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恺时说:“那帮不法分子想连夜出境,海域交界的时候,小五为了阻止他们逃脱,和对方发生了一点冲突。后来游艇爆炸,他落了水,受了点小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我就把他送去了附近的海岸边。”
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周梓宁心里越是惊涛骇浪。
闫恺时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揪指甲,安慰道:“他已经没事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来,这趟先让我来,跟你打个招呼。”
“还有多久?”
闫恺时斟酌了一下:“半个月吧。”
周梓宁怅然若失地点了点头。半个月——从今个儿开始,她恐怕每天都睡不安稳了。
理了理情绪,周梓宁又问出了心里别的疑问:“能跟我讲讲你们这次的行动吗?我之前只是觉得他有不同寻常的事儿瞒着我,没想过他是在做这种事情。”
“危险?”闫恺时蔑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情磊落,对她一点头,“习惯了,就还好。”
他对自己的工作,似乎一直是这样不以为然的态度。绝不是他不敬重这份工作,而是他认为自己做的没什么了不起的,和别人一般工作也没有什么两样。
周梓宁和他见面次数不多,彼此也不大熟悉,对话到这儿,还愣了片刻。好在她不是个喜欢指手画脚的人,不理解时就安静思量,慢慢就品过味儿了。
这人说话,直来直去的,和正常人思维有悖,有时反倒显得晦涩难解。
周梓宁觉得他身上很多地方和沈泽棠相像。
“对了。”闫恺时想起来,放下杯子,郑重警告她,“这些日子尽量不要外出。”
“为什么?”
“傅珊珊被捕了,陆铮还在潜逃,他的老家就在离这儿不远的京郊,是个人烟罕至的小村子。快过年了,他可能会悄悄回来。”
“你怕他会报复我?”
“小心一点为好,他那么恨小五。”
周梓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闫恺时又和她提了提辉鸿集团的现状。傅珊珊入了狱,当初和她一块儿潜逃出海的自然也躲不过去,下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辉鸿自然也易了主。
不过,这新老板她也认识,是个熟人。
也没有多大意外。
闫恺时还说,杜修文一块儿出海时帮了沈泽棠,才能那么成功将这帮人一网打尽。周梓宁就觉得好笑,他那人一向是利益至上,如果不是为了辉鸿集团的股份,哪里会伸手。
这一路对话,两人谈得不算多投缘,倒也没有冷场,好在该说的也说尽了,闫恺时起身:“我送你回去吧。”
周梓宁点了点头。
出了楼,闫恺时把他那辆吉普从后面开过来,打开车门邀她上去。周梓宁正说“谢谢”,旁边的胡同里蹿出个纤瘦的影子。
小姑娘明眸善睐,飞快地从后面打了他肩膀。
“干嘛呢?”闫恺时看到谭雪就头痛了。
这祖宗也是和他一个院里的,就住他家楼上,小时候仗着自个儿父亲是参谋本部的大官到处欺负人,要不是闫峰让他忍着,很久以前他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也不知道她吃错了什么药,小时候分明很看不上他,上了高中后,就想尽法子黏他,简直烦不胜烦。
“你不是说跟朋友谈事去了?”谭雪侧过目光来,瞪了周梓宁一眼,又瞥向他,重重一哼,“我看你闲得很,还有时间上这儿把妹呢。”
“女的就不是朋友了?”闫恺时皱起眉,有时候就觉得这姑娘脑子有病。
谭雪见他不悦,稍稍收敛,扒拉着他胳膊的手却一点儿没放松,半个身子都倚过去了,作小鸟依人状:“我头疼,你送我回去吧。”
路本来就不远,周梓宁也不想搀和进这种事情里,打了个招呼就快步退了。
闫恺时低头,就看到谭雪一脸希冀地望着他。脑海中千回百转,最后只变成了四个字,带着他心底深处最无可奈何的叹息——
前世作孽!
……
“我还要俩朋友,你等等。”周梓宁走了,谭雪才恋恋不舍地松开闫恺时,仰头冲头顶二楼靠窗边的三人喊,“愣着干嘛,快下来啊?”
等了约莫两三分钟,杜汐澜、卓馨和简素音姗姗来迟。
杜汐澜的脸色不大好,甚至有些阴鸷,和平日温婉秀丽的模样有很大出入。谭雪狐疑:“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啊?”
