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君牙微微眯了眯那双金银妖瞳,旋即缓缓站起身来。
“好大的胆子,你竟敢来本将军的营帐里偷东西。”
“拓跋君牙,偷你密信的人是我!”话音一落,叶问水已从萧翰钧身后步出,他一手按着轻剑,一手握紧重剑,一副随时就要发难的模样。
“小子,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拓跋君牙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往帐内兵器架靠了过去。
萧翰钧看出拓跋君牙举动,旋即断喝了一声,又拿出了一道才由太子李亨处送来的金牌,“拓跋君牙,我已将你私匿哥舒翰劝降信一事奏报了太子,太子有令命即日起免去你军中一切职务,暂由我接管此营。太子念你素有军功,特命我将你押解至成都,待到了成都之后再行定夺。”
“陛下老眼昏花,听信杨国忠谗言,逼令哥舒将军出关迎敌方导致潼关失守,如今太子也这般不智,居然听信你的谗言要定我的罪?”
拓跋君牙倒是足够冷静,他听到萧翰钧这番话之后,又瞧了那货真价实的金牌,已然知晓自己难挽败局。
“拓跋君牙,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今日你逃不了了!”
叶问水今日大仇得报,自是身心舒爽,他眉目飞扬,双目炯然,死死地盯住了拓跋君牙。
拓跋君牙见叶问水这副得意模样,也不气恼,只是忽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我拓跋君牙何罪之有?!想抓我?有本事就来啊!”
电光火石之间,拓跋君牙已动手取下了兵器架上的碎魂枪,幽幽蓝光闪过,生生将叶问水逼得翻身后退。
萧翰钧见着事态危急,急忙拔了腰间青龙宝刀向君牙砍去,只是君牙手中的碎魂乃是天下名枪,青龙宝刀虽然也是百锻而成,却也难撼神枪丝毫,况且长兵终究克制短兵,只眨眼功夫,萧翰钧便被震得手掌发麻,手中宝刀亦是脱手而出。
“翰哥!”叶问水惊呼了一声,生怕拓跋君牙会伤害了萧翰钧,当即抡起重剑冲了上前。
拓跋君牙用枪势化解了叶问水的攻击,在这营帐之中地方狭隘,始终不便他的枪法施展,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便猛地突了出去。
看着外面竟无自己的亲兵,看样子萧翰钧为了擒下自己倒是颇费了一番心思,拓跋君牙冷冷一笑,手指撮到唇边发出一声清啸。
“不好!他在唤马,问水,切不可让他上马!”
萧翰钧苦于没有称手的武器,一时也阻拦不了拓跋君牙,只得向叶问水急忙叮嘱。
拓跋君牙的坐骑乃是当初征战烛龙殿时所缴获的踏炎乌骓,此宝马神驹一日千里,一旦让擅长天策枪法的拓跋君牙上了马只会如虎添翼,到时候便难有人再阻挡对方了!
不过叶问水倒是不急,他早已让自己浩气盟的朋友埋伏在这营帐之外,只要拓跋君牙一出来,便已步入了他们的埋伏。
眨眼间,一匹通体黑色,双目却如火焰的高头大马嘶鸣着奔向了拓跋君牙。
叶问水一边与拓跋君牙缠斗,一边却往西北方向退去。
拓跋君牙无心于叶问水多做纠缠,他看对方这且战且退的模样似乎有所阴谋,当即便留了个心眼,一枪挡开对方的重剑之后,这就反身往踏炎乌骓的方向跑了去。
“兄弟们,赶紧动手!别让他跑了!”
