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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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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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枪,生生将看热闹的人群吓散了,纷纷四散朝镇子里逃窜,两拨士兵像洗麻将一样呼啦散开阵型,也不知道是那边先开的火,士兵们由开始的赤膊相击变成了实打实的火拼。
  送葬队伍一见情势不妙,这两拨荷枪实弹的丘八哪边都不好惹,哪里还敢逗留,灰溜溜的扔下灵柩和一袋纸钱,孝服都来不及脱,纷纷跑进了镇子里。
  竹山镇刚才还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此刻小贩们全都收了摊子,逃命要紧,热闹的街市立时撤得一个人影都没剩下,二楼的窗户全都闭紧,狭窄的街道上一片死寂,只剩下一只鸡惊惶的扑扇着翅膀跳上一处窝棚,落下一地鸡毛。
  两拨人马真的火拼起来了。
  石诚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枪声,传到他耳朵里竟然像是雷电的轰鸣。他无力的闭上眼睛,忍受着天旋地转的眩晕暗暗猜测,棺材已经好长时间没人动过,守着棺材的人怕是已经逃光了。
  他没能看到,石子路边长满齐人高的荒草,荒草丛中有两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已经盯上了这尊棺材。
  黄老二搔了搔凌乱的头发,看向他大哥,犹豫道:“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出手?”
  黄老大留着中分,因为常常逛窑子,头发擦得油光锃亮。他不耐烦的瞪了弟弟一眼:“等着!这么耐不住性子,怎么做大事!”
  黄老二忍不住嘀咕:“我们又不是做大事咯……”
  这两人是竹山镇的孤儿,靠吃百家饭过活,没读过书,也没人管教,及至长到十六七岁,两个人还没个正经的营生手艺,却在镇上干起偷鸡摸狗的行当来。
  前两日,俩人手头吃紧,便接了个活计。吴财主家的傻儿子吴宝全前些天掉河里淹死了,吴宝全先天痴傻,三十多岁了还留着涎水到处惹是生非,老婆没能娶到,早早的就去了。吴地主悲痛欲绝,就想起为儿子配个冥婚。这档子事毕竟不光彩,于是吴地主就私下里遣了游手好闲的黄家二兄弟去给他物色个差不多的女尸,许以重金报酬。
  黄家二兄弟立马就盯上了竹山镇二姨太的灵柩,要说这二姨太太,他们倒是有幸见过一面,那日二姨太坐了轿子到竹山镇办事,两兄弟缩在街巷里,远远就看到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元家二姨太。近日又听闻元家庄出了事,二姨太也命丧黄泉,遗体必须送回娘家安葬,便打定主意,半路拦截送葬队伍,要来窃尸。
  估摸着那两路兵马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两人冒着被流弹击中的危险悄然摸到棺材背面,一前一后的抬起了棺材。
  周玉树被两个卫兵掩护着,隐身在一处两间民宅的墙隙间,远远的就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毛贼竟然抬起了路边的棺材。他心下一激动,胸口又是一阵滞涩,忙掏出手帕堵着嘴就是一阵猛咳,这一咳就暴露了藏身之处,呯呯两发子弹擦着他的衣角打在砖墙上,身边已经有一个士兵中弹倒下。
  他不敢再轻举妄动,由另一个士兵掩护着猫着腰贴着墙根溜回大部队的范围,只得恨恨的望着棺材消失的地方干瞪眼。
  自他们撤离元家庄之后就一直在这竹山镇上休整,沈世钧经过那一个月的折磨落下了病根,大小便不受控制。他自然是恨毒了元清河和李今朝,发了电报回北平调动了他的主力部队,准备夷平元家庄。只是昨天在镇上碰到了背着行李的元禄,听元禄详细的讲了他们撤离元家庄之后的情况,才晓得元清河在大火之中失踪,二姨太太横死,元家庄竟然已是物是人非。
  沈世钧听说二姨太的灵柩今天会途经竹山镇被运送出山,知晓这之中藏着猫腻,他自己行动不便,就遣了周玉树替他披麻戴孝在此拦截。
  日头西斜,正当两拨人马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石子路的尽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周玉树远远的就看见了坐在马上虎背熊腰的汉子,心中一喜,这吕凌总算是来了。
