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敢讲!」胡宁抽起抱枕打了他几下,才又道:「我也好久没见到陆妈
妈了。」
「最近别见面比较好,她一直不肯相信我和你没有暧昧;这麽多年来,每次
我跟女朋友分手,她就会问我是不是终於想通要去追胡宁了。」
「哈哈哈哈她这麽喜欢我。」胡宁笑得很开心。
「我跟她说我们两个的个性只适合当朋友,她说不会啦不会啦,电视和小说
里那种一直换女朋友的男生最後都会跟『朋友』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我下次做读者意见调查一定不会忘了陆妈妈。」
两人闲聊了一阵,工作之鬼胡小姐开始切入正题。
「你新书的合约签了吗?二校弄得怎麽样?」
「签好了,等恒绿回来请他拿给你。」
因为睡得早,今天两人都很早就起床;吃过早餐後方恒绿就拉着陆时忍念稿
子给他听。
有鉴於昨天自己念到喉咙沙哑却让陆时忍听到睡着,方恒绿今天决定改变方
式,只针对做过修改的段落逐字念稿,其他部分则概略说明大意。
这样的做法果然让效率突飞猛进,花不到两个小时就把二校稿确认完毕了。
「太棒了,我可以把合约和二校稿一起带回去。」胡宁双手一拍,光听声音
就知道她很开心。「那你准备开新篇了吗?」
陆时忍下巴差点掉下来。
「胡小姐,请看看我的眼睛,我这样子是要怎麽开新篇。」
「恒绿可以念稿子让你校对,你也可以念小说让他打字。别忘了他现在不是
放假,是『在家工作』,领的是敝公司的薪水,别想让他把所有时间花在帮你打
扫作饭切水果刮胡子梳头发换衣服盖棉被按摩手脚翻身和擦澡!」
胡宁的语气还是充满妒恨,陆时忍苦笑道:
「没有翻身擦澡啦……」
「其他都有?」胡宁妒恨的语气换成了鄙视的口吻。
(待续)
代理性恋盲症(廿四)
「没有翻身擦澡啦……」
「其他都有?」胡宁妒恨的语气换成了鄙视的口吻。
「我是伤患,他是朋友,必要的协助我是不会拒绝的。」陆时忍暗自挺直身
子,尽量让自己理直气壮、胸怀坦荡。
胡宁吁了口气。看到又听到方恒绿把陆时忍照顾得很好,嫉妒和欣慰互相加
加减减之後,她心里其实还是很高兴的。
「唔,也好啦,阿忍,你跟恒绿现在是互利共生--我相信你做得到,你肯
定能再次为他注入正面能量。」
互利共生?正面能量?陆时忍闻言呆住。「怎麽又老调重弹?恒绿怎麽了吗?」
「他很少把情绪带到工作上,但最近却明显地消沉,我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
失恋了,他居然回答说对啊失恋了。」
胡宁很疼爱方恒绿。回想起他这些天的样子,她是真的挺烦恼的。
「阿忍,你跟他熟,知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工作时间很长,也几乎没什麽
私人电话,我很难想像让他失恋的是什麽样的对象。他有没有跟你商量过?」
她一面说着,陆时忍冷汗同时涔涔而下。在这里啊胡宁,害你爱徒消沉沮丧
的始作俑者此刻脸上正包着纱布坐在你旁边。
「阿忍?你怎麽了?」胡宁没两下就发现他的异状。
「……是我。」
「嗄?」
「他告白的对象是我。」
「……嗄?」
接续在问号後面的是漫长而难熬的沉默。陆时忍默默伸手摸来其他抱枕,护
好自己头脸。
「拜托,我不会对你怎样,我只是吓到说不出话而已……」胡宁终於再度开
口,声音非常乾涩。「对象……是你喔?恒绿很受女生欢迎,我从来没想过他的
性向问题……原来他是同志……」
「也不一定就是同志。」陆时忍放开抱枕,回了句可有可无的话。
「他向你告白被你拒绝,所以他才那麽沮丧?」
陆时忍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不知该怎麽说明才清楚。
而胡宁的耐性一向不怎麽样。她双手交握,强忍着抓住对方肩膀摇晃的冲动,
急道:「点头又摇头是怎样?快点说清楚!」
陆时忍不敢隐瞒--事实上他也正需要有个人来跟他谈谈这件事,而胡宁一
直是倾诉心事的最佳人选。於是他一五一十地把方恒绿向他告白的始末告诉胡宁;
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他想追上去拒绝但出了车祸这部分。
胡宁头痛不已,她手按额角,试图用自己的说法整理出头绪:
