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皇上让人送来宫中御宴,翡翠菜心、凝露鹅掌、奶烧肉茄、红云肘肉、灵芝鹅肝、莲子奶露,一时间屋内菜香扑鼻。
凝柔问送菜的小太监:“皇上过来吗?”
小太监道:“皇上不过来,今晚要留宿皇后娘娘宫中,这些菜请武才人慢慢享用。奴才们告退。”
凝柔听了,倒松了口气。谢天谢地,皇上不来的好,如若让小姐见了皇上,小姐一心寻死,一定会惹皇上不快,大家都吃罪不起。
主仆四人仍是像在府里似的,趁着屋中没有外人,同桌尔食,将饭吃了。眠月将碗筷收拾下去,屋中点上灯来,媚娘仍是坐着看书,深夜方睡,一夜无话。
次日直到晌午,仍不见那捡画团的小太监过来。凝柔又去见李得力。
李得力道:“不瞒姑娘说,小东子人是找到了,只是他死活不肯去武才人宫中当差,我命人打了他一顿板子,现下正半死不活地躺在他的屋中,一时半刻是起不来了。”
凝柔暗道:“这李得力怎么回事?我急着要人,他可好,竟将人打得动弹不得。也罢,我这就去向他要纸团,只一条,他不在小姐宫中当差,要如何把他弄死呢?等他伤好了,非十天半月不可,夜长梦多,这可不能等那么久。莫非这小东子已经想到我的盘算,来了个缓兵之计,借受伤拖延时日,再做谋划?不行,我要先把纸团拿回来,然后将小东子毒死,即使皇上怪罪,也是我一人之罪,小姐事先毫不知情,总不会牵连到无辜。”
想到这里,凝柔道:“小东子是不是见武才人话不多,以为她不太亲切,吓得不敢服侍武才人呢?他这可就想错了,小姐虽然话不多,但她那是初到宫中,思念家人之故,我们这些从小跟着小姐的丫头再清楚不过,小姐性格活泼,待下人那是极好的。您瞧,我这翡翠耳环,便是小姐赏下来的的,价值连城。跟着小姐一年,够他小东子受用一辈子了。”
李得力羡慕地道:“可不是嘛!这小东子真是个糊涂东西。这么个好主子,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凝柔道:“这样吧,待我去劝劝小东子,不知这小东子住在哪间屋子?”
顺着李得力的指点,凝柔在下人住的厢房找到了小东子。这小东子鬼心眼儿多,混得颇为不错,独个儿一间房子。
还没进小东子的屋子,就听见小东子呼痛之声:“哎呦喂,大人您倒是轻点儿,痛死我了!”
凝柔一惊,怎么这屋中还有旁人?
只听那人说道:“小公公,你受的伤可不轻,一定要好好上药,你忍着点儿吧。”
小东子连声哎呦。
凝柔推门进去,只见小东子躺在床上,一个太医服饰的男人正在给他上药,他伤口破损,裤子上沾了不少血,情形颇为吓人。
小东子看到凝柔进来,忙打招呼:“哎呦,哪阵香风把姐姐吹来?姐姐驾到,小东子蓬荜生辉。”
凝柔忙笑道:“小公公客气了。事情我都听说了,武才人让我来看望小公公,小公公,你可要快点儿好起来,武才人那里可少不了小公公。”
小东子尴尬地笑道:“小东子是最不中用的奴才,怎么能去给武才人添麻烦。”
凝柔安慰道:“小公公定是对武才人有什么误会。武才人对下人那是顶顶好的,小公公去了便知。”
小东子道:“唉,只是我舍不得离开皇上啊。”
凝柔笑道:“这位太医大人,小公公病情如何?”
太医点点头:“我已经上好了药,以后每天这般上药一次,半月即可痊愈。姑娘不用担心。”
凝柔道:“如此甚好,如此便多谢太医了。”
待太医走后,凝柔拉过一把椅子,靠近小东子坐下,笑道:“小公公,娘娘宫中丢了一件东西,差我来问问小公公是否见到?”
小东子晃晃头道:“姐姐玩笑了,我又不在武才人宫中服侍,怎么会见到武才人不见的东西?”
凝柔道:“那日小公公不是跟着李公公去送御赐物品给武才人吗,就是那日丢的东西,是一个废纸团,是武才人在宫中捡到一幅画,觉得不太好看,随手扔在地上。定是被小公公捡了去。要是被人误会是武才人所画,那便不好了,还请小公公返还。这是娘娘给小公公买茶叶喝的。”说着递上一张千两银票。
小东子一脸惊奇之色:“武才人捡到的画?随手扔在地上的?没有啊,奴才没有捡到。”
还不承认!?凝柔怒从心头起,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怎么会呢?小公公再想想,那日小公公俯□子在桌下捞摸,必是捡到了画吧?”
小东子连呼冤枉,赌咒发誓:“要是我小东子捡到了那幅画,让我小东子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凝柔眉头一皱,声音一拔:“小东子,你到底怎样才肯把纸团还来?”
