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五宝,还不起来,嗯?”
虞五宝愣了一下,他刚才把金小猫眼底的神情都瞧了一个遍,只觉诸多变化实叫人看得一时着迷,只那最后的平静,倒似把他魂儿都安抚,竟什么都想不起了。
此刻被金小猫出言提醒,才发觉两个姿势也太过亲近,不免自己也吃了一惊,忙不迭地赶紧跳开。
金小猫站稳,似笑非笑地瞥了虞五宝一眼,袍袖一甩,自顾自下了楼。
虞五宝被那一瞥定在原处,忽然把手覆在胸口,自家小心脏跳得急如擂鼓,更觉怪异:“啊呀,莫不是中邪了?”
虞五宝再去看金小猫,只见这人在楼下也抬头看他,声音平平,虞五宝却分明听出一丝狠意:“不饿就永远不用下来了。”
虞五宝此人,最是脸皮厚,见金小猫狠话招呼,便把先头的异样都抛诸脑后,只留着一副辘辘饥肠。若再也不能吃到金小猫的厨艺,他虞五宝怕会饮恨一生吧……
虞五宝身形一动,使了个仙临玉趾,轻飘飘落在金小猫身旁,大咧咧把手就要揽着金小猫的肩,却被金小猫微微一动就错过了。
金小猫偏过脸,唇角一翘,食指竖起对虞五宝晃了两晃,低声道:“虞五宝,没有下次。”
虞五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也不想了,只缠着金小猫去做那个什么炖五宝。
金小猫前脚进了厨间吩咐,麻厨子后脚就把料备齐了。虞五宝站在厨间外面伸头往里看,忽觉脚下撕撕扯扯的,一低头,就吓了一跳。
一大一小两只猫儿衔着自家裤脚又抓又咬,小的是金丝猫儿豆子,大的,却是额带王字的大豆子。
这大豆子自跟了金小猫,好吃好喝,长大不少,却仍是幼崽脾气,跟猫儿豆子玩得最好,瞧豆子做甚便作甚,打滚卖萌要吃的,动作一式无二,只大了一号,真真十个人大豆子。
金小猫原想等大豆子再大些就在山中放了,现下只能拘在方方食后院,寻了个精铁的笼子装着,只金小猫来了才放放风。
大豆子今日放风兴奋过度,见豆子不待见虞五宝去咬裤管,自家也有样学样,不过用力颇大,只这一咬,竟把个裤管咬透了,虎牙狠狠硌了虞五宝腿肚子一下。
虞五宝疼得嘶了一声,自家挣也挣不开,只得故作大声叫人:“小猫儿,快救命呐……”
金小猫见虞五宝作怪,不觉也好笑,只把手轻轻一招,豆子大豆子两个都亲亲热热过来。
虞五宝得脱,长出一口气,看着金小猫嘿嘿直笑。
金小猫也是一笑,抱起豆子,吩咐麻厨子:“把海参发了。羊肉拿里脊,鱼用鳜鱼,猪肉捡四瘦六肥的备着。再泡些花椒水儿,姜水儿来。”
麻厨子应声去办,小厨间里只剩下金小猫虞五宝两个。
金小猫道:“今日大豆子放风也够了,你就把它抱到笼子里去吧!”
虞五宝登时无话,只觉得自家刚被大豆子咬着玩,再把大豆子抱到笼子里锁着,那可是妥妥地会叫这只大猫记上仇了……
看来自家果然和猫儿犯冲!
虞五宝不由回眼去看金小猫,见他悠哉悠哉坐在一旁给豆子顺毛,不时还唇角一翘一翘的。看虞五宝看过来,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虞五宝,你饿不饿?”
