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劫难逃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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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 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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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若不去,此战败三成,若去,此战胜七成,自古兵家,险中求胜。既我赶去,必有把握完归,请君不必再劝。”
众将见我劝我不得,无不请命领大军护送我前去,好震慑昭军,我摇头否认。纵千军万马,萧晚月亦眉眼不眨,焉能震慑?
打仗人多是好,谈判人少为妙,所以我决定单刀赴会,让在劫护送我前去。天赐放心不下,硬是要一起跟来,我也随他了。
六月二十六日酉时,黄昏向晚,彤云密布,我坐上马车,向蒹葭关出发。
抵达蒹葭关时,天色已暗,沉沉暮色下,蒹葭关巍然茫茫,如蛰伏之兽,蓄势待发。
昭军将士驻守城头之上,一个个严守以待,毫无懈怠。
我观他们军容严律肃正,并没有流露一丝战败后该有的紊乱和颓靡,不由暗暗佩服萧晚月法令有度,治军有方。
守城将军见一辆马车驻于关下,在城墙上高喝:“来者何人?”
我出了马车,回道:“请这位将军代为通禀,楚悦容前来拜关!”
乍闻来人乃是敌军主帅,那守将大惊,忙自城头离开,往关中传话而去。
不下片刻,关中城门大开,前锋大将天霁亲自出关相迎。在劫与天赐欲随我同去,被天霁挡在门外:“我家主帅有令,除楚悦容,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通关。”看向天赐时,天霁那眼神凌厉如刀,乃怨恨昨日被天赐一箭射中肩膀,使得他自将台上摔下,虽未毙命,但也伤得不轻。
我安抚住在劫和天赐之后,只身一人在天霁的引领下进关了。
进入王帐时,萧晚月正背对着我,负手立于木屏前,木屏上挂着一张地图,延绵万里,锦绣江山,尽绘其中。
他看得入迷,似乎并未发现我的到来,或许,他已经知道我的到来,却纹风不动。
我也不出声,立于他身后,与他同看江山如画。
帅案上一盏暗灯,幽幽冥冥,照不穿他身,却映出了他心。
帝王霸业,那灿烂辉煌的风光里头,藏着多少人含着血泪的艰辛,裹着多少人默默无声的牺牲?萧晚风君临天下名垂青史时,又有谁会知道,在那盛世繁华掩盖的黑暗背面,有一个男人曾戴着一张张不同的面具,游离在虚华人世的表演中。
百年后,若后人翻开史书,必会发现,如无常昊王倒行逆施祸乱天下,便无萧晚风仁义之名入驻皇都,拉开万里征途,易主赵姓天下。
是的,萧家大业,萧晚风于明,功勋显著,萧晚月于暗,居功至伟。
若我记得没错的话,为此番大业,萧晚月已经做了七年的赵子都了。
七年很长,长得他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人生;七年很短,短得他半响贪欢如梦如雾转瞬空。
他用七年的光阴作代价,辜负了真心,背叛了爱情,换来大昭千里山河,万民来贺,而他却陷入迷茫,分不清真实虚幻,迷失自我于镜花水月,以悲苦尽长歌。
那么,晚月,现在你清醒了麼?
萧晚月依旧背对着我,缓缓抬袖,那修长的手,曾执笔书风流,也曾仗剑断山河,此刻却以极其温柔的方式拂过山河地图,如轻抚情人痴迷的面容。
然后,他长长叹了一声,“你到底还是来了。”
我点头,“是的,我来了。”
他问:“你来做什么?”
我回答:“来与你做最后的告别。”
他终于回头看我,战旅的艰苦让他本是温和的面容变得冷酷,“如何告别?”
我坚定地回视他,“明日睢鸠坡,你我一战定输赢。你赢,我与晚风从此离开,不再管红尘俗世;我赢,你就此退出关中,毕生不得踏入中原半步。”
他笑了,些许嘲讽,“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回道:“我非但不会应战,而且还会坚守不出。”
萧晚月又笑了,嘲讽意味更甚,“既然你早就知道答案,何必多此一举?”
我淡淡道:“因为你不是我,所以你一定会应战。”
他蹙眉:“你何以如此肯定?”
我回以简短一句:“这是你欠我的。”
广袖飞扬,萧晚月覆掌于额,哈哈大笑,笑声渐消,由癫狂转为落寞,笑罢的面容些许憔悴。
他说:“请恕我断不能答应。赵子都欠你的,萧晚月还,萧晚月欠你的,只能来世再还了。”
我摇摇头,“所有情感交织的对错恩怨,终不过是水过无痕。最后所难弃,只是心心点点的痴念。如今我已没了痴念,赵子都也好,萧晚月也罢,我已经不再有恨,权作今生缘尽,也不需你来世再还。”
一句没了痴念,一句不再有恨,萧晚月自嘲一笑,毫不在意地转过身去,衣袖下不自觉紧握的拳头,在不经意间将他出卖,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既然你我已经恩怨两清,今夜又凭什么笃定我会应下你可笑的要求?”
