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裴萱婷再也不同陶泽说一句话,能避开的时候绝对避开,避不过的时候也爱理不理。不同于裴煊放同裴萱媃的水火不容,这两人完全是裴萱婷单方面的不理不睬。
陶泽始终不明白他说错了什么,他不认为他说的那几句话就给裴萱婷带去多大伤害,就连揪着他问缘由的裴煊致也不觉得陶泽说错了什么。
“婷婷在国公府里,不说父母,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也自会护得她周全,但她今后迟早嫁人,若没一点点上进心,万一遇上个棘手的妾侍,岂不是会吃亏?”裴煊致说。
“四妹妹毕竟被宠了这么多年,听不进劝也是正常的,以前我们说过多少次少同二房那位来往,她都不听,非得落水了吃了亏才长了点记性。”裴煊放叹气道。
“我也是二房的……”裴煊敏郁闷。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啦。”裴煊放说。
“总之,不管谁对谁错,阿泽先道歉才是首要的,后面的话慢慢说。”裴煊致提议。
陶泽苦笑:“你们当我没道歉过?说了好几遍了,可是她根本不听,见到我转身就走,哪怕我说了是我错了,她也没给好脸色。”
最重要的是,裴萱婷不知发什么疯居然把他和裴萱媛凑成了一对——这句话陶泽自然说不出口,但这也是陶泽最纳闷的地方。陶泽自认为自己同裴萱媛关系平平,尤其知道全府上下都不太待见她后,更是不会主动搭理,真不知裴萱婷是吃错了什么药。
“唉……”裴煊致忍不住叹气,他最疼爱的妹妹居然莫名其妙和最好的朋友闹翻了,这可比裴萱媃和裴煊放的吵架还要严重,那两人再怎么吵也是一家人,伤不了根本。
“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婷婷不是小气的人。”裴煊致说。
陶泽点点头:“只好这样了。”
可是这“过段时间”究竟要过多久,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一转眼就是年末。
裴萱媃真的去参加了第一才女的比试,并且真的以一曲《百鸟朝凤》拔得头筹,赢下才女之名。本次比试是在金熙公主府上举办的,金熙公主同当今的大皇子、四皇子以及六皇子同为顾皇后所出,身份自然尊贵无比。席间,裴萱媃不同于年龄的沉稳端庄吸引了公主,当场被赐予一只通体碧绿的玉镯,引来全场的嫉妒。董夫人一边领着裴萱媃同各家命妇问好,一边也在观察着场上的嫡女千金。
不得不说,裴萱媃天生就有一股吸引人的气质,尤其那张有些傲冷的面庞更是对得起她那“冷美人”的称呼,或许她没有裴萱婷那般甜美可爱,但各家主母更喜欢裴萱媃这样撑得住场面的闺秀。尤其金熙公主宣布今年的才女之名花落荆国公府后,更是已经有不少做母亲的开始思量起提亲的事了。
大越朝女子十岁开始可以议亲了,这漫长的相看过程或许会花费好几年功夫才能寻得满意的人家。这才踏入议亲的门槛,裴萱媃就已然成为一个热门人选,这正更一步证明了才女头衔对议亲起的作用有多大。
裴萱媃的刻苦得到了回报,照理整个荆国公府都该欢喜的,但就有那么三个人,浑身不是滋味。
这第一,自然是裴煊放。虽说他在念书上的进步不是一般的大,就连挑剔的苏启云前阵子遇上裴尚石的时候都忍不住多夸了两句,可同裴煊致和陶泽比,他依然有些差距。换成往日,他或许已经满足了自己的成就,但裴萱媃用自己的行动狠狠打了他的脸,那才女名头仿佛就在笑话他,他连一个女子都不如。裴煊放不够努力吗?不,裴煊放身边的小厮小海绝对不会这么认为。在二小姐面前,裴煊放总是装出一副不上进的模样,可每日夜里他都会挑灯苦读,一日只睡两个时辰。小海很心疼主子,可这话他说不出口。
这第二,当然是裴萱媛。才女的名头不仅仅是众家嫡女的向往,就是庶女们也是期盼的,只可惜,庶女没有资格参加。这比试比了这么多年,也只有两年前有过那么一名庶女出席,还是因为她出身某王府,别人不得不卖个面子,王爷的庶女跟普通大臣的庶女自然又是不同的。裴萱媛最看不得的就是嫡女过得比她好,如今最看不起她的裴萱媃成了才女,今后指不定会仗着这个身份怎么变本加厉地数落她。
这第三,就是裴萱婷了。她同陶泽的冷战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子,要说火气其实早就消得差不多了。静下心来想想,陶泽说的确实没有错,旁人可以给一时的幸福,却给不了一世。这个道理裴萱婷懂,可她只要一想起陶泽眼里那一抹不易觉察的轻视,她就心里闷得慌。原本她也想原谅陶泽了,可就在某天看到裴萱媛红着脸,将一个亲手做的荷包交到陶泽手上的时候,她又生闷气了,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不出院门。
“泽哥哥既然能手下二姐的荷包,自然也能收下媛媛的吧?”这是那日裴萱媛说的。
陶泽没有裴煊放那么直来直去,面对裴萱媛充满祈求的双眼,他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一幕恰巧被正在散步的裴萱婷撞见。
想起那日陶泽夸赞裴萱媛女红好,裴萱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可以忍受陶泽对她的轻视,也可以接受陶泽有理的说教,但她就是无法接受陶泽在轻视她的同时赞扬裴萱媛。她才想起,刚重生那会儿,她还想过要让这对男女凑成一对。
裴萱媃争取到了属于她的荣耀,看着被众贵妇围在中间的裴萱媃,裴萱婷又想起了陶泽的话:婷妹妹,你又会些什么?