小东子道:“姐姐,我真没有捡到。是不是其它小太监捡到了?姐姐不妨去问问。”
凝柔暗想:“别人连腰都没有弯过,如何能捡到画团,除了你,更无旁人。你这混账狗奴才竟然不承认!?这可如何是好?”
凝柔面上装出温柔神色,轻声道:“好吧,没有捡到那就算了,想必是其它公公捡到了。小东子,你渴不渴?你现下不能动,我便伺候你喝杯茶吧。你瞧,这是皇上赏的茶叶,味道极是清新雅致,我泡给公公喝,可好?”
小东子笑道:“皇上赏的东西,必是极好的,奴才有口福了,谢谢姐姐。”
凝柔转身自怀中拿出茶叶,这茶叶来之前已经下了毒,冲出水来,晶莹剔透,茶香四溢毫无痕迹。
小东子闻到茶香,连叫:“好香好香,姐姐把茶壶拿来,我口好渴,不耐烦用杯子。”
凝柔暗道:“喝的越多越好。”便笑着把茶壶给他。
小东子忍着疼哆哆嗦嗦伸出手来,一个没接利落,茶壶自手中滑落。小东子大叫:“哎呀!不好!”
凝柔想抢救已然不及,茶壶“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儿,壶里的砒霜接触到地面,烧起一层水泡。
小东子惊叫一声:“哎呀!姐姐!你想毒死我!”
凝柔万没料到小东子会把茶壶扔在地上,一时呆住了。
小东子大声喊道:“来人啊!杀人了!”
凝柔回过神儿来,忙上前捂了小东子的嘴:“哎呀!小爷!你可别叫!你误会了!我没有下毒!”
小东子虽是受伤,力气仍大,将凝柔的手拉下来,更加纵声大叫。这一番大叫,果然惊动了人,住在隔壁的几个公公冲了进来:“小东子!出什么事了?”
小东子口齿伶俐地控诉:“武才人身边的凝柔姑娘在我的茶壶里下毒,想毒死我,快去叫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必可为我做主。”
几个人变了脸,一个小公公二话不说,撒脚如飞,去叫皇后。
、长孙皇后
凝柔心道:“这下全完了,未能毒死小东子,反而把事情闹得大了,竟惊动了皇后娘娘,查了起来,小姐之命休矣。”她呆呆地瘫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小东子得意地看着她,微微冷笑。
皇后娘娘来得好快,在丫鬟的搀扶下,环佩叮当地走进来。只见她模样并不如何美艳,一张平凡的脸透着清秀高雅,眉如远黛,目若朗星,不怒自威。穿一件黄色游龙彩凤的袍子,腰系玉带。头插白玉凤冠,鬓插绿步摇,响声清脆。
长孙皇后看了看屋中几人,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一屋子的人跪倒在地,给皇后问安。连小东子也挣扎下地:“皇后娘娘,奴才捡到武才人所画的一张画,画中人是九殿下,凝柔姑娘着了慌,刚才在奴才的茶壶中下毒,要毒死奴才,杀人灭口,幸而奴才命大,茶壶摔在地上,令凝柔奸计没有得逞。还请皇后娘娘为奴才主持公道。”
长孙皇后听了,皱起双眉,声音更沉,道:“凝柔,你有何说?”
凝柔磕一个头,大声道:“皇后娘娘……”正要为小姐撇清关系,只听院门口李得力的声音高声道:“皇上驾到!”
一屋子的奴才重又跪下,皇后笑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只见进来一个身穿黄龙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国字脸,鼻直口方,白净面皮。他双目精光四射,在屋中众人的脸上划过一圈,最后落在小东子的身上:“小东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东子忙把回禀皇后的话重复一遍,又补充道:“皇上,奴才贱命一条,本不该劳动皇上皇后,只是宫中有宫中的规矩,杀人偿命!请皇上皇后为奴才做主。”
皇上道:“你说是凝柔下的毒,你看到她亲手把毒下到茶壶里的吗?”
小东子愣了一下,道:“凝柔姑娘下毒时背对着奴才,奴才没有看到。不过别人也不会下毒害我。”
皇上道:“这可说不准!你这人平时仗着是伺候朕的,飞扬跋扈,得罪了不少人,难保他们不会害你。”
小东子急得出了满脸汗:“皇上,奴才有图画为证。”
说着伸手在里衣的衣襟内摸索,人人知道他必是要取出图画作为证物,谁知小东子摸了好半会儿,脸上神色从疑惑转为焦急,冒出豆大的汗珠,目光也转为呆滞。
凝柔见此情景,心下稍定,朗声道:“你说你有图画为证,画在哪里?拿不出画来,便是你陷害皇上妃嫔,罪当处斩!”
