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疆,你可会怪我?
果不其然,未蓝天及时揽住她,关切道:“阏氏……阏氏……”
她闭着双眸,不闻不问。
他的胸膛很温暖,跟禺疆的暖怀一样,强壮,厚实,然而,给她的感觉却不一样,禺疆是粗犷的、霸道的,未蓝天是温和的、沉稳的。
想到远在匈奴的禺疆,她的心猛地一抽,很痛,很痛……
她想对他说:对不起,我不想背叛你,只是不这么做,我很难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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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蓝天抱着她直奔内室,把她放在床榻上,倒了一杯温水让她喝下。
杨娃娃幽幽醒来,他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身子瞬时松懈下来,薄唇两侧浮出笑靥。
“我传医官给你瞧瞧,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王子,不用了。”杨娃娃拉着他的衣袖,一双清眸如烟如雾,“已经好多了,谢谢王子。”
试探很成功,她完全可以断定,未蓝天对自己并非冷漠,而是关心自己、在乎自己,虽然还不知道他对自己有男女之情,但至少他对自己有另一番心思。
想保全自己,就要诱敌深入,让他欲罢不能,再难抽身。
假若月氏王子坚持,就会演变成父子相争的戏码,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说不定是两败俱伤,而她作壁上观,坐收渔人之利。
未蓝天坐在床沿,看她神色有异,诧异不解。
杨娃娃低眸垂睫,纤长的眼睫凝着莹亮的泪珠,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恻隐。
“阏氏有何难处不妨直说,但凡我能做到的,必定为你办成。”他低声问道,她的泪珠、她的脆弱、她的可怜,让他无法不心动。
“谢王子。即使王子有心,只怕帮不了我……”杨娃娃凄然一笑,泪珠潸然滚落,“身似柳絮随风飘,我这一生,注定坎坷飘零。无论是月氏还是匈奴,其实都一样,我永远是俘虏,任人摆布,任人掠夺。”
“阏氏,到底是怎么回事?”未蓝天急切地问。
“王子,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把我带出草原,带出匈奴。”杨娃娃诚恳地看着他,梨花带雨的脸庞分外令人心动。
“此话怎讲?”未蓝天疑惑道。
“王子可曾听闻东边的邦国?比如秦国、赵国、燕国。”杨娃娃缓缓道,仿佛陷入了久远的记忆,“我本是燕国深雪公主,如今的燕王便是我同父异母的王兄。五年前,我出宫游玩,在途中碰到凶悍、残暴的匈奴人。他们见我稍有姿色,便把我掳到漠北草原的一个部落,献给他们的单于。于是,我便成为单于的阏氏,生下一男一女,后来,这单于成为漠南匈奴的大单于,直到王子来到匈奴,我才阴错阳差地离开匈奴。”
苦涩漫过心房,钻心的疼,让她情不自禁地落泪,泪流满面。
她想禺疆,好想好想,想头曼和瞳瞳,那种刻骨的思念,鞭笞着她的心,让她喘不过气。
未蓝天似乎不太相信她的故事,犹疑道:“原来阏氏是燕国公主,不过,我听闻单于与阏氏情深意重,单于为了你,宁愿得罪各部单于,也不愿再娶阏氏。”
杨娃娃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问,不慌不忙道:“没错,单于对我很好,但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我只知道他不会放我离开匈奴。还在寒漠部落的时候,我逃跑过两次,单于担心我再次逃跑,命人时刻看着我。五年来,我始终找不到机会逃出匈奴,只能假装喜欢他,装作死心塌地地留在匈奴。”
“原来是这么回事。”未蓝天似乎有点相信了,褐眸深邃,眸色阴沉了几分。
“王子一定不会相信,罢了,相信与否,无关紧要。我只叹上天的作弄与不公,为什么让我吃尽苦头?从匈奴到月氏,只不过是从一个火坑到另一个火坑,单于只要我的美色,月氏王也是如此,从来都不是从心底怜惜我。”杨娃娃凄冷道。
她太佩服自己了,竟然可以这么逼真地演戏。
只是,委屈了禺疆,让他当了一回坏人。
她眉心紧蹙,眸中流露出透骨的悲伤,哽咽道:“我不甘心,也不明白,我只想有一个怜惜我的男子真心待我,和他过着一种平淡的日子,可是,上天竟然这么待我,让我吃尽苦头、受尽凌辱与折磨。”
未蓝天静静地听着,面上瞧不出分毫情绪。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上苍如此待我?王子,你告诉我,为什么?”她凄厉地控诉。
“阏氏,你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匈奴人造成的,我一定会帮你全部讨回来。深雪……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未蓝天望着她绝望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握着她的手,她的泪落如雨,她的绝望悲伤,让他动容、心疼。
杨娃娃点点头,脸腮微红,如染霞光。
他温热的掌心握着她的手,一股异样的暖流从手上漫延开来。
未蓝天迟疑道:“深雪,你真的……从未喜欢过单于吗?”
