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儿子的新婚贺礼转送大夫人,这马屁拍的大夫人,必定是极为受用。
想到此,莫梓旭不由心里暗忖:这府里的人,极少有将真性情摆在脸上的,越是那看上去无害的、没出息的,可能就越深沉。相比之下,大少奶奶这种有什么很明显就摆在脸上的人,反而变得可处起来,如果那造谣一事真是大少奶奶做的话,那她少不了还要从中帮衬着点,不为别的,就为大少奶奶那粗劣的坏心眼。
正想着,这边给大夫人报说,三少奶奶来了。大夫人这才慵懒地睁开眼晴,坐直了身子,将那靠垫置于身后。
“旭丫头来了啊。”
莫梓旭迎上去,帮着大夫人将那靠垫摆正,顺便摸了摸那布料,装出几分艳羡的目光。
大夫人一见她的表情,就笑了,“怎么样,是好东西吧,昨儿你五娘孝敬我的。”
莫梓旭点点头,“五娘倒有心,这却是好东西。质地细腻,透气性好,而且,触手丝滑,倒有几分真丝布料的手感,不过,却没有真丝料的那许凉意。”
大夫人面露赞许,上下看了看莫梓旭,惊奇道,“看不出,旭丫头竟然对布料这般有研究?”
莫梓旭笑着挨着大夫人的身边坐下,才道,“哪里算有研究呢,娘真是折煞儿媳了!只不过失忆后,这脑子似乎就对一些特别的事,尤为兴趣。比如说这女人家的佩戴啊、房舍里的摆设啊,还有咱们穿得用的这些丝绸料子。”
大夫人听了,也跟着笑了,“傻丫头,这算什么特别?哪个女人都会感兴趣的。——丫头,今儿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莫梓旭听了,又凑近了大夫人一点,明明是在房里无外人,却还是压低了声音,这样的效果,自然也是要做给大夫人看的。
果然,大夫人露出了八卦般的表情。
莫梓旭心里失笑,嘴上却说得极为沉重,“其实,是关于今天审讯菊儿一事,恕儿媳大胆,娘不是想让那菊儿交代谁是奸夫吗?可是儿媳看到,那菊儿也是个嘴硬的人,而且,她宁愿得罪两位少爷,也不将那奸夫说出,想必咱们再怎么关她罚她,她都未必开口说的了。”
大夫人听了,连连点头,“你说得极是。”而后,又蹙起了眉,“那又当如何是好,难不成,就不再追问审问,直接将她关入惩罚室,让她自生自灭?”
惩罚室?
就是那个阴森的石屋吧,呵,倒是一个很文雅的名字,如果是她,就干脆起个更贴切的名,——鬼门关!
莫梓旭心知大夫人心里的盘算,其实,大夫人心里也有九成九地知道那孩子是二少爷的,可正因为是二少爷的,她自然不可能让一个和自己儿子争家产的男人再多一个子嗣,那也就相当于祈三少爷又多了一个威胁,所以,大夫人的本意,就是送菊儿速速去死。
能够转变大夫人心意的法子,也只能是让大夫人发现,这法子之中还有更好的利益可图。
于是,莫梓旭继续道,“依儿媳看,咱们来个请君入瓮。”
“请君?”
“就是奸夫。”
而那个奸夫,莫梓旭和大夫人心里都明白,就是祈二少其人。
听到这里,大夫人已经有些心里松动了,说真的,如果真的是二少爷动了自家四弟的妾室这一事情传开,那么二少爷的影响就会极坏,如果这个事传到祁老爷的耳朵里,祁老爷必定气急败坏,因为四少爷如今算是祁老爷最疼爱的儿子。一旦祁老爷迁怒二少爷,那么就极可能收回二少爷如今在管理的生意,这一招,可比杀掉一个二少爷根本没有太多影响力的庶出孩子要直接得多!
于是,大夫人赶紧问了句,“如何请君?”
莫梓旭不缓不慢地说道,“首先,请娘下令将菊儿处死。”
“啊?”
莫梓旭笑笑,“当然,这只是诱敌之策。”
大夫人带着几分慈爱地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没来由地就吓了我一跳,然后呢?”
