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比利斯摸摸它的头。
海滩上的泥沙突然“站”了一起来,慢慢地变化出人的轮廓,而且还是熟人。
安斯比利斯静静地数着慢慢出现的老朋友、新朋友。
十三氏族的长老。
梅西翁。
老班森。
埃德温、温斯顿。
巴尔、王小明。
依冯。
……
连玛门都有。
他笑了。这么强大的阵容,真叫人受宠若惊。如果与他联络的天使藏在光中,想来也会出现在这里吧。真遗憾,还以为高登的黑巫术能够还原他的形象,原来还是依靠着他的想象。
梅西翁走到他的前面,刻板地张开嘴巴:“你是怎么破解的?”一开口,还是高登声带撕裂般的沙哑声。
安斯比利斯道:“你的想象力很丰富,情节也很丰满。佐菲被捕,咬出了一大串名字。堕天使将我们逮捕。但是,你似乎忘了,矮人族在矮人界,泰坦族在泰坦界,可不是绕着红海就能搜集起的。”
梅西翁的沙雕哗然倒塌。
安斯比利斯也想问,对方什么时候开始催眠他,让他进入噩梦。是从堕天使敲门,还是从堕天使追杀佐菲……高登每次用黑巫术催眠都会留下一个标志,难道这次是堕天使?为什么是堕天使呢?是因为自己见了巴尔和玛门?
他看到玛门的沙雕走过来,心中猛然一凛。
如果堕天使的出现是他陷入噩梦的标志,那么,此时的他是否也到了梦境中?
还是,一开始他就没有完全醒过来。
他低头看着黑猫。
从沙发上醒来到现在,黑猫一直看着他,却没有发出叫声。
如果说堕天使是他陷入噩梦的标志,那么,黑猫的叫声是否是他清醒的标志,就像在经受不住诱惑,想要咬矮人的时候,那依稀出现的猫叫声?
在他思考的时候,玛门已经走到了跟前:“我们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杀了埃德温和温斯顿,我解开欧西亚的封印。欧西亚是我封印,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所以,能够让他恢复正常的,也只有我而已。”
安斯比利斯捏着拳头。
对方并不是在谈条件,而是在激怒他。
就想之前无数次那样。
让他疯狂,失去理智,沦为冲动和暴力的傀儡。
他上过无数次的当,可是现在不一样。
他失去了欧西亚。
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安斯比利斯突然摘下了骨戒,将它用力地敲碎!
噩梦中的动作能影响现实吗?
当安斯比利斯睁开眼睛,听到耳边黑猫声嘶力竭的哀叫时,就知道,可以。
他环顾左右,欧西亚还在。即使陷入梦境,依旧被他牢牢地扣在怀中。黑猫……正踩着他的脑袋,抓着他的头发,察觉到他的清醒,它跳了下来,喉咙咕噜了一声,蜷缩在欧西亚的怀里睡了。
看得出来,它太累了,以至于连求抚摸的力气都没有。
安斯比利斯温柔地抚摸它的背脊。
是你吗?
即使没有意识,也本能地守护我?
心情本该很愤怒,很疯狂,可是黑猫对他的情谊化解了胸口的戾气,让他沉静下来。
他们此刻并没有在木屋,而是到了木屋后面的小树林。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是他抱着人走过来的。是陷入梦境中的无意识行为吧?那时的他看上去一定很像僵尸,板着脸,闭着眼,僵硬而迷茫地游走。
黑猫一定吓坏了。
同样,也感谢梦境能够影响现实,所以他才能及时地打开了骨戒。
左手食指上的骨戒已经被掀起了盖子,露出里面水滴大小的空间。里面藏着的一滴圣水已经用掉了,它是光中天使的赠礼,比教廷收藏的纯正得多,破除黑巫术简直手到擒来。
骨戒本身是高登亲手炼制的,融合了欧西亚的血,当自己本身血液的气息用黑巫术炼制的药水掩盖住后,骨戒上的血液就成了他身份的伪装,可惜经过了其他药物的浸染,血液的气味不够纯正,才使血族闻不出几代。
看着空空的骨戒,他捏着眉心。
一百多年的等待,功亏一篑。
来红海之前,他心里有个计划——找到高登,将圣水滴在他的身上,彻底结束他们之间的纠葛。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圣水被提前使用,连高登的毛都没挨到。
他不得不想个弥补的办法。
比如找光中天使再要一滴?
