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琛很意外聂承岩居然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他道:“我们是接到了秘函说公主从漠北夏国出逃,有可能潜在这固沙城里,我们已经派人搜查,但因为此事关乎国家声誉,所以不能大张旗鼓,还望聂城主也能保守秘密。”
聂承岩对他盯着自己的轮椅看很不高兴,语气也硬了起来:“你们的什么秘密我没有兴趣,公主逃不逃也与我无关,只是我进城时所见,你们的守卫松散,各处驻点不牢,此处虽离夏国境尚有距离,可固沙城是大漠地区各城镇交通交汇之地,人员本就杂乱,公主失踪惊动的肯定不止你们,还不加强防守,一旦发生什么暴乱之事,你们如何能掌控局面?”
谢琛心里一跳,这聂城主果然非等闲之人,竟然一眼看出问题。原先因城里大多都是做买卖的商贩,鲜少发生乱局,所以城中护卫大多都是做基础防守的安排,如今出了事,他又不敢声望以免泄露机密,又不能不防着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这确是让他头疼之事。所以今晨穆将军领着兵将们赶到,把守卫部署重新调整,谢琛这才算吃了定心丸,既是这穆远一副他来作主的派头,那就由他去,到时真出了乱子,自然可以把责任往他身上推。而这个聂承岩,来间不明,他还是小心些应对,于是谢琛道:“今晨穆将军已赶到,带来了些人手,他已命我们重新部署安排城池守卫之事。
“穆将军?”聂承岩皱了眉头:“是哪位穆将军?”
“穆远穆小将军。听说他数年前被敌军所害,断了右臂,正是在云雾山上治好的。”
聂承岩不语,心道还真是巧,老头没寻着,倒是又是公主又是将军的,全凑到一块来了。谢琛看他脸色不郁,不明所以,正待问聂承岩来此何事,门外却闯进来一个护卫模样的。
来者是霍起阳,他一脸焦急,附在聂承岩耳边低语了两句,聂承岩脸色一下变了:“怎么会把人丢了?”
他声疾色厉,把一旁的谢琛吓了一大跳,霍起阳正待说话,聂承岩一抬手,对谢琛道:“谢将军,我这出了大事,不方便再招呼,你请回吧。”谢琛看眼前这阵式,自然也明白不益久留,于是讪讪走了。
聂承岩等他出了去,一拍椅子扶手,喝道:“谁回来报的,让他进来,我来问。你领着人一起去找,笑笑知道轻重,若她可以办到,她不会不留下任何线索便消失,她一定被人制住了。如意公主大婚之日逃出夏国,穆远又从边界调兵过来,这城里怕是不安宁,你们行动要快,我们人手不够搜全城的,集中精力封查市集。你遣个人去找穆远将军,让他帮忙搜寻。他与笑笑是旧识,该是会帮这个忙。”
霍起阳点头应了,快速出去,一名跟着韩笑去市集的护卫颤着腿进来了,聂承岩冷冷的盯着他,道:“现在不是罚你们的时候,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把情况一五一十的全告诉我,半点都不许漏。”
聂承岩很懂韩笑,他说得对,韩笑的确是被制住了。当时那几个抬着货筐的少年从她身边挤过,她站不稳,退了一步,却感觉颈间刺痛,腰间一麻,整个人动弹不得,她叫也叫不出,就摔倒在一旁的一个大筐里,紧接着眼前一黑,一块厚实的布将她整个盖住,她感觉到身下一轻,筐被人抬了起来,然后似乎是被放在了车上,摇摇晃晃的走了一段后,停住了,然后她又被抬了下来,这次似搬进了屋里,她感觉到抬筐人跨过门槛。
韩笑心里发慌,这固沙城她是初来乍到,与人无怨无仇,若有人恶意掳她,怕是只有用来要胁聂承岩一途。可知道用她来牵制聂承岩,怕对方对聂承岩的情况甚是熟悉,韩笑努力深呼吸,力图保持镇定,她得想想办法,不能让对方得逞才好。她努力动了动,可惜全身酸麻,无法动弹,她知道这是点穴加毒针的效果,所幸毒性不强,她还没有觉得有太多不适。
大筐子终于被放了下来,没有人凶狠的揭开遮布拉扯她,韩笑静静的窝在筐子里,听着外头的声响,心里头是惊疑不定。过了好一会,有人轻轻的拉开了遮布,韩笑终于看到来人,竟然就是市集里她觉得似曾相识的那个老人家。
老人端来了一杯水,给韩笑喂了下去,韩笑识的那味道,是甘草汤,想来是解那毒针之用。过了一会,老人将她扶了起来,解开了她的穴道。
韩笑一时想不起来这老人是在哪里见过,她决定不说话,静观其变。可她万万没想到,老人将她扶坐在椅子上,然后卟通一下给她跪下了。
韩笑大吃一惊,老人这一跪,她想起来了,这是如意公主身边的那个老公公。老人一开口说话,尖细的嗓音更证实了韩笑的猜测,果然是他。
“我名叫崔安,是如意公主身边的老奴,数年前在百桥城外得韩姑娘妙手相救,韩姑娘可还记得?”
