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倒是干燥的很,也不冷,只是有些幽暗。苍夜往里走了几步,发现这里竟是一个不算小的洞穴,里面宽阔的很,似有天光从外面泻进来,微微透着亮,却没有一丝雨水漫延。
苍夜尽量不发出声响,谨慎地打量着这里,确定没有危险才找了一处舒适一点地方把少年放下,摸索着脱了那人尽湿的衣衫,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足以震颤他一颗心,满是伤痕的躯体,触摸起来都是斑斑驳驳,像是最近才被折磨过,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是怎样心狠的人可以对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下如此狠手。苍夜近乎是全身失力起来,心里像堵上了巨石,难受的很。
昏暗之中他盯着少年看了很久,才缓缓脱下外衣,把少年搂进怀里,温热的体温温暖着少年的身子,倾吐气息道“你活下来,我有命,便再不让你受苦”
如此过了一夜,隔断一切稀稀疏疏的雨声,隔断万千苦难,苍夜拥那人在怀,饶是他这个受过不少苦头和阴谋的人都揉碎了一颗心,只想护着这个少年。
☆、第六章 如渊记忆
第二天天一亮,洞里透进的微光渐渐发散开来,照的整个洞穴明晃晃,亮堂堂的。
苍夜是太累了,睡得有些昏沉,只是一双手,始终圈着怀里的人,不肯松开。少年身子疼的睡不着,却也没力气挣脱苍夜的禁锢,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单薄的身子烫得吓人。
时间滴滴滑落,苍夜终于睁开双眼,像受到惊吓一般,腾地坐起身,眼神慌乱的看向虚弱的少年。直到看到他无神的双眼微微转动,才松了口气。
无言,默默地将自己的外衣浸了冷水敷在少年的额上,点火把少年的衣服烤干,给他穿好,想办法找来食物,烧好了,喂给他吃,如此这般,七八天过去了,少年挺了过来,渐渐有了生气……
只是,即使是这样,苍夜也觉得不够,像是别人犯下的罪业要自己替人偿还似得,毫无保留的付出。
仅仅几天的功夫,苍夜就瘦了一大圈,可他就是愿意,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害怕一个人,想有个人陪伴,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反正是放不开手,心疼的慌,堵得慌,疏导不开。
没事儿的时候,苍夜就失神的看着那个人,看着那双幽蓝的眼,哪怕是那双眼睛偶尔微微一动,心里也跟着高兴。
这样的一双眼睛,如一汪深泉,幽深而清澈,让他仿佛看见了什么缥缈的东西,勾魂摄魄似的吸引着他。
少年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躺着,也不看苍夜,受伤的脸看不出表情,淡漠的性子,却像他的眼睛一样,是一汪水,幽深引人。
日子如长河一般不住的流淌,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少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是谁?”
苍夜听着那样低沉清澈的声音,即使倾泻而出的只是几个字,也让他像第一次得了父王夸赞时那样,兴奋地连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半晌,才回道“苍夜,苍天的苍,暗夜的夜。”
少年听了似是有些震惊,但这样的情绪很快一闪而过,继而又恢复了那副淡漠样。
苍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看到他疏离的表情,心像空了一块似的。可苍夜还是笑笑,便也跟着少年沉默。
日子如此淡的像水一样,甚至有时会吃不饱,会受冻……可苍夜还是觉着陪着这样一个人,即使倾尽一生,葬尸荒野,也没什么遗憾。
其实苍夜命运并不好,身为王子,却被视为不祥,受尽屈辱陷害,后来部族被灭,整个王氏几近被原崇帝屠尽,他近乎是死里逃生,却因为这样遇上了这么个少年,想来命运这东西还真是玄,让他恨又让他感激。
苍夜开始渐渐的和少年说话,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只是少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苍夜甚至问不出他的名姓,苍夜也不恼,还是跟一开始那样,极尽所能的对他好。
这样过了很久,少年依旧沉默,只是一双幽蓝的眼里,含着的不再是空洞和冷漠,而是多了什么,只有少年自己知道,苍夜却无法看得清。苍夜也曾为此心慌,只是时日久了,也就把这种慌乱埋在心底,像是连自己也淡忘了。
