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题说的,却是让于珊一愣。她当然大体能猜得到,谢爵爷是为了爵位的事才招惹出了这一闹剧,可到这跟她有一个铜钱的关系吗?这谢昆脑子没抽吧,跟她说这些有毛用?
想到这里,于珊“呵呵”了两声,悄悄的往旁边移了移,没说话。
谢昆装作看不到于珊的小动作,可见她避开,还是忍不住试探道:“珊表妹一定是希望你爹爹袭爵吧,否则也不可能冒冒失失的跑到外院去与你爹爹解围。”
于珊大大咧咧地坐着的身子一僵,收了脸上的笑模样,怀疑地看着谢昆。
谢昆脸上带着温眴的笑,不动声色地任由于珊打量。
于珊原本觉得,谢昆是在试探她,可见了谢昆这人畜无害的模样,又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了。她想了想,很是谨慎的斟酌开口:“表哥在说什么?是祖母让我去请父亲到兰苑去,一来弟弟身子有些不好;二来也是姨娘病重……”
于珊越说,谢昆笑的越开心,两颊的酒窝也越来越深,引得于珊心里嘀咕‘谢昆这死小孩,演得是哪一出’!
谢昆听于珊编的头头是道,心里越发高兴了,如此条理清楚,看来那个在于府稍有不顺心就与谢洪开打的丫头的确是藏拙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各自在心里度量着对方。
半响谢昆先收敛了神色,也不接原来的话茬,反倒有些落寞的说:“太后想让舅舅袭爵,可祖母寸步不让,所以外祖父才犹豫不定。”
于珊听到这里,特别想说,‘放心,胳膊拧不过大腿,谢老太太再能耐,也别不过宫中太后,最终肯定会是木大爷袭爵的……’
只是这边于珊还没有腹诽完,就听谢昆接着说:“祖母说,只要我同意将来娶木颖兰,那她就不会再反对。”
于珊心里原本自言自语的话倒是立时止住了,她神色不变,像是对其中的弯弯道道一点也不知道,只简单的奥了一声。心里却翻滚开了——原来如此!她原本还想,谢昆上一世为什么娶个可能相看两相厌的木二爷的闺女,这下可找到缘由了。
“你可知为何?”谢昆的声音里多了几份期待。
于珊却似毫无所觉,茫然的摇了摇头,之后低下脑袋,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开了。
为何?当然是因为太后是四皇子党!
太后不在乎木大爷膝下无女,坚决支持与皇室毫无纠葛的木大爷袭爵,无非是看到了四皇子身上有一半的木府血脉,不再需要求娶木家女巩固木府的地位。太后睿智啊,配合四皇子真是配合的妥妥的!木二爷不是爵爷,既减少了太子的助力,又使四皇子求娶木家女变的简单,如此一消一减,倒为四皇子继承大统添了不少胜算。
至于谢老太太,那就更好理解了。木府、谢府的两家姻亲,是系在袭爵一脉的,谢府将来是谢昆袭爵,那谢昆就该娶下任木爵爷的女儿,可木大爷没有女儿,若是他袭了爵位,那两家的姻亲怎么办?到时候,谢昆才是完全放开的小马驹子,完全有理由拒绝木家女! 谢老太太是想提前绑住谢昆,一旦谢昆同意去木颖兰,那就与皇室搭上了钩,那谁承袭木府的爵位也就不那么重要。
只是,这谢昆为何跟她说这些?博同情吗?可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于珊低着脑袋,谢昆不知于珊什么想法,只得接着说道:“这事祖父并不知晓,只我着实讨厌被人胁迫。”
“谢表哥,这些事……”于珊这才惶恐的抬起头,这惶恐一半是装的,可也有一半是真的。连谢爵爷都不让知道,他与她这个小女娃子说有意思吗?
“于珊,我能与你说这些,是因为有种你能助我解决此中困局的直觉。”谢昆带了几分笃定认认真真的看着于珊。
“表哥高看我了……”于珊心里咯噔一下,你一个爵府继承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说她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能解开困局?果真是糊弄人不偿命!难道你知道我揣着一个等你袭了爵位之后才能知道的秘密?
“于珊,我与你坦诚相对,还望你不要糊弄我。简单来说,我只有一个目的,让舅舅得到他应该得到的。若是你能帮我做到,日后,若有所求,必不推脱!”谢昆不容于珊插科打诨,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谢昆想了想,接着许诺道:“便是四皇子那里,我也尽力为你周旋!”
于珊听他提起四皇子,便自动脑补成,谢昆的承诺是日后助她高攀四皇子。
她恼怒地站起身子,也来不及收拾帕子:“只要表哥娶了木姐姐,自然能达到目的!何须大费周折!”