“然后,就说府里看在她这么多年悉心服侍的份上,可以让菊儿留下遗愿,我们帮其实现,另外,如果她在这府里有什么委屈的、不满之处,可以让她自己书写一份宣泄书,而这份书,我们都不会看,秉着大户人家的诚信,给她这个承诺,让她死前吞下那宣泄书,把她的宣泄直接和她的尸身一起焚烧,只是为了让她死前发泄一通,带着她的委屈走上黄泉路,让她心里也不至于太过憋屈,而阎王爷看了,也能怜悯她几分,让她在泉下也不至于太过凄惨。”
那大夫人明白什么宣泄书、遗愿之类的,都应该会露出些奸夫的蛛丝马迹来,可莫梓旭又说直接将那什么书烧掉,那奸夫怎么办?光听她这么说,还真是对菊儿仁慈了。
看出大夫人心里疑惑,莫梓旭笑道,“这些,不仅是对菊儿说的,更是要闹得全府皆知,娘你想,虽然咱们对外说要烧掉那宣泄书,可是只要白纸黑字出现了,难免外传,或许那菊儿根本就不会写什么关键性的要害内容,可是,奸夫也不敢这么肯定她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会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所以定会想方设法地找机会去见她,告诉她,一定要牢守秘密,一直到死。这奸夫定是不把她的性命当回事的,否则,事情闹了这么久,奸夫还不出现,由此可见一斑。所以,咱们白天宣布这个判决,让菊儿晚上写宣泄书,明儿一早让她吞书、吞毒药,最后,我们将她的尸体火化,一了百了,当然,我们也会在判决中加上一句,如果她能弥足知返,报出奸夫,或可饶她一死。——总之,不管是这菊儿一心求死,还是心里尚存软弱,今晚夜深人静时,这个奸夫都必会出现,与她见面,威胁与她,我们就姑且让柴房周围看似无人看守,给他们一个空子钻。”
听到这里,大夫人连连点头,“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大夫人心里是极不想祈二少多添子嗣的,莫梓旭怕大夫人如果再琢磨琢磨,又反悔了,遂又加了一道冲击,“娘,儿媳听说,这菊儿一事闹得太大,连爹都有对二哥问起。所以,这个奸夫,我们是一定要抓的。不然,这奸夫最终像是个谜似地,府里难免有人瞎传,兜来兜去,很有可能还让二哥戴了这顶冤屈帽子,二哥冤屈自是一说,可是爹如果信以为真,那就麻烦了,那相当于咱们处置了祈府的太孙啊。
大夫人一听连祁老爷都知道了这个事,也紧张了起来,再不敢使小心眼地想将菊儿和其孽种整死,连声道,“对!对,这事可要查个明白,最好的法子就是你说的,让奸夫浮出水面,真相大白了,咱们谁也都能睡踏实。就照你刚刚说的那么办,用过午膳,我就会让阿佳把这个判决传出去。”
到此,莫梓旭松了口气。
她知道,奸夫出现前,大夫人不敢随便弄死菊儿。
而以她对二少爷的了解,二少爷是那种看上去稳重,可骨子里却容易冲动的那种人,且行事举动往往平心而走,不计后果。
从他为了平衡和二少奶奶之间的感情,就乱交花丛便可以看出;而今天他一见自己的事情被揭穿,便以为是她传的谣言,不分青红皂白地数落她一通,也能看得出来。
祈二少并没有缜密的大智慧,或许他有点小聪明,可是,他的这个小聪明,在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就会全部溃散,从而使他极容易陷入别人的设计中。
不可否认,现在,她就是在设计他!
莫梓旭并不觉得理亏,毕竟,二少爷一事若真被当场抓到,那么充其量他会被祁老爷训斥一顿,毕竟他是如今府里祁老爷唯一能用得上的儿子,所以,他应该不会有太惨的损失,甚至可以救两条人命,当菊儿的孩子被认定是二少爷的之后,必定会被要求生下来。
菊儿怎么处置先不说,孩子的安全要保证;当菊儿生了孩子,那么孩子离不了娘,菊儿再不济,也不至于被鞭打死。
——这就是抓奸夫的后续之计,缓兵之计。
当然,事情还不仅如此。
今天,莫梓旭投其所好,给大夫人献计献策,并适当地展现其手段,也不过是让大夫人知道,自己将会是她的得力助手,既然决定帮忙菊儿母子,那么也已经不得已就违背自己一直低调的原则,既然被人看到了底,不妨就一次做到位,彻底让大夫人发觉自己的才能。这样,利益面前,大夫人也就只有和她越来越贴近的份。
当大夫人和她慢慢地真正站在同一线上之后,那么她的将来,哪怕没有孩子!念在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也不会差到哪里。
算起来,给大夫人献计,其实也是为自己谋计。
最后,二人商量了详细的方案后,莫梓旭便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莫梓旭忽而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对了娘,来时,儿媳有看见大嫂刚从你这里出去,她这会子来,莫非也是为菊儿一事?”
大夫人笑笑,“她那个大咧咧的女人,哪有你这般细腻心思?只不过就是向我申请,说是眼见着过十几天就是端午了,她想要回门一趟,回家看看去,说是她一起嫁出去的几个亲姐妹都会在那天回门,难得兄弟姐妹能聚在一起,给我提个申请,找自然是许了。”
这事倒让莫梓旭一怔,原来,大少奶奶竟是说这个事来着,自己又猜错了?
看大夫人的表情和语气,并不像在说谎,那大少奶奶那么紧张诡异又是为何?难不成,只是因为大少奶奶回门,是别有内情?
收回了这一狐疑,莫梓旭退出了大夫人的房。
而大夫人瞅着她走了,才又舒服地重新躺下,看着佳姑姑,挑眉笑道,“你都听见了,觉得如何?”
