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投票选国语,议员中以粤籍占多数,本拟选广东话,后经孙中山苦口婆心的劝说,最后才定为北京话。”
此刻,东面的全真教道士们纷纷鼓起掌来,这话说到他们心坎上了。
“其实所谓‘普通话’又称国语、官话,是一种人造语言。北京话只是其基础,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居民完全操这样的方言。中国语言的统一是分两次完成的,第一次是秦始皇‘书同文’,统一文字,第二次才是‘字同音’,即统一语言,前后差不多相隔了两千年。如今,国人几乎都至少懂得两种语言:一是普通话,一是地方方言。普通话也有缺憾,它只有阴平、阳平、上声和去声四种音调,而省掉了‘入’声。用普通话读旧体诗,许多音律韵味就要大打折扣,而南方的川、粤、湘、赣以及吴越方言等都保留了‘入’声,南人以方言朗诵旧体诗,就有北人无法领略的意境。不管怎么说,用一种文字和语言统一汉语,无疑是北方人的功劳。”
“说得太好了,旁征博引,很有说服力。”有人赞赏道。
“此人很有才华嘛。”国家宗教局的领导对下属点头称赞。
薛先生目光环顾四周,兴致不减的继续说道:“其次,南北方饮食习惯大相径庭,北人吃面生得高大,南人食米长得矮小,这是一条区别南方和北方人的重要标准。譬如,欧美白人吃面,故而身躯高大,而同一欧罗巴种族的印度人食米,相对就矮了不少。日本地处北方,但其食米,所以身材同南人就相似。南人说面只能做点心,永远吃不饱,北人则认为大米不顶饿,所以有‘三十里米糕,四十里面’之说。北人喜欢大块肉大碗酒,南人则要把肉切得细细的,炒得嫩嫩的,煨得烂烂的,几天不吃青叶子菜就屙不出屎来,北人无所谓,光吃肉也照屙不误。南人喜食香葱,北人独爱大蒜,南人吃泡菜,北人吃咸菜,南人品茶花样繁多,北人只牛饮一种茉莉花茶,殊不知那是花香非茶香,是南方茶商骗他们的。北人吃的简单崇尚简朴,与地域气候物产贫瘠有关,南人食得精致华美喜好奢侈。北人洗澡称搓泥,要积出泥一样的肥垢才去搓一次,南人叫冲凉,一冒汗就去冲。南人困床,北人睡炕,来了客人都往炕上请,客人留宿与主人一大家子济济一炕,南人从不这样,会睡不踏实的。不过改革开放以来,南床逐步统一北炕,再也不会动不动就请客人上床了。”
薛先生的一番话惹得大殿内的人们哄堂大笑,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再说点吧,还没听够呢。”有人高声叫喊着。
国家宗教局那位领导再一次的对下属说:“看看,人家这才是做了深入调查研究嘛,透彻,贴切,幽默,有生活,你们要好好向人家学习,切实努力的改变工作作风。”
薛先生得意洋洋的环顾一周,继续侃侃而谈:“从音乐上来分南北也不一样,北方唱戏热闹喧天,如秦腔简直就是吼出来的,而南戏抑扬顿挫一唱三叹,像黄梅戏、花鼓戏等。北剧讲究真功夫,适合演帝王将相历史剧,南戏玩弄小情调,更适合才子佳人和民间传奇。北剧艺术的代表是京剧,特点是男人扮女人,南戏的代表是越剧,女人扮男人。北方女人唱京韵大鼓,也能唱出一股英雄豪气,南方男人唱评弹,居然咿咿呀呀一副娘娘腔。北人唱歌是燕赵悲歌,苍凉、悲壮、激越、凝重、悠远,南人唱歌时轻快、玲珑、婉转、亲切、凄恻。北人‘身大力不亏’,有点笨,南人虽小但灵活,智商普遍要高一些。汉以后,五胡乱华,唐末五代安史之乱,藩镇之乱都是在北面,又有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与契丹,开启北大门,致使后来外族频频入侵中原建立辽金各国。北人与外族之间长期征伐、臣服融合了血缘与文化,也就渐渐的看淡了所谓民族气节和爱国情操,管他谁当皇帝呢,少不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就行。
南人则有血性得多,‘祖国大好河山寸土不让’,打不赢也要打,南宋朝一百五十年,都是在复国主义的仇恨与亡国的忧思中度过的。要是换了北人早把这国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谁还管你是哪家的王师,别打扰自己的安生日子就行了。”
这话一出,殿内立刻又分为了两派,互相指责攻击了起来。
“北方人就是汉奸多,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的时候,都是我们南方人在拼命抵抗。”西面的道士和香客叫道,口音乱七八糟各异。
东面的声音就整齐划一得多了,两方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说我们北方人没有血性,这太不公平了。”全真教的道士和北方香客鼓噪起来。
薛先生淡淡一笑:说道:“中国的跪拜磕头礼就是北方人最先搞起来的。”
“你有什么凭据?”
