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恒绿的示范下,陆时忍略为掌握到了跟母亲说话的诀窍。
「唉唷,好吧,真的是很歹势,那我们阿忍就拜托你了……」
在两人温言软语劝说下,陆妈妈勉为其难但又眉开眼笑地答应了。
原本她想等方恒绿隔天过来再换班,但陆时忍心怕过了一夜她又反悔,便用
「今天晚上成成不知道会哭多久」进行了一次有效的攻击;陆妈妈中招後果然归
心似箭,迅速收拾好行李,三两下就跟方恒绿交接完毕。
(待续)
代理性恋盲症(二十)
「那我回去了喔。」往门口踏了半步,陆妈妈突然又向後转头,朝陆时忍念
道:「阿忍你要卡温顺卡合作咧,毕竟是拜托人家照顾,脾气不要那麽大知道吗?
然後啊,等眼睛好了,要记得谢谢人家……」
「好好好,我知道,我会很乖很听话的。」
娘之将走,其言也善;陆时忍难得地没有顶嘴。
方恒绿帮陆妈妈提着行李和打包好的甜甜圈,原本想一起下楼为她叫计程车,
却被她婉拒了。两人才走到电梯前,她就接过方恒绿手上的东西,要他不必再送。
「囝仔大汉了就是跟朋友在一起才会轻松,再来就麻烦你,陆妈妈先代替阿
忍跟你说多谢;若是他心情不好哼哼叫,也着要靠你忍气开导。」
陆妈妈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方恒绿却听出她的语重心长;他点头答了声好,
正想再说几句承诺的话,电梯门叮地一声打了开来。
陆妈妈走进电梯,按下按钮後就摆手赶他回去;电梯门很快关上,方恒绿看
着灯号开始沿楼层下降,才转身跑回屋里。
在屋里待了一下午,没有注意到外头天光的变化;从灯光明亮的走廊再回到
没开灯的客厅,方恒绿这才惊觉窗外的天色已经很黑了。
而陆时忍正坐在一片黑暗中。
听见开门声,陆时忍自然把脸转向门口,接着传进耳里的是清脆的开关切换
声。
方恒绿在屋里大步走了一圈,把室内各处灯光全都打亮。
「陆大哥,现在还没六点,我先回公司跟胡姊说一下,然後到我家拿点东西,
回来时再帮你带晚餐。我会尽量在七点半之前回来。」
「好,你不必太赶,骑车要小心。」
陆时忍顿了顿,想了想,虽然有点不甘愿,但还是这样说了:「其实你不必
真的来照顾我,在我妈面前装装样子让她放心就可以了。对了,还要帮我把手机
充好电,我妈说她不会弄……」
方恒绿似乎是笑了,陆时忍听见他从鼻子出气的声音。
「说那是什麽话,我才刚答应你妈妈,怎麽可以背信忘义。手机在哪?」
帮陆时忍找出因没电而关机的手机後,方恒绿把充电线移到沙发旁,再将插
好充电线的手机放在陆时忍手边。
「你要开电脑听广播,还是开电视?」
陆时忍想了一下。「电视好了,听听新闻台。」陆妈妈是不看电视主义者,
他已经与世隔绝一星期了。
电视遥控器被交到陆时忍手里的同时,原先挂在电脑椅上的懒人毯也降落到
他膝盖上。
摸到那柔软的人造纤维布料,陆时忍一阵失笑。自己这样可真像个失能老人
了,坐在沙发上等年轻人送饭,电视用听的,还要盖厚毯子暖脚。
「可以跟你拿大门的钥匙吗?」方恒绿赶着回公司,正在玄关处准备穿鞋,
没有察觉他脸上的笑容。
「应该在鞋柜上。」
「谢谢,那我出门了,马上就回来。」
「再见……啊,那副钥匙你收着,不必还我了。」
陆时忍又说了这麽一句话,关门的声音戛然停止。几秒後,门边那人才轻轻
地「嗯」了一声,小心把门带上。
方恒绿一离开,四周就又静了下来。
陆时忍拉了拉腿上的懒人毯,拿起遥控器摸到电源键,把电视打开。
新闻主播那略嫌刺耳的嗓音此刻入耳如逢老友,平时觉得吵杂的SNG现场收音
现在听来更是无比亲切。
陆时忍舒了口长气,听着莫名其妙的社会新闻和乱七八糟的政治口水,终於
有了生活回到常轨的实在感──即使他的眼睛还是看不见。
* * * * *
方恒绿还没七点就回来了;陆时忍先是听到开门声,接着闻到食物的香味。
「陆大哥。」方恒绿进门後先出声打招呼。
「怎麽那麽快?」新闻才刚开始重复第二轮而已。
「我没回家,怕你饿所以直接从公司过来。晚一点我再到楼下便利商店买盥
洗用具。」
「不要买,牙刷毛巾我有备用的;明天好像会变冷,衣服外套你也尽量拿去
