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小二哭哭噎噎的声响格外地刺耳,王学凯把人从自己腿上掀开,怒道:“在我的脸皮子底下,你要再敢出什么幺蛾子,看我不打死你了事!”
王学勤也不敢回话,只好像一团草一样弯着腰聆听训话。
“滚你屋里去,见着你就来气!”
身体上的疼痛自然是小事,可是这一顿打,几乎把小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全打没了。他连看都不敢看他哥的脸,就这样逃兵一样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付天霖正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睡着了似的。他吸了吸鼻涕,洗了把脸也上床睡。
早上起来,眼睛肿了不说底下还有一圈黑的,枕头上已经湿了一大片。夜里,付天霖完全就是在对方的抽噎哭泣声中慢慢睡去的。
王学凯发泄过后再见到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依旧来气,索性就回厂里住着去了,临走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屋子里便只剩下两个被遗弃的无所事事的青年相依为命。
正好何扬来了,付天霖便顺便提议了这场野炊。
一回想起来,小二便满腹的心酸,几乎又有了落泪的冲动。
小时候,他哥哥尤其疼他,就连老妈打他都有哥哥挡着。长兄如父,在早年就失去了父亲的王学勤的心目中,哥哥一直是个高大而又不可侵犯的威严存在。所以,他从来都是乖乖听他哥哥的话。
可就像是风筝飞高了一样,自从他去了A市,那根被兄长束缚住的线无形中就断开了。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是个大人了,可以有自己的判断,可以不被哥哥管住了。结果,不过是让哥哥对他更加地失望。
这种冲击,远比当时跟不上大学课程时的自卑来得大。
“我真是没用……”这个念头,简直像长了牢固的根一样,在他的脑海里疯狂生长着。“无论是丛凡的事,还是哥哥……都是这样。”
“所有人都不对我抱有期待吧?都觉得我是个傻瓜吧?”
被自己的意识海困住的小二完全找不到出路,自我啃噬。将这样黑暗到几乎要吞噬他的悲凉封住,藏在心底里,是他唯一做得到的。
然后,像从前一样笑,像从前一样说话,像从前一样什么也不想……
首先发觉王学勤的沉默的是付天霖,而知道内情的也只有他。
“那个山顶还有多远呀?”佯装出已经累了的样子,余光里就见到王学勤的脸色已经完全不对。
早上的时候虽然也是眼神空荡荡的,但起码还会笑会说话,可一提方毅,小二就原形毕露了。
那副失魂落魄,就连眼角里都满溢着伤心和低迷的模样,实在是令观者不忍。
“学勤,小心!”
一直关注着的付天霖,转眼就见到王学勤身体踩滑土块后直直地往后歪倒,连忙呼救。
成诚在他身后见状伸出手就去扶。一个大个子加上一个大包的冲击,哪怕是成诚也抗不住,于是俩人就这样仿佛组合体一样往下倒。
随着冲击,俩人在无法预料的情况下不断地往下滑,直至撞上了一棵树才停了下来。
被无情地当作挡板的是成诚的脊椎,那一撞,他自己都几乎错以为听到了骨头的脆响。
“操!好痛!”不光被撞地疼,背上也被擦伤了。
这刻,小二不敢再发呆出神了,连忙爬到一边儿要去扶他。
“啊……不要动我!”稍被挪动就疼得要命的成诚连忙大呼制止。草!他眼泪都要疼出来了。
王学勤眼见着对方痛得都要喘不过气似的,顿时慌了神,道:“怎么办呀?怎么办呀?你是撞伤了吗?是不是骨折了?”
何扬和付天霖也连忙跑到他们俩身边,帮忙把成诚搬到稍平坦的位置。
“疼,疼,疼!”这样一搬,彻底把成诚的眼泪搬出来了。
旁边小二手足无措地一副也要哭的模样,真是越发添乱。
何扬掏出手机,道:“我给镇里的人打电话让医生过来。”
平林山多,小诊所也多,以便于治些蛇咬摔伤。
等医生来稍微一看就直说要去大医院拍片子,让他们把人往镇上抬。王学勤首当其冲地帮忙抬担架,恨不能用飞奔来代替步行,一旁的医生连忙制止。
“小伙子,你别这么心急。”
王学勤咬咬牙,忍耐住眼泪,缓慢而又仔细地配合着身后的人的步调一同走。
一旁同去的何扬一言不发,心里十分惊疑。
小二,好像不大正常,和成诚的关系也不大正常……
难道这俩人有什么猫腻?不会吧……这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嘛!
付天霖多少知道原委,只是稍微有些感叹罢了。在他看来,王学勤既然有这样严厉的哥哥,就不该学着玩火呀。看,现在火烧身了吧。
你以为,是个人都能当同性恋呢!
