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情有可原,可自己的老婆呢?
何琳感觉到了老公责备的目光,不理,心里却无比欢畅,哈,这不是你喜欢的生活吗?就慢慢喜欢吧。而且吃完饭,筷子一放,碗一推,嘴一抹,转身噔噔上楼了。
孕妇尿频,绣花也放下筷子去卫生间了。老太太低喟:养了两个活祖宗啊!”
这顿饭张绣花是最后吃完的。老太太和传志吃完就收拾碗筷了,婆婆把盘子里的剩汤倒进大儿媳妇的面条里,到厨房洗去了。传志不忍心母亲这么累,抢过来自己洗了。洗完出来时,看到大嫂还在吃,而母亲正弓着老腰在旁边拖地板……
他回到楼上,何琳洗完澡,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往身上涂乳液,到底忍不住了,“吃过饭你就不能帮我妈干点活?!”
“嫌累你请保姆啊!”
“我妈和保姆有什么区别?”
“保姆能让她大儿媳妇住在雇主家生孙子吗?”
“可那是我妈!你别太过分!”
“对啊,是你妈,你去帮她呀!你不是一直在帮她吗?又不是我妈!”
传志气得哆嗦,手指也指不准了,“何琳,我告诉你,不要过分,你也是爹妈生的!”
何琳一点也不害怕,看了他一眼,“我爹妈生我,所以我才不让我爹妈到我家以做饭之名伺候我。我怕他们累,他们也担心我不舒服。”
传志满腔悲愤,无处发泄,突然呆了一下,叹了口气,“何琳,你变了,变得让我不认识了。”
“是你先变的,我先不认识你的。”
“你为什么就不能容忍你丈夫的妈!?我真怀疑你嫁给我是为了什么,爱屋及乌很难吗?”
何琳头也没抬,“你得寸进尺了。我嫁给你是为了和你一起生活,不是为了迁就你妈和你妈和你一家子生活。在孝敬你妈这件事上,连法律都规定配偶有协助作用,也只是辅助而已。谁妈谁孝顺,生养了谁,谁是主力,你不用拉上我垫背。反过来孝敬我妈,我绝不扯上你!”
忽然门外有响动,轻微的脚步声。传志过去推开门,愣了一下,随即关门出去了。
何琳冷笑一声,不用猜老太婆在门外偷听了。这是小雅告诉她的,婆婆最爱溜到媳妇儿子门上静静地张着耳朵偷听,好像这种嗜好具有普遍性。
传志随母亲回到房间。老太太脸就拉下来了,“瞧你千里迢迢娶的媳妇,说的是人话不!谁妈谁孝顺,分那么清儿子还娶媳妇干啥用?自古以来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见过胳膊往外拐的,没见过这么会拐的!要搁在咱老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欠收拾!两个耳刮子上去保准不这样说了!”
传志连忙把头探出门外,确定隔壁无耳,又回来,“娘,城里的女人就这样,何琳虽说得不好听,但也是实情。”
“实情个屁!城里也有好媳妇,上次半夜来咱家住的小雅,人家怎么就知道对婆婆好?人家儿子咋那么好眼光挑了个又俊又能挣钱的媳妇?人家婆婆咋烧了好香摊了个那么孝顺的媳妇呢!不要以为你娘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你娘不是那种糊涂虫!真那样,还生儿子干啥用?”老太太右拳响亮地砸在左掌里,“命!命!这就是命啊!”
婆婆来了 第三部分(14)
耷拉着眉眼的传志只得端来洗脚水让老人家赶快上床休息,让明天翻过今天这一页。然后上楼睡觉,这次不用抢被子了,自动拉过另一条,在右边三分之一床沿处躺下,绞尽脑汁思索着一个个问题:为什么自己的媳妇就不能容忍自己的老妈?!换成自己肯定能容忍岳父母一家,有什么啊,不是有句俗话说,家有一老等于有一宝吗?女人啊女人,真是太狭隘太自私了,你不知道你对老公妈妈好老公才能对你加倍好吗?偏颇,不明智,不理性,人谁没有老的那一天啊!想想咱老了咱的儿女也这样对咱,不同样寒心吗?
11
第二天是周末,两口子有赖床的习惯,不到太阳照到床上不算完。清晨的被窝很舒服暖和啊,外面还有小北风,窗台上落了霜花,室内却温暖如夏,空气里洋溢着慵懒惺忪的气息。
两人正抱着床沿做着春梦,楼下传来连续的砰砰声,让人潜意识地想起老太太刚晒完太阳的旧棉鞋对碰和突然散发到空气中到处飞舞的灰尘,人过去都有呛人的味道。
两人都没动。
“传志!传志!”婆婆在楼下喊。传志连忙爬起来,在“太阳晒糊腚沟子了”的声音中跑下楼。一会儿又上来了,脱下睡衣拖鞋,换上外装出去了。
何琳有点纳闷,走到窗台玻璃后面看,那母子俩肩并肩出来,有说有笑亲密无间地向早市方向去了。
何琳潜意识地学着婆婆的口气:“妈个×的,你有老娘还娶媳妇干啥?”
