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桌上数盘糕点未动,单单酒水没了几壶,而坐在那处的,不正是慕倾墨。
他正抓着脑袋,听见动静抬头看来,见得是熟人,便毫无顾忌的趴在了桌上,捂住了脸,兀自怨怨摇头。
便说那时睡去,再醒来时日头就过了中天。刚刚醒来也未觉有何异样,而慕倾墨起身打个哈欠,手落在一边碰见些什么,看过去,发觉身边是犹在熟睡的汐臣,忽的想起之前种种,他登时红透了脸,挠着脑袋几乎羞愧的叫喊出声。心里慌乱又怕弄出声响吵醒了汐臣,慕倾墨便直逃出宫,想不到什么地方可去,便来了这素姬楼,在几人常聚的地方,羞躁不安的喝起酒来。
而他却不知,汐臣早时醒过一次,见他在身边熟睡,念他疲惫,交代了两个丫头不要来扰,又躺□去歇憩着。他醒时,汐臣已觉到,抬眼看他那般慌乱的模样,也知是同般的心思,便没有拦他出去。只谁想,这一时关切的放任,却惹出了事端。
慕倾墨心躁的几乎要翻滚,只因着那般虽不太在意礼节却知明自己身份不想给慕容歌添麻烦的心思让他自觉的忍了住更多不雅,不过是烦闷的低喊出声。那番情景,当真是吓到了芍孑,她忙走去慕倾墨身边,拍了拍他。
“呀,王爷,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啊——我怎,我怎说出那般羞人的话来——”
“嗯?”芍孑不解的直起身看他,而慕倾墨又闹了会儿,静了下来,怨望着前面,哀息出声。
当时只是顺了形势,没什么多想的,只是要说便说了。但这这那那的言语,就算说时未觉,这时却满是羞人之感,异于自己为何能全不犹豫的说出那些暧昧的东西——不止表了自己那许多忧切关注的心思,还说出那般坦诚心意的话来——竟叫他知道了自己那些,较起先前还处处避着,慕倾墨又怎能不怨自己冲动莽撞、那般叫人脸红耳赤……
自心里也知道哪些是不便外说的,慕倾墨简单的言语中告诉给芍孑的,也不过是他说了些如何意义的言语,做了怎般意味的事,听得芍孑惊讶的掩了唇,随后便哧哧笑起来,直摆着手,袖扫过一片红曳。
“王爷啊王爷,真不想你还有些少年情结,说着些小情话也就算了,还这般的羞羞恼恼——王爷啊,您也真是个奇人了,哈哈——”
“你却笑些什么……”慕倾墨本就烦愁,再见芍孑这般,愈加的烦闷起来,“莫要再笑了,我还烦的很呢,莫要再笑了啊——”
“呵,嗯——”勉强止住笑意,芍孑撇见门没关严,便先去好好的合了门,才转身回至桌边坐下,随便拿了个竹箸轻敲慕倾墨的头,好笑的摇头,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声,“王爷啊,您说您这可怎么办呦……”
“我怎知道……若是知道,也不来这边了……”慕倾墨别过脸去说道,叫芍孑不禁笑得更是欢喜,许久才缓下来,点着筷子,托腮看着他。
“王爷,您说您烦着的到底是什么呢,这不是很好么?虽还未曾正式见过夫人,这般看来,该是个很惹人喜爱的人吧——尤其是叫王爷喜爱的。”
“……芍孑……”
“唉唉,王爷别急,您先听我说。”芍孑毫不客气的将想要抬起身的慕倾墨又按了回去,翘起腿来悠哉荡着,“这可是您已承认的,您确是喜欢夫人,既然如此,直截了当的说了明白,难道不是王爷更愿的么?比起隔着层纸张不肯捅破,能交互了心意,这样不是更好么?这般来,夫人也明白了您的心意,与你一同时自然更加安心,日后相处,也自然更是融洽的——正是增进感情的好机会,王爷您此时可该时时陪在夫人身边,将这关系拴的牢牢的,夫人的心不也就全都留在你身上了么。”
“诶?呀,不是——”慕倾墨听着,想要驳些什么,却找不到言语,只能丧气的埋头下去,兀自叹息。
“王爷,不是芍孑我说您,”芍孑探□去看他,微微笑着,满是感喟,“您也该长长大了吧。王爷您也成了家,既有了喜爱的夫人为伴,可务必要好好珍惜才是。日后可还是不要总是来此了,就算与夫人解释明白了,叫外人听到,总是有些不好的。”
“嗯?那以后见你们要去哪里?”慕倾墨先是问道,随后想起现况,有些无力,“啊,常缨已出兵去了边境……久黔呢?他今日没来么?”
“呵,王爷您还真敢问——还不是你和皇上将那许多事务都推脱给了他,叫他日夜忙的不可开交,哪里有得时间来这边了。”
“嗯,是呢——那也没办法了。”
“……王爷……”芍孑无奈的摇头,只为区久黔感怀,“您就不会想着帮他分担些事务,叫他清闲一些么……”
“……我似乎该回去了……”
“诶?王爷您这就走了?太不负责了吧……”芍孑叹呼起来,“您就真的不管久黔了么?”
