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嗯了一声,又走两步,恭敬行礼道:“孩儿见过母后。”
里面一名女子轻应一声,嗓音微哑,却极是慈爱柔和:“棠儿不是今日要回格鲁吗?怎么又过来了?”
那人答道:“父皇让孩儿接母后回宫,母后不回,孩儿怎好独自回去?”
听到父皇两字,女子叹了口气:“你回去告诉他,我不想回去,就想在这里呆着,看着这青山绿水,心头踏实。”
“但是母后……”
“别说了,他当初答应过我的,每年都让我在这里住上三月,现在期限未满,我不回去。”
那人又劝说许久,见女子始终不肯应允,只得失望退出。
等他去得远了,女子转头又道:“好了小莲,你也出去罢。”
“是,皇后。”侍女依言退出。
“喂,该走了。”银翼见她半晌不动,低声唤道。
“等下……”秦惊羽眯起眼,回想着那父皇母后的称呼,心头一个激灵,拉着他悄步绕到屋后,俯眼窗缝,向里张望。
只见一名中年妇人坐在桌边,一手支颐,满面愁苦,腮边还挂着眼泪,正呆呆出神。
这妇人看起来年逾四旬,姿容秀美,顶着那皇后的名号,脸上却干干净净不施脂粉,身上穿的也只是素色布衫。
再打量室中陈设,只见桌凳之物都是粗木所制,床帐用具无一不是如同民间农家之物,甚是粗糙简陋,壁上挂着一把断剑,屋子一角还放着一架纺纱用的旧纺车。
秦惊羽看得诧异,心道这位皇后倒是生得好看,却作这般寻常女子打扮,住在这破破烂烂的屋子里,还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难道是被那什么父皇打入了冷宫?但听那位殿下的说法,又似乎不像。
忽觉身边之人躯体微颤,侧头一看,却见银翼怔怔望着那妇人,目色闪动,甚是动容,不由低问:“你怎么了?”
银翼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看着她觉得可怜,心里怪不舒服。”
“得了吧你,同情心泛滥啦?”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可能,这狼小子素来冷酷,在死城里就算看见被蹂躏至死的女子连眼皮都没跳一下,怎会为了这素不相识的妇人心生怜悯,难道是他口味不同,喜欢大婶类型?
见她眼神怪异,似笑非笑,银翼心头发毛:“你做什么?”
“没什么——”抬步欲走,忽然面前咯吱一声,竟是那妇人临时起意起身推窗,两人猝不及防,面面相对,被瞧了个正着!
“啊,你是……”那妇人盯着银翼,忽而一阵眩晕,朝后仰倒。
眨眼间,银翼已经是闪电般跳了进去,伸手去扶。
秦惊羽看得目瞪口呆,这大婶情结,看来是病入膏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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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归来 第二十五章 春光无限
银翼抢进屋里,见那妇人昏倒在地,很自然地抱起她来,放到旁边软榻上。
待做完这一切,听得秦惊羽在旁边嘻嘻直笑,不觉一愣:“你笑什么?”
“我笑啊,就算是我昏倒了,怕是你都没这般紧张!”
“少胡说……”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看榻上闭眼不醒的妇人,也是有丝怔然,自己何以变得爱管闲人闲事了?
拉着秦惊羽的衣袖正要趁机离开,不想她却站住不动:“别急着走,先在这里歇会,找几件衣服。”再顺手牵羊捞点银子,她在心里补充。
银翼心想也是,自己穿什么都无所谓,而她一个女孩子,总不能一直穿着那破裂的衣衫,于是去到里屋四下搜检,没想到一拉开橱柜,竟看见成堆的男子衣物,有大有小,针脚细密,都是新崭崭的,甚至有一件才缝了一半。
想起外屋墙角的那架旧纺车,心底暗自称奇,这妇人贵为皇后,竟还自己亲手动手织布裁衣!
没过一会,秦惊羽也走进来,在箱柜里一阵翻找,没找到一件像样的首饰财物,颇觉失望,嘟起嘴道:“真是,还皇后呢,就这待遇……”
两人翻捡了几件衣服,找张布巾打包背在身上,正待出门,却听得外间床榻上轻哼一声,原来是那妇人醒转过来。
见得屋中陌生人影,妇人呆了下,指着银翼声音颤抖道:“你……你是谁……”
银翼沉默不答,倒是秦惊羽随手取了妆台上的一根发钗,抵在她咽喉处,开口反问:“你又是谁?”
妇人望着银翼,眼睛一瞬不眨,忽而流下泪来,嘴唇嚅嗫着,喃喃道:“真像……要是再有一圈髭须……就更像了……”
银翼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见得她流泪,心头莫名一软,朝秦惊羽低道:“她没有武功的,你小心些,莫要伤了她。”
秦惊羽听得扁嘴,这小子,还真恋上了不是?