  韩月明打了个呼哨,见对方来了援兵,知道不能硬碰硬,朝敌人虚放了两枪,带着队伍后撤。他不认识周玉树,但他跟吕凌交过手,晓得那是沈世钧的人马。此时已经派人山上送信给李先生,眼下只有拖住他们,跟他们打游击。
  周玉树见情势逆转很快,便不作停留,将这一处混乱的战场交给了吕凌,自己带了一小队人马径直离去,去追那两个盗走棺材的毛贼。
  李今朝快马加鞭的带着援军赶到的时候,韩月明还死死咬着吕凌不放。他们人少,在竹山镇小小的街巷里左攻右突,灵敏异常,就像一只小巧的蚂蟥,死死叮着行动迟缓的蚯蚓不放,吕凌竟然奈何他们不得。
  吕凌的援军士气低落,很快就被李今朝打散,暂时退出了竹山镇镇北,李今朝并无追击的意思,见暂时是占了上风,便无意再去理会他,进驻乡镇公所时,天已经黑透。
  竹山镇上有座破落的戏园子,还是清朝的建筑,年久失修,屋顶的黑瓦当下长满苔藓,墙上印着深深浅浅的水渍,石灰剥落得差不多了。
  院子被火把照得通明,院子里有一株高大的老槐树,树上吊着半裸的两个人,一名士兵正拿着沾盐水的皮鞭往这两人身上招呼,庭院里处处回荡着两人的鬼哭狼嚎。
  周玉树坐在一张黄藤椅子上,身上反罩着一件风衣,双手捧着搪瓷茶缸,不时的送到嘴边抿上一口,不动声色的听那两个小毛贼喊冤。
  “哎呦军爷,我们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兄弟吧,我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被钱财迷了心窍哎哎哎嘶嘶……”
  “周先生兴致这么好,竟然肯邀鄙人来听戏,我真是受宠若惊了!”李今朝穿了一身月白长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托着他的银烟袋,笑容可掬的走进戏园子。一炷香之前,乡镇公所的听差给他送来封信,竟然是周玉树亲笔写的邀请函,说是请他来竹山镇的戏园子听戏。
  “好戏当然是要分享的,没想到李先生这么快就到了!”周玉树掏出块怀表看了一眼,又一扫李今朝身后,见他竟然是单枪匹马,连个警卫也没带。
  勤务兵端来另外一张黄藤椅子,李今朝倒也不客气,拂了拂长衫,落落大方的坐下,翘起二郎腿,将那碧玉烟嘴送到唇边,对旁边坐着的敌人丝毫不以为意。
  “李先生果然胆识过人!”周玉树眉宇间有些阴郁,连带着他的微笑也说不上明媚,简直带着一股死灰般的惨淡。
  李今朝看着槐树下吊着的两个人,歪起唇角目光扫过来:“周先生特意邀我过来,不是为了让我看你折磨这两个毛贼吧?”
  周玉树面色不善的看着那两个人,一手握拳凑到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一鞭子劲风带着脆响抽在皮肉上,黄老大开了腔:“军爷,小的受不住了!您就饶了我们吧,我们是盗走了那二姨太太的棺材,可谁知道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两个大活人哪!我们真的是只为钱财,不信、不信您可以传镇上吴地主来问话,小人句句属实啊!”
  李今朝吐出一口淡青色的烟雾,他赶到竹山镇听韩月明汇报战况的时候才觉察到这棺材中的蹊跷,正待要亲自去追查,却被周玉树一封亲笔信给请了出来。
  他千算万算日防夜防,竟然没能算出,二姨太竟然会为了个元清河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仍然低估了张石诚。三天三夜地毯式的搜山,竟然仍然让他带着元清河从眼皮底下逃脱。李今朝在心底苦笑,自从遇上个张石诚,他过去的意气风发已经被他挫败得体无完肤。
  周玉树侧着头仔细观察着李今朝,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奈何李今朝只是一直在垂头抽水烟,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周玉树自知无法再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任何漏洞奚落他一番,便直截了当的说。
  “我李某可不是生意人。我如果不答应呢?”李今朝吐出一口烟气,轻描淡写的回绝。
  周玉树握着搪瓷茶缸,喝了一口热茶,缓缓说道:“那李先生今天晚上不可能走得出这里。”
  李今朝唇角绽开浅笑:“这么说来,还容不得我不答应了……”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只是不想元氏的秘密落在沈常德手里,我会劝沈世钧尽早收兵,消除你们的阻碍。但是我希望你们事成之后,将元清河交给我处置,我保证带着他走得远远的,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提到那个人的名字,周玉树眼中有一抹犀利的微光一闪即逝。
  “周先生既然用情至深,为何不亲自去找他回来?”
