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我想我们都不会太愉快的。”
在场诸位脖子上立时寒毛耸立。
唐翊打开门走进去时,会客厅的水晶几上,茶香尚氤氲,坐在同侧沙发上的两人,一位不疾不徐地抬眼望过来,笑容亲和得体,另一位精致漂亮的面庞上没有丝毫表情,视线也只是停留在托在手心里把玩的茶盏上。
“唐爷。”
顾念恩的称呼和神情没有半分违和感,不是刻意的放低姿态,却似是谦和地将那迎面走来的男人视为长者——纵然那男人还不及他的年龄。
而男人没有给任何回应,确切地说,从进来之后看见水晶几上那张艳红的请柬时,唐翊脑海中紧绷了很长时间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已经猝然断裂。
然后这个男人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像是挟带着从尸山血海里带出来的杀伐冷冽,骤红的双眸让见惯了起伏的顾念恩也暗中皱眉——
似乎他和顾家,都小觑了念白对这个男人的影响力。
至少在他决定亲赴唐宅之前,是把唐翊的理智考虑在内的。
顾念白的蹙眉相比来说就是不加掩饰的了,他跟在这个男人身旁将近一年,又恰巧是唐家明面上最为动荡的一年,相熟之后唐翊更是丝毫不避讳于他,他也渐渐习惯了这个男人在某些特定场合而不加掩饰的腥戮阴鹜;但在今日,在这唐宅的会客厅,在他的大哥顾念恩——也是顾家三代最具实权的人面前,唐翊竟然……
而担心着大哥安危的顾念白,将他才是那双眼眸的聚焦点这个事实忽视得彻底。
于是顾念白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向前一步,似是拦在了唐翊的身前:“唐爷,请柬已经送到,我和大哥还要去下一家,就不打扰您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顾念白却是站在了唐翊的身前,分毫不肯让这个危险的男人再接近顾念恩一步。
唐翊绷紧了全身的神经,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伸手将眼前那纤弱的颈折断,然后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人儿一口一口吃下去的冲动,他用力地闭上了眼睛——也只有这个人会逼得他用这么粗浅的方式遮掩自己的情绪——然后又睁开。
☆、冰山一角
唐翊绷紧了全身的神经,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伸手将眼前那纤弱的颈折断,然后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人儿一口一口吃下去的冲动,他用力地闭上了眼睛——也只有这个人会逼得他用这么粗浅的方式遮掩自己的情绪——然后又睁开。
唐翊旁迈步伐,直接略过白衣黑裤的小孩儿,走到顾念恩的对面,坐下来,视线落在红色请柬旁边的黑色文件夹上:“百分之十也不够挽回了?”
顾念恩挂在脸上的笑容从始至终便不曾变过,此时他也只是含笑微微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唐爷如今明面上已经不再管唐家的事,但唐家,就不是唐爷做主了么?”
这一句反问却是含蓄又明显。
“……顾老爷子身体可好?”唐翊说话时的神态带着些微的复杂,又似乎漫不经心。
“唐爷这话什么意思?”顾念恩的神情自坐在这会客厅里之后第一次有了明显的变化——
……这唐翊,不至于胆大包天到这等程度上吧?
唐翊却是面色一沉:“仍旧有闲心管这事,看来是极好的——将他留下,改天唐翊亲自上门请罪,——大少爷请回吧!”
话音一落,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人已经将顾念白压制起来。
“——唐爷,您真要如此?!”
顾念恩站直了身体,眸光一厉,显然也是动了怒。
却无人注意,即便动怒,顾念恩对唐翊依然是用了敬称。
唐翊冷冷地回视:“你便回去告诉顾老头——凡事在我唐翊这儿便是可一不可再,六年前我不阻止不辩解不作为,是剜了心还欠他的债,如今,那件事已经完成了,我无所牵挂,顾家也从中获益……谁要是再想把他从我这儿拿走……”声音到了最后,已然是阴森而狠戾,“……欺师灭祖断家门百年香火的事情,我唐翊敢做,顾家——敢吗?!”
最后两个字咬得切齿寒厉,震住了挣扎的顾念白和面色复杂的顾念恩。
顾念恩抬手揉了揉眉心,深深地望了一眼顾念白,抬步走了出去。
等到室内安静了下来,顾念白耳朵里似乎仍回响着唐翊方才的话,在国外的这几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习惯了不去揭自己的伤疤。到了今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六年前,他到底被隐瞒了什么?