佳姑姑一边帮大夫人盖了条薄的锦被,一边说道,“三少奶奶好计谋,奴婢是怎样都想不到这么精细的。”
大夫人呵呵笑道,“我算是看走眼了,这旭丫头,人不可貌相啊,咱们以前可都是小瞧了她,有了这个媳妇,连琛将来也就不是那么怕被人挤得无立足之地了。——当然了,阿佳,我承诺过你的事,一直都没忘,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会让连琛收了竹儿的,到时,梓旭和竹儿,一个帮连琛持家,一个悉心照料连琛起居,多么完美和谐的组合。”
佳姑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垂着眼眸,立在一边,半响才道.“儿女的姻缘,是他们自己的造化,夫人你有心撮合就好,如果竹儿实在没有那个命。。。。。。”
大夫人截断她的话,“什么命不命的,她十岁就跟了连琛一起,又是你的独女,光这两点,她就是值祁家三少爷姨太太这个称谓,放心吧,这事不过三,下次再提,连琛多少也要给我这个当娘的一点面子的!”
。。。。。。
当莫梓旭回房的时候,祁连琛也刚刚到,二人在院门口碰了个正着。
祁连琛一见她,赶紧举起衣袖挡住了脸。
莫梓旭被他这一举动搞得诧异之极,隐约看见他眼角有抹淤青,便试探地叫了声,“相公?”
不想,祁连琛没有答话,一边遮着脸,一面小跑地回了房,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囔,“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莫梓旭啼笑皆非,还有这么“此地无银”的。。。。。。欲盖弥彰吗?
捂着脸、没风度地小跑,这还叫没事?
更何况,她也没问他有没有事。
以祁连琛的那脾性和心思,莫梓旭相信,如果祁连琛想要遮掩什么,必定能做到让她毫不察觉,就拿他伪装嗜赌如命一事来说,几乎整个府里都被骗了,他压根就鲜少在那赌坊里呆着。
所以说,刚刚祁连琛那番“蹩脚”的说辞,该不是故意要引她去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莫梓旭也没让他失望,慢悠悠地跟着他的身后进了房,看见他正两只衣袖都挡着脸,坐在椅子上,而竹儿慌了神地问东问西,祁连琛只是不停摇头。
莫梓旭嘴角浮起笑,慢吞吞地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方道,“相公,你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为夫确实没事。”
“咳。”莫梓旭轻咳,而后对着竹儿道,“相公说没事,你先去忙你的吧,对了,顺便去厨房给我拿两个煮熟的热鸡蛋来,带壳的,热乎的。”
竹儿不解其意,看着祁连琛的样子,着实心里担心,不愿离去,无奈少奶奶的命令还是要听,只好不甘不愿地退出去。
莫梓旭佯装揉了下颈项,对着正憋笑的柳儿道,“今儿也不知怎么,乏得很,柳儿,扶我回房休息,顺便帮我捏捏肩,酸疼酸疼的,咱不用留在这了,反正相公‘没事’。”
转眼间,竹儿被打发了,莫梓旭主仆也进了卧房,外间就祁连琛一个人傻乎乎地举着胳膊遮着脸,半响,那男人才把衣袖放下,往周遭一瞅,不禁嘴角浮起个饶有兴味的笑容,“真的不把爷放在眼里?”
下一瞬,他就像是表演四川变脸,笑容一收,咧开了嘴,“哇,为夫的命好苦。。。。。。”
“刷!”
祁连琛的话还没叫完,那卧房的帘便被柳儿一把撩开,就见柳儿将手指抵在唇间,盯着祁连琛的脸,憋住笑,尽可能地严肃道,“嘘,少爷,你要是‘没事’,就小声点,少奶奶要休息了。”
祁连琛的半截话给吞了回去,他有些瞠目结舌地指指自己的脸,“你没看见。。。。。。”
“刷!”
再次不等他说完,那柳儿又将帘放下,自己隐入卧房里。
祁连琛眨眨眼,瞪着那布帘,慢动作般地戳戳隐隐作痛的眼角,低声喃喃,“这么明显的淤青。。。。。。,真的看不见?”
饶是他以为声音足够小,可是那卧房的布帘还是“刷”地再次撩开,这一次,露出的是莫梓旭那种带笑的娇美小脸。
祁连琛一见,忙一正脸色,重新举起衣袖,将脸遮起。
莫梓旭见了,哭笑不得,这个男人还真是不一般地会耍宝,她慢悠悠地向他走过去,嘴里却似自言自语,“唉,不歇了,妾身没这个命,刚刚不知是谁杀猪似地鬼叫。。。。。。”
祁连琛劲眉一跳,胳膊放下,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猪头脸怪叫,“你说为夫杀猪似地鬼叫?”
莫梓旭好整以暇地与他对视,视线像是研究古玩精品一般,从他脸上的一块淤青,移到了另一块淤青,半响,点头赞道,“果然好彩头。”
祁连琛闻言,嘴角一抽,不由又扯痛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小旭真是好狠心,见为夫如此模样,还在说风凉话。”
小旭。。。。。。
算了,被叫这么多次,她如今也快麻木了。
莫梓旭一边让柳儿去倒杯茶来,一边又回了头,毫不遮掩地对祁连琛的伤脸大加欣赏。
“相公此言差矣,妾身可没有说什么风凉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