穿。」
「……好,那我就不用再下楼……你要吃猪排丼还是炸虾丼?」
「都可以,你先挑吧。」
方恒绿先到厨房拿好餐具,再把食物带到茶几上打开。
日式酱油的咸香味扑鼻而来,让陆时忍好生感动。说来不肖,妈妈的手艺吃
了一星期,他超级想念外食的味道。
「呐,给你猪排饭。」方恒绿把纸碗和汤匙放进他手里。「我有请老板把猪
排稍微切小块一点。」
炸猪排、半熟蛋汁、洋葱和花椰菜。这种把所有食材放在一个碗里的餐点对
陆时忍来说很方便。他深深觉得方恒绿细心。
「能自己吃饭真好。」陆时忍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我妈坚持要喂我,说什
麽我眼睛看不见怕我把饭吃到鼻孔里,拜托,我被她弄得快要胃溃疡了。」
「不会吧,那她喂你喂了一礼拜?」
方恒绿吃东西很安静,陆时忍只能从他动筷的细微声响间确认两人正在一起
用餐。
「第一天而已,我後来坚持自己吃,她就用剪刀把所有食物都剪得碎碎的搅
成一碗,完全把我当婴幼儿看待,我到今天才知道为什麽我侄子吃饭都要追着跑
来跑去,那种东西实在太难吃了。」
陆时忍边吃边说话,讲到激动处,也不怎麽介意仪态。
「忍了两餐之後,我就跟她说我想吃三明治面包披萨那类东西,虽然吃多了
也很腻,但至少不用吃副食品,也不必让她一口一口地喂……唔?」
嚼嚼嚼嚼嚼。「我的猪排饭里怎麽有炸虾?」
「不知道欸,可能是老板心情好,额外奉送。」
方恒绿一边回答,一边又从自己碗里分了几块切好的炸虾过去。
陆时忍停下汤匙,冲着方恒绿直笑。他喜欢他偷偷分炸虾给他的善心,也喜
欢他说「不知道」时,从淡淡的语气间泄漏出的笑意。
「笑什麽?你下巴有饭粒。」
感觉到方恒绿的手指在自己下巴上捺了一下,陆时忍乖巧地张开嘴巴。
虽然没听见什麽声音,但他知道方恒绿在把饭粒弹进自己嘴里时肯定也是笑
着的。
那一瞬间,陆时忍发现自己极度想念睽违了一个星期的方恒绿的各种表情,
很想看看此时那张脸上是如何故作无事地笑着。
可惜现在没有办法。而他居然也想像不出来。
只好自己笑给对方看了。
(待续)
代理性恋盲症(廿一)
两人吃过晚餐,方恒绿略作收拾之後,便向陆时忍转述他下午回公司向胡宁
报告的经过。
得知陆时忍眼睛受伤,胡宁一口就回绝了方恒绿请长假的要求,改而特准他
这两个星期在家工作,只要每隔一两天到公司一趟,用网路和手机随时保持联络,
把事情准确交接好就可以了。
「这麽乾脆?」陆时忍咋舌。
「因为我们老板已经不能没有她了,所以公司大部分事情都是她说了算。」
当陆时忍还在赞叹胡宁呼风唤雨的本事时,方恒绿接着又说道:
「胡姊要我把新书的二校稿念给你听,让你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如
果没有,就可以请你签合约,这样刚好能赶上下个月书展的档次出书。如果你愿
意,她还想在书展上帮你安排几场签书会,让读者亲眼目睹你眼盲心不盲的作家
丰采,为你残而不废的坚忍毅力感动,进而多买几本书。对了签名可能要先练一
下。」
「她……是鬼吗……怎麽能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
见陆时忍抱头喃喃自语,方恒绿静静地笑着,没有转述胡宁後面说的话。
她说,恒绿,我们要尽量找事情给阿忍做,最好是忙死他,就算他眼睛看不
见也要让他每天工作,更重要的是让他没空想东想西。
眼睛外伤很难搞,谁也不知道愈後的情况会怎样,谁也不能保证以後视力会
不会再恶化--但在真正死到临头之前,再怎麽烦恼都是多馀的。我希望他不要
花太多心神去烦恼,无谓的猜测只会让情绪愈来愈糟。
「所以喽。陆大哥,现在可以开始了吗?不累的话,我先念第一章给你听。」
方恒绿说着就要拿稿子出来,陆时忍朝他摇摇手,笑道:
「反正没有加班费,你就不必那麽认真了。今天下午听我妈念了那麽久,我
想让耳朵休息一下。」
「好吧。」方恒绿从善如流地收起稿子,又问:「那你现在想做什麽?要我
帮忙吗?」
陆时忍抓抓头,笑得有些尴尬。
「我想洗头……还有刮胡子。」