「恒绿说喜欢你,但你还来不及给他答覆就出车祸;於是恒绿直接把你没有
反应的反应视作是拒绝,才会说他失恋了--而你的本意也正是要拒绝他。对吗?」
陆时忍连连点头。「没错,事情就是这样。」
「你这种男人有什麽好?以前学生时代那些傻女生就算了,为什麽连恒绿也
这样?为什麽?明珠暗投啊……彩凤随鸦……」
陆时忍不得不用咳嗽声打断胡宁悲怆的诘问:
「请不要人身攻击谢谢。这种体质我自己也很烦恼。」
「体质?」胡宁再度忍下了伸指狂戳他额头的欲望,正经道:「好啦,反正
事情都发生了,恒绿已经喜欢上你,你也已经撞车了。虽然你来不及回答,但他
自己也知道被拒绝了;木已成舟,你还有什麽好烦恼的?」
「我还有话想跟他说。拒绝也有很多种。」
「不不不,拒绝只有一种,软的硬的都相同。」胡宁拍了拍陆时忍的手背。
「我知道你是怕他伤心或尴尬,不过这点你用不着担心。一来时机过了,重新再
提只会更别扭;二来恒绿很成熟,他能够自我调适得很好。」
「你不是说他很沮丧?」
「一开始难免嘛。你看现在,就算被拒绝了,他还是对你这麽关心,愿意过
来照料你的起居,帮你煮饭打扫做这做那,完全心甘情愿没有怨言──你算哪根
葱啊?我们家恒绿这麽乖这麽可爱这麽懂事又能干你凭什麽不要他──」
「胡宁,理智,理智很重要,谢谢。」
胡宁喘了口气,啐道:「我真是学不到教训,以後无论男女,只要是我身边
的人我都不会再介绍他们跟你认识了!可恶!」
「你别这样,也才几次而已。」
「这种事一次就太多了,还『几次而已』?」新仇叠上旧恨,陆时忍无辜的
表情更让胡宁牙痒痒。
「……算了,算了,反正事情也算是结束了……你的眼睛什麽时候会恢复?」
陆时忍摸了摸眼上的纱布。
「下星期回诊应该就可以拿掉眼罩和纱布,如果愈合状况良好,缝线不必再
处理,外伤部分就算是痊愈了。至於何时视力能够稳定就要视个人情况,如果术
後能看得见的话,短则几天到一周,长则数月,平均视力稳定下来所需的时间是
一个月左右。」
知道他刻意不去谈「如果看不见」的情况,胡宁自然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习惯性地再做整理,以确认自己接收到的讯息无误:
「也就是说,在乐观情况下,一星期之後至少能看见东西了。」
「嗯,到时就不必麻烦恒绿照顾。」
「那就先这样吧,既然只剩一个礼拜,你就多担待点。」
听见胡宁口中的「担待」二字,陆时忍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但她接下来说
的话立刻让他明白她为什麽要这麽说:
「毕竟是日夜相处,你现在又如此无助脆弱好欺负;我相信恒绿是个懂分寸
的人,可是也不能完全排除他忽然被雷打到脑袋坏掉情不自禁的可能性,要是他……」
「他不会,绝对不会。」陆时忍说得斩钉截铁。
因为昨天晚上明明有那麽多机会,但却什麽也没发生。
「你这口气怎麽有点像怨妇?」胡宁何等敏锐,马上发现事有蹊跷:「喂喂,
你该不会在期待什麽吧?别乱来唷!」
「我我我我怎麽可能会期待什麽?不是都说了来不及拒绝吗?我这样子又哪
能对他乱来?」
陆时忍嘴里反驳得厉害,红透了的脸颊和耳朵却在瞬间出卖了他心虚的事实。
再怎麽说也是十年老友,胡宁哪会看不穿他?她叹口气,伸手轻拍陆时忍发
烫的脸颊:
「阿忍,你现在眼睛看不见,对性别的意识有可能因此变得薄弱。但你不会
一辈子都看不见。」
陆时忍知道她想提醒自己的是什麽,而这也正是他挣扎烦恼的根源。他跟着
叹了口气,把她的手从脸上抓下,握在掌心。
「我知道……不然我干嘛这麽烦恼。」
胡宁还是不放心,因为陆时忍在过去十年间前科累累。她用力反握他的手。
「如果你控制不了,心念动摇,忍不住想要试试看的话,请试探你自己。不
要试探恒绿。」
(待续)
代理性恋盲症(廿五)
请试探你自己。
胡宁离开後,陆时忍一直在反刍她留下的这句话。於是他坐在沙发上,彷佛
生了根般地托腮沉思,老半天也没动一下。
没错,他的确因为暂时失明而让性别意识变得薄弱。他在理智上当然知道方
恒绿是男人,但在看不见摸不着的状况下,因为性别而无法跨越的那条线有可能
因此而松动。
想要确认这种心动的感觉究竟是不是错觉,最快的方法就是让自己重新意识
到「方恒绿是男人」这件事。
所以胡宁才会这样提醒他。
试探自己……他很想啊!超想的!但要怎麽在不试探方恒绿的状况下试探自
己?