叶问水皱皱眉,见拓跋君牙没有上自己要将他引入陷阱的当,只好提声高喊了一声。
听到这一句话,拓跋君牙微微一惊,赶紧观察了一下周围,除了赤手空拳的萧翰钧与持剑而立的叶问水之外,他并未看到还有其他人。
突然,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心中涌起。
糟了!拓跋君牙双眸猛地一睁,只觉身后一股煞气逼来,他想也不想反身便往身后那处阴影刺去。
碎魂枪间蓝魄一闪,那处阴影竟渐渐浮现了一抹人影,来人坦胸露腹,一袭黑白相间的袍子,身上金饰闪闪发亮,一头微卷的黑色长发往后梳得整整齐齐的,手中双刀正架住了碎魂的枪头。
“暗尘弥散,明教中人?!”拓跋君牙不知这明教弟子为何会出现在此,但是想到叶问水之前那番喊话,想必对方乃是叶问水请来的帮手吧。
“叛贼逆匪,人人得而诛之,拓跋将军,你乖乖缴械吧。”
那明教弟子咧嘴一笑,说着一口抑扬顿挫的官话,手中双刀一扬,挑开了碎魂枪头便又向拓跋君牙砍来。
明教功夫素来诡谲,拓跋君牙也不愿与其多缠斗,况且此时情势对他不利,还是先走为妙。
那踏炎乌骓本是朝自己主人奔来,然而忽然天上一只大鸟猛然掠过,随后一袭墨蓝的身影竟是从天而降,稳稳地骑在了踏炎乌骓的背上。
“叶问水,老子来咯!”
“唐不二,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叶问水见着那人正是唐门高手唐不二,又惊又喜。
“莫得钱坐马车,只有自己用轻功一路飞过来噻,飞啊飞嘞差点还摔断了脚!你以为个个都是你们藏剑山庄里头的有钱人说,老子穷得很!”
这唐不二穿着一身定国劲装,颌下留了一撮短髯,若是不笑倒也有几分威严,偏偏即便在此时他仍是嘻嘻哈哈,然而他手中泛着金色暗光的弓弩说笑间已对准了掠身而来的拓跋君牙。
一袭追命箭冲着拓跋君牙面门便去,这股决绝的杀意与唐不二身上轻松的天差地别,拓跋君牙不敢怠慢,当即枪尖点头,身形腾空而起,这才堪堪躲过了这记追命箭。
“格老子说,穿得那么重你娃动作还轻巧安!”
唐不二有些不满地剔眉一笑,一手挽住狂躁不安的踏炎乌骓的缰绳,一手向拓跋君牙洒了一把断魂砂。
拓跋君牙吃了一惊,赶紧挥动袍带去挡那扑面而来的毒砂,然而终究是难免毒砂入眼,视力受限。
此时那一直不多话的明教弟子又使出暗沉弥撒隐藏了身形悄然靠近了被断魂砂迷了双眼的君牙,一招缴械竟想将对方手中神枪碎魂夺去。
拓跋君牙此时已睁不开眼,他紧闭双目,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察觉到身后有异动之后已是长枪一挥闪身躲过。
“你们这帮卑鄙小人!堂堂正正来与本将军一战!”拓跋君牙怒吼了一声,手臂一横,平举了长枪,旋即疯狂地挥枪抢杀了过来。
“闪开,都闪开!”
萧翰钧与拓跋君牙师出同门,岂不知这一式战八方的威力,只是大多数天策弟子唯有在马上方能遂心应手地使用此招式,没想到拓跋君牙竟在马下也能使出这招,只为这一点,他的心中便已佩服起了这位师兄。
拓跋君牙一柄长枪在手,一时周围众人皆不能近身。
唐不二虽然又向拓跋君牙发了两记追命箭,却无一不被那凌厉的枪影打了下来。
忽然,一声悠扬的笛声从林间由远至近地传了过来,拓跋君牙闭着双眼,眉间微微一皱,手中扬起的枪影气劲却并未慢下丝毫。
“穆赫,你啷个才来安?比老子还慢!”