因为医生嘱咐不能低头或弯腰,加上怕弄湿脸上和眼周的伤口,过去这一个
星期,陆妈妈严禁陆时忍洗头(事实上他也无法自己洗头),只拿酒精帮他擦擦
头皮,要他忍耐到眼睛痊愈再说。
方恒绿从阳台搬了一把扶手椅进来,椅背紧靠着厨房水槽放好,再拖一张矮
凳来踏脚,最後将泡澡用的浴缸枕拿来挂到椅背上--就这样完成了一张简易的
洗头椅。
准备就绪之後,方恒绿自己也有点得意。他一边说明「恒绿式洗头椅」的组
装方法,一边牵着陆时忍走向厨房;流理台上已经放好洗发精、毛巾和浴巾。
陆时忍坐到椅子上,让方恒绿调整他的姿势。先是确认屁股落座的位置,再
来微调肩膀、脖子及下巴的角度。
配合着方恒绿轻柔的力道移动身体各处,感觉对方靠自己很近,陆时忍难免
有些害臊,话就又多了起来:
「我现在才知道不能洗头比不能洗澡还难过,我每天早上都是被自己脏醒的。
我妈不让我洗头就算了,还老爱说什麽『咱坐月子时可是要挡一整月不洗,你才
几天就哀哀叫真不是款』……」
「其实你可以请陆妈妈带你去外面让人洗啊。像这样仰头坐着洗,既不会弄
湿伤口,也不怕增加眼压。」
方恒绿一面说,一面拉过伸缩水龙头,调好水温,打湿陆时忍的头发。
「欸,对喔,我们怎麽都没想到。我还真是白忍耐了。」
「也有可能是因为前几天常下雨,陆妈妈怕你出门不方便。」
「这麽说也有道理。不过想想还挺可怕的,我从医院回家之後,好像真的就
没出门过。」
「那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吧,这两天没下雨了。看你想去哪。」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间,方恒绿已揉开洗发精,在陆时忍头上搓过一
遍。
七日未洗的头发连泡沫都搓不太出来,但方恒绿还是很仔细地用指腹梳按过
每一寸头皮,务求钜细靡遗,清洁彻底。
恰到好处的力道、洗发精的芬芳香气、由里到外的爽快清洁感……陆时忍着
实享受了一阵;坐在方恒绿特制的简易洗头椅上,飘飘然犹如置身云端。
「还有哪里会痒吗?」
「没有没有。」
「那就冲水罗。」哗然水声中,方恒绿再问道:「坐这样会不会不舒服?」
「不会呀。怎麽了?」
「那等一下冲好,我把吹风机和刮胡刀拿来,就在这里吹头发刮胡子,一次
完成。你现在这个角度很好,别说胡子,连鼻毛都看得很清楚。」
陆时忍闻言一阵忧郁。他不想被方恒绿看见鼻毛,可是鼻孔又没办法凭一己
之力阖起来。
「鼻毛不用帮我处理谢谢。」
当他从方恒绿微颤的手指察觉到对方正在憋笑时,他才知道原来有时候这家
伙也是很坏心眼的。
「恒绿,你在笑吗?」
「没有啊。」
方恒绿关掉水龙头,抽来一条毛巾按在陆时忍额上,再用浴巾包起他的头发;
确认不会有水珠往下滴落後,让他慢慢坐正身子,接着拉开浴巾,为他把头发擦
乾。
「你明明在笑,欺负我看不见。」
「我才不会因为你看不见就笑你,不管你看不看得见,我都会拚命忍住--」
「所以你还是在笑嘛!」
「哈哈哈哈。我去拿吹风机……刮胡刀是浴室镜台上的那一把?」
方恒绿的脚步声随着他的笑声咚咚咚咚地远离,没多久又咚咚咚咚地奔近。
吹风机嗡嗡响起。方恒绿做事总是先想下一步,他手指在陆时忍的发间穿梭,
眼睛却望着放在一旁的手动式刮胡刀。
「陆大哥,我没用过手动的刮胡刀……应该不能直接刮吧?」
「当然不行,要先用热水拍一拍,让毛孔张开、胡根软化,然後抹一点香皂
作润滑……」
於是在享受洗头和吹头服务後,陆时忍又理所当然地享受了方恒绿的刮胡服
务。
「我从来没帮人刮过胡子,现在好紧张……」
方恒绿左手捧着陆时忍的脸,右手拿刮胡刀战战兢兢地进行作业,频频吞着
口水。
那清澈的说话声几乎就在自己唇边,脸上又不时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吹拂,陆
时忍脸痒心也痒;在两人都沉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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