不过怎么也睡不着了,拿了一周的脏衣服下楼时,看到大嫂绣花正拖地,每个房间挨着拖,快拖到客厅了。大嫂这种农村妇女干活实诚,不惜力,别看瘦,但架子很端正,看上去泼辣而有力量,和婆婆的作秀骨子里就感觉不同。
拖到何琳脚下,绣花同志停下来,低低说了一句“起来啦。”算打了招呼,继续拖。
何琳到了卫生间,还自顾笑了一下。妯娌两个本无积怨,无论真客气还是假客气,两人之间还就是客气,大媳妇是谦卑,诚惶诚恐,二媳妇则是漠然和敬而远之。
地拖完了,绣花忙着把客厅、厨房的垃圾倒进外面的垃圾箱内,然后回来,洗手,煮粥,做早餐。老太太的早餐是煎馒头片,张绣花则是搅小半盆面糊,一勺一勺地在锅底上摊面饼,两面黄黄的,中间柔软,还贴着葱花,像简易版的比萨饼。
“比萨”煎完了,分在三个盘子里,一只大盘子用大碗倒着盖起来,另一只面饼更好看的盘子端到客厅桌上,上面放了一双筷子,自己则捧着第三只盘子站在厨房里吃,边吃边看粥锅。
何琳知道那是为自己准备的,这个女人只管做,做了也不说,可能自己太盛气凌人了吧,让大嫂觉得高攀不上,也不再攀,只做到尊敬。想到这一层,心里快慰了不少,招呼大嫂一同到客厅吃。绣花同志受宠若惊,连忙盛了两碗粥——其实是稀稀的面汤,下面有一些米。两个人一个拘谨,一个大方,坐上了桌。
“干吗你拖地倒垃圾啊?都让传志和他娘干去吧。”何琳大大咧咧的口气。
“那……不行啊,”绣花嗓音粗,声带沙哑,不会小声说话,所谓小,就是断断续续了。
“怎么不行?你怀孕了,少干点活很正常啊。他们娘俩爱干就让他们干去。”
“没……人爱干,娘……让俺干,其实……干点活也没啥,大夫……说……让俺多运动。”她脸上浮出一种会心的笑。
婆婆来了 第三部分(15)
“那他妈干吗?”
“做……晚上饭啊,做给你们……晚上回来吃。”
“早饭午饭呢?谁做?”
“早饭不一定,俺,娘,传志……都能揍,有时就轮着搭把手,中午饭……俺做。”
“午饭你做什么?”何琳一下子想起刚才在储藏间看到一堆白菜和大萝卜。
“萝卜,白菜……有时添点豆腐。”
何琳愣住了,面前坐着的谦卑含笑的怀孕女人,有着干裂的皮肤和粗糙有力的手掌,有得过且过自我满足的低生活标准和一颗寄人篱下甘心受指使的心。她突然说:“吃过饭咱们去逛街吧?”
绣花唯唯喏喏。
“我也想出去走走,没有伴,出去没意思。”
两人这才收拾好,高高兴兴出去轧马路了。北京的春天,阳光灿烂和少风的天气算是金贵了。街上有不少人,在阳光下行走玩耍。二人先去了趟超市,推着购物车,何琳很大方地给身边的女人买了不少零食、补品和衣服。绣花傻傻笑着,有点不好意思地在后面跟着,从不主动要什么。在她眼里,大超市物品太丰富了,每一件都有用,都好。
忽然她对何琳说:“有没有电话卡啊?买二十块钱的,传志说电话卡便宜……”
哈哈,她一定听说大姑姐偷着打暴长途电话,电话费让传志跳脚的事了。何琳没用她的二十块钱,让她把钱装起来,出超市门口时在小摊上买了一张面值一百的。
王老太太抖着几件衣服跟在提了一袋红薯和圆白菜的儿子后面,不住地抱怨:“这边东西真是死贵!这种软布头在咱老家也就三两块钱,这边磨破嘴皮子了还五块!”
“这边都这样,物价高,生活水平高。”
“物价高人还都往北京跑,在这里挣钱回老家花多好!”
传志笑。老太太紧走两步赶上儿子,小声,“儿啊,听人说,咱住的楼值二百万啦,真的假的?”
传志很开心,点点头,“现在房价天天涨,去年起码涨了一百万!”
“这里该有你一百万吧?”
“嗯,理论上是这样,我和何琳的共同财产。”
老太太咂着舌头,“儿啊,那你就成了北京城里的有钱人了!哎,在城里生活就是好啊,房子还能天天赚钱,赚的还都是大钱——在农村里种那二亩地,有啥出息啊!”
