寺中极静,似乎连知了都不敢在佛门清净之地造次,祁沐封熟稔地摸到禅房,透过木窗看见一发须皆白老僧打坐静思,旁边桌案上放着沏好的茶。
“茶行么?”祁沐封轻声问向晚知。
“这算……呃化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