凝望那怅然若失的背影,我些许不忍,转瞬又硬起心肠。既两人如今敌我难容,我又何必惺惺作态,对他心生怜悯?只有结束这场战役,我和他才能不再左右为难,或许还能相忆于年华老去时,伴一盏长灯,报一声长叹。
难以开口的话,终于开口:“赵子都和萧晚月已与我恩怨两情,但你和我之间,还有未了的亏欠。”
他肩膀微微一震,似明白了什么,却沉默着没有说话,握拳的双手愈发用力,指骨间节节苍白。
一直毛茸茸的飞蛾往烛火上撞去,为了追求一团令人眼花的火焰,撞得粉身碎骨。我出神地盯着那跌落在帅案上烧焦的尸体,突然觉得飞蛾这种虫类如斯可悲,既生于黑暗,何苦以死追求光明?又觉得人类比之飞蛾,更是可悲,至少飞蛾单纯地追求光明,两人哪怕沐浴阳光之下,内心仍有光明无法企及的阴暗。人有善恶两面,僧有佛鬼两相,如此,又如何能快乐享受光明?倒还真不知飞蛾,还能以死成全真实自我的追求?
静谧的房间,冷凝的气氛,令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显得如此冰冷,“晚月,你找到真实的自我了麼?”
他不语,我又问:“而今你一人置身黑暗时,是否还觉得梦魇乱神,深陷迷障,难以自制?”
漫长的一段时间的沉默,“悦容……”
他轻轻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曾经他唤得痴迷而绵长,此刻,声音干涩如哽咽,“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似是而非的询问,两人早已心知肚明的真相。
我回道:“不早不晚,在得知伊涟另一个身份后。”
曾经横亘在我生命里最憎恶难消的一段记忆,最迫不及待想要勘破的玄迷,此刻却能心平如水地陈述:“曾经我怀疑过晚风,他对伊涟而言太过重要,但我不知道他不是,剩下唯一的可能,只有身为他丈夫的你了……你把所有的光明磊落都留给了晚风,那些卑鄙阴暗的事情,你都替他做了,因为你知道,要成就霸业,仅凭光明磊落和所谓的仁义,是远远不够的。”
他轻声一笑,自嘲道:“你把我想得太过伟大了。”
“是你将自己想得太过渺小了。”
我再度开口,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因为你的兄长太过耀眼夺目,在他的万丈光芒下,你觉得自己是如此暗淡无光。无可否认,他是天生的雄主,有着让人臣服的气魄与为之向往的风采,从小你崇拜他尊敬他,与此同时,又忍不住嫉妒他,想要超越他,所以你瞒着他做了很多事情,包括接替伊涟的另一个身份,以一种以为阴暗的方式,宣泄心中的苦闷,你沉迷在这种宣泄快感中,不可自拔。”
那是一种长期处于压抑状态下而产生的扭曲人格,以报复众生为乐。
故而萧晚风才会常常说,只要有他在,绝不会让晚月为所欲为。
然后,一个人从小烙下的崇拜岂能轻易动摇,哪怕萧晚月心心念念想要超越萧晚风,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受他的人格吸引,渴望依赖在他宽广的羽翼下,萧晚月越是觉得自己腐朽堕落,就越是向往萧晚风的至情至性,所以……
我叹道:“你最终选择阴霾自己,成就你兄长的辉煌。”
修罗道,不归途,只会越走越远,弥足深陷。萧晚风亲手摧毁那罪恶的黑暗存在,解救了我和在劫的同时,何尝不是拯救了萧晚月?
因为兄长难以企及的背影,他误入歧途;又因为兄长沉默无声的指引,他走出迷途。
每个人都有自己仰望的神话,都希望这个神话永远不会破灭。
我知道,萧晚风最终撇下萧家一切,决定与我避世终老,对萧晚月而言无疑是致命的打击,这是一种情感和信仰的崩塌,但他到底不是昔日的萧晚月了,他已被萧晚风拉回了正途,所以他尊重了萧晚风的决定,所以他挺身而出,挑起萧家大业,哪怕兵美燹天下,也要重新缔造萧家昔日光辉的神话。
再度看向萧晚月,我已换上了尊敬的目光:“晚月,相信我,你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伟大,你的人格魅力,绝对不输于晚风,你一定会和他一样,成为萧家子孙世世代代称颂的骄傲。”
这番由衷的肺腑之言,令萧晚风笑如长泣,他一直笑着,笑得声嘶力竭,几度崩坏,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在笑声中癫狂。终于他不再笑了,笑后静穆下来的面容,如雾里看花,苍老了昔日天人般的神韵。
他说:“我简直不相信,在你得知所有真相之后,居然还能说出这番话来,悦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善良得如此虚伪?”嘲讽再度挂在他的嘴边,“为了让我应下你那可笑的要求,你就如此无所不用其极,哪怕说尽违心的谎话来开解我的罪孽?”