约方恒绿去慢跑趁机再玩一次比胸肌的游戏?或是趁方恒绿睡着时偷摸他?
还是简单一点,想着方恒绿打手枪?
呸呸呸,怎麽净是些鬼点子,而且施行起来都有极大的风险。
但危险的点子总是格外诱人……陆时忍脑袋一片混乱,深深觉得就是胡宁讲
了那句话才会害他想入非非、心猿意马,说了不如不要说。
方恒绿知道他在想事情,一开始没去打扰他;但时间一久,见他整个人几乎
变成一座雕像,渐渐也觉得不太对劲。
「陆大哥?你怎麽了,还好吗?」
「欸?啊?我……在想事情,想那个……新作的架构和角色设定……」
心虚总会引发谎言。陆时忍深恨自己不能看见方恒绿此时的表情,无法分辨
对方是否己看穿他的心虚和他的谎言。
「真的吗?已经有点子了?」方恒绿喜出望外,显然是没有看穿。他快步跑
离沙发然後又快步跑回来,窸窸窣窣地忙了一阵。
「我拿笔电过来了,你边想边说,我帮你记录下来,免得之後忘记。」
方恒绿的工作热忱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把纠缠着陆时忍的情思绮念赶得
一乾二净──但他此刻非常感谢这盆水;即使那让他觉得空虚寂寞又好冷……
「你随便想随便念出来就好。」
方恒绿的声音听起来好期待的样子;陆时忍很容易就想像他是如何将双手悬
在键盘上方、用闪亮亮的眼睛望着自己。
也对,工作不能荒废;方恒绿不是在放假,他领的可是出版社的薪水。
陆时忍收束心神,在脑海里翻箱倒柜,找出封存的断简残篇一一丢出,让方
恒绿协助自己记录和整理。
万事起头难,但写小说则刚好相反。两人在茶几旁对坐,时间飞快地在陆时
忍的说话声和方恒绿的打字声中流逝。
「我刚才……是怎麽设定的?女主角家里的是弟弟还是哥哥?」
方恒绿卷动滑鼠滚轮,向上翻了几页。
「是弟弟,小她一岁。」
「改成哥哥吧,大她三岁……咳嗯。」陆时忍清了清喉咙。
「陆大哥,你声音有点哑,要不要休息了?我再倒杯热水给你喝。」
「好,谢谢,我也挤不出东西来了。」
入夜後气温骤降,陆时忍搓着双手,想到方恒绿刚才都在打字,不晓得手指
会不会因此变得冰冷。
「来,阿华田。」
原先说「倒杯热水」的方恒绿举一反三,端着两杯豪华升级的饮品回来。
他搁下自己那一杯,小心翼翼地把另一个马克杯放进陆时忍手里,再用冰冷
的手包着陆时忍的手握了一下,确认对方是否拿稳了杯子。
他的手果然是很冷啊。
被方恒绿这样包着双手一握,陆时忍心里先是喀一声,接着就无法控制地
擂起了隆隆战鼓。
只是碰碰手而已没什麽,平常的接触比这多得多。但这是胡宁离开之後他跟
方恒绿的第一次肢体接触。
陆时忍想都没想过会这样。只不过是胡思乱想了一个下午,他居然就对方恒
绿的碰触有那麽剧烈的反应──
被握住双手的瞬间,他想把杯子丢开,想把那双冰冷的手拉进怀里,还想向
上摸到他的手腕、手臂、肩膀、锁骨,以及更多藏在衣服下面连看都没看过的地
方。
「抱歉,我手很冰。」
感觉到陆时忍双手微颤,方恒绿赶紧抽回手,很不好意思似地朝自己指尖哈
了几口气,拿起杯子在双掌间滚动。
陆时忍握着微微烫手的马克杯,觉得掌心跟胸口都有点失落;然而心脏却还
是自顾自咚咚咚咚地跳得很兴奋。
鬼点子至少是个点子,走投无路时也只好屈就。
莲蓬头架在最低的角度,水柱刚好冲在肩颈之交,热水沿着赤裸的身体不断
流下。
盈耳的水声尽责地提供掩护,浓浓的蒸气贴着皮肤包覆在身周;听觉和触觉
都被填得很满,这让陆时忍觉得安全。
他背靠在墙上,伸手向下摸索,开始进行「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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