韩笑点点头,没吭气。崔安又道:“韩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本不该如此无礼,但实在是情况紧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请姑娘,望姑娘莫怪。”他说着,竟然磕了个头。
韩笑忽的站了起来:“那你掳我来,究竟是为何?”
崔安头也不抬,又磕了一头,说道:“请姑娘救救我家公主。”
“救?”韩笑退了一步,说道:“如意公主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武,没本事救人的。至于主子那边,你们好好说话还有可谈,这般将我掳来,怕是他会着恼。不如你先放我回去,待主子心情好了,我让主子跟你们谈,可好?”
“不,不。”崔安慌得直摆手:“此事万万不可让旁人知道。公主就在这城里,她病了,病得很重。我没了办法,又不敢请城里的大夫,本想今日趁市集有些外地大夫会来采买药品,请一个回来给公主看看的,没想到福星高照,让我撞见了姑娘。这般方式请来姑娘,实在是迫不得已,公主的行踪不能泄露,所以我才会出此下策。韩姑娘,你医术高明,你救救我家公主。”
“病得很重?”韩笑的医者本能做出了第一反应:“她得了什么病?是何症状?”想想,她又问:“为何不能让旁人知道?”
崔安迟疑了一阵,想来若是韩笑真愿意去给公主看病,看到那伤也会明白,于是便道:“公主两个月前由皇家礼队一路护送到了漠北夏国,可护送的将兵们一走,那夏王便露了真面目,他残暴不仁,任意打骂杀戮奴才,后宫嫔妃不少,还染指了许多宫女,公主生性倔强,与他争吵了一回,便被打骂,我们几个护她,可身在人家地盘,却又哪里是对手。”
崔安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公主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在宫里虽不是最得宠,可也是娇惯大的,她哪里有受过这样的委屈,那夏王下手极狠,那公主打得遍体麟伤,那天起我们守着公主,寸步不敢离。后来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那夏王时常喝醉了来闹,他还派了人手看守着寝宫,禁止我们出门,公主的伤病一直没好,可那夏王执意要按约好的日子成亲。一日他喝醉了,还把公主的一个女婢给凌虐了,那女婢自尽之事,我一直不敢告诉公主。后来公主道要逃,她就算死也不要死在这肮脏地方。于是我们几个费尽了心思,终于在大婚那日,趁着守卫松懈逃了出来。”
韩笑听得心里悲愤,不禁骂道:“这个夏王,真是禽兽不如。”
崔安抹去面上泪痕,低声道:“我们出逃,这夏王自然是派人追的,我们千辛万苦穿过沙漠,逃到这固沙城,可公主病得实在太重,我们没法再走。”
“那为什么不找这护城将兵,若是知道本朝公主有难,他们自然会助你们。”
“韩姑娘,公主出逃,是逆了两国和亲之约,怕是会给这夏王出兵的借口,公主哪里还能回宫?现在城里有不少官兵在悄悄搜查,恐怕搜的就是公主。如果公主行踪暴露,是一定会被送回夏国的。”崔安哽咽:“回了夏国,公主哪里还会有命在,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可能护公主多久便是多久。如今我是没了办法,刚刚在市集里看到韩姑娘,我是觉得老天有眼,给了福星。韩姑娘你心善,你救救公主吧。”
“可是……”
“韩姑娘,你只需将公主的病治好,其它的,你便是好心,当没见过我们便可。我们会再想法子逃出城去,另觅活路。”崔安言辞恳切,苦苦哀求。
韩笑却有她的坚持:“可我不能让主子为我担心。我不见了,他得多着急。”
“韩姑娘,你只需去看看公主的病,只要治好了,我一定将你安全送回。要不了多久的。”
“不行,我怎么都得让主子安心。崔公公,你们困在这,势单力薄,不如把事实与我家主子说了,他也是心善之人,他定会帮忙的。”
“他若是肯帮忙,当日在百桥城,他便会允了娶公主。公主原本一直深得皇上宠爱,本不会要她远嫁大漠和亲,可公主自恋上聂城主,便是茶饭不思,推掉了好几门皇上指的婚事。她这般,却得不到聂城主一个好脸色,我劝过她,可公主却执迷不悟,说的是非聂承岩不嫁,就连他瘸了腿,她也是不在意的。这一拖,把自己拖到了双十年华。皇上被她闹了几次,数次指婚都不成,没了面子,对她便是疏远起来。女儿家过了双十,哪怕是公主,也是惹人非议的。皇上一怒之下,才会让公主来和亲的。”崔安话里充满了对聂承岩的埋怨,又道:“我如此说,姑娘明白吗?公主今日,与聂城主多少相关,她如此所嫁非人,又被虐成如此模样,若是让聂城主插手此事,这让公主情何以堪?再者,聂城主也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精明懂计较,他若是不向着公主,反而意欲将公主交给朝廷讨个人情,那我们谁拦得住?”