“这……朝政一类,我实在插不得手——还是劳烦于他吧。”
见慕倾墨扶墙将要离开,芍孑起了身,有些关切的问道,“王爷您是不是有些喝的多了?可要些醒酒的茶么?或者叫些人送你回去吧。”
“啊,不用了。我去些僻静的路就好,总还撑得住的。”
“哦……”也只当平常,全不知稍后变故与日后的悔恨,芍孑只微的欠首,“那王爷慢走,恕不远送了。”
“嗯——”
略感艰难的从后门走出,慕倾墨扶着昏沉的脑袋,一时犹豫是不是还是叫人来送自己回去的好,而勉强着才走出几步,忽的传来脚步声,有谁碎步走过来,在他身前恭身一礼。
“王爷,您可还好么?”
抬眼看了看,酒力这时起了来,让他只看到个模糊的身影,见似乎是宫中仆侍的衣衫,慕倾墨便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啊。那王爷,小的是宫里派来接王爷回宫的。那边已备好了车,请王爷您移驾——”
“……汐臣么……”慕倾墨喃说,便点了头跟着那仆侍而去,坐上了车,靠在一边揉着额头,他却隐约嗅见什么味道,而车动了动,似乎已缓缓行进,本想歇一歇清醒下的他只觉渐渐头痛,昏昏沉沉的不堪酒力,一头栽向了一旁,深深睡去。
那驾车之人听见声响,挑帘看了眼,便驾了马车,加快了速度。
“驾——”
那马儿在寂静的一处路上奔驰起来,车中颠簸,那人却丝毫,不能觉察……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那段。。。。算不上虐。。吧 = =。。。嗯。。。。。。
☆、魇蓦
默默的靠在床头等了一夜却仍不见慕倾墨归来,汐臣望向外面,正是初亮的晨晕,染了朦胧的光色,画着一点水汽。
无奈轻叹,汐臣抿唇浅淡的起一抹微笑,起了身,穿了衣衫往外而去。
“呀,夫人,怎这么早就起来了。”枣翠正蹦跳哼唱着往这边来,看见汐臣有些惊讶,停了动作望了望,一拍手,“那我可要快去叫梨香取药送来。夫人您等下,我马上回来——”
“等等——”汐臣忙伸手呼道,叫她停转身来,收拢了轻薄的披风,浅笑而语,“今日王爷不在,就不用弄药了。我想出宫一趟,你们可陪我去么?”
“诶?”枣翠奇怪的歪了脑袋,“夫人您出宫干什么?”
“我在暂居的宅邸那边还有些物什,这几日清闲,想去取了回来。”
“那又怎劳夫人亲自,嘱咐一声,自有枣翠和梨香去弄了妥当。”
“哪能这般……”汐臣摇摇头,垂顺眼眸,“再说,你们也不晓得在哪里,还是我亲自去的好,东西也能收拾的明白。”
“哦。”枣翠于是点头笑起来,“那夫人几时走?我去告诉梨香,陪夫人一同去便是。”
“嗯……”望向天际,汐臣轻弯着眼,“吃过了早饭便去吧。”
“枣翠晓得了。”
……“那夫人不告知王爷么?”梨香跟在戴了纱篷掩住面容的汐臣身后问道。
“却不见他回来,又怎告知于他。”汐臣轻敛雪纱,向四围望了圈,往那日来时的侧门而去,“只能留下话来。他回来时看见就行了。”
“可还是叫几个护卫跟着吧,”梨香虑想着,“王爷不在身边,宫里一时也备不到马车,回府去取也要过那市集。虽说还是安详,也难免有些市井泼徒,扰到夫人就不好了。”
“呵,不必了。你我行的快些便是,能避便避着。这番是为我私事,怎好麻烦他人。”
“……”梨香静了片刻,垂首而笑,“夫人也真是性情和顺,您是王妃,有些使唤也无何不可。那梨香和枣翠可要虑着了,若回府时有什么刁钻的下人,可不能叫他伤累夫人呢。”
“梨香你真是,才不会有那样的人了。”枣翠怪道,却也欢愉,“不过是呢,枣翠和梨香定会护好夫人的!”
“你两个……”汐臣抬袖半掩了脸,“我又哪里柔弱到那般。莫太烦心了,若是为我叫你们思忧,我却也是过意不去的。”
“呵。”两个丫头相视一眼,皆笑着低首而敬,“那可劳夫人挂心了。夫人也是多顾着自己,这样我俩人才能安顿了心思。”
“哎——嗯。”
如之所愿,三人行在市集之间,因着本是低调而来,也并不引得什么注意。眼见还有不久就可出了这处到僻静路上往王府而去,原以为可松了口气,谁想身前不远处忽的起了嘈杂,随之传来马声嘶鸣与有些放肆的笑骂声。
“嘿嘿!前面的都给大爷我闪开,是摔了是倒了爷我可片点不管呦!”