作者有话要说:偶爱成诚!稍微改通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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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接二连三的 。。。
县城的医院里病房是两人一间的那种,成诚旁边的是个采药为生的大爷,跟他一样,骨折。
胸椎骨折是个很麻烦的事,因为它需要做一系列的检查来确定是否损伤神经肌肉等等。有的人看着好好的,突然就内出血翘掉了,这种事也时有发生。
医生没说一个字,王学勤就在旁边微妙地转换一下表情,简直就跟心电图在脸上放大了一样。
“病人是轻微骨折,没有伤到重要神经,目前也没有发生并发症。住院期间大小便不能处理就通知护士拿便器。”
小二一张脸要放松又觉得太对不起病人所以使劲憋着,活像是便秘了。
何扬叹了口气,抱着胸口幸灾乐祸道:“二,你把他整成这样,恐怕得伺候他撒尿拉屎了。”
躺在病床上的成诚沉着脸狠狠咬牙,怨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傻跑去当垫背的。
“这有什么,不就是把屎把尿嘛!多亏了成诚我才没事,现在这样,怎么赔罪我都没话说。”
就当是提早当爸了!小二心里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这话说得,成诚反驳也不是,可就是听着更不舒坦。
“行了,你们吵得我伤口疼。”
“你疼在腰上,怨我们吵做什么?”何扬瞟了一眼他的腰,道:“人家医生都说了,您老腰力好着呢,所以才没出大事。”
王学勤也不忍心闹了,打发何扬道:“你快回去吧,别在这儿发疯了,他需要休息。”
他才刚说完,裤兜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人家一旁挂点滴的护士立马瞪了他一眼,冷淡地例行公事:“医院禁止打手机。”
护士早就嫌他们这一帮子人吵,总算是找着机会整治一番。
“而且,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呢。”
何扬哼了一声翘头走了,付天霖是闲人也跟着走了 ,只剩王学勤脸红着先跟护士道歉了,才出门去接电话。
“喂?”
“是我。”
威严的声音一听就能知道是王学凯。
“哥……”
“今天晚饭,你来厂里吃。”
“哦。”
“穿得整齐点,别给我丢人现眼。”骂完电话就又挂了。
王学勤脑袋里混乱着,懒得思考他哥的意思了,走进病房里伺候病人。
“成诚,你要不要吃东西?”
“成诚,你渴不渴?”
“成诚,你热不热?
“成诚,……”
脸色几乎已经发黑的某人假装着睡着了,结果对方又一会儿帮他拉被子,一会儿帮他擦额头,简直像魔症了一样。
成诚甚至觉着这人是不是脑袋给摔坏了呀,怎么比他妈还要对他呵护体贴?!把他的鸡皮疙瘩都给刺激出来了,背脊有点发凉。
小时候总听大人说山上鬼神多,别是中邪了才好。
其实,小二也就是需要一点事情来让他忙碌一些,从而不用思考一些已经存在和即将面临的问题。
短短的十分钟里,他给病人拉了七次被子,给他擦了九次汗,其中额头擦了五次,额头和脸一块儿擦了四次。
你说,这样变态的行为怎么能让成诚不心里发毛?
一旁的老头儿是腿折了,身旁也没见着人照顾的人,看着有些孤零零的。
“小伙子……”
小二正用一种呆滞而且凝注的目光注视着病床上的成诚,如同看着一样纪念品一样,太过出神所以没听到老人的声音。
所以就又传来大声了点的呼喊:“小伙子……”
及至老人大声咳嗽起来,才终于赢得了某人的目光。
“老爷子,您叫我?”王学勤疑惑地看向对方,老人目光炯炯有神的,好像的确是盯着他在。
“是啊,小伙子,你能不能帮我把那空调开小点?”
最近几年乡镇里医疗条件都变好了,当然,与之同时价格也翻了翻。不过,医疗技术高了到底是好事。
小二仿佛找着新大陆一样,连忙去捣鼓空调,然后就和大爷聊起天来了。
“您是腿伤了?”
“是啊,走了这么多年的山道,也有走滑了的一天。”
“说得也是,我小时候爬了那么多回的山,这次也滑倒了。”
“那位小伙儿救了你?”
“嗯,幸亏有他。”
能够从对方的声音里听出真挚的感激和轻松。听着对方的感激之意,感受着不被骚扰的轻松,成诚总算是不后悔替这家伙受伤了。
晚饭时候很快就到了,王学勤还记得他哥的嘱咐,所以提前回了家里换了身行头。
付天霖见状很稀奇。“你这是做什么?相亲?”
