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立即联想到前厅有人故意陷害雪萍。雪萍是新秀,和宁流烟一样帮着花姨娘撑起不少生意,有人妒忌,自然就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雪萍和绯云姑娘之间的过节,也就是那十几个耳光。这件事情虽然卧月楼上下都知道,不过真正上心的没几个。雪萍因为涉嫌下毒杀害绯云而被官府拘捕入狱。不过幸好被人保了出来,担保人是小刀之前见过的奉圣茶馆温大人,因为第一次见温良当时萧潇也在场,于是小刀印象尤为深刻。
小刀环顾四周,整个明溪范围内都是冷冷的月色,除了幻园和轩园里的烛火光芒,其余的,只有一个方向略有明显的亮光。
看来偷偷烧冥钱的人在那里。
小刀细算了一下,今天差不多是绯云姑娘死后七七中的第六个七天,应该就是那个心虚的小人在院子里祭拜她了。
小刀再不迟疑,匆匆向那个方向走去。不料半道跑出一只野猫,吓得毫无准备的小刀低低地“诶”了一声,待小刀回过神来,眼前那一抹亮光忽然渐渐暗了下去。
紧接着一个黑影从假山水池后闪了过去。
“不好。”小刀有些焦急,他定住心神,三步两步快步追了过去。可惜等他追到尽头,微弱的月色已经照不亮这里的一切,阴森森十分恐怖。
这里已经接近明溪源头,是卧月楼内苑最深处,和顺溪那里一样是极为荒凉的地方,白日青天的都很少有人踏足,更别提寒冷冬日的深夜。因为很少有人会走到这里,就连石阶路也没有铺过来,只用一些鹅卵石垫脚,冬天上了青苔,寻常鞋子更不好走。
小刀在鹅卵石上踉踉跄跄走了几步,险些没踩稳,幸好及时做不反应扶住了旁边垂下的树藤,不过因为用力过度,树藤勒手,触觉有些湿热,似乎出了血。
琴师最重要的就是手,小刀也顾虑到了这一点,忙收回手,再不迟疑,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照了照周围的情景。
手上确实有一点血痕,地上却看到了一摊明显的灰迹,小刀蹲下,挑开了那堆灰烬,有些冥钱似乎还未来得及烧完。
看来偷偷祭拜的人走得很急。
小刀地叹了一口气,他到底打草惊蛇了,白白让幕后真凶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他灭了火折子,接着微弱的光线,退出了那块阴暗地,从新踩着鹅卵石子的小路,踏上来路。
“诶哟,鸿颜啊,这大半夜的,你怎么在明溪晃荡啊,仔细让花姨娘知道了!”迎面却见沈老妈子提着一个小篮子迎上自己,似乎等了许久的样子,看见小刀就提着灯笼和篮子凑了上来。
小刀受伤的那只手握成拳头,背在身后,皱眉道:“沈妈妈这么晚了,还要给幻园的姐姐们送宵夜么?”他目光疑惑,定定地望着沈老妈子的篮子。
沈老妈子干咳了一声,扭着腰肢儿道:“诶哟,老身就这苦命,天寒地冻的都得给姑娘们跑腿。花姨娘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们,不然摇钱树一倒,楼里的生意就要垮了!”她说话直接,摇钱树的比喻虽刺耳,却是事实。
小刀牙关一紧,沈老妈子叫了自己的艺名,等统一是提醒自己小倌的身份,他今晚亦喝了些酒,不由得怒火中烧,双目圆睁,轻蔑道:“沈妈妈的嘴,真是厉害!”