虞五宝早就饿得紧了。
梅林里头吃的小点心又填不饱肚子,连喝的那坛酒都精巧的可爱,再,又有靖哥儿又踢又打的折腾,现下,再被这三只猫一捉弄,全然变作汗水给出了。
虞五宝双目灼灼,拉长声音卖乖:“小猫儿……饿死个人啦……”
等麻厨子把海参发好进来,金小猫已经开始剁肉馅了。
羊里脊最嫩,金小猫剁成末。鳜鱼却是只取了两侧,拿刀一点一点的刮成蓉。肥肉也剁成末。葱姜末跟香菜末却是虞五宝帮忙,因金小猫一句:“自家动手才吃得香……”
见麻厨子进来,叫他把海参也片好,自家又把肥肉末与羊肉末合在一处,加了葱姜末,桂皮八角花椒末儿,用了酱汁儿和盐调味,再加入荸荠末淀粉拌匀,最后一个一个团成肉丸子用温水稍稍紧了。
鱼肉末却是只加了些黄酒,盐,少少加了些子糖霜提味,加入蛋清淀粉,朝一个方向打上劲儿,要得就是鳜鱼原味的鲜美。
再把个白萝卜用小铜匙剜成一个一个的萝卜圆子。
金小猫取了砂锅,把清汤倒入,搁入葱段,姜片,把飞过水的海参搁在里头。顺手又往里放紧好的羊肉丸子。待到水温略上,接着便是挤鱼丸了。
金小猫手快,虞五宝觉得自家不过只眨了几下眼,那锅里就是一片玉白玉白的丸子了。
滚水翻腾,锅里登时一片沉浮。红的肉丸,白的鱼丸,黑褐色的海参,你起我落,煞是热闹。
把灶上的柴抽了些让火变小,金小猫才往里头搁萝卜圆子。
先这道菜也无有白萝卜,只金小猫不爱吃太过油腻的东西,萝卜顺气清肠,正好对了金小猫的胃口,是以添上做了第五宝。
此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金小猫一边看虞五宝守着灶台,一边笑道:“滋味好不好,全靠火候。虞五宝,你在此呆会儿,不许叫火灭了。”
虞五宝可不想做这般无趣的事儿,一把揪住金小猫的袖子,急道:“小猫儿,你又作甚?”
金小猫把嘴角一扬:“自然回去看看靖哥儿,这孩子乖巧,不知谁家的呢!”
虞五宝这边苦守灶台,金小猫那边却是得了回话:“七爷,小的去了开封府见到展大人,并没有人家报失走了小儿。”
“展大人还说,若是有人来报案,必定先来告知咱们。”
金小猫打发小六二下去,自家慢悠悠上楼看看睡得脸儿通红的靖哥儿,才悠悠然踱回小厨间。
只一眼,金小猫便笑了。
这虞五宝,靠着墙,竟睡着了,细细一看,嘴角口涎流到老长,把个素日来在外人面前装的神仙样儿丢个干干净净。
金小猫弯腰摇摇虞五宝:“快醒来,这里不好睡。”
虞五宝迷迷瞪瞪睁开眼,见面前是正是自家好兄弟小猫儿,不觉眉开眼笑,上来就把金小猫腰抱住扭扭:“能吃么?五爷我都饿死了……”
待砂锅一开,真真满室异香。
虞五宝拿着长匙不知先吃哪个才好。鳜鱼是鲜物,此时最难得,虞五宝生于山中,海货吃得不多。便是那平平常常的萝卜,此刻都不一般了,个个闪亮剔透,如同玉制的一般好看,偏还沁透炖煮之后汤汁的精华……
抬眼看看金小猫,金小猫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口汤:“虞五宝,这可称得上是五宝?”
虞五宝点头,也伸手舀了一口汤喝了,口说不出的鲜美。虞五宝闭着眼回味,只觉受用无穷,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小猫儿,日后你说甚好吃,我就吃甚!虞五宝再不打别!”
作者有话要说: 虞五宝就是那跟着萝卜的小毛驴儿……
还有,情商五渣的虞五宝,什么时候才明白自己动心了啊……真着急,一直这么下去,小猫就永远兄弟了!