那原是平静的人群突兀乱了起来,急急涌动着去了两侧,而汐臣不知发生何事抬眼望去尚未反应过来时便被莫名的推搡到了路中,惊得正退避的梨香和枣翠忙要去拽,却硬生生被挤开了去,三人便如此各分散了开,人群中如淹没般惶切却难以脱离,只能伸出手去,空空攥握。
而马蹄之声踏践而来,汐臣刚才稳住了步子扶住帽檐,转头看去,那冲袭之势已然是无法闪避的开了,惶惶间,自缝隙中惊见此景的梨香恐睁了眼,深吸了口气,猛地一声喊出人群——
“枣翠!”
“诶!”
轻亮一声回应,汐臣眼前已是欲落的马蹄,而自一旁迅急的窜出个身影,正是那千钧一发之际,竟将汐臣拥护着冲向梨香那侧的人群。
眼前光色刹的昏暗,汐臣畏恐的掩了双眼。纱篷已滚落去了一边,那人群空出的一点地上,是两人衣衫漫了灰土。一时静寂,那破了袖口的少女嘶了嘶声,忙爬起身扶了似乎体弱的女子,全不顾自己,探看着女子状况。
“夫人,夫人您怎么样?可还好么?”
“……”汐臣抚着额头有些昏沉,听见声音睁了眼,却见竟是枣翠在身旁,他显出惊讶又瞬起忧心,拉过她的手臂,看着那破损衣衫下略有丝红的皮肤,心疼不已,“枣翠,你手……伤了,没事吧?”
他却不曾想到,那扑过来的绿色身形,竟是枣翠。
“呵,没事。只是些擦伤罢了,不碍的。”
“麻烦让一下——夫人!枣翠——”
从惊慌的人群中,梨香艰难的挤了过来,扑跪在汐臣身前,上下打量番见似乎无事,又拍在枣翠肩头,眼中顿狠了颜色,转头瞪向在市集人群中策马狂奔那人。
“你这泼徒!市集之中不得骑马疾行——你不懂得这规矩么!”
“哦——”那人方才便拽停了马,这时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三人,见有个丫头抬头来训,眉挑了挑,跳下马来,环了双臂向她近去,狼顽地一笑,“还有这般的规矩么?大爷我怎么不知道呢——哼,哪来的小丫头,还敢训爷爷?一边呆着去!”
那人神色突变了躁劣,竟毫不留情的一把将梨香甩去了一边,不理那痛吸,傲着步子往汐臣和枣翠两人走来。
“梨香……”汐臣担心那俯身在地的梨香,而惊觉头上染了一片阴影,他眨了眨眼,不待做出什么反应,忽的叫只蛮野大手钳住下颚,抬了向上。
“呦——”那人凝眸看着汐臣那皎瑕容颜,弯□去,逼近着他,眯了双眼,“都说这京都千般万般的好,钱多势大酒美人香——这是哪家的姑娘,倒是真生得副好皮相。怎样,跟了爷爷我,叫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如何?”
汐臣勉强用手点在地上连支撑身体都言费力,这般状态已是全无反抗之力。强被抬起的头叫他有些窒息之感,那迫近更是叫他心中慌了乱,然只能无力喘息,掩合了双眼。
“离夫人远些,你这无赖!”
清脆之音响起,汐臣身觉一轻,落在地上呛咳起来。抚着颈处缓顺,汐臣侧眸看去,只见是那人手持个短剑立在那里挤了眉头,而他脚旁,是个女儿家随身带着的玲珑面镜。便是那物,生疼的打在那人手上,叫汐臣脱离了困境。
枣翠单膝蹲俯在地上,一手扶地,一手背去了身后,轻抖,闪过一点寒光。她怒视着那人,竟像个被触怒的小兽,“你,你这无赖竟敢对夫人无礼——你——”
“枣翠!”那边梨香呼喊出声,止了枣翠那冲前之意,回神看去,而梨香略显艰难的撑起身,向枣翠使着眼色,“不可……”
“但是——”
“好大的胆子!”那人却不管两人欲要如何,趁着这时飞起一脚将枣翠踢翻出去。枣翠不想这般,重重摔在地上,只幸是撞到了人,缓了些冲击,捂着手臂,眼里晕了水汽。
“你这家伙,还有这么个野丫头侍着?”说着,那人手中转着刀,重的走近汐臣,蹲□来,短剑顿住,点在他颚下叫他抬头,“可真是有意思的很。那你又怎么样?是想来训我、还是打我?”
“放开夫人!”
一声厉喝传来,同来的还有个指头大的石子,实实打在那人手上虎口,痛得他松了短剑,扭曲了脸面,怒目向那侧,吼叫出声,“什么人敢伤老子,给我滚出来!”
“你还不配在我面前那般说话。”从熙攘散开的人群中漫步走出一人,立定身姿,便是气势,凛然一眼,惊得那人欲要执刀的手一颤,松了落,“冒犯你眼前那位夫人,你可知你犯下怎样的罪过吗!”
汐臣看向那人,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头晕,眯了眯眼,勉强撑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