这三位是在一个高级会所里认识的。
她堂哥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卓馨是他的合作伙伴,听说以前在申城是一家市值百亿的公司的负责人之一,这次来北京开分公司,想认识一些朋友,就让她堂哥帮着牵线。
这四九城里的有钱人不少,但不是有钱就能认识他们这样的人的,他们有自己的圈子,圈里人彼此关系融洽,可外面人想要融入,可就不是件简单事儿了。
尤记得以前她三表哥留洋海归,带了个剑桥毕业的金融女博士回来,想在北京城里扎根创业,有一次周末便带着来参加他们的一个小聚会。
那就是个普通聚会,去的还是个小酒吧。
谭雪虽然脾气不大好,也就小时候混点,不是个喜欢仗势欺人的人,对方是她三表哥的女朋友,她多少要给点面子吧。心里也存着帮一把的心,倒了酒给那女博士。谁知那女的仗着自个儿有点姿色,加上学历不错,还拿乔起来,拖着她三表哥的手的说自己酒量差,容易晕,云云云云。
同是女人,她怎么就不明白这女的心思?这是借机抬高身价,想让他们高看她一筹,端着装矜持呢。尤其当时那包厢里还一溜儿的男同胞,她圈里这帮男的,就没几个不好看的。
可是,她这如意算盘还真是打错了。
谭雪也不勉强了,搁了杯子,四处一扫,果然见这帮熟人虽然还是笑,眼睛里那点儿鄙薄却很明白地显了。他们这帮人,最讨厌的就是装来装去的,才不管你本性是不是这样,不喜欢,瞧不上眼,再想得到认可就难了。
等人走了,谭雪一发小直接对她三表哥说,以后,这种女的就别带来了。
说得她三表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回头,一咬牙就把那女的给甩了。不然,他以后还能在这个圈里抬得起头来吗?
这三人中,她最喜欢的是简素音,斯文温婉,但挺会说话,一点儿也不怯场,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听说还是一个国际知名财团的区域经理,而且,她以前居然也在这儿住过。
卓馨也过得去,能和她聊聊时尚一块儿败败家,至于杜汐澜,那就是个陪衬的小姑娘。
谭雪刚刚大学毕业,正愁没地方工作,恰逢辉鸿在本地建立分公司,卓馨又一再邀请,她就去了,面试都不用,现在是辉鸿的销售部经理。
闫恺时把她送到就走了,谭雪在大院门口跟她们话别。卓馨无意间问起:“你认识周梓宁吗?”
谭雪对这个名字一股陌生感。
见她表情,卓馨就释然了,转而解释说:“就是刚才和闫先生一块儿喝茶的漂亮姑娘。”
她说地谭雪的脸色很不好看。又是背着她和闫恺时一块儿喝茶,又是漂亮姑娘的,还说得这么自然,真是太糟心了。
可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长得丑。
一阵各有所思的沉默后,谭雪开口:“不认识。”
79、第79章
他们这一行; 年前公司一般没什么事情; 年后总是最忙的。谁知隔日一早; 她就接到了公司那边打来的电话。
周梓宁飞快地收拾了一下就赶去了公司。
经理怕闹大,将人约在了会客室。周梓宁到时,会客厅的门大敞着,往里头一望; 谭雪正仰头和人说笑。
也不知她对面那个男人和她说了什么,逗地她笑成这样。
“她是辉鸿的; 一大早就过来闹事了; 说我们的上一批货有色差; 要退款。”经理无可奈何地说; “石材是天然的,又不是人工造出的砖,怎么可能一点儿色差都没有,外面那些小厂; 每一块都不一样呢。咱们的这批货; 同一批次都是排过板的,只有不同批次的才有一丁点儿色差。就这样,她还不满意; 不是存心找茬吗?”
“她要退钱?”
“也不; 没说清楚,一会儿说要退,一会儿又要换货的。”
周梓宁听完,叩了叩半开的门。里面人听到了; 停下了说话,略略抬高了声音:“进来。”不是进来吧。
周梓宁也没计较这种失礼,径直入内。
两个都是熟人,她也只是微微怔了一下,自然地问好。谭雪借口闹事是假,借机打量她倒是真的。
上次见面,只是匆匆一瞥,就近了看,这姑娘真是个难得的美人。眉目流盼,但人静,气度高华,自有一种荣宠不惊的意态。
这会儿穿着黑色的小西装,压着里面茜色的收腰裙,清丽中,又有那么几分知性。
谭雪回头对杜修文说:“你们聊吧。”
周梓宁对她点点头,算是道别。
“梓宁,很久没见了。”杜修文专注地看着她,眼睛里是带笑的,“忘了自我介绍了……”
周梓宁实在不想听他自吹自擂:“听说了,辉鸿已经易主,您现在是最大的股东和负责人,久仰。”她递过手。
杜修文目光下移,眼神久久地落在她白皙秀气的手上,然后,将它握住。
只是这一握,就舍不得松手了。
周梓宁脸色微变,抽了又抽,眼看就要发作,他却像料准了时机,恰到好处地在此刻将手抽了回去。
周梓宁酝酿的怒气扑了个空,脸色不大好看,不过这样的事儿,以她的性子也不好再开口了。定了定心神,她说:“杜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儿?”
“来看看你。”
周梓宁垂着眼皮,忽尔微哂:“我有什么好看的?”