沈氏被指责,自然面露不快,不过她的身份和小刀没法儿比,白眼一个也就作罢。沈老妈子陪着小刀说笑了几句,步履蹒跚地向着幻园方向走去。
第116章登门谢恩
沈氏一走,小刀心情低落,接着些许酒意,又因为脚底踩了青苔,十分湿滑,踉踉跄跄地回了前厅。童仆阿喜早已经背下沐浴的香汤,由他伺候着洗了澡,又迫不得已熏了一味曼珠沙华的香气,这才穿上中衣,昏昏入眠。
第二日清早,雪萍来小刀房里叫醒了他,因为这一天是卧月楼一月一次的休假,关门不接客,楼里很早就喧哗起来。各房姑娘小倌都会带着女婢和童仆出门闲逛,或盛装出行,或便装成普通百姓穿粗布衫低调出门。
“你昨晚去哪里胡闹了?”雪萍进屋来,给小刀穿鞋的时候,才注意到他鞋底的污渍,啧啧称奇道,“你一向最爱干净,怎的鞋子脏了也不记得叫人换洗?伺候你的人,都不会用么?”她疾声厉色,眼神不住地扫视着一旁瑟瑟发抖的阿喜。
“我我我,我忘了。”阿喜咬着唇,半天支支吾吾承认了自己的过错。
“是我昨天不小心踩偏了路,在青苔上滑了一下,不打紧。”小刀为阿喜开脱,他俯身伸手过来打算把雪萍手里的鞋子拿来交给阿喜拿去清洗。
雪萍一眼就看出了小刀手上的伤痕,双目欲眦道:“你昨晚是跟人打架了么?伤成这样……是哪个不知好歹的,竟欺负你!”
小刀浅笑道:“没关系的,抓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不关别人的事。”听雪萍说“欺负”两个字的时候,他眼中似乎飘过萧潇那胖嘟嘟的身影,想起了从来在轩园的日子,自己总被萧潇欺负得脸红脖子粗。
雪萍不放过小刀的一个眼神,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于是开口只开了阿喜,细声叮嘱道:“对了。我房里有一瓶上好的金疮药,你去找来。”
阿喜正要问那瓶金疮药藏在哪里,却被雪萍厉声催促道:“还不快去!”只好点头躬身退出了屋子,因为小刀的眼神,他又乖乖地关上了门。
“你昨天去了哪里?怎么受的伤?”雪萍一面找来干净的纱布替他包扎,一面观察小刀的表情,不悦道,“我昨晚喝多了,被人架回了屋睡着,你后来是不是离了卧月台去过别的地方?”
小刀鞋底的青苔应该是从明溪附近沾染的。也就只有那个地方十分潮湿。
“内苑有人烧纸钱,似乎有人嫁祸于你。”小刀低声道。
雪萍闻言脸色微恙,银牙一咬。剪断了纱巾,轻笑道:“我就知道是个有心人,不然不会在我刚刚到前厅,准备跳开场舞的时候,在舞衣上撒下致痒的粉末。害我出丑。后来绯云出场补救,博得众人喝彩,我虽有怨,但不会傻到因此去伤人性命。更何况绯云的食物一直都有专人负责送的,我何曾有机会在里边下毒……”
“可惜我没有看清那个人是谁。”小刀声音愈发小了下去,他有些低落。避开雪萍嫉恶如仇的目光。
“我知道。”雪萍明白,如果小刀看清是谁设计陷害自己,一定早就开口告诉了。不会这般为难,她忽然轻松道,“没关系,既然狐狸露出了尾巴,不怕她还能一直隐瞒下去。眼下。刚过了绯云的六七,再过几日。等七七那晚,我陪你一起去守着,定能把凶手揪出来!”
