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在维也纳怎么样了。电影里,那个地方很冷,有大片的雪原和茂密的松树林,有美丽的欧洲古典建筑和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他没有让他的父亲失望,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摸钢琴了。
我的意识在乱七八糟的念头里慢慢地滑回幽深的梦境,梦里飘着柔柔的薰衣草清香。
“喜欢一个人,就把最心爱的香水喷在手心,然后和他握手,你的香气会在他的手上停留至少三个小时。三个小时,足够他爱上你了。”刚才,小阿姨告诉我。
我问她,“如果他立刻就去洗手了呢?”
她说,“那就是你们没有缘分。”
我又问,“你试过吗?”
她点点头。
“灵吗?”
“灵。”
“那后来呢?”
她不说话,对我微笑,“睡吧。”她把“温莎的树林”轻轻地喷在我枕边。
开始总是下着雨(9)
再醒过来,是星期天的早上,阳光从窗帘缝里洒进来,几条细细的金线落在我的脸上,热乎乎的。我翻个身,棉被和身体之间形成一种近乎完美的触觉,我闭上眼睛,继续在床上赖下去。
楼上不知哪一家大清早就开始唱卡拉OK,我迷迷糊糊这点工夫,他从“给我一杯忘情水”唱到“我和你吻别,在寒冷的夜里”,再唱到“深秋的这样一个黎明,无限清醒在心里”。那个人把天王巨星的歌糟蹋一遍,显然对自己的声音十分满意。我伸手拉过枕头贴紧耳边,心里纳闷三楼的胖女人对我们斤斤计较,何以对他如此宽容。
是果冻把我彻底弄醒的。它的牙齿刚刚长齐,陡然间自我感觉良好起来,仿佛觉得已经成了一只大狗,可以胡作非为了。它拱到枕头边,毛茸茸地舔我的脸,等我忍无可忍地坐起来,它却已经调转身子,一头扎进被子,只露出一个屁股。
“果冻”我故作生气地对他瞪眼。
它“呜呜”地回复,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我对他做个鬼脸。
小阿姨今天要出去会一个朋友,我带上钱,牵着果冻下楼,遇见住在一楼的那个女人正在关门,她穿着粉红色的毛衣,外面套着黑色的大衣,瘦小的身材显得十分臃肿,看上去怀孕很久了。她转过头来,看见我,对我和气地笑了笑,“今天天气很好。”她突然这么说。她的脸上有一些斑点,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妊娠斑吧。
“嗯,今天天气很好。”我也对她笑笑。
出门往左拐,过一个停车场,穿过一条满是洗头店的小街,往右转,沿街朝前走一段,就是一个菜场。这还是我先发现的,小阿姨以前总是去大超市买又贵又不新鲜的蔬菜水果。
果冻平时不太出门,见到街道上的人群,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东看西看。我有些费力地拉着绳子,不让它跑开太远。
一辆自行车从我身边很快骑过,车后架上捆着一个打印机纸箱,骑车的是一个男孩,在前面路口转弯的时候,他微微倾过身子,一条腿从踏板上伸下来,脚踮在地上“唰”地一声停住车,和人行道上一个老太太打招呼。他穿着米色的毛衣和深蓝色牛仔裤,在买菜的人群里很显眼,一边说话,一边微笑着伸手去抓抓头发。
他的侧脸长得很好看。
“果冻!”果冻又跃跃欲试地要往旁边蹿,我喝止它。。 。。
等我抬起头,不远之外,那个男孩转过头来,东张西望,脸色有些茫然。
他的正面也很好看。
那一刻,他好像也看见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立刻低下了头。
'待续'
圈进保留地的男人们
恰克飞鸟有一首老歌,叫“男と女”,里面一句歌词,看上去大约是“男人就是女人,女人就是男人”的意思,比张贤亮先生“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认识足足提高了一倍。后来,一位不得志的香港歌手跑到台湾去把这首歌翻唱成中文,大意说男人被女人整得很难受,得到两岸三地人民一致认同,周华健大哥一举成名。
“区别文明社会和野蛮社会的一个根本标志,就是 对女性的态度,”老爸用两个手指夹住一个棋子,慢悠悠地在棋盘边上敲着,“你看人家欧洲人,特别讲究一个……绅士风度,男人见到女人,个个必恭必敬,要低头,要脱帽,要为女士开门,那是为什么?”他抬起手指,滑翔机一般在棋盘上巡逻一周,却又落回棋盘边去,“那不是因为男人怕女人,恰恰相反,是因为女性,”老爸语重心长地看看我,“是弱势群体,社会文明程度越高,对于弱势群体的尊重就”
“臭男人,真是欠扁,我告诉你,你的脾气太好了,他就是被你宠成这样的,如果是我,冲上去扇他两个大耳光!”姐姐在客厅沙发上冷不丁地咆哮起来,吓得电视里的水均益神色一变,识趣地说“好,感谢您收看我们今天的‘焦点访谈’,下次再见”,一脸的“三十六计走为上”。姐姐的一位闺秘苦恋八年,在爱情长跑中崴了脚,男朋友弃她而去,还带着新欢在她面前招摇过市,这两天姐姐一直在开导她如果她那个风格也能算“开导”。