杜修文仿佛听不到话语中的讥诮,唏嘘地说:“那天你走了后,婉婷没多久就去世了,汐澜就此和我生了隔阂。我经营了半辈子,人到中年,忽然觉得其实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年轻时候的。一想到以前的事情,我就想起你。”
他语调放缓,生生扯出了一种缠绵的味道。
周梓宁恶心的同时,也实在佩服他的脸皮,心里更是不明白,是不是上了年纪的人——都特别地没脸没皮啊?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就请离开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她要转身了,杜修文从后面捉住了她的手:“梓宁丫头,咱们真的回不到以前了?”
周梓宁下一秒就甩开了他的手,猝然转身:“杜修文,我已经对你一再容忍,你别太过分了。”
他却忽然笑着说:“你一个人撑着这么大一个公司,挺辛苦的吧?”
“那是我的事情。”
“如果有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杜修文从西装胸前的袋中取出了一张烫金字的名片,慢慢塞入了她的手里。
待他走出办公室的门,周梓宁直接将名片撕成了两半,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
谭雪回到宿舍,疲惫感顿时席卷而来,她两腿一伸,双臂一展,直接在床上倒了下来。
同寝的兰莹见了,不住摇头,拿脚踢她:“有点儿形象啊,大小姐,一会儿还要查寝呢。你这么烂泥似的摊着,多难看啊。”
“我现在只想睡觉,别拦我。”
这么说这,她还真不管不顾睡过去了。兰莹恨铁不成钢:“我可提醒你了,下午2号楼会议厅有讲座,是个商务讲座,必须去的,院长和教导主任都到场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烦?”
讲座定在下午两点,可兰莹1点半就叫醒了她,她两只眼睛还阖着,就被一路拖去了2号楼。
来的人还不少,后面几排的座位和角落里的隐蔽位置都被占满了,她们只好往前面靠,尽量选靠边的地方。
来讲课的是个年轻女人,驾着一副银色西边框眼镜,说话声音很好听,语速适中,哪怕是枯燥无味的讲座也变得生动起来,不少男生盯着她目不转睛。
谭雪再没了睡意,耳边只有兰莹的羡妒的叹息:“什么时候咱们也能跟她一样啊,今年才26岁,但已经是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了。”
谭雪心里有点犯堵,失魂落魄地从楼里出来。早上见面,一直都以为这女的只是一个部门经理,谁曾想,竟然是那家公司的老总,就这么生生把她比了下去。
这时候讲座结束了,同学们陆续从楼里出来。谭雪一抬头,就看到了大老远抱着书本出来的周梓宁,本能地往旁边躲闪,谁知撞到了杜修文的怀里。
杜修文是来找学院的一位领导谈资助新图书馆的事情的,扶正了她,目光追着周梓宁从2号楼到了大门口,迎面而来一辆悍马停周梓宁面前,白色车牌,挺打眼的。周边人都往那车看,指指点点。
杜修文也眯起了眼睛。
就见周梓宁迅速打开车门,上了去。
那车甩下一串尾气,一个漂亮的漂移转出了校门,很快就没入了晚班的高峰车流中。
那一眼,他看清了驾驶座的人,既不是段梵,也不是沈泽棠,而是一个穿军装的男人,个头挺高,模样也正,不过他没见过。
杜修文心有戚戚。
他的本意是不想把周梓宁往那种地方想的,不过,他见识过太多表面纯粹率真内在却逐渐腐朽的女孩了。
也难怪,她之前一直对他不假辞色。
悍马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拐进了胡同。沈泽帆停车向来没章法,见茶肆门口有一棵榕树,二话不说,直接一头扎过去。他车技好,都不用拐弯就停好了,拔腿利落地跳下,拍拍车门示意她下来。
周梓宁正出神,魂马上回来了,也快步下去。
店主早候着了,见着沈泽棠格外热情,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赔笑哈腰的:“二爷来得真巧,这不,刚来了两个苏州姑娘,唱昆曲的,正统的南腔,正好让您给品鉴品鉴。”
要是往日,沈泽帆还有心情和他胡侃两句,这会儿听了,赶苍蝇似的挥开他:“躲远点儿,爷有正经事,哪有闲工夫听曲。”
店主也不着恼,笑得像个弥勒佛,搓着手一叠声喊人上茶,上好茶。
周梓宁不觉想起“茶,上茶,上好茶”的典故,苦中作乐,唇角弯了弯。
沈泽帆说:“有小五的消息没?”
周梓宁跟他一道儿上楼,有气无力地回他:“没。”
她看着比他还颓然,沈泽帆反倒找回了几分镇定:“你也别想太多,他只要没事,总会回来的。”
周梓宁“嗯”了声,情绪不高。
沈泽帆打量了她一会儿,眉就皱起来了,声音却是温和的:“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又瘦了?二妞,你有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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