雪萍声音有些颤抖,她在县衙地牢里受过几番折磨,温良来救她保她出去的时候,她已经瘦了一大圈,回到卧月楼调养了好几日才恢复过来。这份仇,她可记得很清楚。
小刀沉下头,唔了一声。
“你要出去走走么?”雪萍起身打开门,问小刀愿不愿意跟自己出去逛逛,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颜色素净的衣裳,咋一看就像个小家碧玉。
小刀迟疑一阵,等阿喜找来雪萍的金疮药之后,仔细擦了药,这才不紧不慢道:“姐姐,我们还是从后门走吧。”
雪萍莞尔一笑,她明白小刀的意思,两人虽然都换上了寻常人的衣裳,但从卧月楼大门走出去必然引起不必要的轰动,倒不如走后门,更低调些。
卧月楼的生意日渐红火,后门摆摊的小商贩日渐多了起来,都知道楼里的姑娘时常派人出来觅食,小吃摊点儿格外多,似乎比前门的生意还要好做。
驼背刘老头依旧在做粗活,整日守在内苑后门,等着接活儿干,他这身子骨勉强可以运运煤炭柴火。不过他已经大半年没见到萧潇那个胖丫头,孙子麦狗闹过要找萧潇,几次之后挨了一顿打,这才消停,再没敢提,乖乖地在奉圣茶馆做他的厨子。
小刀和雪萍和许多同样出门逛街的便装姐妹一起走出后门,没有惹来过多关注,两人面带喜色,就像当初雪萍和萧潇出来闲逛那样,从街头吃到街尾。小刀斯文,每一样没事都浅尝辄止,雪萍胃口不大,吃了几粒甜糕便觉得很饱。
“我们去拜见一下温良温大人吧。”雪萍攥住小刀的袖子,提议去一趟奉圣茶馆。
小刀点头道:“也罢,是他保你出来了,就当是去拜谢这份恩情吧。既然他能从县衙地牢里把你揪出来,应该也有办法知道谁是幕后真凶。”
雪萍面露宽慰神色,携他一起雇车往奉圣茶馆走去。到了店前,恰好遇见送完客人转身进去的温良,雪萍立即朗声道:“温大人!留步。”
温良转过身来,看清是卧月楼的人,微讶道:“姑娘找本官何事?”他和雪萍是第三次碰面了,第一次是萧潇在街上怒骂张彪御马惊人,第二次就是他在县衙保人,没想到第三次雪萍身边会带来一个俊美的少年。
“两位请!”温良旋目细想,当下就清楚小刀的身份,忙扬起职业性的笑脸,请二人进店做下慢慢品茶。
还未等雪萍开口致谢,小刀竟一马当先,问温良为什么出手救人。
温良轻咳了一声,亲手为两人斟茶,不紧不慢道:“我若没有猜错,这位便是卧月楼的鸿颜公子吧。”他是故意的。
小刀双眸一眯,雪萍立即察觉出他情绪不对,出言低声道:“温大人还是叫他小刀吧。”
第117章真相大白
温良凝着小刀危险的眸色,他并不担心这小子会跟自己动手,夏侯天桓派了众多眼线监视着卧月楼里里外外,尤其是萧潇格外叮嘱过的小刀和雪萍二人,温良总要时刻命人去捧场,倒没有砸太多银子,帮着二人迅速成角是真的。
青楼那个地方,越是小角色越危险,稍微有头有脸的,日子好过,更受老鸨妈妈的器重,还有机会自己挑选接待的客人。
“小刀的意思是本官无事献殷勤么?”
温良一语惊到了端杯品茗的雪萍,她有些狼狈地掏出帕子擦拭着嘴角的水渍,岔气道:“不不不,大人莫要见怪!小刀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因为什么?”小刀隐隐约约觉得温良出面替雪萍担保,绝不是心血来潮施以援手。
温良旋身坐下,大大方方地扫了雪萍尴尬之色,又看小刀一脸地灭的模样,笑道:“我不瞒你们。这是萧潇的意思,她已经被六皇子带进了皇宫,现在十分安全,她惦记着你们,叫本官好好关照二位。”
雪萍笑容一僵,听说萧潇被当朝六皇子夏侯天明带进了皇宫,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丫头凶多吉少,十分焦急,一下扣住了小刀的手。
小刀亦被骇到,半晌才缓过神来,追问道:“六皇子?就是当日那个来卧月楼见萧潇的那个人么?”他终于想到了那个夜晚,花姨娘和沈老妈子等人围在雅间之外,窃窃私语了许久,最后看到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锦衣少年从楼上下楼,紧跟在他后面的就是魂不守舍的萧潇。
“就是六皇子。”温良并不回避这个问题,当天他也在场。
小刀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既然知道萧潇是被温良一众人接到皇宫的,便晓得萧潇已经在宫里熬了好几个月。辛苦与否,他都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去管。
雪萍因为惦记着温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加上当日萧潇在街头叉腰怒骂御马车的张彪时,她与温良已经一见钟情,如此场合,不由得双颊飞红,娇声感谢道:“先不论萧潇是否为大人安排进宫的,雪萍只知道,我的一条性命是大人所救!”
