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座,沈常德那j□j的当初那样排挤我们,现在他宝贝儿子落在我们手上,我认为是时候来个反击,给他一点颜色瞧瞧!”说话的自然是师长座下第一人茅路发,他一贯的匪气十足胆大包天。
“茅团长,千万不可以轻举妄动哪,我们现在寡不敌众,而沈常德兵强马壮,众所周知,他虽然五房姨太太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触了他的禁忌,恐怕会引火烧身。”说这话的是个年老的参谋。
“嗨!”茅路发不甘心的大喝一声,白了那个老参谋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怨怼,他朝向赵长华,刚想开口,就被赵长华打住。
赵长华移开帽檐,用食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面,低声问道:“你怎么看?”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石诚知道他是在问自己,也不说话,只从茶缸边沿探出一双眼睛,四下扫视了一眼,目光便又转回茶缸里,“咕嘟”一声,灌了一大口茶水下去。
众人听得这不修边幅的“咕嘟”一声,都簇起了眉头。他们都晓得,这个少年昨晚立了大功了,但他来路不明,师座却指定要让他参加会议,都有些不大看得上他。
石诚放下茶缸,这才正眼看着赵长华,笑道:“张石诚一介草民,没有打过仗,师座您太看得起我了!”
赵长华不耐烦的一拍桌子:“屁话!我知道你是有想法的人才叫你来开会,你别不识抬举!”
石诚收起了嬉笑之色,站起身,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确实有些想法,但师座如果要我为你出力,也请拿出些诚意来。”
“混账!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们师座说话!”茅路发冲上前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伸手就去后腰摸枪。
“路发!”赵长华蹙起眉,用眼神示意他退了下去。
他转向石诚,和悦了颜色,说:“你随便开价,只要我有那个能力,一定满足你。”
石诚微微一笑,也不再客气:“两年之内我可以为师座恢复往日的实力,但是,我希望师座可以许诺我一个官职。”
众人无不哗然,有些甚至私下发出嗤笑,好一个无畏的后生,无畏得有些太天真烂漫了!
赵长华垂着头,踱步到他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用探寻的目光望进少年的眼瞳深处,企图从那片深潭之中打捞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来,恐惧、躲闪、谎言,什么都可以,可是没有,少年的眼中,有的只是成竹在胸的自信,和波澜不惊的宁静。
两年之内恢复昔日的实力,东山再起,这是赵长华做梦都在想的事情,可是从这个毫无实力毫无背景的少年嘴里说出来,竟然比做梦还要缥缈不切实际。
可是偏偏,这个神奇的少年,似乎就是有这样一种力量,让他想要去相信,他必须去相信,相信这个少年可以力挽狂澜,遏制他随波逐流的溺亡。
“说出来,我可以根据你的方案给你安排官职。”盯视了他了良久,赵长华像是败下阵来一般移开目光。
石诚在屋子之中踱了两步,目光挨个扫视了屋内的众人,缓缓启齿:“这里是苏皖交界,前几年直军和皖军打得你死我活,两省交界处方圆几百里都是战场,你们以为,这里的村民是凭什么存活下来,甚至安居乐业的?”
众人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答得上来。
他当然知道不可能得到回答,于是继续说了下去:“假设这一片区域有另外一拨势力,而这些村民就生活在这拨势力的管辖范围,得到这拨势力的保护,同时为他们做一些事情,你们说,这有没有可能呢?”
“这不可能!”一个年轻的军官一拍桌子站起身,却被石诚以异常冷峻异常犀利的目光瞪了回去。
“你没有见过,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那……那你也没有见过,你、你凭什么做出那样的假设?”青年被他瞪得失去了底气。
“住口,听他说。”赵长华适时打住。
“我昨天撤退的时候发现了几道矮坡,矮坡上开着梯田,梯田里种了向日葵,你们猜,除了向日葵,我还发现了什么?”