唐不二扭头看到一个穿着淡银色苗人服饰,身上戴满了银饰的男子吹着骨笛从天而降,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那男子身形甚是魁梧,一头银丝如雪,并未束起就这么披散在肩上。
他听到唐不二的声音,这就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带着长长疤痕的可怖面容。
“闭嘴,你这个呱噪的家伙。”穆赫冷冷地动了动双唇,唯一完好的那只眼斜睨了一眼困兽犹斗的拓跋君牙,冷静地吹响了骨笛。
拓跋君牙那足以血战八方的枪阵也并非毫无弱点,唐不二的追命箭虽然一时难以突破枪阵,但是穆赫的蝎心之毒却并非枪阵可挡。
一抹绿气从穆赫的骨笛中溢出直逼向势如疯虎的拓跋君牙,眼看君牙难以抵挡这几大高手的合围之势,萧翰钧心中却不知这对于他来说是喜是悲。
拓跋君牙目不能视,自然躲不开这幽幽蝎心之毒,只在刹那间,他便觉浑身发麻,一股钻心的刺痛在他四肢百脉中奔腾。
“可恶……”拓跋君牙反手将长枪贯入地面,这才勉强站直了身子。
他一手捂住灼痛的双眼,一手握紧长枪,急促地喘着气。
直到此时,萧翰钧等人这才慢慢围了上来。
叶问水也不知拓跋君牙是否当真中了蝎心之毒,万一对方仍有余力垂死挣扎,只恐会伤人也说不定。
他难得如此谨慎,当下便拔出轻剑,快速攻向了拓跋君牙握枪的右手。
萧翰钧看出叶问水意欲何为之时已有些晚了,不等他喝止对方妄为,拓跋君牙的右手已是血流如注,那柄幽蓝的长枪也终于落在了地上,待得君牙武器脱手,唐不二适时扔出了一把铁蒺藜打在君牙小腿上让他随即不支跪地。
一旁的踏炎乌骓看到主人受伤,顿时扬起前蹄发出了一声悲恸的嘶鸣,硬生生把骑在它背上正自得意的唐不二摔了下去。
“哎哟,狗日的马儿要爪子?!”
唐不二双腿大开地跌坐在地上扶了自己的腰,狠狠地盯着被萧翰钧抚摸着马鬃的踏炎乌骓。
天策中人无人不爱宝马神驹,如今拓跋君牙入罪受擒,萧翰钧自然舍不得让这样一匹神驹跟着受罪,见它受了惊吓这就上前赶紧安抚起了对方。不过事情尚未结束,他们虽然顺利围捕了拓跋君牙,但是这营中多是跟随拓跋君牙多年的神策军士,萧翰钧虽然受令接管军营,但也得让他们心服口服才成。
这边叶问水已经协同那明教弟子将拓跋君牙拽了起来用早已备好的镣铐锁住了手脚。
拓跋君牙身中蝎心之毒浑身脱力,只得任由他们摆布,不过他为人向来硬气,即便被毒素折磨得浑身剧痛,也只是一声也不吭。
“陆枭,这次也辛苦你了。”叶问水用力地搀着君牙将他拖到立威柱上用绳子又牢牢地捆了几圈,这才放开了对方。
“客气。”那叫做陆枭的明教弟子微微点了点头,放好双刀之后,抬手便戴上了风帽,遮掩住了自己的面容。
唐不二揉着腰也朝这边走了过来,他满面笑意地打量着神色凄惶的君牙,抬手抚了抚颌下的短髯。
“耶,这瓜娃子长得还有点好看喃,还做了那么大的官,硬是不简单哟。”
此时穆赫也已慢慢逼近了拓跋君牙身边,他面色冷毅,一道长长的疤痕自左眼竖拉了下来直到嘴角,更给他那张阴沉的脸上添了几分肃杀之色。
“长得再好看,做再大的官,只要是叛徒,都不得好死。”
穆赫轻轻摆弄着手中骨笛,随手放回了腰间。
拓跋君牙此时双目仍不能视物,他不知谁人站在自己面前,不过听声音已是猜到这或许就是那用毒伤了自己的唐门与五毒弟子。
“我是不是叛徒不是你们这帮无耻之辈说了算!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拓跋君牙冷冷一笑,强忍着体内的剧痛对面前的人斥道。
“拓跋君牙,对付你这种阴险小人,何必和你讲江湖规矩?!”