再看看那泪流满面的妇人,应该也没什么杀伤力,于是甩开发钗,摊手道:“我们不是坏人,就是要几件衣服,最好再有点银子,一到手我们就走,不会伤害你的。”
妇人摇头道:“我这里没有衣服,也没有银子,你们如果能等下,我可以叫人送过来……”
秦惊羽瞟她一眼,冷笑道:“没银子我倒是相信,没衣服?里屋柜子里那么多衣服,你当我是瞎子么?”
“那些衣服……”妇人眼眶一红,低道,“那是我给我孩儿做的,从小到大都有。请你们别拿走,我让人送更好的给你们……”
秦惊羽想到方才所见那名衣饰华贵的年轻男子,不由轻笑:“你那儿子会穿这些衣服?”
妇人脸色一白,咬着唇没回答,看那神情,秦惊羽知道自己说对了,敢情她在给她儿子做忆苦思甜教育,但是却没甚效果,当下笑了笑道:“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们也管不着,也没兴趣过问。不过,你那柜子里衣服那么多,反正你儿子都不穿,放着也是放着,就别那么小气了吧。”至于银子,既然这里没有,也就算了,银翼的伤还没痊愈,她可不想为点银两惹来护院官兵,引火烧身。
妇人听得黯然,过了半晌才点头道:“好吧,我这就叫人送银子给你们。”
“慢着,我们不要银子,只要你几句实话。”秦惊羽拦住她道。
“什么实话?”妇人微微愕然。
秦惊羽面色一凝,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西烈王兰萨已经登基了?”
“他……”妇人垂眼,淡淡道,“是的,那是今年元日的事情了。”
“元日?”秦惊羽朝银翼望了一眼,皆是大为震惊,他们在那死城里到底呆了多久?
脑子里有点乱,她挥下手,蹙起两道英挺的眉毛:“等下,你先说说,现在是何年何月?”
妇人张口说了个日期,秦惊羽听得几乎要跳起来,竟是比她进入沙漠的时间整整过去了半年!
当初她是夏末秋初到得军营,现在却已经是来年暮春,失踪这么长时间,只怕是大夏那边早就闹开了锅,天京皇宫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而且,半年内还不知发生了多少大事!
当务之急,却是要立时赶回去,让家人安心。
定了定神,勉强稳住心绪,又问:“你是兰萨的皇后?”
妇人望着窗外缓缓摇头:“他倒是册封了,还昭告天下,但我从来没答应过……”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微苦,悠悠叹气。
秦惊羽联系起之前所见所闻,心里大致有了结论,这西烈皇后看来并非是被打入冷宫,相反却是极受兰萨宠爱,住在这里只怕是方便游山玩水罢了。至于住在这破旧屋子,说不定是两口子闹矛盾,所以赌气自虐。
还有,那殿下也是生得碧眸挺鼻,他唤兰萨做父皇,唤这妇人做母后,那么应当是银翼的表兄弟了。
思索了一会,再问:“这里是哪里?离西烈都城格鲁有多远?”
西烈皇后答道:“这是天台山,就在格鲁西北三十里。”
秦惊羽哦了一声,想着她的皇后身份,心头一动,拉了拉银翼的衣袖,悄然道:“我外公自创的那套锁穴法,应该教过你吧?”穆青身为天下第一神医,自然不会创出什么阴损狠毒的招数,那套锁穴法也就是催动内力注入人体穴位,封其经络气血,若无他的独门解救之术,被施术之人必将日益虚弱,不出半年就枯竭而亡。
“怎么?”银翼看她双眸闪动,笑靥如花,警惕道,“你想用在她身上?”
“这么大块挡箭牌,不用白不用。”秦惊羽见他脸色不对,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锁穴法短期内对人体是没伤害的,等我们安全了,你随时都可以给她解救。”
银翼瞥那西烈皇后一眼,淡淡道:“我伤没好,不能催动内息。”
秦惊羽听得有丝火起,冷道:“很好,那就我来吧,你给我说位置。”自己跟雷牧歌学了这么久,好歹也练出了些许内力,对付强敌是不可能,制服这柔弱妇人应该不成问题。
说罢稍一伸手,两指刚一并拢,就被他按住肩头:“好了!”
“不好!”秦惊羽咬牙切齿,也不管那西烈皇后在场,朝他低吼道,“你没见过美女吗?看见人家长得标致些,就什么都忘了?你也不想想,我们费了多大的劲,千辛万苦才来到西烈,你爹元昭帝死因不明,你娘还不知被那兰萨囚在何处,如今这样好的机会,正可以交换人质,你别跟我说你怜香惜玉下不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银翼脸上又白又红,没好气嘟囔一句,“这世上女子哪还有人比你更美……”他也觉得纳闷,自己怎么就对个陌生妇人心生怜悯,竟不忍看她受苦遭罪。
听得他俩对话,西烈皇后脸色一白,身子微微发抖:“你说什么……什么元昭帝……”
秦惊羽看着她怪异的表情,正要答言,忽听院外传来脚步声,有人低声道:“这些都是母后喜欢的菜式,御厨费尽心思才做出来的,你且小心些,别打翻了!”