他们每次都是天使单方面联系。上次之后,天使恐怕会以为他们的合作关系结束了。他也这么想。天使的利用价值仅是解除欧西亚身上的封印,如若不能,当然一刀两断。
或者,将高登要杀温斯顿的意图告诉埃德温,拉几个盟友。有巴尔和王小明,赢面是有的。
但身份将是大麻烦,十三氏族大多数长老都不会乐意听到他逃脱禁锢。
事实上,能伪装这么久,他也很意外。
圣战期间,他和欧西亚正处于彼此的战争,参与圣战的次数屈指可数,真正见过他们的不多,圣战结束之后,很多高阶血族不想待在充满战争回忆的人界,回到血族界,这为他冒充欧西亚提供了天然的便利。
为免身份暴露,他深居简出,活得低调也单调,只有两件事让他感兴趣。
一是与主动找上门的光中天使合作,寻找破除欧西亚身上封印的办法。在试探发现天使对“安斯比利斯”的印象极差,对“欧西亚”极为同情之后,他保持了自己“欧西亚”的身份,并迎合对方的想法,控诉了安斯比利斯的“劣行”,暗示自己解除封印是为了彻底铲除他。果然得到天使的应允。
一是磨练自己,学习控制情绪。而他想到的办法,就是模仿。模仿欧西亚说话方式、思考模式、生活习惯。起初很难,他和欧西亚的根本矛盾之一,就是他完全无法理解欧西亚的想法。可是长期浸淫在“欧西亚就在自己身边”,甚至“在自己身体里”的幻想之后,他开始感应到欧西亚的气息,并在某些往事的回忆上,与欧西亚同仇敌忾,认为过去的自己太不可理喻。
人人都说迈卡维都是疯子,可是谁能想到,原来疯子是可以治愈的?
安斯比利斯抚摸欧西亚的面颊,拇指轻柔地擦掉他脸上的尘土,耳朵却仔细地倾听着树林里的动静。
夕阳时刻,满天红霞,苍翠欲滴的树叶燃烧起微火,一簇橘红,一簇金黄。海边的空气凝滞而闷热,但是树叶却微微地、几不可见地晃动着。
猛地,茂密的树林从中劈开一条路,一只巨大的黑影从里面扑了出来!安斯比利斯露出獠牙,露齿怒吼,双手猛然抓住了黑影头上一对犄角,顶住了它前倾的攻势!
“喵!”黑猫发出尖锐的叫声,安斯比利斯腰肢一痛,人从左向右地扑了出去。怒吼的怪物被一道光击中,化作了一堆焦土——那是安斯比利斯刚刚站的位置,如果他刚才没有被扑出去,怪物就是他现在的下场。
安斯比利斯在倒地的刹那就反弹起来,一手抓住扑倒自己的人,一手去抱欧西亚的身体。
“别去。”
耳畔响起一声低叫,将他整个人定住了。
安斯比利斯从未像此刻这般恐惧。
欧西亚被封印时,他感受到的是愤怒,是懊丧,是痛苦。太多的情绪糅杂交错,心脏不堪负荷,根本来不及感受恐惧。而现在,他清楚地听到了欧西亚的声音,也看到了欧西亚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不远处。
矛盾的情景仿佛让他站在愿望与现实的交界。进一步,落回冰冷痛苦的现实,退一步,掉进镜花水月的幻象。
又是高登的黑巫术?
真让人刮目相看。以前的他绝不敢用欧西亚来制造幻境,因为骗不过他。他对欧西亚的熟悉远胜于对自己的,因此之前的幻境,欧西亚和现实一样,都是一具不能动的躯壳。
那么,自己更应该转头看一眼,揭破高登拙劣的陷阱。
安斯比利斯冷静地思考着,慢慢地回身,抓着对方手腕的手指却越缩越紧。
……
那是,猫人?
头顶长着一对多余的猫耳朵,眼睛是黄绿色的竖瞳,此时正警惕地看着安斯比利斯的身后。
无比奇怪的形象,比天使和堕天使背上的烤翅更奇怪。
但是,安斯比利斯清楚地知道——
欧西亚,他是。
第19章坦白(上)
震惊冷却过后,理智悉数回笼。
安斯比利斯飞快地脱下自己西装,围在对方的胯部,挡住了裸露的重要部位,千万般喷薄欲出的复杂情绪被克制在冰冷的话语里:“外貌变了,性格也变了,以前你在我面前可没有这么豪放。”
欧西亚道:“我很愿意和你一起讨论过去的我是多么古板无趣,但大敌当前,我们专心一点好吗?”
安斯比利斯意味深长地说:“嗯。在大敌面前裸奔。”
欧西亚:“……”
安斯比利斯低头整了整他的衣服:“能恢复多久?”
欧西亚眼睛眨了眨:“一两分钟。”
安斯比利斯手指一顿,抬头看他,眼神幽深而压抑:“哦,最多还剩半分钟?”
