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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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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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的,他就不怒了,好像怒火顺着手心里的那个伤口一点一点的流淌出去。他只是木然的站着,木然的看着他,木然的爱着他,那么爱,爱到默认了他的决定,爱到纵容了他的一切,甚至,包括背叛。
  被石诚领进屋,和他并肩坐在床边,任他拿出药水和棉花替他清理手心中的伤口,动作那么轻柔,轻柔到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上药包扎之后,石诚看着他沉默冷峻的侧脸,试着拉了一下他,但毫无反应。
  石诚捧着他的头,强行将他的脸扳向自己,元清河转动着眼珠,最终避无可避的将视线落在他脸上。
  怎么能怪他?怎么忍心怪他?他那么坦然那么无畏,好像错的那个是自己。
  石诚将额头贴上他的,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恳求,和一如既往的温柔:“听我这一次,放过他,好吗?”
  我已经这么做了,你还要我怎样?元清河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悲哀的想。
  “清河,凡是都不能做得太绝,就像我当年背着赵长华暗中帮助陆青山一样。这个国家的未来还没有定数,他们,很有可能成为参与这场角逐的可怕力量,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知道,我们不能把全部押在同一个地方,否则,会输得全盘不剩。”
  “所以,你长久以来一直以军统高官的身份暗中保护他,所以,你要求我放过他,所以,你宁愿和他一起演戏来骗我,对不对?”元清河抬手,缓缓抚上他的脸,声音里带着冰冷却刻骨的温柔。
  句句属实,石诚无言以对,只是担忧的看着他,被那样悲哀的目光直直的刺进心里。
  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元清河自嘲的笑了笑,讪讪的收回目光站起身朝门外走去,他在门前站定,背对着他说了一句:“我累了,早点休息吧。”
  石诚默然的看着他走出去,终究没有挽留。
  他在床边呆坐了一夜,直到第一缕阳光照在桌上,他茫然的抬起头,看到桌上那两瓣碎玉,翠绿中凝结了他黑红色的血。
  对不起。
  他无声的启齿,对着虚空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少爷与今朝正式开始互掐……




☆、第 70 章

  
  李今朝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进自家院子。
  整条左臂已经痛到麻木,那处枪伤被元清河再度捻开,血浸透了袖子,顺着手指淋淋漓漓的滴了一路。
  这一次,在元清河面前,他再度惨败,尊严扫地,落荒而逃。
  他挥退大惊失色捧着医药箱奔上前来的仆人,径直走上楼,血无声无息的滴在暗红色的地毯上,楼梯的尽头,叶画眉怔怔站在那里,吃惊的看着他满是鲜血的左手。西装外套是黑色的,染了血看不出来,她不知道他受了多重的伤,目光里满是担忧。
  李今朝没有看她,只是冷着一张脸,走入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叶画眉默默站在门前,一颗心冰冻在胸腔里,惴惴不安的走到那扇门前,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敲门。
  她在上海因涉嫌刺杀前淞沪警备司令而被通缉,为了躲避追捕被李今朝秘密送回南京潜藏在这处清净的山庄已经一年了,当局对她的通缉令一日没有撤掉,她就一日无法走出他的庇护。虽然有时派下了任务,她也会乔装打扮出去执行,但大多数时候是躲在山庄里无所事事的。
  李今朝一直是住在城里的公馆,偶尔会回来住上一两天,与她分享情报,分析时局。在长久的相处之中,她近距离的观察了这个男人的生活,这个充满才情却孤独得让人心疼的男子,从对他的一无所知,到了如指掌,她花了很久的时间,久到胸中一朵暗藏的花悄然绽开。
  于是,他们开始在每一个孤寂的黑夜里相互偎依取暖,尽管那个男人带着真假难辨的柔情蜜意,却让她心甘情愿的落入他的掌控,在他的床上放浪形骸。
  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从来就没能真正触及他的内心,他抱着她的时候,目光是冷漠而疏离的。他的心里藏着一个人,但那个人不是她,她闭上眼,绝望的想。她甚至看到他在逗弄那只梨花猫的时候,脸上漾着难得的温情,却能在看到自己的瞬间,换上一种客气而含蓄的微笑。
  可是那又怎样呢?已经没有什么能拯救她了,她坠入爱情的速度,快得令自己绝望。
  天亮之后,她接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昨晚,火凤堂一干人等尽数被捕,当然也包括她的父亲,她终于知道了他失魂落魄回来的原因。
  一直到天明,李今朝的房间都没有动静,她局促不安的在门外等了整整一夜,终于悄悄的按住了门把手。门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落着窗帘,房间里很暗,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男人时,心中的担忧稍微好了一点,她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李今朝将惨白的脸隐藏在阴影中,整个人怕冷似的缩成一团,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定定的凝聚在虚空中。
  她伸出双臂,试图揽住他,将他抱进怀中,却触到他早已浸透血液而凝固的坚硬左臂,她几乎失声叫出来。
  她惊慌失措的唤仆人拿来药箱,强行脱去他的衣物,露出肩头那处黑红浮肿的枪眼。她是常年身处险境的人,自然熟悉私下治伤的那一套。她熟练的为他取出弹头,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其间,那个男人像死了似的,一动不动的任她摆弄,直到全部处理完毕,她才发现他已经痛得一头冷汗,嘴唇发白。
  纵使这么刻意的想要在人前隐藏他脆弱的样子,他也终究只是个凡人,一个让她莫名心痛的男人。
  她跪在他面前,痛惜的抱住他,像为了唤回他的神志一般凑在他耳边,声音里带了哭腔:“我们一起想办法,你别这样好不好?”