她,什么都不会。
明明应该为二姐感到高兴的,可那一刻,她却觉得有些苦涩。前世的裴萱媃同样获得才女之名,却不是在十岁这年,而是十三岁,今生却足足提前了三年。裴萱婷不得不承认,这里面又有陶泽的影响,是陶泽在国子监里的风光,导致了裴萱媃对裴煊放的冷嘲热讽,又因为裴煊放的反击,挑起了裴萱媃的挑战欲。裴萱媃做到了,裴煊放也进步了,其他每一个人似乎都在往前走着,而她裴萱婷,好像还在原地踏步。
历史的轨迹已然渐渐偏离,裴萱婷还在追忆上一世的风光和没落,没有对自己做出什么改变。听着周围的掌声,裴萱婷有些恍惚,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裴萱婷那颗总是没多大心机的小脑子,终于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的人生了。听从父母的安排嫁得良人,这是裴萱婷一直都认为的人生轨迹,可是她从未想过,同样是国公府嫡女,为何她嫁得远不如裴萱媃那般高。不,不说裴萱媃了,就是上辈子的裴萱妤,严格说来也比裴萱婷嫁得好。陶则的成功是成亲后靠着荆国公府慢慢得来的,而裴萱妤的夫君一开始就有着家族的荫佑。不是陶则不好,没有人会说荣国公的弟弟不够好,只是在荆国公府里,无父无母的他还算不上是最好的那个女婿。
同样的身份,却嫁得不同,这也是因为裴萱婷从未想过要争取吗?她以前没觉得性子婉约安静的裴萱妤有裴萱媃这般好强,可如今想来,一个琴棋书画也能拿得出手,女红更是一绝的姑娘,又怎会没有半点争取心?或许在裴萱妤的意识里,这就是一个女子最基本要做好的事,可偏偏就是连这一点点的基本功,裴萱婷都没有想过要去努力。
“原来我,一无是处,也一无所有。”裴萱婷喃喃自语,心里发苦。
“小姐又不开心了。”从霍清手里接过食盒,海棠照样开始唠唠叨叨。
好客来新出的花样每日照旧雷打不动地送给木樨院一份,可是自打裴萱婷不理陶泽之后,她就再没亲自接受过这份好意,总是随手就赏给了下人。原本裴萱婷是直接把上门送东西的丫鬟给打跑的,还是喜欢摆弄吃食的海棠劝住了,说是不愿吃好客来的,可以让她学了亲自做给小姐吃,这才让裴萱婷歇了心思。那之后,都是海棠亲自走一遭,从外院领了回来,一来二去,也同霍清混了个脸熟。
容易自来熟的海棠渐渐地开始把这个面无表情的少年当作树洞,不管对方听没听,都会自顾自说起裴萱婷的近况来,说完了就走人。只是每当海棠走后,霍清都会进了陶泽的屋子,将海棠的话又转给陶泽听,当然是言简意赅的版本,有时候甚至只有一两句话。
“看来婷妹妹还没消气呢。”这是陶泽听完后绝大多数的反应。
“小姐居然说她一无所有,这不是开玩笑呢嘛,小姐身份这么高贵,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会一无所有呢?”海棠很是不解。
“你说,小姐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啊?”海棠问霍清,可惜同往常的每一日一般,霍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从不答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海棠自然从没指望霍清能说上哪怕一句话,她也不过是自己随便感慨一番,今日也是如此,因此把心里纳闷的东西说出来后,也就不再多想了,拎着小盒子回去了。
霍清照例目送海棠远去,然后去找陶泽,将海棠的那句话转述给陶泽听。
“哦?”这一次,陶泽的反应有些不一样了,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来那个丫头有些想通了。”
霍清依然木着一张脸,谁也不知他究竟听懂了陶泽的话没有。
海棠哼着歌回到木樨院,却瞧见芍药也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是唐小姐给咱小姐下的帖子,约咱们小姐明日去忠义伯府上做客呢。”
“唐小姐?”海棠眼睛一亮,“这可来得太及时了。小姐近日总是闷闷不乐的,或许唐小姐有办法让小姐开心起来。走走走,快给小姐拿过去。”海棠忍不住催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稍稍有些沉闷,不过下一章好基友【不对!】好闺蜜要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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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章
忠义伯府门口,门房小厮看清了缓缓停下来的马车是荆国公府上的,立马跑进去通报,裴四小姐来了。
裴萱婷搭着菡萏的手,走下车来,抬头忘了眼大门,有些感慨,她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重新踏进忠义伯府的大门。