“倒是我少说了一句,那便是,我不想接受我不想要的。”谢昆见于珊认真了起来,心满意足的轻轻舒了口气,这个模样的她,与站在于府外院的她何其相似,只是他好像有哪里说错了话,将这丫头惹的炸了毛,这丫头认真中也带了恼怒。
“你如何肯定我就有能力助你?”于珊的眼里有认真也有疑问,她是真的想不通,谢昆究竟因何这般相信她。
“我并不能肯定。可是于珊,只要你认真,你就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便如当日,你站在正厅,面对着满屋子的文武官员,毫无惧色的撒着谎,便是我也不敢保证可以做到……”
“那是因为我说的是实话,没有说谎!”于珊狡辩道。
“于珊,说没说谎,你知道我也知道。”
于珊暗恨地咬了咬牙,她的确可以助谢昆达成愿望。爵位的继承其实并不是只有当代爵爷或者圣上可以决定,还有另外一种决定方式,只不过这只有历代爵爷可以知道,也就说等谢昆继承了爵位,他也能知道。可远水解不了近渴,等那个时候他就算知道也晚了。
而不巧的是,前世于珊曾经听皇后与四皇子商议着夺了木大爷的爵位给木二爷,两人曾说起过这个法子,而现在这个法子若是利用的好,便能成全谢昆。
可凭什么要她帮那个自以为是的腹黑小受!
“承蒙表哥厚爱,这个忙我没法相助,木姐姐乃是表哥命定之人……”
“你倒是能掐会算了?罢了罢了,我也不强人所难,也不过就是一辈子。”
于珊剩下的话便滞住了。
谢昆的话语里有些意兴阑珊,倒似那勘破红尘的小和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于珊能打破此中僵局,冷静下来想想,的确有些意想天开了,他都不能解决的事,于珊一个七岁女娃怎么会有法子。
、第72章 :
于珊听谢昆这般语气;因他提及四皇子带出来的恼怒散了些。她细细打量会谢昆的神色不似作假便有些心软。她曾经浑浑噩噩地活了一辈子;自然知道那滋味不好受,而谢昆;上辈子是不是也如她一般;浑浑噩噩?这么一想,于珊倒有了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她轻叹口气;老太太常说,‘与人为善,与己为善’,反正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提点一句话的事;成与不成;都要看谢昆自己的造化。
“表哥若是委实不愿,倒不如与谢爷爷直说,谢爷爷有法子的。”
“祖父为了爹爹的事已经焦头烂额,我怎好拿这些小事去烦扰他。”
“这如何是小事,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对上一府荣耀,可不就是小事一桩。”
于珊直觉谢昆前后变化有些大,一开始还百般不愿,这会子却又如此认命,总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可谢昆这会真是没有坑于珊,他一开始是觉得于珊有法子才试探她,可遭到于珊毫不犹豫的拒绝后,他也觉得自己确实异想天开了,这才认命了。
两人这会倒是颠倒过来,一个上赶着相助,一个已经不抱希望。
于珊既然决定为善一把,怎会放弃,想到这会子时间紧迫,谢爵爷和老太太说不定下一秒就从书房出来了,而谢爵爷这么一闹,圣上十有八/九下次早朝就颁布圣旨了。她也不墨迹直言道:“木府的下代爵爷究竟是木大爷还是木二爷,并不是只有太后和你祖母能决定。”
“我知道,最终拍板的是外祖父。”
于珊顿时有种对牛弹琴、说不下去的感觉,谢昆真看得起他家外祖父,说句不好听的,木爵爷算什么,那就是传话筒,再进一步,也就是个傀儡,他能拍板才有鬼。
“不是木爵爷,是另外三个爵爷……”
于珊正待详说,可话音未落,书房里就有了动静,于珊神色一紧,快言快语道:“这里面的缘由,谢爷爷也是知道的,你只需问谢爷爷,谢爷爷就能给你指条明路。”
谢昆怀疑地看着于珊,于珊这话很不靠谱,另外三个爵爷能管到木府的事?他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就看见站在他眼前的小丫头,一瞬间笑的灿烂无边,直笑得他晃了眼,待反应过来,便有些失笑。
谢昆已经十二整岁,已到了通人事的年纪。谢老太太给他安排了两个美艳的通房丫鬟,可他一心习武,心思不在这上面,别说宠溺这俩女子,便连开荤都没兴趣。所以说,他对着成熟貌美的前凸后翘的都没什么心思,更不用说对着才七岁的还没长开的小丫头。在他自己看来,他的呆愣,也不过是因为于珊前后表情变化太快,明明前一刻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这会就又成了天真烂漫的孩子。
他也不是多喜欢于珊,只是谢府人丁单薄,又没有女孩子,谢昆接触最多的女娃也就是于珊了,在于府习武的时候,听于华絮叨多了,难免就上心了,但一开始也只是把于珊当妹妹疼的,是那种希望她过得好,至于谁能让她过得好,他无所谓的那种疼爱法。
只是今日这番试探下来,他却觉得发现了一块瑰宝,至于以后该如何对待这块宝,他也没什么头绪,总归不是起什么邪歪心思就是了。
“奶奶……”于珊仰着头,看老太太平静下来,暗里松了一口气。
“妹妹,你看你带来的这丫头可有一点探病的样子,看看,这眼里哪有我这个糟老头子。”谢爵爷抢在老太太开口前,有些不满的埋怨。
谢爵爷此刻眼睛赤红,腰间挂着匕首,步子也迈得虎虎生威,脸色颇有些不善。
于珊却不害怕,脸上笑容不减,谢爵爷还是如年前一般为老不尊,而她已经不是被人说几句就脸红的小丫头了。
“谢爷爷,我本就不是来探病的,谢爷爷身体康健,没病没灾的,定能长命百岁的,我不过是陪奶奶会娘家看看。”于珊甜甜的说。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碰见这么个讨巧的丫头,谢爵爷脸上的冰冷便有些挂不住。
谢爵爷伸出手,拧了拧于珊胖嘟嘟的小腮:“长能耐了,还知道娘家了。眼巴巴的守在这里,我还能吃了你祖母不成?”