石诚在赵长华面前停住,从兜里掏出一个硬壳的果实送到他面前。那果实呈青绿色,光滑的表面蒙着一层白霜,顶端裂开呈一朵花的形状,乍一看整个果实像一只小小的石榴。
赵长华接过那个果实仔细端详,蓦地变了脸色:“这是……”
石诚赞同的一点头:“没错,是罂粟。如果我没猜错,这里的村民以种向日葵为屏障,遮掩了他们种鸦片的事实,而背后庇佑他们的组织,一定颇有实力。”
由于国民政府的管制,种植罂粟,如果被发现,那是很大的罪名,大到不值得那些平民去冒这个险,所以,他的推论准确性很高。赵长华双目映射出灼灼的光华,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个少年,道:“那依你的意思……”
石诚慢慢踱步到窗前,转过身,脸上挂着从容的笑:“用沈世钧做人质,从沈常德手中弄一笔钱作为军饷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然后划地而居,让这里的村民继续种植这毒物,烟土一年的收成,足以让军马翻两番。师座,还需要我继续明示么……”
赵长华眯起眼睛,石诚逆光站在窗口,阳光透过沾满灰尘的玻璃窗照射在他肩头,他的脸看不真切,就好像初次相遇,那少年站在火焰之前的身影,当时他的表情沉着而又坦荡,让他不得不相信,不得不折服。
整个会议室陷入涩滞的沉默,没有一个人再说话,有人埋头陷入沉思,似乎在考虑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有人直愣愣的看着石诚,谁也无法相信这些计谋是出自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之口。没错,不能算是十全十美的高明,但却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出路。
赵长华慢慢走到石诚面前,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侧着头用眼角余光缓缓扫视着屋里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回石诚脸上,他郑重的一字一顿说道:“从今往后,他就是你们的新参谋长。张参谋长,对这个安排,你意下如何?”
“多谢师座抬爱。”石诚弯腰朝他做一个长揖,长久没有直起身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18
元清河过足了烟瘾便卧在铺上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动弹,思绪如梦境一般缥缈,四肢百骸一同酥麻,这样舒爽的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屋外一直有士兵把守,好在他也不想出去,躲在屋里自娱自乐落个清静,他觉得这样的时光很美好,美好得就像明天就是末日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轻微的开门声,不需要睁眼,摸索着挪了挪身子,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
感觉那人慢慢在他身边坐下来,出奇安静的凝视着他,元清河也不看他,慵懒的躺下去,任那一束目光聚焦在脸上。
直到感觉有一只微凉的手掌覆上他的脸颊,他猛的睁开眼,心跳和呼吸一起凝滞。
眼前的人眉目清朗明媚如昨,只是眉宇间挤满无可排遣的忧伤,一双温柔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眸底沉淀着阴翳。
他急切的握住那只手,即使是梦,他也想紧紧抓住。多少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直到那爱情的种子悄然在两个少年心中萌芽,长出禁忌的果子,他任那果子成熟、爆裂,然后像烟花那样迸溅而出火一样热切的爱情,将他的人生照得绚烂无比。
他是他的全部,他因为他而呼吸而生存,因为有他,那样美好的年华,居然没有在那片莽莽苍苍无边无垠的深山竹林,在那个阔大而清冷的宅院里就那样枯死。他总是笑着宠溺的揉他的发,摩挲他的脸,然后摊开双臂,任他予取予求,任他采撷他的肉体和爱情,任他在清醒或是朦胧时一遍又一遍的叫着:“璧笙……”“璧笙……”
“璧笙……”他用力一扯,将那个人整个带进怀里,被铐住的双手绕过那人头顶,狠狠的用双臂勒住,将那个人禁锢在怀里,仿佛下一秒,这个人就会消失,下一秒,他的人生他的情感他的源泉就会那样凭空消失,然后,再度跌进末日。
“璧笙……”他在他耳边呢喃,可是任他再怎么搜肠刮肚,除了这个魂牵梦萦的名字,他再也说不出任何其他的字眼来描述他的激动和慌乱。
怀中是一具真真切切的肉体,他像是得到了神的垂青的教徒,狂乱的呼吸着他身上的体温,想要从中汲取他赖以生存的营养,汲取他信仰的能量。他的眼睛变得幽深而迷惘,脑子里一片混沌,将过去那段噩梦抛诸脑后,只顾贪婪的享受这一刻的温存。
到底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那痛苦而不堪回首的过往,荒诞而经不起推敲的现实,到底该相信哪一个?
“清河……”那人带着颤音的轻柔呼唤,滚烫的唇覆上他的,然后一路向下,绕到耳根,再到肩窝,带着令人窒息的温柔,轻轻挑动他的每一根神经。
明明曾经亲眼看着那个人满是伤疤的脸在自己怀中咽气,因为他的死自己也那样痛苦的死过一次,明明胸腔中的那颗东西早就已经冷却、僵硬,变作一颗卵石。
可是无法控制,这个人的脸和璧笙一模一样,这个人的气息和璧笙一模一样,这个人的温度和璧笙一模一样,一切的一切,都和璧笙一模一样。
但是,也就只能是一模一样而已。
元清河几乎是使尽了浑身的力气,一把将那个人掀下床去,镣铐互相撞击发出的声响预示着现实的碎裂。
周玉树坐在地上,不可思议的望着元清河,他的眼中慢慢氤氲上一层湿漉漉的雾气。
元清河坐在床上,红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而疲惫:“出去!滚出去!”