“差不多。”欧西亚避开他灼热的凝视,四下寻找刚刚在暗处出手的家伙。
安斯比利斯手臂一伸,将他用力地按入怀中,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的双唇热烈得发烫,舌头灵活而激烈地钻入冀望已久的口腔中,狂乱地扫荡。他露出獠牙,刺破了嘴唇,分不清是谁的,血液随着唾液在两人唇齿间急切地交换着。
欧西亚想要推开他,却换来更强烈的钳制。
安斯比利斯的手指按着欧西亚的腰,每一根都像要深深地插入他的身体里,让彼此血肉相连。
不知过了多久,激烈搅动的水声慢慢地停歇下来。
安斯比利斯的舌头舔舐着对方被蹂躏得血肉模糊的伤口:“三分钟了。”
欧西亚气喘吁吁地瞪着他:“大敌当前。”
“没关系。”林中传来清冷的声音。
欧西亚挺直身体,警惕地看向四周。
安斯比利斯没动,失而复得的恋人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绪。
“刚才很抱歉。”那个声音继续说,“我以为你们是黑巫师的爪牙。”
欧西亚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安斯比利斯:“黑巫师的爪牙。”
安斯比利斯心中一痛,垂眸避开了欧西亚的目光。
欧西亚抬手轻轻地拍了拍的肩膀,既是对他的安抚,也是对过往的释怀。安斯比利斯这些年的痛苦挣扎和所作所为都被他看在眼里,曾有的憎恶和怒火都在对方近乎虔诚的愧悔中渐渐平息,而心疼的滋味,如南方空气中的湿意,无声地润入了他的心脏。
“现在不以为了?”欧西亚问。
“现场黑巫术的痕迹是我怀疑你们的原因。而骨戒上圣水的气息是我打消怀疑的理由。”为了显示诚意,一个全身裹着黑色宽大斗篷的人从树林的另一面缓缓地走出来。
安斯比利斯立刻挡在欧西亚的中间。
斗篷人停下脚步,拿出一件与自己身上的斗篷相似却不相同的深灰色斗篷,抛了过去:“新的,新款。也许你的恋人需要。”
欧西亚想要挡开,安斯比利斯却接下来抖开,看清颜色样式时,手腕微微一顿,眼里闪过一抹深思,却很快转身披在了欧西亚的身上。
欧西亚摸了摸斗篷,脸色也变得有点奇怪,抬眸看斗篷人,急切地说:“这件斗篷是你的?”
斗篷人不厌其烦地重复道:“新款新衣,我没穿过。”
欧西亚道:“那你有没有见过谁穿着一样的斗篷?”
斗篷人道:“没有。”
欧西亚道:“你从哪里买的?”
斗篷人道:“我爱人请人订做的。”
欧西亚心脏急跳了两下:“你的爱人是……”
“我们还是回到话题上来吧。”安斯比利斯强硬地插入两人奇怪的问答模式。
斗篷人道:“我也不想与别人分享我爱人的信息。”
欧西亚脸色一红。
安斯比利斯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温柔地笑了笑道:“我也是。”
斗篷人道:“能解释一下现场的黑巫术吗?”
安斯比利斯道:“提问之前,不做个自我介绍吗?”
树林忽地刮了一阵清风,撩起了斗篷人宽大的衣摆,一绺白发从衣摆中调皮地钻了出来,很快又缩了进去。
“我来自元殊界,巫族。”
元殊界多族混居,是九界中非常特别的一界。与人界的多种族不同,元殊界的分类更大,有巫族、透明人、白鲨族等,不同习性,不同能力,不同外貌,有的种族甚至不是人形,差异极大,但他们相安无事地住在同一片天空下。而巫族在元殊界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仅如此,数百年前,巫族甚至派遣了不少使者来人类建交,这也是人类中开始出现在巫师的原因。
因为巫族天生具有巫力,而人类需要借助外物使用巫术,所以两者以白巫师和黑巫师进行区分。
安斯比利斯露出讥讽的笑容:“哦,终于要出来收拾残局了吗?”
斗篷人静默了一会儿:“抱歉。”
安斯比利斯嘴角一弯,语气冰冷:“我不接受。”如果不是巫族放任黑巫师,高登也不会形成如今的气候,早八百年就灰飞烟灭,去地狱做苦工了。
斗篷人道:“无所谓。”
欧西亚打圆场:“哈哈!我想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的。”
斗篷人平静地说:“失恋。”
……
欧西亚无语地说:“这种理由真的是……”太任性了!
安斯比利斯点头道:“理解。”
欧西亚:“……”
消除了最外面一层的敌意,双方总算能坐下来好好地交换信息。
安斯比利斯没有作自我介绍,只是把高登卖得一干二净,连底裤都不留。
斗篷人说:“我追踪的应该是他。”
他简单地介绍黑巫师的起源。巫族原本是打算出售巫水和巫器来换取人类的冶金材料,但是,了解了巫族的能力之后,部分野心勃勃的人类开始觊觎巫族的巫术。他们使用通婚的手段,笼络了不少为色所迷的巫族研究让人类长生不老的办法,并且借助外物,使人类也能够使用巫术。
到后来,被笼络的巫族察觉了不对,却已经无力回天。
掌握了巫术原理的第一批人类流向各地,并且开枝散叶。
斗篷人来到人界之后,就循着黑巫术的气息在世界游走,回到红海时,黑巫术的气息几乎无处不在,让他意识到自己找到了大本营。刚刚在树林里,他感觉到黑巫术正在波动,所以才轻手轻脚地追过来,向他出手。
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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