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石诚喘息了一会儿,调整了呼吸,瞳孔在一瞬间的茫然之后总算找到了焦距。
“你知道的,那时候明明只是逢场作戏……”石诚用袖子堵住通红滚烫的嘴唇,将后半句堵回了心里。
为什么现在又来纠缠不休?
“为什么不能假戏真做?你知不知道,我入戏太深,已经脱不了身?”李今朝抚摸着他的脸,眼神深情而怅然。
石诚不自然的撇开脸,叉开话题:“五百架步枪,三百支手枪,另外还需一大批弹药和手雷,当然有机关枪更好,价格你开。我来这里见你,只有这一个目的。”
“今晚去我家,这就是我的出价,我来这里见你,也只有这一个目的。”李今朝鹦鹉学舌的挑起唇角,试图再度将他揽进怀里。
石诚觉得浑身发热,气血上涌。这个男人,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他猛力一推,李今朝猝不及防的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
“老子可是个爷们儿!绝不做这卖屁/股的勾当!”一直完美维持着的风度和形象消失殆尽,石诚怒吼了一句,摔门而去。
李今朝摸了摸下巴咂咂嘴:这小家伙炸毛的样子,其实很可爱。
石诚回到他们下榻的金陵大饭店时,已是深夜,刚掩上房门,饭店对面高耸的钟楼上就传来连续的钟声,石诚在门口站定,认真的数了数,十一声,然后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刚好指向十一点。石诚满意的点点头,这说明自己没有喝醉。
脑袋有些胀痛,他一手扶着头脚步踉跄的往屋里走,在玄关把西装脱了扔在衣帽架上,一抬眼就瞥见元清河穿着日本浴衣式的睡衣半卧在单人床上,手执一个高脚杯,抿了一口杯子里暗红色的葡萄酒,淡淡的瞥了石诚一眼。
还挺会享受?石诚咧开嘴笑了笑,谁知这一笑就收不回来了,直愣愣的站在玄关对着元清河傻笑。
元清河奇怪的看着他,只见他双颊绯红,连耳垂都红艳欲滴,额发上还沾着点点水珠,眉眼弯成一个微妙的弧度,笑得竟然有那么一股邪魅劲儿,让他心里直犯怵。他觉得这人这会儿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胃中难受,大半天没吃东西,有送餐的侍者来敲门也没应声,到这会儿着实饿得耐不住了,翻箱倒柜找到一瓶葡萄酒,这酒虽然软绵绵的带着一股香甜的果子味,然而从他空空如也的胃袋灌下去,竟然火烧火燎的烫了一路,非常不舒服。
石诚绕过另一张空着的单人床,一步一步的挪过来,元清河拢了拢被子,不知道他这唱的是哪一出。谁知道还没等走到床前,脚下就是一个趔趄,石诚被地毯绊倒在地,半边身体瘫软无力的搁在床沿上,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元清河嫌恶的试图移开他的手,将他踢下床去,谁知那人一只手将他的被子拽得死紧,另一只手伸进自己的白衬衫里,在胸前掏摸。不一会儿,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包被他从怀里拽了出来,扔在他面前。
元清河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两个绵软雪白的馒头,还带着一丝温热,不晓得是刚出炉的还是被那人用体温捂热的。
“吃吧吃吧,老子特意给你带的!”石诚眯着眼睛对着他呆呆傻傻的笑,说话已经大了舌头,“小子,你看你,才几个月就给养得白白胖胖的,这戒毒吃得苦,值!”末了他还像肯定自己的话一般用力点了一下头。
元清河脑门一下子就黑线了,这人看起来是醉糊涂了。
石诚滚在床沿呢喃了一会儿,突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拿起床头柜上那大半瓶葡萄酒,仰着脖子咕嘟咕嘟灌了一气,啪的一声将酒瓶子往床头柜上一顿,一抹嘴豪爽的笑道:“好甜的果子露!”