只是苍夜始料未及,这样平淡清苦的日子,最后竟也成了奢望而已。
这样一个水一样的少年,最后还是难逃死劫,还是难逃死劫……就像初春的弱水,他心心惦念的这个人也要蒸发了。苍夜是跪着送他走的,他觉得这样,或许还有机会感动上苍,能让自己留住他;行行清泪何曾为谁而流,如今却注满了双眼,梗住喉头;欲言难诉,无语凝噎……
终是留不住,留不住……苍夜守着少年的尸骸三天三夜,就像一尊雕塑一样定在那里,身也空了,心也空了,太多的不舍和遗憾,就像万缕千丝的蛛丝,把他缠在里面,绷紧了,勒得死死的。
黄泉的路,那么长,那么冷,却是他一个人走,一个人……他还是不知道少年本来的样子,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等到哪天自己也上黄泉,又如何寻得到他,如何寻得到……
☆、第七章 迷醉
苍夜并没有掩埋少年的尸体,而是封闭了洞穴,独自离开。他发誓,总有一天,要强大起来,带他回家。只是……
屠冥教。
有些记忆,就是这样,轻轻触碰,便如风卷静海,狂澜不止。
苍夜再也无法入眠,失神沦陷,心里的苦楚,只有自己独尝,一个人断肠……
风还在吹,到了子时,外面响起雨声,夜雨瓢泼不止,诉不尽凄凄惶惶。
储丹浅眠,梦回深处,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地方,有个人同他相伴如衣,同他尽尝苦楚,不离弃。
梦到断肠处,储丹惊醒,忽的坐起身,兀自深深喘息,微微躬起的修长背影在昏暗中透着说不尽的凄然。
苍夜跟着起身,只凝视着储丹的身影,无言。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忍不住上前环抱住储丹微凉的身体,轻闭双眼,“留在这,我不会放你走。”喃喃地轻语,只有储丹听得清。
夜雨依旧瓢泼,堵得人心烦意乱。
“为什么?”储丹动了动,伸手触摸到苍夜紧扣的双手,缓缓开了口,凛冽的声线一片淡然。
……为什么?替身吗?……苍夜啊苍夜,你也不过如此。苍夜心里想着,顿在那里,闭口不言。只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会放开,即便是替身,又如何。
空气里渗着阴冷,苍夜的身子却暖和得很,储丹也会有那么一丝留恋,想要有一个人抱紧他,只是苍夜的迟疑不答,把这一丝仅有的暖意也消磨尽了。
“呵呵”储丹淡笑出声,微微仰了仰头,却又深深叹息起来,和着雨声,凄然不已“你留不住我……”
似是有预感似的,苍夜的心缩了缩,像是储丹真的会在哪一天,像当年的那个人一样,消失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来,我不动你”苍夜说着,缓缓松开手,只是看着眼前人,黑暗中,只看到模糊的轮廓,却也让他目不转睛。
“你留不住我……”储丹重复道,狭长的双眼眯起,转头面对着苍夜“放不放我?”淡漠的语气,从来没有一丝柔软,从来没有一丝苦求。
苍夜听着储丹疏离凉薄的话语,心里堵得慌,“我便是关你一辈子也不会放你走,留不留得住是我说的算,别再妄想你能离开这。”低沉的声音里隐隐含着不悦,却又克制着。
“……”储丹不再言语,仰面躺下,又是一声无言的叹息。
苍夜仍是坐在那,也叹息起来,两个人的叹息,透着一样的悲戚,一样的刺入人心,肝肠寸断。
良久,苍夜终是软下来,拉了被子给储丹盖上,而自己却兀自坐等到天亮。
将近黎明的时候,夜雨才停了下来,天凉得很,满树挑花被打落一地,新芽却被雨水洗的更鲜亮了许多。
苍夜一早就出门了,临走吩咐了人守在寝殿门口。
储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头脑麻木不已,浑浑噩噩。眼前仍是漆黑一片,心里越发沉闷。
殿外候着的人听着里面的动静,立刻推门而入,准备伺候着。进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着一身淡色外衫,看着就让人舒服。
“公子,奴婢静荷来伺候公子,您有什么尽管吩咐就是”静荷说着,已经走到榻前,等看到储丹令人惊艳的侧脸,竟有那么一瞬愣了愣。
诺大的寝殿,稍有些幽暗,还有些冷丝丝的。
静荷的声音清清爽爽,储丹听着却皱起眉,乌黑浓密的睫毛半遮双眼,“不必了,下去吧”储丹淡淡道。
静荷听着吩咐有些不知所措,“公子,教主吩咐让奴婢伺候着,奴婢怎敢退下,请公子让奴婢伺候您起床梳洗。”
无言,过了一会儿……
储丹不悦的转头朝向静荷的方向,神色冰寒“退下,拿酒过来。”清澈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是透着不容违逆的气势。
静荷听得心里突地猛跳几下,不敢再多言,赶紧顺从的退了下去。