  她当然不知道,他在另一个人那里受到的羞辱,已经将他整个自尊生生击得粉碎,失去了那一层禁锢,心中的魔物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李今朝缓缓将目光转移到她脸上,隔了许久长叹一声,声音疲惫而虚弱:“你去账房取一笔钱,天黑之后就离开这里,越快越好。”他已经保护不了她了。
  叶画眉呆了一呆,慢慢的垂下手,眼中积蓄的泪水终于绝了堤。
  她下意识的低头,慌张的抹了一把眼泪,抽了抽鼻子,低低的道了一声:“我有了你的孩子了。”
  这句话不啻在男人心中投下一枚炸弹,李今朝只觉得脑袋里轰隆了那么一下,缓缓的转过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哑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带着初为人母的羞涩,她郑重其事的将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按在自己小腹上,轻声重复了一遍:“我有了你的孩子了。”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按在她小腹的自己的手背上,随即,他触电般的缩回手。
  在那个瞬间,叶画眉的眼中带着喜悦的泪水似乎被那只手抽走,连带抽走的,还有全身上下的温度,让她从头顶冷到脚尖。
  “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给不了你什么。”李今朝忘记了疼痛,他为这个女人的愚蠢而感到出离的愤怒:“那些药你没用?”
  在最巅峰的年华里,他曾经一度风流,有过不少相好,从戏子伶人到名媛淑女,倘若到最后女人们都大着肚子来找他,岂不是早就丑闻百出身败名裂?因此,他对这种事情很小心,每次都备好了药物,却偏偏在他最为狼狈的时刻出了这样的大错。
  一个正在被通缉的地下党母亲,与一个目前因身份遭受怀疑随时有可能送命的父亲,这个孩子假如来到这世上,将会面对怎样悲惨的命运?
  叶画眉木然站起身,声音冰冷:“你可以不要他,但是你没有权力阻止我把他生下来。”她猛的抹了一把眼泪,转身打开房门。
  刚要走出去,却被李今朝握住手腕用力拽了回来,脚下一个趔趄,她俯身跌倒在床上。
  李今朝用手指烦躁的梳理了一把头发,长叹一口气,对兀自趴在床上无声哭泣的女人说道:“也罢,师父他们被捕了,我的身份也已经遭到怀疑,元清河咄咄逼人,到时候恐怕顾不上你。你收拾一下,苏州还算太平,我明天让人送你去江坤城那里躲一躲。”
  说完,他觉得有点困倦,眼前隐隐发黑,他扶着额头想要去床上坐一坐,脚下却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栽倒在地。
  叶画眉吃了一惊,眼看着他猝然倒地不起,忙奔过去,将男人抱进怀里,立刻就要喊人,却被李今朝抬手拦住。
  他半睁着眼睛,因失血过多已经进入短暂的失明状态,他突然有一种人生已经走到头的预感。他蓦然记起了义父临走之前的那番话,突然觉得命运何其可笑!