她面色一沉,浑身颤抖,咬牙道:“我恨他,恨不得杀了他!”
他凝视着她,目光深沉,复杂得令人看不懂、猜不透。他心疼地抚着她的雪腮、她的眉心,柔情款款。
那细腻、微痒的触感,让她心神紧绷,不敢动弹,虽然她不喜欢这样,但无法不接受。
他英眉飞扬,唇间吐出决然的话,“从今往后,在月氏,你的心中只有爱,没有恨!”
杨娃娃一怔,当即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相信了她的故事,被她的故事感动,对她由怜生爱。
他的意思,要她留她在月氏,他会好好爱她。
她做的还不够。
“不,我想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抓住他的手,祈求地看着他,悲伤地哭。
“我不想再任人摆布、受尽凌辱……我要回家……求求你,让我回家,好不好……我会一辈子感激你……”
未蓝天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情意,拥她入怀,摩挲着她的背,任凭她悲伤的泪水湿了衣襟,任凭她发泄。
她哭闹了一阵,在他怀中抽噎着。
他柔声哄道:“我答应你,我一定带你回燕国,一定,我保证!”
杨娃娃伏在他的胸前,心中明了,他的确怜惜自己、喜欢自己。
如果他知道她是骗他的,将会如何?是不是恨不得杀了她?
欺骗感情,利用感情,是最卑鄙的,可是,不这么做,她如何保全自己?
她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真的吗?你真的会带我回燕国?”她惊喜地问,泪珠凝在眼睫上,眸光潋滟,“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我怕……你的父王……”
他薄唇微动,欲言又止。
“你怎么会帮我?”她惨淡地笑,激烈地推着他,“你不会帮我的,我怎么这么傻?我太傻了,竟然求你帮我,你是月氏王的儿子……”
“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未蓝天抓住她的双臂。
“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杨娃娃突然变了声色,疯婆子一样,用劲地推着他,凄厉地叫道,“你走……你走……我是下贱的女人,我应该受尽凌辱……”
“你不是,不是……”未蓝天制住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泪水滚落,杨娃娃伏在他的肩头饮泣,悲伤难抑,“不,我是,我是……你走,请你马上走……”
未蓝天搂着她,任由她哭,心如刀割。
听着她绝望的声音,他无奈,心疼,俊美的深眸漾着湿润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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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蓝天离去以后,杨娃娃抹去泪水,整理仪容,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
今日的表现的确出乎意料,想哭就哭,想疯就疯,效果还真不错,把他糊弄得晕头转向。
只不过,如果他深入一想,会不会发现破绽?
最头痛的是,明晚月氏王会来飞雪苑,她应该怎么办?
不知道未蓝天会不会帮她,唯今之计,靠人不如靠自己。
秋霜说,月氏王沉迷女色,月氏美女大都搜罗于王宫中,王妃过世后,纳入宫中的夫人不下二十个,侍妾更是数不胜数,稍有姿色的侍女,只要被他看上,无不沦为他如云女人之中的一个。
想来,他兴师动众地掳她来月氏,应该是听闻了有关自己的传闻,要么就是某个月氏官员在他的耳边煽风点火,渲染匈奴大单于的阏氏如何如何美丽,如何如何绝色,否则,月氏王也不会出动三万人马,让王子挂帅千里迢迢地前往匈奴单于庭抓人。
她歪在床上,想着避过月氏王这个老色鬼的妙计。
“阏氏您看,这紫霄花好看吗?”秋霜快步走进来,手上握着一把紫红色的花枝。
“紫霄花?嗯,挺好看的。”杨娃娃冥思苦想,想得头快破了,不在意地瞄了一眼紫霄花。
“阏氏不知道这紫霄花的好处呢,等我把紫霄花捣碎了,用水调和,敷在脸上一会儿,脸腮就变红了,很美的。”秋霜爽朗地笑,“对了,阏氏气色不大好,我马上就弄去,明日就可以用了,到时,阏氏一定美若天仙,比云夫人还要美。”
杨娃娃的眉心微微一动,灿烂地笑了。
一个绝妙的方法涌上心头,焉能不喜?
翌日,飞雪苑中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匈奴大单于的阏氏,突发急病,全身长满红斑。
这种病症,貌似疫症,只要见过一眼,或者接触过病人用过的物什,就会传染上身,药石无灵。
午后时分,关于匈奴阏氏身患瘟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月氏王宫,眨眼之间,王宫就像炸开了油锅,人心惶惶,沸反盈天。
夫人们心惊胆战、坐立不安,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传染到自己身上。
于是,她们成群结队地向月氏王进言,把那个染了疫症的阏氏送出宫外,让她自生自灭,或者,把她送还匈奴。
月氏王安抚了众多女人后,带着医官亲自来到飞雪苑查明情况,因为他觉得这件事有可疑。
医官瑟瑟发抖地诊视杨娃娃,然后沉重地出了内室,跪倒在地,满脸愧色地禀道:“回大王,阏氏的脖颈、手臂、小腿上都长满了红色斑块,可能身上也有,其形可怖,其色殷红,老臣从未见过此种病症,根据医典记载,也无此病例。恕老臣愚钝,无法知晓这是何种病症。”
月氏王大惊,质疑道:“你是月氏最诚实、最德高望重的医官,连你也不知道她身患何疾?”