☆、第三十回:来个小姐会做戏
一连过了七八日,靖哥儿的身世都没有线索,到像是凭空冒出来这么一个小儿来。开封府的展昭带着王朝也过来方方食细问过当日情景,却也无从下手,只得回禀了包大人,在开封府门前贴了告示,只说有哪家丢了小儿,可来开封府备案待讯。
金小猫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他不过是个十八岁不到的小官人,自家还是被金大郎一手带大,哪里会想到这靖哥儿的通天淘气?
不说旁的,只说豆子。这只猫是金小猫从小抱大,性子最是亲人,只见了两个人才会炸毛。一个是每见必抓的虞五宝,另一个就是这个每见必逃的小靖哥儿。
无他,这虞五宝虽是爱捉弄豆子,豆子却是吃不了亏的。可这靖哥儿,先头豆子见金小猫喜欢他,便也跟着蹭,谁料靖哥儿一见豆子就大哭不止,把豆子推得远远的。
说实在猫这种生物,有时也足够固执。于是一个蹭一个推,两厢较量之下,豆子却是占了上风,窝在靖哥儿腿上呼噜。靖哥儿愣了片刻,把嘴一张,狠咬住豆子耳朵,把豆子咬的哎哎直叫。靖哥儿一松嘴,豆子立时逃到金小猫腿边再不敢近了。
豆子记性最好,是以从此以后,凡靖哥儿所在,豆子必退一射之地。
再有就是麻厨子,这胖厨头性子好,自家又有个靖哥儿一般大的孙子,是以对靖哥儿那是喜欢的紧,晚上做了好吃的就头一个叫靖哥儿吃。
这靖哥儿看也不看,一把推到地上。麻厨子以为这孩子不爱吃,又换了花样,谁料还是如此。
麻厨子觉得蹊跷,就与金小猫说。金小猫又去问靖哥儿。
靖哥儿说不清楚,只是大发脾气,把金小猫的天字房一号弄得狼藉满地。
饶是金小猫这等有耐性的也挂不住了,当即就气得起身回金宅,只把个只在方方食呆了一天的靖哥儿独自丢在天字房一号里。
结果第二日更不得了。
靖哥儿不见金小猫回来,便守着方方食大门不让客人进,见一个往外推一个,只说爹爹把自家丢这里不管了!
却是大掌柜雁八愗看不过眼,狠狠心把靖哥儿睡穴点了,方方食才恢复经营。
却说金小猫回去就在开合居里躺着,自觉自家揽了个大麻烦。靖哥儿若不能找回家人,难不成就跟着自己?一日两日尚可,若是仍需住了许多日子,自家无亲无故又不好管得多些,这靖哥儿,如何办却着实不好再说。
虞五宝临走前说这两日会跟着三哥虞叔竹出诊,去的是西辅之地郑州,没有几日回不来。金小猫也无法与他商量。想来想去没有主意,便召来大管家金山。
金山此人,却是跟着金大郎金小猫一道逃出的金家的旧仆,也是一道历经艰难。想当初在林家隐居,也是金山在外做些小生意来顾着这兄弟主仆两个。
金大郎与金山两个私心都自认是小郡主的家臣,是以在金宅,金大郎私底下也把金山看得同袍一般。倒是金山这个忠仆,眼中只认金小猫为主,因金小猫由着金大郎养大,才把金大郎看做金小猫之下第二等可听命之人。
金小猫这边一叫,金山随后就到。
金小猫把事情一说,金山便笑了:“这有何难?七爷,山不就我我就山,叫开封府出个告示,让人寻过来便是。再不济,咱们家也养得了十几年。”
金小猫闻言,把眉一皱:“说得容易。这小儿太淘气,我可受不住。”
金山安慰道:“七爷也不必担心。这等小儿怕猫又不食外物,定是有人家的,说不得还是有来历的。”
金小猫登时想起虞五宝吃靖哥儿的鸡蛋羹与牛乳芋泥来,这靖哥儿却是面容淡定看他吃过才用的!