薛先生冷笑一声:“当年秦王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事变’,杀了两个哥哥,他父亲李渊即惊且惧又悲伤,李世民就跪下来伏着吮吸父亲的乳头,这是古鲜卑族的遗风,表示不忘父母的养育之恩。鲜卑族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这种礼节是模仿牛羊驼鹿双膝跪地接受哺乳的姿势,后来渐渐蔚成风气带进中原而流传全国。南宋文天祥被元军俘虏拒不下跪,理由就是下跪是北方人的礼节,南方没这规矩。”
全真教的道士们面面相觑,这段历史从来没听说过,所以也无从反驳。
“还有,历史上摧残妇女的裹小脚运动也是北方男人的另一恶心发明。”薛先生再来一击。
“胡说,怎么可能?”
“我们不信。”
“哈哈,”薛先生大笑不已,说道,“南方酷热潮湿,怎么会动裹脚这种念头?还不半天就沤臭了……”
殿内的南方人都禁不住莞尔,国家宗教局的那位领导笑过之后,悄声郑重其事的吩咐道:“此人思路机敏,知识渊博,口齿伶俐,了解一下是什么来路,国家宗教局宣传方面就奇缺这样的人才。”
第四十四章有尘
薛先生这一阵子唇枪舌剑的激辩,终于压制住了荒唐的南北之争,使法会又回到了正轨,两方的道士们重新开始认真辩经,无尘子住持终于松了口气。
“薛施主,贫道多谢了。”无尘子拱手施礼。
“不客气,老道长,听闻青城山天师洞是个好去处,我们想随便走走。”薛先生说道,他本以为十年一次的南北道派辩经一定会很精彩,没想到竟如此粗鄙不堪,因此失去了兴趣,另外此行还有其他的目的。
“贫道带你们去转转。”无尘子见殿内气氛正常,并见国家宗教局的领导对薛先生又极为赏识,于是便主动表示带着他们游览。
走出三清大殿,穿过高大的柏树林,前面三块巨石矗立,泉水环流,浓荫蔽日,石上刻有“降魔”二字,旁边涧深陡壁,藤萝挂垂,十分的幽静。
“当年张天师降魔时见此石挡路,遂拔剑劈之裂成了三块,那边二十余丈深的幽谷,便是天师作符掷笔而成的,名为‘掷笔槽。”无尘子边行边介绍说。
迎面是一株粗大高耸的白果树,无尘子告诉薛先生,此树高近二十丈,径围七丈,乃是当年张道陵亲手所植,迄今已有一千八百余年了,为青城山镇山之宝,誉为“天府树王”。
“‘青城天下幽’,果然名不虚传啊,”薛先生望之感慨不已,突然间话锋一转,问道,“久闻张天师所创的‘鬼门十三针’名扬天下,不知贵观如今还有传人么?”
有良闻言心中一惊,不免忐忑不安起来。
“‘鬼门十三针’?”无尘子摇了摇头,叹息道,“当年天师创下此门绝技斩妖除魔,本意是造福苍生,自南北朝梁武帝始被禁止,因为其打破了佛教之因果循环,以后历朝历代都被列为禁针,现在早已经失传了。”
“这么说青城山上竟无一人懂得‘鬼门十三针’?”
“嗯……”无尘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六十年代初,据说常道观还有一名道人曾识此术,后来还俗下山就失去了音讯。”
“哦,他叫什么?”薛先生饶有兴致的问道。
“法号有尘,俗家姓名不知。”
薛先生望了眼他:“道长法号无尘子,他叫‘有尘’,听上去有点怪怪的。”
“正因为如此,贫道才记得这么清楚。”无尘子尴尬的笑了笑。
薛先生目光瞥向了有良,眼神中似含有某种深意。
“几位请留步。”身后有人说道。
回头望去,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匆匆来到跟前,正是都江堰宗教局的那位阳气不足的莫局长。
“莫局长,您有事儿吗?”无尘子恭敬的问道。
莫局长上下打量着薛先生,问道:“请问这位同志尊姓大名,在哪儿高就啊?是党员吗?”
薛先生淡淡道:“什么事儿?”
莫局长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你刚才的发言,国家局的领导很是赏识,想要调你进京工作,叫我来了解一下情况。”
薛先生不屑的望着他,没有吭声。
“薛施主,恭喜啊,莫局长的意思是说国家局的领导看中你啦,想要你进京工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无尘子以为他没听懂,在一旁赶紧解释说。
薛先生鼻子“哼”了声,淡淡说了句:“薛某没兴趣。”然后转身离开,兀自走到那株巨大的白果树跟前仔细的观赏着,把莫局长晾在那儿了。
“你这人怎么讲话呢……”莫局长面色惨白,气得嘴唇直哆嗦。
“莫局长消消气,贫道想一定是薛施主没听明白,误会啦,误会。”无尘子赶紧打圆场,然后匆匆追到白果树下去对薛先生进行解释。
“你俩是一起的么?”莫局长转过头来问有良。
有良点点头。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口气这么傲?”