  叶画眉吃力的将他扶起,把他安顿在床上,他努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眼前闪烁的黑斑,他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叶画眉反手紧紧握住他在半空中乱抓的手,直觉他有话要说。
  “你听着,如果我不在了,不要让他知道他的身世,不要告诉他他的父亲是谁。”李今朝茫然的睁着眼,顿了顿,“你能躲就躲,不能躲就把孩子托付给江坤城,他知道该怎么做。”
  听起来像是交代后事,叶画眉怔怔的听着,默默垂泪。
  或许真的不该在这样的情况下把这个孩子留下,望着这个她此生唯一爱过的男人,明知无法与他相守,却情不自禁的想要有一个孩子,他的孩子。
  李今朝无力的闭上眼,千算万算,他却没有算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居然会败在元清河的手下。强大起来的元清河,几乎成为他唯一的宿敌。如果再这样任由他发展下去,他将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可能。
  奇怪的是,原以为元清河会在天亮之后立刻杀到清风山庄来一探虚实,于是天一亮,李今朝自己扎了一针吗啡止痛,将身体状况稳住,坐在客厅里一边慢条斯理的品茶,一边逗弄他的梨花猫。就这样一直等到日头西斜,元清河都没有再上门。
  不仅如此,此后三五天,元清河也照样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元清河那张面无表情的棺材脸出现在报纸上,据说是因为这大半年来剿共工作做得十分出色,被总统授予了英雄勋章,他明白,这一次的危机算是解除了。
  
  那件事之后,元清河就闹起了别扭,好几天都是那样一副阴郁的表情。
  石诚知道这次他是卡在牛角尖里钻不出来了,于是也不去搭理他,好心情的坐在案桌前喝喝茶刻刻石头,日子过得悠然自得理直气壮。
  过不多久,他去了一趟重庆军统总部出席一个重要会议。
  其实也并不是非参加不可,石诚一向不爱在总部露面,一切大小事务都有夏庚生代为出面,所以在局里他又有“行踪成谜的张处长”这一称号。
  但这次两人的矛盾似乎闹大了,石诚也想出去透透气,顺便给那人一点自由空间,双方都好好反省一下,说不定矛盾能迎刃而解。
  元清河最近的心情确实是糟糕透顶。
  他本就是自尊心和独占欲极强的性子,石诚明里暗里做手脚庇佑着李今朝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底限。所以在那人登上火车,微笑着朝他挥手告别的时候,他冷哼一声,撇过脸去,却在火车开动之后,目光追随着,朝火车离去的方向凝视了很久。
  只要他开口道歉,哪怕没有只言片语,只要他一个恳求谅解的眼神,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去原谅,去纵容,然后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他没有。
  他连一个台阶都不肯给他下。
  他被煎熬得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每晚却只能含恨看着那人沉睡的侧脸,几乎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元清河独自坐在小酒馆的雅间里自斟自饮,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眉头紧锁,一杯又一杯,却喝不掉他的忧愁。
  古人说举杯销愁愁更愁,果真不假。
  连古人都不骗我,你却骗我!
  元清河一挥手,将空的酒瓶在墙上掼得粉碎。他软倒在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你骗我!”
  骗子……你这大骗子……
  元清河睁着醉醺醺的眼睛,猛的把一桌子杯盘拂在地上,指着虚空,有气无力的骂道:“你骗我……”
  店里的伙计弯着腰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一阵阵杯盘碎裂的声音,急的额头直冒汗。这位客人刚进来的时候怎么看怎么是一个仪表堂堂的模样,怎么酒品那么差,喝醉了就摔东西?
  伙计一转身,就见自家掌柜站在身后,连忙朝掌柜的使眼色,示意屋里有个难伺候的客人。
  那掌柜将食指放在嘴唇上朝伙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示意伙计退下去了。
  走廊里空无一人,年轻的掌柜久久的站在那扇门前,几次抬起手,却又放下。
  在元清河踏入酒馆的那一刻,他停下拨算盘的手,将自己藏身在摆在柜台上的酒坛后面,目光却始终没能从他脸上移开。
  三年了,你还好吗?
  那年雪地里匆匆的分别,就像生生从他心里剜走一块肉,事到如今想起来,那个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依旧不能释怀。
  他在南京城这处垂柳依依的护城河畔开了一间小酒馆,慢慢的赚了一些钱,置办了一处家业,等到明年把未婚妻娶过门,生个一男半女,也就圆满了。
  他想,他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在他将要忘记他的时候,命运却又把这个人送到他身边?
  董卿在门外驻足良久,最终推门走了进去。
  元清河歪斜着身子在桌上俯趴着,醉得人事不省,地上满是碎瓷片,酒瓶翻到了,酒水浸透了他的胳膊,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下来。
  他悄然走过去,静静的站在他面前。
  他记得,他的酒量应该很好才是;他记得,他最终如愿以偿和那人在一起了才是;他记得,这两年报纸上时不时的会出现他的身影,他应该身为前途无量的军政新贵才是。
  可是为何会孤独一人醉倒在这个偏僻的小酒馆里?他过得不好么?董卿坐在他身前,伸出手去试图去抚摸那张无数次出现在睡梦中的脸,却不想,那人一惊,幽幽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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