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我和阿泽有话对裴四说。”福王一来就要支开韩宁,说话的表情那般高傲,几乎是一点面子都没留给韩宁,这让后者脸色一变,哪怕修养再好这时候也有些顶不住。
福王很是满意韩宁此时的表情,他觉得憋屈了那么多天,今日总算在韩宁面前成功摆上了王爷的架子。韩宁动了动嘴,却是说道:“王爷与伯爷可吃过了?我叫人去厨房准备着点可好?”
“不用麻烦,我和阿泽在状元来吃的,府里那几个厨子能比得过阿泽手里的人?”
韩宁无言。第二回合,王爷又胜。
裴萱婷看着福王那激动乱瞟的小眼神,有些看不下去,刚有心要为韩宁说几句,却被陶泽拉住了衣角。
“王妃无事。”陶泽咬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韩宁这姿态未必不是做出来的,真在外人面前让福王没了威风,回头倒霉的还是自己。韩宁是个聪明人,对什么样的人摆什么样的姿态心里门门儿清。
只是四个字,裴萱婷就意会了陶泽的意思,也就释然了。
会看场面的不是只有陶泽,阿雅公主也看出来了,一把抓起韩宁的手:“你管他们做什么?横竖不是我们女人感兴趣的。你不是说府里还装了暖房供养精贵的花卉么?那是什么?快带我去瞧瞧。”经过福王身边时,还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臭小子,现在威风啦?改天邀你去骑马,瞧瞧你长进了没。”
那一拍之下的力道不弱,福王龇牙咧嘴,苦哈哈地看着阿雅公主,连声说是。待阿雅公主转过身去,又对着被阿雅牵着手的韩宁吐了吐舌头。这女人太讨厌了,居然把他最怕的阿雅公主给请了来,这是要给自己找靠山么?果然是心机深沉的女子,这样爱耍手段的女子怎么能成为一个好王妃。
韩宁苦笑,不理会福王的挑衅,跟着阿雅公主出了屋子,把空间留给了裴萱婷等人。
“你怎么来了?”裴萱婷仰头问站在她身后的陶泽。
“在酒楼里碰上了王爷,就一起喝了几杯。正巧今日大殿上有好消息传来,想着王爷平日里不用上朝,怕是还不知晓,便与他说了。后来王爷听说我要去荆国公府,也要跟着去,到了门口才知道你今日来福王府做客了,就又一起过来了。”陶泽解释道。
“什么好消息?你就是要跟我说这好消息才去的荆国公府?”
“可不是么?”
“那究竟是什么?”
陶泽脸上露出些许激动,显然这消息让他自己也很高兴:“晋月求和了,大哥要回来了。”
“当真?!”裴萱婷激动地拉着陶泽的衣摆,“荣国公又打了胜仗?”
“是啊。”陶泽与有荣焉,“这次大哥重挫晋月,怕是对方好多年内都无法缓过神来了。很快晋月的使者会同大哥的大军一起进京,两国要开始清算战争后的琐碎事宜了。”
“阿弥陀佛,真是佛祖保佑。”不仅是裴萱婷,屋内伺候的几个丫鬟也笑扑扑。
“这不正好,你大哥可以回来参加你大婚。”
裴萱婷怎么听怎么觉得福王这话语里有些酸溜溜的,看来福王这是在羡慕哇,自己与阿泽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他却娶了个长辈喜欢自个儿却不愿意偏偏又不太好拿捏的媳妇。
提到婚事,裴萱婷就有些害羞地别过脸,陶泽倒是笑盈盈地揽住裴萱婷的肩膀:“正是这样。婷婷就快及笄了。”
及笄后,就可以对着这块嫩肉大快朵颐了,嗯。
陶刻得胜归来,绝大多数人都是欢喜的。这场战争打了太久,不说国库快要支撑不起,就是百姓也在怨声载道。这么多年下来,普通百姓家里基本都出了几个入伍的,最后活下来的却没几个。
裴萱婷自然是高兴地流泪。上辈子直到她死,这场战都没完全打完,中间有消停过几年,但是两方没有一边是提出求和的,就这么僵着,就看谁先被拖垮。如今战争早早结束,至少短时间内晋月没有可能卷土重来,大越也能狠狠喘口气,开始休养生息了。
不过也有人不高兴的,头一份还不是肃王爷,而是左相。左相手里的兵权,如今越拿越不稳。他离开边疆多年,手底下虽然有一批忠实的,但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向了始终奋战在前线的人,南边的乐将军,北边的陶家军,都是他们向往的对象。随着陶刻大胜归来的消息传遍京郊的军营,人心浮动越来越厉害,左相扶持上来的人越发管不动底下的人了。
京城人民都在掰着手指算大军回京的日期,谁知半道上陶刻发现一窝土匪占山为王,与官商勾结欺压百姓,这气候竟然已经成了有两三年之久,他大笔一挥,一封快信送到京里,先剿匪再回京。这样先斩后奏的行径,也就只有风光正盛的陶刻能做得出来。
文远帝看到信中提及的地点,眯了眯眼,嘴角浮起诡异的笑意。
陶刻的大军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不过陶刻身边总还是有人先回来了一步。当陶泽看到眼前双目古板无波的男人时,一时间有些说不上话来。
“行知?”陶泽有些不确定。
“是我,二少爷。”陆行知灰色的眸子一动不动,望进去就好像是一口快要干枯的古井,无波无澜没有丝毫的涟漪。
“你这是怎么了?”陶泽不敢相信,这一身灰扑扑的人会是陆行知。