而这时,唐翊也已经转过身来,眼眸深处依旧是一片血丝,他大步走到了小孩儿面前,弯腰俯身:“我说过——是你自己回来的,我没有逼你,所以你这辈子都注定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顾念白垂眸,避开男人有些魔障了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就要触及一个秘密,一个自己甚至这个圈子里的众人都被隐瞒的秘密……六年前,到底有多少他不知道的隐情?
那双漂亮的湛黑眸子忽然抬了起来,线条优美的下巴微微扬着,淡樱色的粉唇抿起一条弧线,顾念白望着男人一字一顿:“你爱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我?”
唐翊却是怔住,这一刹那他似乎又看见了当日寿宴上那个宛如神之子一般傲然无物的男孩儿,与那一天不同,他的眼底、嘴角、神色慢慢抹上贪狼似的饕餮垂涎,他的笑容这一刻才真正像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唐家之主:“第一次看见你,我就想把你压在身/下侵/犯,把你做到哭着求我停下,把你白皙的身体染上最肮脏的欲/望,把你囚禁在我的床上日日夜夜地亲吻索取——直到你死在我的怀里,或是我死在你的身体里——!”
顾念白按捺不住微热的面颊,只得转开,微啐了一声:“……变态。”
“这才是我,点点……”男人愈发贴近的呼吸吹拂着他的耳尖,如愿见那里慢慢染上同面庞一般的粉色,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伸出舌尖舔过男孩儿的耳廓,“我就是这样爱着你的,点点。”
“……让他们都离开!”
顾念白恼羞之至,想要侧身避开却被身后唐家的护卫禁锢原地。
唐翊只抬手挥了挥,两人便前后离开。
顾念白平稳了心率,调整过呼吸,然后抬起脸来,干净的眼眸径直对着男人:“六年前,是我误会了么?”
唐翊之前因暴怒而泛红的眼睛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他游移的唇顺着小孩儿的耳尖,一路啜吻过脸颊,啃咬过下巴,最后在那粉唇上停留徘徊,声音也含混在两人的唇舌间:“…是…”
顾念白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男人的纠缠,迎上男人因为不满而有些委屈(?)的眸子:“告诉我你和顾家的、所有我不知道的纠葛,若真如你方才所说……”他顿了顿,往前了一步,脸上竟在此时微微泛了红,却仍是不退不让地望着男人,“我就是你的了。”
唐翊这一次怔愣的时间足足有半分钟,像是被烧坏了CPU死机的电脑,直到更换硬件重新开机之后才勉强恢复了思考能力。
“……你确定自己想要表达的是刚刚那句话?”
单是听男人低哑的声线就能够猜到重启之后,这人读盘了多少不健康信息;顾念白有些不自在地转了转脸,却被男人强硬地用手指捏着下巴转回来。
“……不说便罢。”
顾念白似是恼羞成怒,转身便走,看起来丝毫不加留恋。
没有想象中的强势遏制,顾念白却听见身后男人好听的低沉声音慢慢响起,如同荒古的钟声穿越沧桑的大地与时间的长河,不必震耳,但足以惊心。
“我七岁那年,做了顾襄平的学生,我尊他为老师二十年……直到遇见了你。”
☆、惊人密谋
“我七岁那年,做了顾襄平的学生,我尊他为老师二十年……直到遇见了你。”
那二十年,他与顾思予亦是平辈相称,对顾襄平也能没大没小地叫一声“老头儿”。
“我第一次见到你,你连话都不会说。”像是在脑海里重复播放了那一幕,唐翊的脸上竟现出能称得上温和的笑意,“那时你才这么点,”迎上顾念白转回身来的目光,唐翊伸手比了比,惯于冷厉的眸子里晕着能让人溺毙的暖意,“像只粉粉的、皱皱的小猴子。你是早产儿,就那么一点点的大小,很可爱,也……很脆弱。”
顾念白勉力消化着这些对于他来说有些太过震撼的消息,沉吟片刻后,抬眸问道:“所以……你叫我‘点点’?”
“嗯。”唐翊转了步伐,走到沙发那儿,坐下,然后抬起左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笑望着顾念白,“老头儿的寿宴那时我已经回唐家七八年了,你自然不记得我,我也是寿宴之后才想起你来的。”
顾念白定了定神,慢慢地提步走了过去,坐在男人的对面:“所以,顾家与你——?”
“同盟,合作伙伴,得利者……”唐翊的眼眸里情绪渐渐深邃,他将小孩儿的手腕包进掌心,耐心地弯曲那纤细的指尖,再拉平,似是乐在其中。
“那纽带呢?”无视掉男人大型犬类的即视感,顾念白也不反抗,“他培养你一个外姓人,而一头放养的狼甘愿与之结盟,纽带在哪里?”