话音刚落,人就直挺挺的向后载倒在地毯上,后脑勺砸出一声闷响。
元清河抱着馒头,诧异的探头看了他一眼,那人脸上还挂着笑,眼睛已经闭上开始打呼。
元清河也不管他,三口两口啃掉了两个馒头,熄了灯,裹紧了被子,倒头就睡。
及至后半夜,他感到身子一紧,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拉亮柜子上的台灯定睛一瞧,就见石诚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隔着一层棉被缠在他身上,睡得极不安稳,口中念念有词,元清河悄悄的附上耳朵,只听那人咂咂嘴,又说了一句:“冷,好冷……”
似乎是感觉到了被窝里的热度,石诚放开了他,滚了两滚,然后像个泥鳅一样就往被窝里钻,醉了酒的人,力气出乎意料的大,三两下就突破了重重障碍,钻到他胸前,拱了拱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缩成一团,咂咂嘴,又睡了过去。
元清河不敢再动,蹙眉看着被窝里的人沉静的睡颜。这人其实有一张很好看的脸,一半藏在被窝的阴影里,皮肤白皙干净,睫毛很长,眼皮上两道深深的双眼皮褶痕,唇的形状流畅丰润却有棱有角,看起来并不会阴柔得过分,下颌尖削得恰到好处,半敞开的白衬衫下,两道锁骨窝出黑沉沉的阴影。
元清河深深的看着石诚,那人像只乖巧而安静的猫咪一般蜷在怀里,睡得舒服了还会用头拱一拱他的前胸。
这个人整日维持着猫一般风度优雅无懈可击的完美姿态,却狐狸一般的心深似海让人难以捉摸,整日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却没算计到他身边的人对他的算计。
神话故事中的妖孽都是滴酒不沾的,因为喝了酒就会现出原形。就像此时此刻,这个平日里好像强大得不像话的人,突然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在他面前显露了本性,弱小了,安静了,疲惫了,觉得冷了,蜷在他怀里睡得乖巧香甜,这一幕诱人无比,居然不可思议的激起了摧残他的欲/念。
当然,只是男人单纯的欲/念,与他给董卿的,没有任何区别。
心中突然生起邪恶的念头,假如这个平日总是风度翩翩的参谋长大人醉酒之后醒来却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一个男人身下,他会有什么反应?
大概会一枪毙了他吧,可是,他对自己近身搏斗的技能是十分有自信的,自信到能在那人开枪之前把他的枪夺过来的地步。
他呼吸渐渐粗重,突然托着那人的后脑勺迫使他扬起脸,对着那枚细致红润的唇狠狠的吻上去,另一只手摸索着熄灭了台灯。
石诚在缥缈的梦境中咂了咂嘴,霎时一条温润滑腻的东西就迫开唇齿探了进来,随后,一个沉重的庞然大物翻身压上来,将他卷裹在身下,滚烫的气流喷在唇齿间,他只觉得气息滞了一滞,茫茫然的睁开眼,下意识的推了那人一把,那人丝毫未动,继续在他肩窝处流连,一只手已经探了下去,解开他的皮腰带。
石诚吃吃笑了,笑完伸手捧起他的脸,迫使他看着他,然后含含糊糊的说:“喂,李今朝,你也该给我差不多一点,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老子可是个爷们儿。”
元清河眯起眼睛,知道他还没完全醒酒,将自己当成了另一个人,顺势制住他两只手,压向头顶,伏下/身吻在他肩头那处齿印形状的伤疤上,他记得这是自己留下的,在那个黑暗而憋闷的棺材里。
石诚深吸一口气,蜷起膝盖,猛力顶在他的下腹,元清河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招,猝不及防的吃了这一记,捂着肚子弯下腰来闷哼了一声。
石诚顺势滚下床,顺带卷走了那条棉被,他裹成一个长条状,直挺挺的躺在地毯上,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口齿不清咕哝着:“真是想不通你们这些人,男人女人都不分了,就知道满世界找洞插那根棍子,你也是,那个元清河也是。老子可是爷们儿,给老子滚远点,烦!”
元清河捂着肚子脸色铁青的看着他,黑暗中看到地毯上那个直挺挺长条条的一个圆柱形不多时就传来均匀的鼾声。
作者有话要说: 每章隔行好麻烦,总是会忘记,就这样好嘛?呐、好嘛好嘛?
☆、第 27 章
这一场春雨下得缠缠绵绵,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
三天了,石诚哪都没去,缩在饭店的房间里面,因为那三杯后劲很足的西洋烈酒,让他头疼了三天,整日晕乎乎的,没能下床,三餐都得让饭店的侍者送到房间里来,外面的烟土生意也都交给了元清河。
做生意这种事情,除了需要头脑,还需要沉稳的心性和各种与人沟通联络的交际手段。元清河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嘴巴又紧,轻易不开口说话,之前过了十九二十年纨绔子弟一般的混沌日子,这种事情怕是做不来的。
石诚窝在床上,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一直坐立不安,担心得要命,好在那英国人讲诚信又够义气,石诚在电话中对丹尼尔千叮万嘱:千万别让我小弟给人骗了。这话还得背着元清河说,不然那家伙还会拉长了脸,一整天都不搭理人。
醉酒那天的记忆停留在那十一声钟声敲响之后,然后就对一切都没了印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自己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茧,直挺挺的躺在地毯上,元清河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嘴角挂着嘲讽的冷笑。
石诚怀疑是自己酒后失了控,说了不该说的话,在这人面前闹笑话了。也罢,不该说的话说了多了,那天沉不住气把李今朝给得罪了,也不差再多得罪一个。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石诚条件反射似的掀开被子奔到门口,却见玄关的地面上躺着一封信,是什么人从门缝下面塞进来的。打开门四下瞧了瞧,外面阴雨绵绵,走廊里也阴暗逼仄,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
石诚捏着那封信,回到床上,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拆开信封。
一张小小的浅黄色的信笺掉了出来,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没有时间,上面用清秀规整的小楷写了一句话:货已经准备好,和歌山清风山庄,不日就可来取。石诚握着信笺,蹲在床上半天没有言语,末了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李今朝啊李今朝,我真想不通你到底看上了我的什么?我身上到底有哪一点招你惦记上了?”