陆行知就如同霍清,是陶刻身边最得用的人。那时还在西北,陆行知说是随从,更多的却像是兄弟俩的大哥,是他教会陶泽陶家的功夫,对霍清来说也是亦师亦友。陆行知原本是个很清爽的人,总是喜欢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若是没有特殊情况,他是绝不会随着兄弟俩往泥地里滚。这样一个人,让陶刻和陶泽都有些怵他。
眼前的陆行知,一身衣服上沾满了泥泞,袖口撕裂了一大截,脸上的胡子一看就是许多天没有刮,密密麻麻布满半张脸。但这些并不是让陶泽惊讶的地方,陶泽手指着的,是陆行知的空荡荡的右脚管。
“被人砍了。”陆行知轻飘飘地回答陶泽的问题,可说出来的话却毛骨悚然。
陆行知是陶刻身边的得力战将,断了一条腿便是断了今后在战场上的生路,就算不做将士,也没什么他能做的了。起初,他不再上战场,而是留在大营里做军师,后来发现有陶刻这样一个军事家,他这个军师起的作用可有可无。如今的他徘徊在心如死灰的边缘,他找不到自己能做的事情,迷茫又无助。
陶刻定是会好生待他的,可是他不希望自己下半辈子就以一个废人的身份碌碌无为就此度过一生。陶刻看出了他的心思,同他谈了一宿,最终把他遣到了陶泽的身边来。陶刻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总归比强留着他在身边要好。
陶泽抿嘴细细打量陆行知的脸色,对方也不回避,就直视着陶泽。陶泽微叹,知道大哥这是把人丢给他了。
“阿清,先带行知下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陶泽回头吩咐霍清。
霍清点头,领着陆行知去安排房间了。
“阿冰,跟我走,去荆国公府。”
陶泽要找裴萱婷,他想问问陆行知在前世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陆行知?”裴萱婷努力回想着这个人,“可是荣国公身边的那位?”
“是,你知道?”陶泽激动地问道。
裴萱婷点头:“那是个能人。”
“哦?怎么说?”陶泽问。
“那时候荣国公在京城处处受挤兑,几次与人产生争执,闹了不小的矛盾,最后都是这位陆管家出面解决的事情。荣国公在战场上是威风,但是在这方面的人情往来上面,还是没甚经验的。”裴萱婷又说了一些陆行知上辈子解决过的几件矛盾纠纷。
陶泽意会,也就是说陶刻是个适合西北边疆,不适合京城大院的人。而陆行知上一世,竟然是陶刻的管家,一时间,他都不知该作何表情面对陆行知了。上一世陆行知跟着陶刻回京,自然是全须全尾好好的一个人,日子虽难过点,总算是个健全的,如今历史轨迹已改,他倒被敌人砍去了右脚,成了一个残废。
裴萱婷听了,也忍不住唏嘘,这对一个男人来说真的是个残酷的打击。
“你准备如何用他?”裴萱婷问。陆行知这样颇有些自尊心的人,怕是很难差遣。
“既然他做管家有一手,那就留在府里吧。”陶泽原本是想让陆行知与魏青枫接触接触的,听了裴萱婷的话他改主意了。
“你那管家……”裴萱婷犹豫道。陶府的李管家,正是李顺的父亲。
“总会让他走人的。”陶泽冷然。
李管家上辈子对裴萱婷不错,但那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有李顺这个变数在,焉知李管家如今是什么想法。陶泽赌不起,在裴萱婷嫁过来之前,他会排除府里一切毒瘤。若陆行知真有本事,就算他如今没了一只脚,也不会无法在伯府站稳脚跟。
“说起来,你也快及笄了。”陶泽突然伸手摸了摸裴萱婷的脸蛋,欣赏着这张越长越秀气端庄的脸。
“嗯。”裴萱婷红了脸。及笄以后就可以成亲了,虽然阿泽曾经说要等她十六岁再来迎娶,可此一时彼一时,眼下两人都恨不得早一日待在一起。她真怕陶泽会在及笄礼上做出什么大胆的动作来,这人可是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他可是说过的,在他那个世界,男人跑女人家门口当着众人的面送花唱曲儿都是很常见的。
陶泽就是喜欢裴萱婷这小脸红艳艳的模样,忍不住俯身在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留下裴萱婷捂着脸偷着笑。
“伯爷对小姐真好,只要有空就来看小姐。”顶替出嫁的芍药提上来的丫鬟叫杜鹃,原本是个二等丫鬟,芍药临走时提了一下她做事勤快,裴萱婷就把这个空位给了她。
裴萱婷心里得意,嘴上却说:“他都不知道避嫌,哪里好了。”
对于心口不一的主子,杜鹃捂嘴偷笑,唤来裴萱婷一记瞪眼,麻溜溜地为她准备练字的笔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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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
裴萱婷抄完了整整一本佛经,最后检查无误后收起了笔,吩咐菡萏将其摊平,并说:“等墨汁干了,你就把它包好给阿泽送去。”