医官缓缓起身,诚恳道:“据老臣多年前游历东方各国的所闻所见,此种病症,应是疫症的一种。四年前,赵国北边一个村子发生过一次疫症,阏氏所患的病症和那次疫症极为类似。大王,这是一种极易传染、非常厉害的疫症,只要与患病之人有所接触,就会受其感染,非药石可治。”
服侍杨娃娃的两个侍女吓得脸色惨白,惊恐地互望着,泪眼婆娑。
内室,杨娃娃靠躺在床上,听着秋霜压低声音的简单翻译,唇角轻扬,眼角余光透过纱幔,看见当中站着的月氏王,颇有气概。那年迈的医官俯首在旁,恭敬谦卑。
她偷笑,这个医官号称月氏医术最高明,原来不过如此。
不过,她应该感谢老医官,若不是他,她怎能如此顺利?
月氏王身穿华贵的王袍,四十开外的样子,正值盛年,脸孔黧黑,双眼深陷,炯炯有神。然而,他的面相他的年纪不符,因为沉迷酒色而显得疲老,额头、眼角的细纹密密麻麻。
“阏氏所患真的是疫症?怎会无缘无故染上此种疫症?药石无灵,那该如何?”
“当年老臣游历时,曾听闻赵国边地的那次疫症波及很广,好几个村子的居民都死了。据说,传染上该种疫症的人,不能见光,不能见风,不能食肉,只能饮温水、食鲜果蔬菜,每日早晚必须向天祈祷,假若能熬过三月,自然可以痊愈。”医官苍老的声音沉厚有力,灰白的长须一抖一抖的。
“三月?只要熬过三月,阏氏便能痊愈吗?”月氏王相信了老医官的话,目露失望。
“大王,这就要看上苍的怜悯和阏氏的造化了。不过,即便是痊愈,阏氏的身子损耗太大,须好好调理。”医官语重心长地叹气。
月氏王愣愣地出神,怅然不已。
老医官语重心长道:“请大王即刻回避,以免感染。老臣以为,应该封闭飞雪苑,服侍阏氏的几个侍女也必须留在苑中,三月后再诊视她们是否感染。”
月氏王回神,不明所以地问:“封闭?”
医官解释道:“是的,大王,苑中任何人不能出外,不能与苑外的人接触,一切膳食均由专人送过来。”
两个侍女闻言,面色惨绿,低头嘤嘤啜泣。
杨娃娃诧异,想不到这老医官也懂得瘟疫应该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不能让其扩散。
她挑眉看向秋霜,向外努努嘴,秋霜会意地颔首,往外走去。
秋霜“嘭”的一声,跪在地上,哭叫道:“大王,我不要留在这里,求大王放了我,求大王开恩……”
医官看向跪在地上的秋霜,惊惧地睁大眼,急忙道:“大王速速回避,这侍女的后颈也有红斑,定是染上疫症了。来人,快扶大王回寝殿。”
众人惊乱,宫人连忙扶着月氏王匆匆离开了飞雪苑,好像这里是地狱,有吃人的恶鬼。
走了几步,月氏王回身,只见老医官朝他挥手,神色凝重。
秋霜看见那两个惊恐的侍女吓得逃出去,就进了内室,凑在杨娃娃耳畔,低声道:“阏氏,都走了,那个老医官还在呢,方才我的表现还不错吧。”
杨娃娃笑着点头,忽又面色一沉,思忖着是不是低估了医官。
假如他看出端倪,为什么不揭穿她?
医官稳步走进内室,精神矍铄,目光锐利得直穿人心,“阏氏聪慧,以紫霄花调制成红斑,以此迷惑大王,老夫闻所未闻,妙计!”
杨娃娃错愕地愣住,半晌才回神。
既然他识穿了她的诡计,为什么不揭穿她?甚至还帮她?
“阏氏先散播谣言,让整个王宫人心惶惶,视飞雪苑为毒蛇猛兽。医官也是人,也怕死,听闻阏氏身患疫症,医官就不会仔细诊视阏氏的病症,于此,就不会发现阏氏的红斑并非疫症。”他和蔼地笑,缓缓地捋着灰白长须。
“什么事都瞒不过大人,咦,大人也会说燕赵之语?”秋霜不可思议地问。
医官赞许地点头,亲切得就像一个自家的老爷爷。
杨娃娃蹙眉道:“大人好眼力!谢谢大人为我隐瞒,只是我不太明白,大人为什么帮我?”
他诡异地笑,缓缓道:“公主,阔别多年,别来无恙吧?老夫没想到公主会流落匈奴,并且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