于珊笑嘻嘻地不答话,你是吃不了奶奶,可这偌大的谢府,也就这里待着还自在,别的地方,不去也罢。
“喏,我可是把你祖母完好无缺的交到你手上了,日后可不能讹我!”谢爵爷边说着松开了老太太的手。
于珊也赶趟,上前搀着老太太,说道:“这得回府检查过才有数。”
老太太忍不住,戳了戳于珊的小脑袋:“就个小傻子,我一时心急疏忽了你,你也不晓得提醒我一句。你闲来无事,好歹让昆哥领着你去逛逛院子,谢府虽是将府,但这寨子里的花花草草、假山真水也铺设的颇有特色,不比咱们府上差……”
老太太说着,见于珊没什么兴趣,想到她的懒散,怕是懒得动弹的。可看了看于珊晒得红彤彤的笑脸,还是埋怨着:“若是不想逛,也好歹找个阴凉地待着吧?”
于珊这才抬了抬头感受了下明晃晃的大太阳的威力。眼下已是入秋,可这太阳却还拴在夏天的尾巴上,确实有些燥热。
老太太一句接一句地埋怨着于珊,可这笑眯眯的模样配上语气里的满足倒是惹得谢爵爷眼热了一把,谢爵爷越发想念远在边关的孙女,孙子再孝顺,也没有孙女贴心。
谢昆一直一言不发,只看着这两老一少说说笑笑的。老太太本就没准备久留,她不等谢洪准备好午饭,便带着于珊要回府去,谢爵爷苦劝不住,便一路送到她们的马车旁。
“昆哥,你可要好好看住这个老家伙,再这么胡作非为下去……”
“姑祖母,您放心。”谢昆的话掷地有声。
因谢昆是谢府的长房嫡长子,于珊一开始就知道,谢爵爷会对他很严苛,而他的性格应该是严谨认真的。若是他空有一身武艺却心术不正,岂不是给谢府引来灾祸?他们两人碰了不少次面,虽甚少直接对话交流过,可每次见到他,他都是调节矛盾的核心人物,也从没见他讲什么笑话、开什么玩笑,所以,她愈发肯定自己对他的分析是正确的。
可是今日谢昆对她的一番试探,让她觉得谢昆实际上是很腹黑的!因存了这印象,此刻再听他认认真真说话,倒有些别扭,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鞋子一般滑稽。
“妹妹,在小辈面前给老哥我留点脸吧,快走快走。”谢爵爷见随同的谢昆一本正经的应声,脸色微红,急急的赶着老太太她们走。
送走了老太太和于珊,这祖孙两个又往书房走去。
两人在书房待了整整一下午,至于具体说了什么,却无人得知,只是这祖孙两个出来的时候,谢爵爷的神色有些怔忡,谢昆则有些如释重负。
接下来的三天,谢爵爷不顾‘病体’,每天都不待在自己府上,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依次拜访了木府、于府、杨府。如此时间缓缓过了五日,迎来了谢爵爷逼迫圣上后的第一个早朝。
现下正是太平盛世,无灾无难,边关固若金汤,早朝之上也没有那么多的事要奏请圣上。这时间走着走着便到了‘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的时候。
皇上偷眼看了看眼眶又有些泛红的谢爵爷,轻叹了口气,提醒道:“木公……”
木爵爷这会才似乎如梦初醒,从怀里掏出折子,恭敬地道:“臣有本启奏。”
皇上从太监的手里接过折子,粗略的看了眼,微微点了点头。他将折子搁置在了龙案之上,正要说退朝,可就这一小会的功夫,谢爵爷已经泪流满面,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任谁看了一个年近花甲的白须老头隐忍痛哭,心里都不会舒服。
谢爵爷这会也是骑虎难下,他见木爵爷临下朝也没有动静,就又抹了一些辣椒粉,准备再演一出戏。可这刚抹完,圣上就发话了。眼下,他倒是不想哭了,毕竟饭要一口口的吃,水要一口口的喝,能逼得木爵爷走开这一步就该收手了,左不过十天半月的,他就可以卸任了,可是,情绪可以控制,抹了辣椒粉的眼睛却控制不了。
谢爵爷见皇上神色不愉,上前一步,跪在朝堂之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