“奴婢明白。”
这本佛经是陶泽为旁人求的,那人是个商家女,父兄去世后一个人背负起了家族的产业,无意中结识了陶泽后成了生意上的伙伴。那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做事雷厉风行,眼光犀利独到,可以说对商场的嗅觉丝毫不输于男人。这人已过了芳华年龄,却未曾嫁人,一有空就会去寺里上香,听主持讲座,听说裴萱婷为宫里的太后等人手抄了道家的经书深受好评,便求了陶泽想要一本她手抄的佛经。她始终觉得陶泽的这位准新娘是个有福的。
裴萱婷的墨宝轻易不送外人,也是陶泽求了,她才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菡萏就抱着册子出门去了,却是午后才回来,目光闪烁游离。裴萱婷那时还在午睡,没瞧见菡萏脸上的愧疚之色,倒是海棠看见了,闪身就跟着菡萏进了屋子。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海棠拍了下菡萏的肩膀发问。其实她想问问霍清好不好,又不好意思直接说。
菡萏这才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吓了一跳:“你跟着我作甚?”
海棠莫名其妙:“看你魂不守舍的不放心你啊。”
菡萏拍了拍胸口:“你吓死我了。”
海棠上上下下打量着菡萏:“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菡萏脸一红:“没有,你想多了。”
“不可能!”海棠不信,“你这表情分明是有鬼。”
“我没有!”菡萏断然否认。
海棠围着菡萏转了三圈,滴溜溜的眼睛牢牢盯着她,这让菡萏很不舒服,又是尴尬又是惶恐。
“你觉得我会信么?”海棠终于又说话了,说完直接伸出手去挠菡萏的痒痒。菡萏最怕痒了,立马“咯咯咯”笑个不停,又躲不过海棠这个跟着木兰莫愁练了一阵子的,最后只好不断求饶。
“说不说?”海棠威胁。
“说,我说!”菡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心里又郁闷又怨念。
海棠这才放过她,在椅子上坐下,像审犯人似的问道:“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菡萏有些紧张不安,确认了房门关得紧紧的,窗户也没有漏缝,又得到海棠再三保证不会把事情说出去,这才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闯祸了。”
“啥?”海棠一脸“你别骗我”的表情,裴萱婷的丫鬟里最不可能闯祸的就是菡萏了。
话说菡萏为裴萱婷送书,到了金诚伯府后没怎么受到盘问就进去了。由于这地方来得多,她也熟门熟路,怕是除了海棠外走得最勤的。陶泽曾经对下人放过令,只要是裴萱婷身边的四大丫鬟,就可以在金诚伯府畅通无阻,这是对裴萱婷最大的信任了。
今日是十日一休沐的日子,陶泽正在府上,菡萏问清楚他在书房后就朝这边走来。毕竟是裴萱婷花了好几天心血才抄出来的东西,不亲手送到她不放心。在书房门口,她撞见了霍冰,后者摇了摇头,她便知道陶泽现在在书房不方便见人。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她便随着霍冰去了旁边的一个小屋子里候着。
霍冰为菡萏上了茶水后便离开了,只留菡萏一人在偏房里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耐心等待。也不知等了多久,听到屋门有响动,她以为是陶泽来了,抬头便喊道:“伯爷!”
“我不是伯爷。”门口的阳光洒在来人的身上,让菡萏一时间有些看不清那人的脸,直到眼睛稍稍有些适应了,她才看清那个人。
好干净的人——这是菡萏对那人的初始评价。不过等她看到男人右手腋下的东西后,脸上的惊讶之色便掩盖不住了。这人竟然是个残废?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陆行知皱眉,府里本来就没多少丫鬟,更别提没有哪个丫鬟有资格到书房这边来了。
菡萏有些傻眼,陶泽身边的人她也基本都见过,对这样一个没了一条腿的人她也完全没有印象,这时不答反问:“你又是谁?”
陆行知以为这丫鬟是伯府的,最近他得了陶泽的授意,要在府里立威,正巧现在遇上一个没眼色的,脾气就有点上来了:“你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那高高在上的姿态让菡萏很不高兴。她是裴萱婷身边资历最老的大丫鬟,凡是陶泽身边见过她的人都不敢怠慢她,何况她是得了陶泽允许可以在伯府里自由行走的,眼下看见陆行知手里拄着拐杖,想来是个不会受重用的,便有些轻视。
“你又凭什么在这里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