这最后一句让韩笑哑然,聂承岩确是如此的个性,虽说她不认为他会想把一个弱女子推进火坑,但崔安动手将她掳来,定是惹怒了聂承岩,想让他帮忙,怕是真没几分可能。
“韩姑娘,我求求你了,只消去给公主诊病便好。”崔安用力磕了两个头。
韩笑一咬牙,道:“崔公公,我可以去给公主诊病,可以不向主子透露此事,但我一定要给主子报个平安。不透露去处,不透露事件,只报平安,这总可以了吧。”公主遭遇值得同情,但她又怎么忍心让聂承岩焦急挂心,若是换了他行踪未明生死未卜,她怕是急也急死了,将心比心,她最起码该给他报个平安。
崔安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他与韩笑道:“韩姑娘,我是绝不会冒任何泄露公主行踪的危险的。你对我是有救命之恩,可公主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如果你不能按我说的方法办,我也只有把你当成不相识的外城大夫对待了。”他一心要掳个大夫回去,自然是有所准备。
韩笑心里一跳,琢磨了一下眼前的形势,这崔安忠心耿耿,又有武艺,自己怕是敌不过他,若是把他惹恼了,就更难往外递消息。于是韩笑假意慌张的拧了拧手指,咬咬唇,道:“那如此我就先听公公的,先给公主诊了病再说吧。”
崔安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那我领你去见公主。”他让韩笑换了身衣服,戴上头巾,收了她的随身饰物和旧衣,然后领着她出了小院。韩笑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公主便在隔壁,岂料还在另一处藏身,这收了她的随身饰物,想来是怕她留记号,看来这崔公公确实是心思缜密。
韩笑暗暗留心,提防着这老人的举动。这崔公公领着她走小街过巷道,鲜少见人,韩笑暗自打量周围,想找个能靠近说话的人都没有办法。当然更看不到聂承岩手下的那帮子护卫。她知道这路线该是崔公公琢磨研究过的,心里更是有些发慌。
韩笑方才独自在屋内换衣的时候,把衣裳的里布撕了些下来,打了结。崔公公虽是收了她的旧衣,但这些布条她却是留在身上了。这会趁崔公公没留心时,便从袖里抖出一条打结的布条丢到地上。只盼着聂承岩他们能见到这一路有这怪异的布条,能起了疑心,跟着路线来寻她。
又见故人(改错字)
两个人七拐八转,终于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偏僻小巷,韩笑仔细看了看,巷子前后都是通的,倒是方便逃逸。当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崔安已经有节奏的敲响了巷子中间的一个小院门,院门开了,崔安推着她进去,韩笑已没了退路,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
院子很小,跟普通人家一般,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一个中年车夫打扮的人守在门后,看韩笑和崔安进了门,赶紧又把门锁上了。
一个丫环从屋里探出头来,韩笑认得这是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婢。那丫头看到韩笑吃了一惊,见崔安也回来了,赶紧迎了上去:“崔公公,你可回来了,公主连喝得药都全吐了,这可怎么得了。”
崔安闻言也是焦急万分,冲韩笑一拜:“韩姑娘,请救救公主。”
那婢女看着韩笑没说话,抿紧的嘴角透露着她心中的质疑,韩笑不知她是怀疑自己的医术,还是怀疑自己肯不肯诊治她家公主。韩笑不说话,摆了摆手,崔安赶紧推着那婢女带着韩笑进屋。
屋子不大,公主躺在床上,比起上次见面时,人已然瘦了一大圈,眼眶脸颊都微陷。韩笑看她脸色,已知不好,一搭她的脉,手腕竟是滚烫的,脉象极弱,确是久病之相。
如意公主昏昏沉沉的,勉强睁了眼看她,竟似不认得,两眼无焦距,又闭上了。那女婢急得在一旁道:“这情况已有三日了,给她服了些退烧的药,可一直不见好,今日越发严重了,也不大睁眼,偶尔看看我,好象不认得……”
“都给她服的什么药?”韩笑打断她,问道。
“喜儿,快把方子给韩姑娘看看。”崔安在一旁吩咐着,那叫喜儿的女婢慌忙应了,从怀里掏出张方子来递给韩笑。
崔安道:“就是一般的退烧去热的方子,我在宫中伺候人,略懂得一些,在这城里我们不敢找大夫,所以就自己抓了药……”崔安有些忐忑:“这方子该是没错的,在宫中也用过多次,只是不知公主为何一直不好。”
“你说她在夏了受了伤,都有哪些,那边的大夫开的什么药?”
喜儿挨过来,拨开如意公主的刘海,那头顶发根处,明显有道疤,又解公主的衣襟,稍稍拉开,露出锁骨上的伤痕,她难过的道:“那日夏王是极凶残,把公主又打又摔又踢的,公主流了好多血,最后动也不能动了。”她似是想起那日情形,有些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