老爸轻轻地叹口气,递过来一个有些无奈的眼神,终于把那个马落在了我这边的“车”和“炮”之间,还怕我看不懂局势,“我将你的军。”
这两天老妈又在和他闹别扭,为了不知什么事。我调侃他怕老妈,他端出一套听上去充满了智慧的自欺欺人。以我家为例,如果说有“弱势群体”,那个弱势群体绝对不是女人,而是此刻耸着肩膀围在饭桌前下棋的两个男人。
我问老爸,老妈年轻时是不是也这么容易上火,他说“哪里,那时候她买段布做裙子都要和我商量颜色,我说不好看,她就不买”。流金岁月一去不复返,现在老爸连自己的衣服颜色都不能做主;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一天老妈突然爱上了米色,于是我一半以上的衣服都是米色的,唯一的区别是深米色或者浅米色。
女人就像美国历史上的清教徒,她们小心翼翼地坐着“五月花”号靠近美洲大陆,上岸后好颜辞色,软硬兼施,得寸进尺,虚情假意弄出个什么“感恩节”;而男人则像印第安人,空有强健体魄,脑袋一发晕,几杯酒被骗走曼哈顿岛,优山美地变成自然公园,屡战屡败,家园不保,到最后被乖乖圈进保留地开赌场过日子,后台老板多半还是白人。
骂完了闺秘的负心郎,姐姐哼着歌一摇一晃走过来,指手划脚,“飞象啊,果冻,飞象!”
“都将军了,还飞什么象?”我瞪她一眼,“观棋不语你懂不懂?”
“才下了一会儿就被将军,你好笨噢。”她毫不嘴软,一扭屁股进了卫生间。
过几秒钟,她在里面怪叫一声,“果冻啊,你去帮我买一包卫生棉吧!”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真的没有了吗?”我很不情愿,“你房里也没了吗?”
“没了。”
“衣柜里呢?”
“也没了,”姐姐有些不耐烦,“你快去啊。”
“我都替你买过两次了。”我坚决地表示不愿意。姐姐的月经和她的个性一样缺乏规律,想来就来;我并不介意为她跑腿,可付钱时前后左右的眼光让人很不自在,“你叫老爸去吧。”
“爸,那你去跑一趟吧,我给你一个包装袋,你照着买就行。”姐姐改变方向。
老爸嘀咕一句,“我一直跟你说,要未雨绸缪……”
姐姐终于决定不和我们理论,“你们不去买,我就告诉老妈果冻马上要考试不温习功课还跟老爸下棋!”她干脆利落地威胁。
唯女人与小人难养。小人好歹还会长大,女人却不会改变性别。
于是老爸拿着雨伞和钱夹灰溜溜下楼去了。过一会回来,手里多了一包鲜艳的卫生棉,他脱下外套,“外面雨很大。”
我们接着下棋,老爸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结果那一局我反败为胜。姐姐笑起来,“怎么样,果冻,多亏了我吧?”
老爸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窝,显得有些疲惫,“刚才我在超市里碰到一个病人,她也住这附近。”
“什么病?”
“肾衰竭。”
“重吗?”姐姐问。
他点点头,“再下去,就要开始洗肾了。”
姐姐吐吐舌头,嘟起嘴,突然冲我一挤眼睛,“果冻啊,哪天老姐要是得了肾衰竭,奄奄一息,你会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反问她,“哪天我得了肾衰竭,你会怎么办?”
姐姐笑起来,“别赖皮,你先说你会怎么办?”
“长幼有序,你先说。”我顶嘴。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我们围着桌子开始斗嘴。
“够了!”老爸突然闷闷地低吼一声,两手紧握着茶杯,抬头看着我们,神情突然严肃得有些可怕,“不许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老爸很少发火,他一旦发火,我们全都噤若寒蝉。
姐姐有些夸张地踮起脚回她的房间去,我整理好象棋,老爸还看着手里的茶杯发呆,像是在思索什么东西。
回到房间,打开电脑,露露在网上找我,说打算帮她表姐把结婚照做成配乐视频,放在纪念CD里附在结婚请柬中,每个宾客赠送一份。她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很得意,说找来几段音乐,和表姐一起挑了一个晚上都做不了决定。
她问,“果冻,你觉得哪段音乐好?”
露露这个人看上去有些散漫,但办事很认真。我打开她发来的音乐文件,吓了一条,她说的“几段音乐”是三十段不同的古典乐片段,编号一到三十。
我对音乐一窍不通,认真听了几段便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之后的都随手点开,过了一会,对她说“都很好”,露露发过来一个皱眉的脸谱,“仔细听嘛!”