小东子颤着声音道:“皇上……皇上……”
皇上不去理他,只看着皇后道:“皇后,这小东子前些天打落了你送与我的定情之物——碧玉杯。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你我伉俪情深,岂能容这小东子胡搞,朕气甚盛。不过这奴才并不是故意的,实乃失手,朕不想担个苛责下人的名头,便叫人偷偷给小东子下毒,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这口恶气。不想却无辜连累了武才人和这小丫头,倒是朕之过了。”
皇后微笑道:“那碧玉杯原不值什么,难为皇上放在心上,臣妾受宠若惊,感激不尽。只是这小东子提到武才人所作九皇子画像一事,到底是真是假?此事可要好好查查,如若属实的话,小九和武才人……”皇后提到自己亲生的宝贝儿子,双目晃动,面露犹豫之色。
皇上摇摇头,在皇后耳边悄声道:“皇后,小九的为人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孩子善良温和,品性高洁,岂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事关小九的名誉和性命,咱们为人父母的,怎好去查这种事,自是应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长孙皇后得了皇上此言,如蒙大赦,急忙道:“正是呢,小九为人正直,岂是与妃嫔私通之人,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皇上笑着冲长孙皇后点点头,转头看向小东子,脸立时沉了下来,大声道:“小东子,你好大胆子,你说武才人画了九皇子的画像,又说凝柔要毒死你,种种恶毒攻击,却拿不出一丝半点儿证据来,这不是诬陷吗!来人,把这奴才拉下去杖毙。”
两个侍卫冲过来,将小东子拖了下去,小东子大喊:“冤枉啊!皇上饶命啊!”
皇上冷笑着道:“冤枉?哼!这奴才竟是说朕随意陷害好人了?”
长孙皇后忙挽住皇帝的手臂,柔声道:“皇上,莫要理这奴才胡说,皇上英明神武,天下人自有公论。”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拍了拍皇后的手,与她相携离去。
凝柔回到“尘禧宫”,见媚娘拿着一本书坐在窗边读得津津有味儿,一副百事不问的悠闲之态,凝柔默默地看了媚娘一会儿,长叹一声。
媚娘微笑着抬起头来道:“怎么?叹什么?”
凝柔将事情经过禀告媚娘,末了叹道:“我叹小姐不知珍惜,皇上……我看皇上当真喜欢小姐,明知道我们主仆犯了大罪,却编了那样的故事来救小姐,浑然不顾他自身声名,实在令人动容。只要小姐有心,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媚娘沉下脸来:“你别说了,我听着厌烦。”
凝柔道:“人总是幻想得到那些遥遥无期的东西,忽略了眼前的幸福,小姐,你莫要犯这个错误才好。”
媚娘道:“君当做磐石,我当为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一个人发过的誓,用过的情,难道会轻易磨灭吗?凝柔,你不懂!”
凝柔还待再说,媚娘抚了抚额角,低声道:“我累了,想躺一会儿。”
凝柔只得住口,服侍媚娘上床歇息。
媚娘实在思念李治,又不能画画思人。
窗外百花争艳,也现寂寥,丫头们七嘴八舌,又说又笑,只嫌聒噪。世界仿佛停在思念的一刻不肯前行,甚是熬人,娇生惯养的千金哪受得了如此苦楚。
想出宫去见九皇子,却无借口。四月十八日是额娘的生辰,对!不如约了九皇子寺庙一见。想到这里,媚娘立刻展开纸张,挥毫泼墨,修书一封。本想令凝柔设法把信送出宫去,又想凝柔一定拒绝,还要惹得她将自己数说一顿。不如派眠月去办此事。
便把眠月叫来道:“眠月,这里有一封书信,是哥哥写给九皇子的贴身小厮小喜子的,麻烦你找人送出宫去。”
眠月奇道:“少爷怎么认识九皇子的贴身小厮?”
媚娘道:“哦!哥哥前年到京都时,无意中遇到这小喜子,两人相谈甚欢,结为知交。几年未见,哥哥甚是想念,特命我将书信带入京都,交与小喜子。”
眠月道:“少爷竟和一个下人结交为好友,倒也奇怪。”
媚娘道:“交友无贵贱,这便是哥哥的优点了。”
眠月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设法。”
媚娘道:“此事不要让凝柔知道,省得她聒噪。”
眠月道:“是。”
眠月找到负责宫中采办物品的小云子,给了他20两银子,这才把信送到小喜子手里。小喜子得知武元爽送信给自己,莫名其妙,他可不认得他啊!打开信一看,大吃一惊,忙把信交到李治手里。
李治展开一看,只见信中这样写道:
王爷:
利州一别,忽忽数月,媚娘甚是思念。不知王爷可还记得媚娘?
四月十八是媚娘母亲生辰,媚娘想请求皇上准媚娘前去感业寺为母亲祈福。
王爷可否前去一见,以慰媚娘相思之苦。
企盼君来。
媚娘
李治激动地心怦怦直跳,他立刻回信一封,让小云子带回去。
媚娘:
收到来信,甚是激动,一直期盼与媚娘相见。
本以为今生再无相见之日,不想媚娘仍记得李治。
李治心怀感谢,铭记于心。
四月十八,必然赴约。
到时再见,不见不散。
李治
媚娘收到李治的来信,心下甚喜,便来到前殿,求见皇帝。
皇帝得知媚娘求见,非常高兴,以为媚娘回心转意,愿意与自己做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