少女的声音笑道:“奴婢知道,殿下你就放心吧,皇后要是得知这都是殿下的安排,一定会很欢喜的。”
竟是那殿下又回来了,还跟来不少随从侍女!
危急中不暇再想,秦惊羽眼望那西烈皇后沉声道:“我们这就走了,你只当什么都没看见,要是敢泄露半句,小心夜半三更我来找你索命!”说着抬手对她比划了个砍头的动作,拉着银翼奔进内室,从窗口跳了出去。
“等等,别走……”背后传来那西烈皇后的低唤,似是有些焦急。
不走?等大队人马杀进屋来活捉吗?
秦惊羽暗自撇嘴,奔到前方院墙下,在那墙上蹬了几下,留下个模糊的脚印,又折身回来,朝向相反方向奔去,待见得不远处一间破败的小屋,看起来像是间柴房,想来这皇后的食物都是外间送来,柴房应该早已废弃不用,于是拉了银翼推门进去,再小心掩上。
银翼明白她的意思,按照常理两人自当逃出庄子,远走高飞,没人想到他们会留在原处,躲在眼皮下,这就是她常说的,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秦惊羽靠坐在门边,凝神听着那边屋里的动静。
但闻那殿下进门,笑道:“母后该吃饭了,孩儿陪着你吃可好?”
西烈皇后轻应了一声,似是满怀愁绪道:“放着吧,我不饿……”
那殿下走近几步,奇道:“母后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西烈皇后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没什么……”
那殿下拍手笑道:“哈我知道啦,母后一定是怪父皇没来看你,是与不是?这有何难,我立时找人送信给父皇,请他快马加鞭过来不就成了么?”
“你这是什么话,国家大事要紧,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可以随意离开都城,想当年你父……”西烈皇后声音微怒,话到此处,忽又顿住,似乎神驰远处,半晌才低道,“不说这些了,你陪我吃饭吧。”
那殿下答应了一声,乐呵呵坐下来道:“这些都是母后喜欢的菜式,是父皇专门给孩儿叮嘱的,母后一定要多吃些,把身体养好。”
西烈皇后沉默了一会,方才道:“你和他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你难道忘了……他当时还险些处死你?”
那殿下愣了下,笑道:“我与父皇是亲生父子,这骨肉亲情血浓于水,怎可能永远敌对交恶?再说,当时我也是被那些暴民蒙骗,事后我也很后悔……好在父皇既往不咎,都过去了,以后我会好好辅佐父皇,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亲生父子?”西烈皇后哼了一声,道,“这些话,是他告诉你的么?”
那殿下点头道:“是啊,我记得当时父皇独自一人到牢狱里来看我,一见我的样子就两眼发光,欢喜得不行,这情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西烈皇后淡淡道:“好了,我不想听这些,快吃饭吧。”
“是,母后。”那殿下停下讲述,似是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殷勤道,“母后,这些日子你清减不少,要多吃些。”
西烈皇后笑声勉强:“你自己也多吃。”
一顿饭吃了许久,饭菜的香味飘出老远,秦惊羽嗅觉超凡,更是被引得饥肠辘辘,哪管那母子说些什么,只摸着肚子直直叹气,回头看银翼,发现他正面朝那屋子方向怔怔出神,不由挥手低唤:“喂,回神啦!人家有老公有儿子,不是你那盘菜……”
银翼转回目光,冷冷剜她一眼:“你胡说什么!”
“我怎么胡说了?你敢说你对她没别的心思?都变得不像是你了!”就算喜欢有夫之妇,也不至于看上个这样老的,人家儿子都比他大!
还有啊,春心荡漾也不是件坏事,改日等回到大夏,天京名门闺秀任他挑选还不行么?
银翼瞪了她半晌,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低声道:“我真没有,我也不知为什么,看着她就觉得亲近……”
秦惊羽还在生气,闻言哼道:“那我呢?”
银翼笑了笑道:“你不一样。”
秦惊羽面色缓了下,追问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想起那石棺中两人相拥而卧的情景,银翼脸上一红,低道:“反正不一样……”
说话间,但见他碧眸几成墨色,俊脸上却飞上一抹淡红,直把秦惊羽看得呆住,猛吞口水——
啥时候这狼小子也出落得这般俊俏了,明明那么冷峻一个人,却会脸红害羞,这又矛盾又统一的特质,真是勾人啊勾人!
面对如此美景,秀色可餐,肚子闹得更响了,实在忍受不住,好不容易听得那边屋里碗碟撤去,那殿下也起身告退,一大群人鱼贯离开,院内重归宁静,秦惊羽站起身道:“走吧,我们出去找东西吃。”
天色暗下来,两人蹑手蹑足走到院里,慢慢翻墙出去。
秦惊羽被银翼推上墙头,不经意回头一瞥,却见那屋子里烛光点燃,那西烈皇后正坐在灯下,似在沉思,又似坐立不安,喃喃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