“婷婷你终于来了,我可想死你了。”忠义伯府唯一的小姐唐婉迎了上来,亲热地拉住了裴萱婷的手。
“婉姐姐。”裴萱婷甜甜地应道,嘴边露出两个小酒窝。
“婷婷真是越长越可爱了。”唐婉忍不住捏了捏裴萱婷的脸,一脸宠溺。
唐婉今年十二岁,半年前定下了亲事,就等三年后及笄便可出嫁。唐婉订亲的消息裴萱婷一早就知晓,只是至今还未来得及祝贺一番。
两人进了唐婉的闺房,彼此笑嘻嘻地面对面坐着。说起来,裴萱婷也有将近一年未见唐婉了,若是算上前世,那就更久了,因此见到故人,她是怎么也看不够。
“婷婷你这是做什么,看得我心里慌。”唐婉见裴萱婷一直盯着她的脸看,忍不住问道。
裴萱婷收回视线:“我这不是看见订了亲的姑娘愈发美丽,忍不住多看两眼么。”
“尽会打趣。”唐婉娇嗔,“过几年轮到你的时候看人家是不是也打趣你。”
“我?”裴萱婷苦笑一声,“我怕是没人要呢。”
“怎么会?”唐婉惊呼,显然不知道裴萱婷这话从何而来,堂堂国公府千金,只会是人家排着队上门求亲,哪会没人要呢。
许是将心事在心里藏了太久,被唐婉这么一问,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裴萱婷的鼻头竟然一酸,眼圈也红了一半。
“怎么了婷婷,谁欺负你了?”一见裴萱婷好端端的突然间就一副委屈样,唐婉有些慌了,连忙坐近了点,拉着裴萱婷的手问道。
唐婉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却偏偏没有妹妹,因此对于裴萱婷,她可是当成亲妹妹一样疼爱的,最看不得的,就是这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受委屈。
“婉姐姐,你说,究竟要什么样的女子才是男人想要的?”裴萱婷吸了吸鼻子,往日清脆动听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幽怨无比,“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那为什么大家闺秀要学这个要学那个,还争先恐后地朝着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奔去?”
这也是裴萱婷最不理解的地方,她一直觉得才女的比试同这句话是矛盾的,既然崇尚“无才”,又为何要评出才女。
听完裴萱婷的问话,唐婉噗哧一声笑了,这回轮到唐婉细细盯着裴萱婷的脸看,裴萱婷被看得不好意思,脸一红,撒娇道:“我是认真的呢,姐姐别笑话我。”
“不笑不笑,没想到婷婷还不到九岁,就有意中人了。”
“婉姐姐!”裴萱婷大惊,连忙拿手捂着唐婉的嘴,四下望了一下,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菡萏等人能做到大丫鬟的位置自然也是有本事的,她同唐婉的丫鬟阿兰互相对望了一眼,静静地退出了屋子,留给两个小姑娘说悄悄话。
见丫鬟有眼色地下去了,裴萱婷才不好意思地放下小手,但还是不敢正面看唐婉带着探究好奇的表情。
“我才没有看上谁呢,就是随便问问罢了。”裴萱婷嘟着嘴说道。
“当真?”
“当真!”
“哦?”唐婉那意味深长的尾音表达了她的不信。
“我的好姐姐,您先回答我的问题呀。”裴萱婷只好又拽起了唐婉的手。
唐婉嘴角溢出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这才收起捉弄的心思,点着裴萱婷的小脑袋说道:“平日里叫你多识识字,你却不听,这不,就理解岔了吧?”
“怎么?难道不是我说的那个意思?”
“不是。”唐婉好心地解释道,“女子为何不能有才?就像你说的,若是无才才是好的,又何必年年举办第一才女的比试。我听说今年的第一才女就是裴二小姐?”
“正是二姐。”裴萱婷点头。裴萱媃太过清冷,与唐婉虽相识,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你二姐以十岁之龄拿下才女之名,想必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她比大哥还拼呢。”
“这就是了,若是崇尚无才,她又何必如此拼命?”
“所以我这不是想不通来向你求教了嘛。”
“好好好,我接着说。”唐婉握着裴萱婷的手,继续说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并不是说女子无须有才能。你该知道德容言功这四个字吧?徳排首位,所以说,这句话更重点的不在‘才’,而是徳。女子并非不需要才情,而是炫才不可取。懂炫才的意思吗?”
“卖弄才华?”裴萱婷问。
“没错,看来你还是读了点书的嘛。”
“你又取笑我!”裴萱婷小嘴一撇,又装出不高兴的样子。
唐婉就是喜欢看裴萱婷那丰富的表情,忍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