就在一旁的叶问水上前抽了拓跋君牙腰间的金铃琉璃鞭就要照他头面上打去。
先前叶问水动手挑断了拓跋君牙的右手手筋已是让萧翰钧大为不满,他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拓跋君牙再受此等不必要的凌虐,当即便紧紧抓住了叶问水的手腕,不允他妄自动手。
“问水,够了!”
叶问水有些委屈地转头看了眼萧翰钧,心中虽是愤恨却也只好放下了鞭子,对他来说,反正要收拾拓跋君牙也不急在这一时,这一路上,难道还找不到机会吗?
拓跋君牙却不领这情,他神色漠然地转头面向了萧翰钧,语带讥诮地说道,“师弟,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你们天策府的人也学会了我们神策的卑鄙手段,师兄我真是佩服佩服。”
萧翰钧面上一红,沉下声来答道,“事出有因,情非得已,不这样做的话只怕我也擒你不住。”
拓跋君牙点点头,面上倨傲之色愈盛。
经过了方才那番打斗,他的鬓发也显得有些凌乱,冠上长长的羽翎也卷到了面前。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唯有一事求你而已。”
“有话直说便是。”萧翰钧从未想到那般冷傲的拓跋君牙竟会开口求自己,他心中难免有些担忧对方会有些出格的请求,但是见到拓跋君牙如今这副落魄模样,他也委实说不出拒绝的话。
拓跋君牙双目的断魂砂毒尚未解去,那双漂亮的美目也仍是无法睁开。
他就这么微闭着双眼面向萧翰钧,倨傲的神色渐渐敛去,反倒是露出了一抹温柔。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不过是想请你照顾好踏炎乌骓罢了,这孩子挑嘴得很,除却皇竹草外其他的草料都不肯吃,这一点你须得嘱人仔细照顾的。你若是能驯服它,便让它跟了你也罢。反正我这往成都一去只怕也是活不成了。”
“这一点你大可安心,我不会亏待它的。至于你的生死……非我能决定。倘若你当真没有谋反之意,想必殿下也会还你清白!”
听到拓跋君牙这番感慨,萧翰钧只觉心头一阵酸楚,他何尝想将拓跋君牙逼上死路,奈何他肩上的职责却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叛逆之人。
拓跋君牙轻笑一声,神色辗转出一丝不屑。
“不就一死吗?你还道我当真怕了吗?萧翰钧,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叶问水听到拓跋君牙这番慷慨之言,只是冷笑不语,他盯着这本是丧家犬却装作一副孤狼模样的男人,心中不觉想到:死这一字,他们这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男人谁又曾怕过?拓跋君牙倒是巴不得一死解脱,而自己却要这卑劣的逆贼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一会儿,营中的将士们得到号令都纷纷赶往了拓跋君牙的营帐,当他们看到那个被高高绑在立威柱上的男人之后,顿时发出了阵阵惊呼。
拓跋君牙听闻这嘈杂的声音,只是冷笑着仰起了头。
为了防止他说些扰乱军心的话,在叶问水的建议下已将拓跋君牙的嘴用布团紧紧地塞了起来。
萧翰钧大步站了出来,他面色威严,手持太子金牌,一声厉喝之下,三军立静。
唐不二等人手持武器分列在萧翰钧身旁两侧,防备着有可能会骚乱的士兵们。
“太子有令:神策先锋营都尉拓跋君牙私匿哥舒翰劝降信,心怀反意,特命萧某将其捉拿,暂代其职掌管先锋营。诸君须得谨遵上命,与萧某一道抵抗狼牙追兵,并将反贼拓跋君牙押赴成都受审!若有违命不遵者,视作拓跋同党,当场格杀!”
萧翰钧虽非神策出身的将军,不过这段日子他在先锋营中颇有积威,为人处世也受不少神策军士敬佩,如今拓跋君牙已然受擒,且萧翰钧又拿出了上令金牌,神策士兵们自然也不敢抗令,当即都纷纷跪了下来表示愿听调遣。
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