石诚匆匆洗漱穿戴整齐,依旧穿了那身黑西装出了门。走廊里立时有几个手下悄无声息的围拢上来,领头的那个压低了帽檐在他耳边低声道:“参谋长,这趟去哪里?”
石诚脚步顿了顿,那天在餐厅里,他安排了人手埋伏在四周,没想到被李今朝一眼识破。李今朝是独身前来的,确实带了诚意,是自己多虑了,换个立场想一想,那一出怕是的的确确伤了李今朝了。
于是石诚站定,对手下那几个一脸坚定忠诚的后生笑道:“只是去拜访一位朋友,你们今天就不用跟来了,留在这里待命吧!”
那青年低垂了头,双手奉上一柄黑色长伞,恭恭敬敬道:“参谋长请带上这个,以备不时之需。”
石诚脸上闪过略微讶异的表情,随即笑着接过,一拍青年的肩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夏庚生。”青年依旧谦恭的垂着头。
“算是没白培养你们,往后好好跟着你们连长,我保证你们大有前途!”石诚说着撑起雨伞,走出金陵饭店。
在大门口拦了一辆黄包车,他挺喜欢这样烟雨朦胧的天气,想要趁机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呼吸一下清新凛冽的空气,但车夫一听说要上山,再一看看这天气,就都有些犹犹豫豫。石诚问了好几辆车,又加了价钱,才有一个车夫勉强答应了。
石诚手执长伞,好整以暇的坐在黄包车里,看满街的人行色匆匆,各自做着各自的营生,茶馆的生意不错,那些出卖体力的人,这天气也不好做什么活计,就都三三两两的围拢在茶馆里谈笑风生,充满市井的气氛;首饰铺子的大门洞开着,门口停了一辆汽车,不知道哪里的老爷搂着他年轻漂亮的姨太太下了车,首饰铺子的伙计搓着双手满脸奉承的迎上来。南京城还是挺繁荣的,颇有太平盛世的感觉,石诚一路看着想着不由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思虑着哪天去去找杨兰亭带着自己到处走一走逛一逛才好,早前放那个丫头出去搜集情报,陆陆续续的有政治上的最新消息传递回来,杨兰亭在每一条秘密电报上都会附上问候的话语,却对自己的境况只字不提,石诚倒是有些想她了。
四周的建筑逐渐稀疏,绿意慢慢变浓,车夫也拉得越发卖力,几乎整个身子都前倾到一个很吃力的角度,不多时,石诚见车夫拉着他拐进一条荒僻的小路。
石诚不是没有任何警觉的,他眯起眼睛环顾四周,心中咯噔一下,再一打量雨中卖力拉车的人,他一直磕着一顶帽子,并不回头多解释一句,心中隐隐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
“停车!”石诚低喝了一声,冷然对车夫说道:“你走错路了。”
车夫身形顿了一顿,并不回头看他,自顾自的加快脚步。小路泥泞湿滑,车夫脚上的草鞋被泥水沤烂,走一步一打滑,非常艰难,眼看车速减缓,石诚瞅准空子,飞身跳下车,以雨伞撑地稳住身形,向方向后退了几步。车夫有些气急败坏,扔了黄包车,返身追上来,石诚轻巧的从伞柄中拔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利落的抵住他的咽喉。
石诚阴沉了脸色,腕中发力,以闪着寒光的刀刃逼得车夫连连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身子贴在山壁上。他冷冷凝视着那人,沉声问道:“谁派你来的?”
不等车夫回答,身后冷不防的响起枪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黄包车夫已经被人精准的一枪打穿了额头,鲜血混合着脑浆淋淋漓漓的溅了他一头一脸。石诚回头一看,一辆汽车从大路上拐了进来,吱嘎一声停在他身后,堵住了去路。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皮鞋率先跨了出来,紧接着,那人露了脸。身后跟了一帮清一色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为首的那人撑了伞,将自家老板罩在伞下。
伞下的人有着姣好的五官,却带了一脸不阴不阳的笑,印堂有些灰暗的颜色。那人摸了摸下巴,笑道:“张参谋长,久违了,不知是否愿意屈尊降贵,去寒舍喝杯茶叙叙旧?”
元清河晚上被英国人拖去了西洋菜馆吃了晚餐,他感觉今天这笔买卖做得十分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