“不是,和我哥吃饭。”
小二对这顿饭很不情愿,于是语气里全是沮丧。
这种状况,付天霖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犯了些嘀咕。“这模样,他哥该不会真叫他去取个乡里姑娘吧?”
王学勤出门后就赶着去他哥的厂子,因为他还想着要去给成诚守夜,方便他上厕所。
那厂子很大,容纳了不少平林镇里的人,于是就有了配套的食堂宿舍。
时候还早,所以食堂里人不多,他一眼就见着了他哥,以及他哥身边的一男一女。
这情形很奇怪,但王学勤不敢多发问,只乖乖地坐到桌前打招呼。
“哥,我来了。”
“嗯,我给你介绍一下。”王学凯指着他身边的中年男人道:“这是我们平林小学的校长,跟我是老交情,你就叫他李哥。”
小二应和地喊着“李哥”,倒是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他了。而且这人长得挺老,感觉不大像和他哥一辈儿的,应该不是什么深交吧?
“这位姑娘是你李哥的妹妹,李雪华,和你差不多年纪。”
王学凯身边的李哥立马大方一笑,拍着李学华的手道:“我这妹妹今年23,比你还是要大一些,咱也不怕人知道。”
这状况,难道付天霖随口的玩笑话竟然成真了?小二的心脏简直都要罢工了。
“哥……”他还没问,李哥就又一脸关切地问他:“学勤呐,你是咋被学校给退了?我还指望着你能把咱平林发展壮大呢。”
话说得气氛有些尴尬,但这人全然一副心直口快的模样,没有丝毫察觉又接着道:“不过,你也不用操心,我相信你哥哥的人品,绝对不会养出个不成器的弟弟。”
此话一出,更是惹得王学凯的笑容都整个僵在了脸上。
一旁的李雪华仿佛感知到了这严峻的氛围,温婉地笑着道:“哥,你别说了,咱们还是先点个菜吃饭吧。”
“你看,我这怠慢了。我也是不对,不该就请你们吃这厂里的菜。”王学凯顺着台阶就下了。
内心里仿佛悬着一块大陨石一般的王学勤沉默地应对着,不敢确定这就是他想的那样。
吃过饭,李哥就说是学校里还有些事便走了,他哥也说还要去上班要离开。
“学勤,人家大老远来一场,你要好好把雪华送回去。”
“哥,我,医院里……”
“行了,什么事都没这重要!”王学凯冷眼瞪着他,仿佛他再多说一句就要十恶不赦似的。
一旁的李雪华笑着接口道:“医院里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王学勤没有任何兴致和对方分享这件事。“我们走吧。”
食堂里厂子门口有一大段路,俩人并肩在黄昏的余光中同行着,不紧不慢的。
“你是不是觉得突兀,怪你哥哥?”李雪华虽然没读过大学,可一直在她哥哥的学校里教书,是个很聪明的女性。她笑着道:“要你跟我这样的姐姐相亲,你是不是觉得心里总是不大舒服?”
王学勤反射地摇着头,顿住脚步咬牙道:“我不知道相亲的事,而且,而且,我也还没想到结婚。”
说完,看对方的脸色并没有许多变化,但总感觉像是被他伤害了一般。
“我,我不是不喜欢,是真的还没想到要结婚。”王学勤努力想要解释,却更加不清楚。
他甚至都没有仔细看对方的脸,他感觉到害怕,害怕未来。
“呵呵,你呀,还真是小孩子,谁说一定要结婚了?我们只是认识认识,交个朋友,这样也不行?”李雪华倒觉得对方这样面红耳赤的模样很讨喜,就和她的学生一样,单纯地可爱。
“额,那倒不是。”王学勤有些说不清楚,但他不想就这样发生一段感情。
更何况,在对方的眼神下,他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压抑而且紧张。
直面不行,小二便想要撤退。
“我,医院里还有朋友。”
“原来是这样呀,病的严重吗?”
“还好。”
“呵,既然这样,你就去看朋友吧,我出门坐出租回去就行了。”
“不,我还是送你吧。”
这附近还是挺偏僻的,倘若是出了事,那就后悔莫及了。
把李雪华送回了家以后,王学勤并没有直接去医院,反而去了在这所小学附近的一个池塘。
在那里,许许多多的记忆,仿佛是风车一样,旋转流溢着。
“方毅……方毅……”嘴里念叨着,他心里如同有十万个为什么一样,乱如麻。
接二连三的打击和意外之后,他反而有些清醒了,抓住了事情的源头。
那就是,方毅,到底为什么要特意来和他哥哥说这些事?
时至今日,丛凡的事已经如同旧年的日历一样,在记忆的河流中变得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