“杂志社的自由撰稿人。”有良回答。
“不过是个耍笔头写稿子的嘛,”莫局长嘿嘿笑起来,突然想起来什么,有点紧张的问道,“不会是‘红旗杂志社’吧?”
有良摇摇头,他从未没听说过。
白果树下,无尘子尴尬的劝说着:“薛先生淡泊名利,实在是令人佩服,但是莫局长是贫道上级领导,可否……”
薛先生淡淡一笑:“你若是告之有尘的俗家姓名,我便可以考虑,道长是常道观住持,理应知道的。”
“这个么,”无尘子面现难色的问道,“不知薛先生要有尘的俗家姓名有何事呢?”
“不瞒你说,我的这位同伴小兄弟有良就会‘鬼门十三针’,当今世上知此术者寥寥可数,若是能找到有尘,对这孩子的医术提高定会大有裨益。”
“这样啊,”无尘子踌躇着说道,“有尘的俗家姓名叫做柳士散,自从当年下山还俗后就再也没了消息,想要找到他可难了。”
“呵呵,多谢道长。”薛先生笑道。
莫局长看着无尘子和薛先生回来,面上仍留有一丝不快的神色。
“莫局长,刚才完全是误会了,薛先生愿意同你们谈谈。”无尘子陪着笑说道。
“那好,我们去见国家局的领导吧。”莫局长面无表情的扭头往大殿而去。
“有良,你就在这儿附近转转,别跑远了。”薛先生嘱咐两句,然后与无尘子一道走了。
有良和媚娘正在柏树林里溜达着,一个小道士匆匆走来对他说道:“你是有良?”
“是。”
“请跟我来,师叔要见你。”小道士领着有良穿过树林,来到一栋雅致的道舍前。
“师叔,人已带到。”小道士恭敬的对门内说道。
“你去吧,有良请进屋里来。”房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有良推门一看,葛道长躺在床上,一条腿还打着石膏,旁边凳子上坐着一个人,正是包先生。
“有良,一进大殿我就认出来了,你是怎么从‘鼍鼓十巫图’里出来的?”包先生一见马上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有良顾不上回答急忙询问二丫的情况,包先生把后来在神女峰石洞内发生的事情大致叙述了一遍。
“二丫被佘教授掳走了?”有良吃惊的说道,此刻突然想起来在巫咸国虚空听到的老白声音原来就是佘教授。
“唉,噬嗑针也让他们抢走了。”包先生沮丧的叹息着。
“你是怎么出来的,我们都以为你永久的困在里面了。”葛道长再次问道。
“我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睡了一觉醒来就在辋川的山洞里了。”有良回答说,他可不愿意道出实情。
葛道长闻言并未多加怀疑,只是不解的说道:“药王孙思邈所设的风水谜局真的是神奇啊,让人匪夷所思。”
“我师父没说去哪儿了么?”有良问。
“没有,这位柳师父很重江湖道义,背着包先生走下巫山,不过贫道有些奇怪,他的眼睛不是瞎了么,又如何看得清道路呢?”葛道长不无诧异的问道。
有良闻言没吭声,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江湖上有不少能人异士,练就的功夫也是旁门左道,这个倒不足为奇,”包先生瞥了一眼有良说道,“殿内和你坐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你是说薛先生,在路上认识的,他邀我一同来青城山看辩经会。”有良答道,心中对这两个人始终存有戒心。
“哦,此人有点意思。”包先生自言自语道。
“邢书记和可儿呢?”有良问。
包先生与葛道长相对一笑,道:“他俩在神女峰上行巫山云雨,后来就不知道了。”
看来八仙庵的测字先生说得不错,巫山此行不但危机重重,而且也确实死了人,就是那个香功大师麝香猫李林,难怪在学校上课时他的腋下能飘出香味儿来。
有良在道舍交谈的期间,薛先生在三清大殿旁的耳房内正与国家宗教局的领导文司长会面。
“薛先生,你在辩经会上的发言很不错嘛,有理有据,又不伤和气,很会做思想工作,一定是中共党员吧?”文司长颇为赏识的问道。
“不是。”
“民主党派?”
“也不是。”
“哦,薛先生年轻有为,政治上也应该积极要求进步嘛,听都江堰的莫局长说,你是自由撰稿人?”
“不错。”
“哪家媒体杂志?”
“不限定。”
“嗯,可愿意借调来国务院宗教事务局工作吗?业务一司是专门负责佛教和道教的部门,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文司长拍拍他的肩膀,平易近人的说道。
“我需要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