“不负是顾家生养的小人儿,你倒是敏感。”男人抬着一双黑色的眼眸望他,一直盯着,身子却是慢慢俯下去,直到含住了小孩儿的指尖,轻吻,离开,再轻吻,再离开……“林家,林家就是我们谋利的所在。”
顾念白神思一乱,连被那厚颜无耻的男人将手掌指尖亲咬个遍也未注意,只是垂眸整理着纷乱的思绪。
见小孩儿陷入深思,唐翊也不打扰,依旧是捧着小孩儿漂亮的雪雕似的手垂涎不停。
半晌后,顾念白才抬起眼睛来:“林家这些年,家道中落,是你们搞的鬼?”
“是,”唐翊承认得毫无负罪感,眼底甚至沾染上那么点笑意,只是却看得人不寒而栗,“准确地说,是林家和褚家。”
“褚家?”顾念白在思绪里翻找出这个姓氏,“它不是六年前在你和顾家翻脸时,就被你殃及池鱼了吗?”
唐翊闻言,挑起了眼角,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顾念白呼吸一窒,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六年前,林家是你那一边的,褚家…是顾家这边的……你们不是翻脸——你们是合谋!”
筹谋对立,暗通款曲,铲除异己……被算计的褚家和林家之间又被两方主首谋划着来了多少场不见硝烟的伐戮?
顾念白不敢想下去,只觉得暗生寒意:“难得你们只对付了这两家。”
唐翊笑了:“若是多了,难免会有有心人看出端倪,而褚家是唐家最大的竞争对手,得此足矣;至于林家……”唐翊这一刻的笑容令人寒栗,“你看,顾老头儿这不是就急着让你去接手了吗?”
顾念白默然……确实,林家无子,这块肥肉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已经出嫁的那些女儿的夫家没有顾家这般的势力;林家再自以为曾与唐家共事,若是林顾两家联姻,看起来确实稳妥。
实际上……
“这个局布置了那么多年,只等着那两家跳进来,”唐翊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些转变,“只有你这里,是个意外。”
“呵,是么?”带着点凉意的目光瞥了过来。
唐翊却是兀自低笑起来。
“教了二十年的学生惦记上了自己的小乖孙……我去找顾老头儿坦白那天,他气得枪都拔了出来。”
即使知道没什么大事发生,顾念白还是不自禁地呼吸一滞。
唐翊依旧垂着眼,笑容却渐渐凉了下来:“他自然下不去手,我知道。但我没想到,他会用林家来压我。”
“……林家?”
“林家……是我最厌恶又不得不虚与委蛇的地方,是我再恨也不能亲手铲除的地方。”说话时,男人抬起脸来,清明了没有多长时间的眼眸已然又是隐隐发红,“我只能借助顾家,也只有顾家下手能让我安心。”
顾念白觉得自己可以猜到接下去的发展了。
唐翊将视线停驻在顾念白身上,忽然动作,有些粗鲁地将小孩儿掳进怀里:“……顾老头儿不但拿林家的事来压我,还用我欠他二十年的师生恩来威胁我——我们都需要一个借口,大动干戈的借口……我——我给了他那个借口——”
话音在这里戛然而止,唐翊埋进小孩儿的颈窝里,身侧双拳紧握,压抑而切齿的声音像是在泣血:“——我后悔了这么多年!”
还好,还好你回来了。
“三个问题,”忍住想要伸手安抚一下的冲动,顾念白沉着眸色开口,“第一个,为什么不去找我?”
男人没有抬头,半晌才开口,声音闷闷的。
“……他当了我的老师二十年,唯一要求我做的一件事,就是不能主动找你。”
“…第二个问题,那个女人,是谁?”
☆、错就是错
“…第二个问题,那个女人,是谁?”
这话出口,引得唐翊抬了头来看他,顾念白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微红的耳尖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我的母亲。”唐翊却是一语惊人,勾起的唇角宛如撒旦将临,“林家家主的私生女,被货物一般交易给唐家,一生无名无分,饱受欺凌……你见她那次,我是将代表唐家家主夫人的戒指交给她……——那是唐群欠她的!”
听着男人震怒的声音,顾念白终是将手安抚般地覆在男人的肩上:“……最后一个问题,我回来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告诉我?”
男人即使动怒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的身体遽然一震,他低下眼眸,大型犬即视感再次蒙了上来。
“点点,我把自己弄脏了。”
“嗯,所以?”
听不出什么情绪的顾念白的平淡反应。
“我很想借口说是我为了麻痹林家,对他们送来的…来者不拒,让他们以为我是他们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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