于是我说,“第十八段最好。”其实我根本没听,选择它是为了“十八”那个数字。
露露很高兴,“我也是觉得那段不错唉!”
我问她那是什么音乐。她说,“叫‘爱之梦’。名字也很好听。”
最美丽的相遇
“爱之梦。”我想起了那个比她的表姐矮了整整半个头,脸上好多青春痘,拥有“天下无贼”里傻根般单纯笑容的新郎官。当然人家不是民工,是一家企业的执行董事。
男方家里开公司,资产上亿,新郎是独生子。据说一结婚,女方就能得到百分之五的公司股份,将来生了儿子,再加百分之五。一切费用男方包办,给女方家长的礼是一套高档连体式别墅,度蜜月去巴厘岛。从身高,露露的表姐是“下嫁”,从家世,却是绝对的高攀了。
“我还是搞不懂,以后天天低着头跟老公讲话,脖子都会酸唉,”婚礼排练的时候,露露偷偷地对我说,“我一直以为表姐会嫁个很帅的男人。”她尖刻得天真无邪。
“我表姐以前的男朋友很fit,有点像甄子丹。”回家的出租车里,她告诉我,口气里不无失望。她的表姐长得很好,当年被选上空姐,父母坚决不同意才没去的。
露露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没有表姐漂亮,但在我看来,她比她的表姐漂亮,至少更有人间烟火气。有一回,我就这么告诉她“我觉得你比你表姐漂亮”,她抬起眼睛,使劲地盯了我一会,突然脸色变得像是很生气,“别臭我了!”
但我说的是真心话。
姐姐从我进大学那天就开始热烈煽动我追露露,我反问她,“怎么追?像大众追你那么追吗?”那阵子有个痴心男人隔三岔五戴副很酷的墨镜开着一辆大众车在我家楼下站岗,仿佛特务盯梢,我叫他“大众”。直到某一天,姐姐去敲敲他的车窗“麻烦你把车换成奔驰再来好不好?”他就此销声匿迹,我想,或许他是死心了,或许他终于明白姐姐不值得那份多愁善感。
姐姐瞪我一眼,“发动荷尔蒙自己去思考!”
每次露露来我家,我能感到爸妈欣赏的眼光;每次我去露露家,也能感到她父母抬举的目光。说来奇怪,看似水到渠成,反而觉得两个人隔得远了一点点,或者说,太近了一点点 ……唉,越说越说不清楚,你懂我意思啦。
一年五十二个周末,有五十一个半,姐姐会大睡懒觉,美其名曰“女人是睡出来的”,剩下的那半个,她心血来潮临晨爬起来赶广告方案,必然搞得鸡犬不宁。果然,一大早,她咚咚地敲门,“果冻,果冻,你上次给我买的打印机不work,快起来看看!”
“现在才七点啊!”我从被窝里瞄一眼墙上的钟。
“我从四点半一直等到现在了!”言下之意,我已经很体谅你了,“快帮我看看哪,很紧急的!”我把头闷在被子里说了一句“有病”,心里诅咒她日后时来运转嫁一个又矮又丑又长痘外加穷得叮当响的男人。
半小时后,我套上老妈新织的温暖牌毛衣当然是米色的,穿上姐姐一个客户赠送的据说有利男性生殖健康的牛仔裤自从姐姐经办了他们的广告后,我就被剥夺了穿任何不利男性生殖健康的牛仔裤的权力。我把惠普五花大绑捆在后座,踩着自行车上了路,心里十分后悔几天前一时昏头,自告奋勇帮她去买了这台几合一高档打印机回来。
经过菜场时,我看见了那个女孩。
她穿淡紫带褐色条纹的套头毛衣,大大宽宽的圆领,看上去毛绒绒的。整个下巴埋进领子,但我还是一下认出了刘海下那双乌黑的大眼睛。
她站在人群里大睁着眼望着我,带点懵懂的表情,短发散在耳边,看上去毛毛的。她手里牵着一只狗,绒线球般立在地上,高抬着脑袋,也是一脸无辜而可爱的样子。
我看着她和那只小狗,突然觉得两者的神态有点相像,不由微笑起来。
我不明白一个女孩子的神态何以会那么像只小狗。可就那个时候,她转过身去,牵着小狗走开,小小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我对天发誓刚才听见有人在叫我,而且好像就是她。我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老妈的感性
姐姐一旦有了工作压力就会慷慨地把麻烦转嫁给别人,弄得大家都跟着团团转,传说这种杰出的素质叫做“领导才能”。她得知打印机被留在店里修理,要隔天才能取的时候,气急败坏,“你有没有脑子,这些我今天要打印好,明天要交给客户的呀!”
“你又没跟我说明天就要。”
“用得着说吗?如果不紧急,我犯得着四点半爬起来吗?”'网罗电子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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