传志喜欢看到母亲开心的眼神,作为儿子很骄傲。但同时纠正说:“房子不出手就不是钱,你住着,说值多少钱都没啥意思。现在房价涨,说不定过几年落呢。”
王老太太很小心,“一落就没钱了,能把大房子卖了买两套小房子住多好呀,楼房价钱便宜,还能落点零花钱,房价落了不也不心疼嘛。世事无常,谁知道呢。”
传志笑,“这哪行,何琳肯定不愿意。再说,北京房价这行情,涨面大,落的可能性小。”
“俺也只是说说,俺没住过楼房,看人家住多显好。后面住的那个老妈子给俺说,咱这楼少说能换四套很好的楼房。俺就想,换两套呢,你和何琳住大的、好的,小的一套俺住,这样你哥你姐你弟你妹到北京来看娘也有地方落脚了,不用看你家里眼色了,剩下的钱还能帮帮他们。你看你大哥,比你大几岁呀,就老成那熊样了,他一直想有辆车,伙着王三家的孩子出去跑运输,也能挣几个活动钱,在家种那几亩坷垃头子地能种出啥名堂?”接着叹了一口气,“乖乖,你们兄弟姐妹可都是一个娘生的,一个门里爬出来的,你自己过好日子了,可不兴忘了他们啊!”
婆婆来了 第三部分(16)
传志也为难,“但这房子不能卖,这可是何琳的爸爸以前自盖的房子……”
“陪到咱家,就是咱家的了,上面也有你的名字,你怎么还想着送回去?”
“不是送回去,这房子于情于理都不能卖!娘,咱家缺钱不假,但得考虑何琳的感受吧?而且何琳爸妈肯定有意见!这话你也只能说给你儿子听,千万别给何琳讲,她那脾气你也知道……”
老太太有些不满了,“儿啊,你咋变得怕老婆了?”
“不是怕不怕老婆的问题,我们才结婚刚一年,就卖她陪嫁的房子……”
老太太点点头,“行,有孩子了再说吧。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再过一两年吧,我和她都忙,我也在备考在职研究生。”
“忙、忙、忙,生个孩子费多大点事?也就是最后一个月在家等一下,生下来,俺正好给你们看,趁现在你娘老胳膊老腿还能好使,再过几年你们要花钱请保姆了!”
“那你也照看不过来啊,我哥的孩子也小啊。”
“没事,拉把个孩子就当小狗养,多一个争着吃才养得好,你们兄弟几个小时候不也这样过来的,咱整个王家店谁有咱家的孩子长得好、有出息?”
12
太阳暖暖地照着街区小公园里的枯草和剪掉的月季枝,孩子和老人在健身器械区欢笑玩耍。何琳和绣花坐在温暖的躺椅上,看着公园外人行道上人来人往,四五个大方便袋堆在脚下,采购肯定花了不少时间。
绣花很真诚地说:“俺知道为什么人都爱往城里跑了,城里啥都有,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看不到。老家里是什么也没有,每家守着几亩薄地和三间瓦屋头,从年头到年尾,日子过得没啥意思。”
何琳说:“生了儿子就有意思了。”
绣花也笑了,并不认为妯娌是在讽刺,“一般是这样,有儿子的家庭就是比光有闺女的家庭过得带劲。像俺和你大哥,烦死了,烦了好几年了,加上她奶奶整天叨叨,叨叨得我亏心……”
何琳纳闷,“生不出儿子你亏心什么啊?这事起决定作用的是男人,别事事往自己身上拉呀!”
绣花叹气,笑着,“农村人有老思想,从不这样看,生不出儿子就怨女人肚子不争气,公鸡打鸣,母鸡下蛋,下不出好蛋,当然怨母鸡肚子不行,与公鸡有啥关系?”
“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男人种下的跳蚤,收获不到龙种也怪女人?媳妇就是长了一张受气的脸!”
绣花好脾气,慢慢解释:“环境不一样,城里好像生儿生女都一样了,农村里不行,没有儿子也受人欺负,闺女再多也不能给你打架撑腰——在老家,有事就拳头说话,打了再说,现在的人可野了。你要有两个儿子,一般人就不敢招惹你。”
“咱婆婆有三个儿子,应该吃得开吧?”
“现在吃开了,尤其是传志在北京当了官,她奶奶腰杆直直的,四处咧咧,动不动‘俺二儿在北京当了大官挣了大钱住了楼’,横着走!前村后店,几百口子人,一辈子有几个到过北京的?光是听说北京有天安门,有毛主席,觉着这城市大、好,能在北京城当官,能巴结就巴结呗。她奶奶可扬眉吐气了,尤其是上次从你这里回去之后。”
何琳微微笑,“什么在北京当官啊,就是个小公务员,没什么权力,一份工作而已,薪水还不如我的高,就是福利比一般人好点,哪有什么油水,你这么一说就像古代秀才进京赶考考上状元似的。”
婆婆来了 第三部分(17)
绣花掩嘴笑,“俺不懂,只觉得成为公家人肯定铁饭碗啦,干长了不就升官啦!一辈子领工资,一辈子不失业,多好!稳当,又有钱,别人还高看几眼。”
“对了,上次他妈从我这里回去,怎么说的?显摆了?”
“还用说,在老家从这条街上显到另一条街上,说见到天安门啦,见到毛主席啦,住儿家的楼啦,也见到国家领导人开会的地方啦,一个劲地夸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