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陈太太,明天下午,还是这个房间,不见不散!”那人像是得到某种许诺一般笑了,那种笑容很开心很真诚,让陈宝珠恍然有种错觉,仿佛又见到了家乡的弟弟,脸上带着那种少年式的稚气未脱的天真笑容。
因为家乡的穷困,她十七岁就独自跑到天津卫,在一间歌舞厅里做舞女,因为性格懦弱,受尽客人乃至于同行的欺凌,但之后无意中结实了现在的丈夫,被他娶回家,成了高墙大院里的姨太太。
她以为她熬到了苦尽甘来,但婚后不久,她就发现她的丈夫是个性格暴躁多疑并且自私吝啬的男人,又在无意中听到家中仆人们嚼舌根得知,在她之前的两位姨太太竟是被她的丈夫生生折磨死的,她仿佛一下子掉进绝望的深渊,惶惶不可终日,几乎熬到精神崩溃。
好在丈夫有个弟弟英雄,是个阳光开朗真诚纯朴的大男孩,他见不惯嫂嫂整日郁郁寡欢小心翼翼的样子,时常开导她安抚她,日久生情,他们终于冲破心里障碍,成为一对不见天日的恋人。
人真是永不知足的动物,现在她得到了爱情,却妄想着自由,妄想着逃离丈夫这个阴影,和恋人过上无拘无束的生活。她节衣缩食了一年多,存的钱还不如在赌场里两天赢来得多,现在的她坚信这位看似满身纨绔的公子哥就是她命中的贵人。
陈宝珠坐上了五点钟准时开来接她的自家汽车,在对明日的期待中回了家。
出乎意料的,丈夫接连五天没有回来了,这无形中帮了他们的大忙。她匆匆吃过晚餐之后,借着天气转凉要为二爷送秋衣为由去了一趟重庆大学见英雄,两人约定好第二天深夜在码头碰面,乘船沿着长江下去,到远离丈夫势力范围的南方去,在南方躲几天,再想办法去闽南,计划就这么定下了。
翌日,陈宝珠履行了她的承诺,去了鸿运赌场陪着那位公子爷赌最后一次,手气依旧是出奇的好,两个人气氛也很融洽,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只是她心事重重,时常走神,末了倒觉得很不好意思,只是抱歉的冲石诚笑。
这天,她在赌场逗留到很晚,荷包是装得满满当当,到最后,每当她赢了钱就开始百般推脱,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赢贵人的钱了,她本就不是一个贪心的妇人,有那些钱,再加上以后如果能吃苦耐劳的话,足够她和英雄在乡野地方富裕无忧的过上一辈子了。
她和张石诚一起走出赌场的时候,外面下起了潇潇秋雨,街道已经华灯初上,石诚蹙眉看着她:“陈太太,下雨了,我送您一程吧!”
陈宝珠诚惶诚恐的坐进崭新的汽车里,石诚一直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笑,她不安的看着两边愈来愈陌生的风景,发现这并不是她回家的方向。
“这里是哪里?”陈宝珠四处张望了一下,不由有些惊慌。
石诚脸上依旧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陈太太今晚不是要去码头么?我早点送您过去,免得节外生枝。”
他把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在陈宝珠听来却似在胸中炸开一声惊雷,那种震惊瞬间就让石诚看破,他补充了一句:“放心,东西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英雄在那里等你,一到码头就可以上船。”
她青白了脸色,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惊道:“你、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石诚转向他,车窗外的路灯一根根向后掠去,映在他脸上的光明明灭灭,他收敛了笑容,只是淡淡道:“我是你丈夫的敌人。”
码头上,石诚撑着一把雨伞站在秋雨中,默默的凝望着在栈桥尽头尽情拥抱耳鬓厮磨的一对男女,他觉得头脑有些胀痛,大约是这三天来一直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输钱的缘故,在赌桌上,输与赢同样需要花费巨大的心力,准确的计算,和果断的下手。
就如同这场阴谋一般,劫了刘超群的烟土,把卖得的钱统统输给他的女人,让她带着他最重要的弟弟私奔,每一步都经过了石诚仔细的算计。
远处,轮船巨大的身影落寞的停在雨中,一声悠长的汽笛声提示那对恋人该登船了。
刘英雄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撑伞,将陈宝珠罩在伞下,两人缓步走到石诚面前。
“张先生,谢谢你。”女人眼中噙着泪,“您就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石诚摆摆手,笑道:“顺手罢了,我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陈太太,祝你们幸福。时候到了,快登船吧!”