  本欲独自相思,奈何被李今朝一语道破。
  周玉树茫然的望着夜空,缄口不言。
  元清河对于刘复和李今朝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他的存在只是一个威胁。可是心底仍旧有一抹温情,没有被那无情的一枪打散。三年,他和他见面的次数虽然数的过来,可是那些枕畔的缠绵缱倦风月情浓,让他早已习惯了那人的呼吸那人的体温那人的脉脉温情。他不忍心看着他死,他甚至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如果落在沈世钧手里,他只会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既然如此,还不如还求助敌人。
  “也罢,周先生如此情深意重,倒叫我好生佩服。我会尽量留他一条性命,有朝一日,给周先生一个交代。”李今朝收了烟斗站起身,意味深长的在他肩上拍了拍,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去。
  周玉树靠进藤椅里,用手盖住眼皮,长叹一声,满脸痛楚。
  清河……
  清河……
  事到如今,我应当如何待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墙角凌乱的稻草之中钻出两只肥硕的老鼠,睁着萤绿的小眼睛,巴巴的盯着阴森森的牢狱里几个或站或坐着的犯人,显然是尝过人肉舔过人血的,才会生得这么壮硕并且不怕人。
  惨绝人寰的监狱,人不再是人,而是老鼠的食物。
  一个清瘦的少年从监狱的木栅栏中探出一张白净清秀的脸,他瞳仁乌黑清亮,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四处张望,因为从仅仅一墙之隔的刑房里不时的传来凄惨的哀嚎声。
  他和师父莫名其妙被抓来这处牢狱已经三天了,期间有不少人被送进来,又陆陆续续的被带出去,有些就再也没能回来。
  对面一间牢房里,一个瘦高个青年也伸长了脖子朝木栅栏之外张望着,少年石头一早就注意到这个布衣短褂的瘦高个,似乎是个庄稼人,脸膛晒得黑红,也不知道是从哪个乡下来的,居然还留着长辫子,凌乱的盘在脖子上,操着一口听不懂的方言,遇见路过的狱卒就高叫着无理谩骂,久而久之,除了送饭,就没有狱卒愿意往这边来了。
  午餐只有两个长着长长的绿色霉菌的窝窝头,石头捧着窝头返回床边,看到石匠张黑子盘着双腿,目光呆滞的坐着,便低低的唤了一声:“师父,吃饭了。”
  张黑子回过神来,怜爱的在少年头上抚了一把,说:“你吃吧,吃饱了就睡,师父不饿。”
  石头也不多说,他知道师父饿的时候自己会吃,于是捧着两个窝窝头,像什么美味珍馐似的吃得欢畅,他向来是不挑食的,即使是发霉的玉米面窝窝头,也一样可以果腹,一点不比白米饭差。因为他明白,吃饱了才能活命,才能从这个鬼地方走出去。
  两名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走了进来,不多时,对面的牢房里就传来杀猪般的尖叫声。瘦高个青年死死的抱着牢房栅栏不肯走,两名士兵使出浑身解数,愣是像挑田螺肉一般将瘦高个从牢房里拖了出来,半个窝窝头掉在地上,被士兵的皮靴踩得稀烂。
  石头三下五除二将最后一口窝头塞进嘴里,向前爬了几步,看着瘦高个被愤怒的士兵殴打了几下,失去了反抗能力,双腿着地的被拖了出去。他长久的望着被踩烂在地上的食物出神,他不知道,这一幕已经被角落里有着一双阴郁的眼睛的男人尽收眼底。
  石头茫然的抬起头,看着牢房外站着的军官,他认出这个人就是将他们抓进来的冯参谋,他没有害怕也没有躲,只是静静的仰着脸,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与他无声对视。
  冯参谋望着盘腿坐在黑暗角落里的人,问道:“你就是张德泉?”
  “是。”张德泉冷声回答。
  “石匠张胜是你什么人?”
  张德泉怔了怔,答道:“我并不认识。”
  冯参谋凝眸望着那个少年,笑了笑。
  不多时,张德泉和石头就被一名狱卒带到了刑房。
  刑房里弥漫着一股浓稠的血腥气,四周都是五花八门叫不出名的刑具,石头看到瘦高个留着辫子的青年被绑在架子上,额头磕破,血染红了他半张脸。
  冯参谋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德泉,同时把目光移到少年脸上:“很多人都不愿意说实话,我既然那么有把握找到你,我就能肯定张胜是你什么人,但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放弃了。”
  张德泉不出声,只是不由自主将石头拉向自己身后,护着他。
  冯参谋轻蔑的笑了起来,随后朝另外一名士兵打了个响指,士兵应声上前。
  石头本能的退后了一步,因为那士兵身上浓烈的血腥气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那士兵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他径直走向瘦高个青年,刚一碰到他,他便惊惶起来,拼命挣扎,像极了一头受了惊的胆小野兽。
  士兵掏出匕首,三两下便割破了他全身衣物,破烂的布片落了一地,石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瞪大了眼睛,默默看着,却被师父一双大手遮住了眼睛。
  紧接着,瘦高个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石头从师父骨节粗大的指缝间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令人惊骇的一幕。
  士兵用匕首,娴熟的在瘦高个肩膀处划开那一圈皮肉,伤口并不深,但血液很快就沁出来,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紧接着,沿着手臂外侧划出一条跟那圈伤口线垂直的线,一直延伸到手肘处,随后,士兵将两根手指从两条伤口的交汇处j□j去,手指发力,蹭出一片皮肉,捏住那片皮肉,轻而易举的、像摘手套一般,将青年肩膀以下手臂上的皮肤完完整整的剥了下来!
  霎时,一条血红的仅仅包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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