我并不瞒他:“让你应战,的确是我的最终目的,但是晚月,请你相信,我刚才对你所说的那些话,没有一句伪善。”
身影一闪,他瞬间逼至我面前,紧握我的双肩,怒吼:“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恨我!你应该恨我入骨,到死都不能原谅我!”
曾经那令我痴迷的眼眸,如今已不能再乱我心湖,我笔直地与他对视,一字字道:“晚月,我不恨你了。”
他狠狠地瞪着我,渐渐地,愤怒被一种哀伤取代,缓缓俯首,额头抵在我的肩膀,闷声哽咽道:“你不爱我是对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知道自己永远也比不过大哥,但请你不要那么对我好不好?请你……恨我吧悦容,求你了,不要连恨的感情都从我身上收回,那样,我对你而言,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我眼眶微红,抬手将他轻轻拥住,他身子微微僵硬,随即柔软了下来,在我肩头默默流泪。
男儿的眼泪如此珍贵,渗透衣襟,灼热了我的皮肤,纵然我不再爱他,又如何不去珍惜眼前的他,这个我曾经用生命挚爱过的男人,这个曾经将我背叛让我伤心欲绝中一夜长大的男人,我又如何能做到风轻云淡,一挥衣袖,便作烟消云散?
以前的我,只知道爱他,却永远也无法理解他,现在,我们终于不再相爱了,我却能真实地触摸到那包裹在他冷硬伪装下,一颗脆弱的心。
九岁到十六岁的楚悦容,活在他阴影的恐惧下,从来只是心理上的负担;十七岁的楚悦容,身心都遭到了他的折磨和屈辱,过得痛不欲生。
时至今日,我细想起来,那也是在赵子都死后才开始的转变,在我怀上孩子决定嫁给司空长卿那天起,变本加厉的折磨,他在我的痛苦中寻找解脱。
那段时间,他快疯了吧,赵子都死了,他心里的天枰失去平衡了吧,世界倾塌了半边的天空,他在窒息的黑暗里寻找生存的空间,却找不回迷失的自我,他快要活不下了吧?所以他杀了司空长期,所以他对我说:“我为你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为什么你还能置身事外?这样是不可以的,如果我觉得自己的心很痛,你也要陪我一起痛才行。”
原来,他颠倒红尘,只为了摆正自己在我心中的地位。
但是,晚月,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回不去的过去,哪怕此刻我们拥抱着,泪如雨下,也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晚月,你应该相信,这世上总有什么东西,是永远无法磨灭的,总有一种感情,无关爱恨,却能永远长存我们心中。
你看,那天地日月,恒静无言;那青山长河,世代绵延,就如我们心中,曾经的爱恋,最初的梦想,从未离去,也从未改变。
“晚月,我不再恨你了,请你也不要再恨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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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我终于发现,曾深爱过的人,早在转身离开的那天,就已消失在这个世界,当初竟以为彼此会爱到死。
萧晚月问:“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将所有的一切放下?”
我回道:“明日雎鸠坡下,你我决战。你赢,我与晚风从此离开,不再管红尘俗世;我赢,你就此退出关中,毕生不得踏入中原半步——如何,就用这方式,一战泯恩仇吧?”
他将我推开,含怒瞪我,我静静与他回视,两人哭泣过的双眼湿润微红,眼角还残余眼泪。
萧晚月大笑:“楚悦容,你果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狡猾的女子!”
我也随他笑了,因为我知道,他的心里已经默然应下了我的约定。
抬眼,触到他投注而来的视线,深情几许。捧起我的脸,他轻声道:“悦容,最后再让我吻吻你吧。”
双唇即将触碰到的瞬间,我以手掌挡住他的唇,将他的头推开几丝距离,道:“从现在开始,能亲吻我的人只有晚风,我的身和心都只属于他一人,适才抱你一下已是我最大的极限了,你可别得寸进尺哦。”
与我对视了许久,他眉目微垂,淡笑,哀而不悲:“看来你现在心里真的只有大哥,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我不语,此刻,沉默是对他最善意而婉转的回答。
犹豫了半会,他迟疑道:“有一件事,是有关大哥的,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你既决定伴他一生,便有权知道。悦容,其实大哥的身体里——”
我接话道:“我知道,他的身体里潜伏着另一种人格。”
萧晚月一怔,随即苦涩道:“大哥竟连这个秘密都告诉你了,果然他跟我是不一样的,你们之间不会存在隐瞒和欺骗,这一点我始终不如他。输给大哥,我心服口服。”
我别过脸微微苦笑,也没多说什么,随口问:“晚风的那种人格是一直这样,还是经历了什么……”问到一半我便止住了,暗暗懊恼,既然早已决定不过问此事,除非萧晚风亲口道出,如今又何必多此一举?
萧晚月不知我的心事,回道:“大哥历来与寻常无异,唯一一次人格转变是在他十六岁那年,父亲被人谋害死于边陲蛮族,宗亲里有位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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