直到轮船冒着白烟消失在苍茫的雨幕中,石诚才轻叹了一口气,摸出烟盒掏出一支香烟点上。他已经很久不抽烟了,原因是那人以他身体弱为由禁了他的烟。
思念像秋雨,潇潇漫天。不可抑制的想念他,想念他宽厚的胸膛和暖融融的体温,想到他眼角发热。石诚站在栈桥上周身发冷,周围尽是落寞的冷雨,萧瑟的秋风,连绵的江水,和无尽的孤独。石诚突然就明白这样失落至极的情绪从何而来,只是因为他不在。直到与他相爱之后,他才明白,他已经再也习惯不了独自一人。
他对着苍茫的雨夜张了张嘴,无声说道:喂,我很想你,你听得到吗?
石诚在军统总部接连开了三天的会议,虽说他当上军事情报处长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但这是他第一次将真面目暴露在军统诸同僚的眼中,接受众人好奇目光的洗礼。
传说中的神秘的军事情报处长其实也没有三头六臂,不过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罢了,惊人的年轻,甚至身有残疾,并且表面上看不出任何过人之处。石诚默然的听着周围同僚对自己私底下的评论,但笑不语。
最后一次会议散会之后,石诚事务性的与戴局长握了手寒暄几句,他是很佩服这位局长的,当年从那么多人中一眼就将自己发掘出来,这等眼力,就是石诚也要逊色三分。并且,局长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无条件的信赖他,就说当年北平那桩血案,他可以肯定局长早已另外派人查探过他的底细,但什么都没有问,依然大力的欢迎他的归队。当然,自身巨大的利用价值也是摆在那边的,他手底下的那帮精心培养出来的特务,换做别人,还不一定能号令得动。因此,石诚以军事情报处长的身份出现在军统总部的会议上,他也是心安理得。
同僚们都走光了,偌大的会议室中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党政情报的刘处长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用食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击着,两个人并排而坐,并不去多看对方一眼。
“是你干的吧?”刘超群笔直的喷出一道青烟,斜睨着石诚,身为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大部门首脑,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军事情报处长的庐山真面目。
石诚坦然的看着他:“我不明白刘处长是什么意思。”
刘超群冷笑一声,将烟头在桌上狠狠碾灭,目光森冷的逼视着石诚,低声道:“劫了我的货,放走我弟弟和那个婆娘私奔的人,是不是你?!”
石诚并不打算回答他,他拄起拐杖站起身,在经过刘超群身后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在下会暗中派人好好照顾你的弟弟和你的女人,只要刘处长以后乖乖的,尤其是……”石诚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俯身凑到他耳边道:“不要再打我身边人的主意,否则,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在下言尽于此,那么刘处长,告辞。”
石诚悠然的走出会议室,直到听到身后的会议室内传来一声器皿破碎的声响,他停下脚步,唇边缓缓浮起意味深长的微笑。
窗外是爽净的晴空,石诚站在走廊中,他半张脸沐浴在秋日暖阳中,另外半张脸被遮蔽在阴影之下,光和暗无比和谐的在他脸上融合,有如佛陀与恶魔拼凑而成的一张脸,将善与恶融洽的糅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2 章
石诚赶在冬至回了南京。
在人潮汹涌的浦口火车站并没有看到那人的身影,石诚有些意外,也隐隐有些担忧:不会还在生气吧?
石诚无奈的叫了辆黄包车,自己回了家。果然,那人也不在家。
石诚将带给大家的土产全部堆放在客厅茶几上,捋起袖子走进厨房,在北平的时候,每到冬至,师父一定会下厨弄一点像模像样的饺子,流亡的这些年没那个条件,现下总算是安定下来,他便想着自己动手去试做饺子,说不定到那人回来刚好可以吃了。
虽然他的厨艺有点糟糕,但玩性大起的跟着厨房师傅学得分外认真,从和面到拌馅儿,他沾了自己满脸满身的面粉和葱花,总算是包出了几个还算合格的饺子。
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饺子整齐的码在案板上,石诚左等右等,及至天都黑透了,那人都没有回来。石诚便上楼去卧室换衣服,打算亲自去兵营里寻他。
果然,想要那个坏脾气的人息怒,还得自己先低头。
刚想把一身脏衣服换下,抬眼就瞥见楼下一辆汽车缓缓开进院子,一左一右的车门里出来两个人,石诚怔了怔,不动声色的隐身在窗帘后面。
风从领口灌入,有点冷,元清河缩了缩脖子,董卿走到他面前,摘下自己的围巾,踮着脚替他围上,一如当年那般细致贴心:“这么冷,不知道多穿点?”