储丹一个人坐在床上,随手撩拨开额前的发丝,涣散的眼神,无波无澜,无悲无喜。
过了一会儿,静荷带着几个下人端着饭菜和酒坛进了寝殿,恭敬的摆上桌。
“公子,酒菜给您备好了”静荷道。
静荷是个机敏人,光是看储丹的气质样貌,就知此人不凡,便越发恭敬起来。
“把酒拿来,你们都退下”储丹依旧是那副淡漠样,疏疏离离的,让人不敢触及。
“是”静荷回了一句,便恭敬的把酒递到储丹手里,苍夜提到过储丹眼睛失明,静荷也就伺候的更周道些。
储丹一个人在寝殿里,喝了一坛,醉的不省人事。躺倒在大床上,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雾气。他是真的醉了,一种狂烈的想念涌上心头,噬心噬魂,失落不已。
储丹跟苍夜不一样,苍夜记忆里的人死了,也就断了心思,储丹却没有一日不想那个人,没有一日不想。这么多年,日复一日,所有的思念深深累积,沉淀在心底,压抑着储丹濒临崩溃的身心。
等苍夜回来,外面已经黑压压的,疏影交错,凉风轻吹,月亮弯弯的挂在一边。
苍夜一进门,弥散的酒气便扑鼻而来,他有些气闷地走到床边,看到储丹烂醉的躺在床上,不禁不悦的皱起眉,“怎么喝成这样,这不是糟蹋自己呢”说着,伸手拉起储丹,很自然的给他宽衣解带。
储丹缓缓转头对着苍夜,一双眼第一次有了感情,有些雾气蒙蒙,似乎是没清醒,又像脑海里出现幻觉,只听见储丹如梦呓般含混说道“你来啦,怎么现在才来”清冷的声音不曾如此的柔软过。
如此的醺言醉语,听在苍夜耳里,却分外刺耳。说给谁听无人知晓,只是那个人自然不是他苍夜。怒意肆起,难以克制。
苍夜不受控制似的给了储丹一个耳光,“说谁呢?谁来了?”森寒的语气,冰冷恕�
储丹的头被打的偏过去,嘴角已经出血了。
☆、第八章
殷红的一点,刺人眼目,衬着储丹疲惫的面容,如瓢泼雨中的红莲绽放,鲜艳绝尘,却让人心疼。
苍夜深深凝视,看着储丹出尘美绝的脸,这样的一张脸,从没露出过任何开心的表情,这个时候更是愁绪难掩,苍夜不禁疼惜盖过怒意,伸出手轻轻触碰储丹的嘴角。
储丹好像清醒了点儿,一把挥开苍夜的手“滚开!”
空荡的寝殿顿时陷入死寂,一切都压抑着,堵得人心里发闷。
苍夜顿了许久,无言离开,消失在混沌的夜色中。
这个夜晚没有风,一切都静下来,沉静的像暴风席卷前的静海。
储丹坐在床上,低垂着眼帘,狭长的眼流转的尽是冷漠。几缕发丝垂到额前,被储丹不耐烦的撩到脑后,可是无尽的愁丝,却是无法触碰,无法消解。
白色的床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出淡淡的黄晕,本是暖意的色泽,现在看来却是疏离。
储丹躺下身,失明的双眼动也不动的对着上方,身体的最深处渐渐的疼痛感肆起,席卷全身。嘴角殷红的一点不知何时已经化成一行,流淌而下。饶是储丹再能忍,也不禁伸手捂住胸口。
苍夜独自去了前殿,忙到第二天天亮。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忽略某些情愫,控制住自己。
到了近晌午,静荷急匆匆的奔进前殿,扑通跪在地上。
苍夜搁下手中的笔,淡淡扫了她一眼,心里有一丝预感,但立刻又被压抑而去。
静荷脸色发白,顿了半天,才回道“教主,恕属下失职,储公子他……”静荷不敢再说下去,这个时候说多了惹怒教主可不是好玩的。
苍夜听到这已经起身不见……
诺大的寝殿里有五六个人守在床边,大夫正在给储丹把脉。几个人一见苍夜进来,立刻躬身敬道“教主”
苍夜并不理睬,只是皱起眉,快步走到床边,直看到储丹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心一下子沉到底儿。
就这么一晚……怎么就成了这样,苍夜心也慌了,不禁上前把储丹搂进怀里,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额头,感知着储丹没有尽失的体温,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儿。
旁边的下属有些惊异于眼前的一幕,却也低着头不敢出声。屋里静的很,越发让人战战兢兢。
过了会儿,苍夜才抬眼,威严的看着眼前的下属,“人怎样了?如何能救?”低沉的嗓音,没有任何感情的流露,却让人心里发毛。
几个下属站在一边,心提到嗓子眼。一个个低垂着头不敢直视苍夜的脸,更别说回苍夜的问话。
苍夜低头看着储丹,不动声色。
过了片刻,几个下属再也耐不住了,那个给储丹把脉的大夫上前一步,吸了口气,才躬身道“回教主,储公子的症状实为中毒,只是此毒属下实在无法辨别,请教主恕罪。”说道最后,那大夫已跪倒在地。
“哼……无法辨别……留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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