想必,这吃食都是有定例习惯,才叫靖哥儿如此平静毫无异色的。
“这靖哥儿怕是……真有来历的!”
次日一早金小猫叫六二赶车去方方食。恰见到雁八愗抱着靖哥儿在柜台后头。雁八愗也不数银子,只看着靖哥儿的长命锁发呆。
金小猫把靖哥儿接过,雁八愗便道:“七爷,这靖哥儿身上有古怪。这长命锁,不是一般人打的。这可是福缘阁的手艺。”又叹了口气,把长命锁摩挲几下,“金子足赤,分量也不小。这靖哥儿到了咱们车厢里,怕是有人有意为之啊!”
“七爷,这靖哥儿留在此处,必定是旁人有所图谋无法顾及。咱们须要仔细!”
金小猫脖颈边被靖哥儿呼吸吹得又热又痒,侧脸恰好看见小儿紧皱的眉头,睫毛上泪珠盈盈,一张小口紧紧闭着,十分叫人怜惜。
金小猫心头一软,把靖哥儿往上抱抱:“虽说如此,这靖哥儿可不知情。就不让他在方方食捣乱了。我就带家去几日。大掌柜,方方食你素来看得好,我也就不来了,有了消息叫六二回我便是。”
坐了马车回金宅,金小猫把靖哥儿抱去给金大郎看看,说了原委。金大郎沉思片刻便答应了,还打趣金小猫道:“我家小猫把这靖哥儿养得久了,再走就舍不得了!”
金小猫也是一笑:“大哥说得是。人家寻来我还要认个干亲呢!”
靖哥儿就安置在金小猫开合居里。金大郎怕金小猫不会照顾,特特把厨上刘厨子的浑家马氏拨过来照顾。
这马氏生得俊俏多情,刚把自家小儿断了奶就来上工,一连多日不见自家骨肉,是以见个小儿都是亲的。
金小猫也觉得放心。便在外间搁了个软榻,晚上收起来,白日就叫马氏带着靖哥儿靠着休息。
如此,靖哥儿却是高兴至极。每日里只缠着金小猫,不叫他离开一会儿,口里只叫:“爹爹看看靖哥儿!”“靖哥儿好乖,爹爹不走……”
金小猫被这童言童语叫的心底都是软糯糯的,一时兴起,就把笔墨拿来,手把手教靖哥儿写字。
靖哥儿站在凳上,写一笔抬头看一眼金小猫,满眼都是笑:“爹爹,叔叔不会教靖哥儿呢!”
金小猫亦眼含笑意,看着纸上写得歪歪扭扭的字,不觉随意问道:“那叔叔教靖哥儿什么?”
靖哥儿想了想,忽然反身抱住金小猫:“爹爹,不走……”
这日,开封府的展护卫送来一个消息。
这东京最出名的凝芳雅苑的小姐胡宁宁 ,自陈自家的侄儿丢了。说起形貌,却也是个三岁稚童。
金小猫带着靖哥儿刚在方方食一露面,那坐于堂中的女娘就站起身来,惊喜交加:“靖哥儿……”
靖哥儿迟疑片刻,抬头看看金小猫,见金小猫不露声色,又望了望那女娘,直往后退小声道:“爹爹,我怕……”
那女娘见靖哥儿不理他,把巾子按在眼角沾了沾,又给金小猫道了一声万福。这女娘声音软软娇娇,十分顺耳。
金小猫细细打量这位女娘,见她面上并无乍逢之喜,心头一动,只觉该试探一二,便冷声道:“小姐就是凝芳雅苑的小姐胡宁宁?怎说靖哥儿是你家侄儿?有何凭证?”
胡宁宁到底是惯作风月,那伶俐只比旁人多。便细细把原委道来。
想当初胡宁宁初入风尘,便结识了
个胡举人,与他银两,叫他来京赶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