“不用谢我。”温良略一抬手,止住了雪萍下跪的动作。他继续道,“我救你的理由说完了,还有什么别的话。尽管说。”
“温大人既然知道雪萍姐姐是无辜蒙冤,定然清楚背后是谁在作梗。”小刀冷不丁地冒出这句忍了很久的话。雪萍点头,表示亦有此问。
温良眉峰一挑,他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以为小刀和雪萍二人会来求他出钱赎身。没想到还在绯云那件事情上纠缠不清。他垂下眼眸,略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来:“卧月楼的事情,一直都在本官眼皮子底下,有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想必就不用告诉你们了。”他觉得小刀雪萍根本没必要知道是谁害了绯云姑娘。
“无所谓大事小事。只为了‘公道’二字。”小刀迎着温良,不卑不亢道。虽然无关他自己的声誉,但雪萍是他除萧潇之外难得的朋友。总觉得有责任为雪萍洗刷罪名。
雪萍十分感动,跪拜道:“如今卧月楼上下仍当我是一个不祥之人,绯云之死与我脱不了干系,我百口莫辩,只能一笑置之。”
温良顶不住两个人的请求。事情没有牵扯高管权贵,他便松口告诉她们是一个老妈妈动的手。具体姓甚名谁,未明确告知。
“是她!”小刀如梦初醒,他有些发狂地一把捉住了雪萍的手腕,颤声道,“是沈妈妈,我昨夜去明溪追探谁在偷偷烧纸钱,未能撞见,后来手受了伤我便离开了,恰好撞见她提着篮子迎向我,便与她闲聊了两句。”
“你肯定?”雪萍愤愤不平道,“老妖婆,总是害人!”
温良微讶,他有些吃惊,看似娇柔的雪萍训人竟然如此厉害,不由得刮目相看。
大抵感受到了温良的注视,雪萍匆匆敛起凶狠的眸色,尽量稳住情绪道:“绯云七七的时候,沈妈妈一定还会悄悄祭拜。我们还需回去早作打算,一定要捉她现形!”
小刀点头,同雪萍一齐起身告辞道:“多谢温大人相告!”
“等等。”温良忽然拦住小刀,捻须微笑道,“萧潇那个丫头说你没有回信,恼了许久,你……可有话托本官给你带去?”
雪萍闻言,立即会意地松开小刀的手腕,顾自先出了门。屋内留下小刀和温良四目相对,良久,小刀毅然沉下头,冷道:“没有。”
温良舒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小刀可以走了。望着小刀消瘦的背影,他忽然感叹道:“还真是个倔脾气,不肯认输的。”
小刀出来之后,神色惆怅,雪萍见了,知道他情绪不对,没问是否交代了温良,亦不知道他跟萧潇说了什么。二人在街上逛了一通,用过五芳斋的香粽之后,这才早早地回到卧月楼。
连续几日,雪萍和小刀都在暗中留意着沈老妈子的一举一动,越接近绯云姑娘尾七的日子,这个老妖婆便愈发急躁,待下人十分严苛,说法更加咄咄逼人。
“这次不用去明溪。”雪萍拉住小刀,阻拦道,“上次被你撞见了,她哪里还会再冒一次险?换做是你,你说哪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然是……”小刀正要脱口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