周玉树站起身,缓缓的重新在床沿上坐下,伸过双臂将他搂进怀里,轻柔的抚上他的后背,谁知刚刚触到他的皮肤,元清河就像触了电一般猛的弹起,一把将他推开。
“清河……不要再闹了好不好,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周玉树牵过他的一只手放在手心细细的抚摸着,“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清河?”
“重新开始?”元清河缓缓抬起头,一张悲戚的脸上布满愤怒的阴云,“你能让他起死回生吗?他是你哥哥!你就那样、就那样把他……你怎么下的去手……”
“他是我哥哥,我知道!可是我有的选吗?假如当年被抱到元家庄的那个婴儿是我,你会不会像爱他一样爱我?”周玉树开始歇斯底里起来,“只不过他比我运气好,先一步遇到你而已。清河,凭心而论,我们在一起的那三年,你过得开心吗?”
元清河仰起脸闭上眼,像是脱了力一般叹息道:“是啊,我很开心,你演技不错。”
周玉树捧着他的脸,怔怔的凝望着他,演技?没错,人生如戏,而他只是入戏太深,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从元清河生命的舞台上早早退场。
“那就把我当做他,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你是他弟弟,我不会杀你,但是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元清河撇开脸背过身去,不再看他,“我累了,你出去。”
周玉树还想再说什么,门口却响起客气而冰冷的声音:“周先生,我们少爷的话,你听清楚了?”他回头一看,看到石诚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出现在那里,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石诚穿上了一身半旧的藏青色戎装,他有着完美的身体比例和修长柔韧的四肢,纵然身形有些单薄,却也将那一身军服穿得端正笔挺,英气逼人。
“听清楚了,张参谋长。”周玉树的话带有嘲讽口吻,“我这就告辞上路,很快就会给你们答复。”
“静候佳音。”
待周玉树走了出去,石诚反手掩上门。
元清河已经双目湿润,呼吸粗重,双手在身上胡乱抓着,连滚带爬的扑下床,混沌之中打翻了不少东西,才从烟具之中拿出自己想要的,跪在地上,颤抖着手点亮烟灯。
烟膏已经快抽完了,剩下最后一点黏在瓷盅底部,他用签子使劲掏刮着,可是收效甚微。他不耐烦丢了签子,索性用手指在瓷盅里抹了一圈,将刮出来烟膏粘黏在签子上。
几乎是贪婪的吸进几口烟气之后,他才像缓过劲来一般瘫软在地,翻了个身,后背靠着床沿,两条长腿伸向前,目光黯淡的看着石诚。
石诚默然的看了他半晌,缓缓启齿,叹息般的说道:“你这个样子,和废人有什么两样?”
元清河冷笑一声:“是啊,一个废物,你随时可以扔出去。”
“从明天开始,把大烟戒了,”石诚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神情轻声道:“不用害怕,我会一直陪在少爷身边的。”
空了的瓷盅横飞过来,石诚微微侧了一下头,瓷盅在墙上摔得粉碎。
“你也给我滚!滚出去!”
周玉树作为牵线人被放回了北平,沈世钧以及他的一帮手下作为人质被严密的看押了起来。没过多久,北平发来电报,说是沈常德愿意以重金换取爱子的性命。
派出去附近搜山的线人也传来消息,这一带处于两省交界,比较荒僻,再加上直皖两军打仗打了很多年,成了一块三不管的地界,村民们依附于附近的山匪,替山匪种植罂粟,以此换取山匪的庇佑。
这里的山匪还是相当彪悍的,仅仅三五年的时间,就在附近山中建立了自己的堡垒,管辖着方圆几十里的大大小小的村落,竟然将这片地域治理成一个秩序井然的国。
据说山匪首领名叫陆青山,也不知道是那个地方流浪过来的穷小子,像个野人一样过着四处游荡的日子,逮到什么吃什么,等到人们惊觉那个野小子长成一个大个子小伙的时候,他手底下已经集结了十来个附近城镇村落里的小混混大流氓。但说来也奇怪,陆青山并没有干出烧杀抢掠的事来,只是找了几个村里的保甲进行了一次和平会谈,自那次之后,双方签订了烟土合约,由村民为山匪种植罂粟,山匪为村民维护和平,于是这个畸形的小地方居然出现了匪民和谐相处的局面。
赵长华听完这个故事,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匪首陆青山起了浓厚的兴趣,觉得这人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