元清河蹙眉看着他,但没有躲,只是淡淡说道:“天冷,我让汽车夫早点送你回去。”
这几日,他从营里回来,几乎每晚都要去“清川”小酌一杯,身为掌柜的董卿每每等到他来,便亲自端些他喜欢的下酒菜上去,两人可以面对面的坐上好久,元清河只是喝酒,董卿就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虽然知道这样很不对,但对他的愧疚,使得元清河做不到相忘于江湖。两人像一对相交多年的朋友,虽然他知道对方不一定这样想。
今晚偏巧董卿要去城北办点事情,便搭了他的顺风车。
“你明天还来么?”小心翼翼的问话,带着一点期待。虽然知道他们已经相去甚远,自己早该放下这不该有的念想,可是董卿始终放不下。
“你不用特意等我。”元清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屋子,只留下那人独自站在车边,目送着他远去。
终究是于心不忍,他再度回头叮嘱了一句:“快回去吧。”
元清河嚼着藿香走进客厅,看到那摆了一茶几的捆扎得很精致的纸包,怔了怔,将外套递给迎上来的仆人,问道:“他回来了?”
“是的,先生。”
即便还在冷战之中,分别了半个月,他也已经迫不及待,快步走上楼,却见石诚端端正正坐在特意辟出来的工作间里,背对着自己,正在琢磨他的石头。
察觉到元清河的脚步停在身后,长时间的静止不动,似乎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石诚终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的冲他一挑眉:“最近挺忙的么!”
没有瘦,没有胖,只是头发长长了一点,额发将他的一双黑眼睛盖住,那眼神似乎别有深意,但等到元清河试图去探究的时候,石诚却垂下眼睑,不再去看他。
他鼻翼一侧糊着一道白色的污迹,元清河伸出手去,想替他拂去那道污迹,石诚把头后仰,躲开了,他的手停在半空,怔怔的望着他。
石诚歪着头一眨不眨的打量着他,冷笑道:“新围巾?挺好看的,呵呵。”
元清河倏然低头看着围巾,眼皮不祥的跳动了一下,心跳漏了半拍:他知道了。
看着那人茫然而无辜的表情,石诚在那个瞬间就爆发了,他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他拖着一条腿径直从元清河面前走过,顺手拽住那条围巾,拉着他走进卧室,“呯”的一下关上房门。
后背后脑重重的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元清河感受到了从他力度上传来的怒意,颇有些吃惊,印象中,这人很少生气。
石诚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按在墙上,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下一秒就攀着他的脖子,张嘴狠狠的啃下去!
元清河吃痛,夹着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却没想到那人出奇执着的抱着他的脖子不放,两个人一同滚倒在床上,扭打在一起。
元清河屡次用胳膊压住那双乱抓乱挠的手,却屡次被那人挣脱,他困惑的看着石诚,那人此刻全然没了往日的风度,眼神近乎狰狞,逮到他的手臂就咬,越发像个撒泼的疯妇。
最后,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用膝盖制住他那条健康的腿,将他双臂拉向头顶,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牢牢的在他腕子上来来回回绕了很多圈,打了个死结。也不去看石诚愤懑的表情,把他整个人翻了个个儿,将他一头被揉得乱七八糟的后脑勺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狠狠的压着他的背。
看着那人被捆了双手,不甘心趴伏在身下,把一张脸埋在床单里,气咻咻的喘气,元清河冷笑了一声,原本还想好好跟他解释的念头是完全没有了,因为欲念已经不可思议的被挑起。
他索性剥了那人的裤子,一直褪到他的脚踝,裹住他试图反抗的腿,这下,身下那人总算老实了。
元清河重新压上他,毫无预兆的,就那样粗暴的将愤怒的勃发之物撞进去。石诚疼得嘶嘶抽着凉气仰起头,紧咬着唇忍住没吭声,却有一滴眼泪掉了出来。他抬起双臂,用胳膊肘当武器,反手就是一击。
“还闹?”元清河哑声警告,不耐烦的将他手臂压制下去,咬着他的耳垂,下面又是狠狠的一个冲撞,终于迫开艰涩的甬道,将自己完全顶了进去。他要让他意识到何为自不量力。
这一场云雨比任何一次都来得迅猛,元清河抛了顾忌,用胳膊狠狠的压着他,进出之间简直堪称粗暴。直到石诚终于瘫软下去,腰肢也柔软了,随着他越来越大幅度的动作紊乱了呼吸,已经忍到全身滚烫泛红却始终不肯哼出声。元清河最后一个迅猛的深刺,释放在他深处,稍息片刻,满意的俯身,凑在那个被他干老实了的人耳边,轻轻的说出一直盘桓在心底已久的话:“我们和好吧?”
石诚就着这个姿势艰难的转过身,斜睨了他一眼,闭上眼无力道:“给我解开。”
他依言解开了围巾,又顺便将他脚踝上的裤子踢到地上,石诚浑身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