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一会,萧焰点头承认:“是。”
秦惊羽撇过脸去,望着窗外新绿的树枝,寒冬过去,冰雪消融,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院子里已经有了春的气息。
冬天已经渐渐离去,她的心却留在了那冰天雪地,寒潭深渊。
她的春天,在听到那一声二弟之后,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饿了没有,先喝点水,我叫人去催下饭食。”温热的水杯凑到嘴边,带着一股诱人的暖意。
秦惊羽看着水杯,随手一拂,杯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水花溅开,瓷片碎了一地。
萧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俯下身去收拾。
秦惊羽望见他清俊瘦削的身影,无力阖上眼,此时此刻,要做到心如止水,还有些难度,但她会努力,她一定能的。。。。。。
修长的手指拂开她鬓边垂下的发丝,她身体一僵,感觉到他温柔如水的动作。
“别跟我斗气,不值得,你要养好身子,五皇子还等着你带他回去。”
秦惊羽骤然睁眼,黑瞳睨着他,冷笑:“你会把元熙还给我?”见他轻点头,低哼一声,再次闭眼。
明明就是说谎,明明就是演戏,他的表情却那么认真,那么诚恳,那么纯粹,换做旁人,必然会被唬弄过去,全然信服,可惜。。。。。。对象是她!
不会相信了,他的话,她再也不会信了。
不信了。。。。。。
身体受损,再加上一路颠簸,实在辛苦,这一闭眼就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闻得满屋的粥香,看见他正端着只瓷碗,轻轻吹着,边吹边用小勺搅拌。
“饿了么?这是你喜欢的鸡丁粥。”
秦惊羽没有理会,肚子却不争气传出一声。
他笑了,舀了一勺粥喂过来:“吃饱了,身体才会好起来。”
“萧焰你不累吗?”秦惊羽揉着额头,深吸一口气,极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你别演戏了,堂堂南越二皇子,何苦在我这囚犯面前低三下四,我受不起。”
他垂眸,纤长的眼睫掩住那满目萧索:“你当我是在演戏吗?”
“难道不是吗?”秦惊羽咬唇,称述事实,“你当初给我下毒,后来连番上演苦肉计,多年来潜伏大夏皇宫,饲养飞奴并不是为暗夜门服务,实际目的却是给南越皇宫传递情报,林靖和元熙的乳母,都是你安插的内应。。。。。。你说,我可曾说错?”
萧焰抿唇,缓缓摇头:“你说得没错,一开始确实是这样。。。。。。”
他眼神迷离,似是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娓娓道来:“在进宫的路上,我偶然发现那一队新近入宫的少年中有一人与我长相神似,我暗地起了心思,与其做一名囚居深宫的质子,不如铤而走险,至少行动要自由得多,于是我想法给他服下失魂草,与他互换身份,易地而处,有孟尧的协助,总算是顺利过关。只是到了明华宫之后,你言行谨慎,处处防备,我当时不知你是女子,以为你对我起了疑心,迫不得已,这才故技重施。。。。。。”
秦惊羽心底一阵寒冷,面无表情注视着他,无言以对。
他一开始待在自己身边,就没安好心,亏她还那么信任他,重用他,奉上自己的满腔热忱,全部身心,真是。。。。。。自诩聪明,自作自受!
“如今真相大白,我全盘皆输,一无所有,你还不罢手,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穿越千年得来的爱情,不过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欺骗,她还剩下什么呢,秦惊羽笑得苦涩,什么都没有了,已经被他逼上了绝路!
“这并不是所有的真相——”他扣住她的手腕,正色道,“林靖是我的人,但那乳母不是,我传递讯息都是有所甄别的,绝对没有背叛你,你相信我!”
那一双眼还是那么清澈明亮,纯净得好似山间溪水,但是她深深明白,这清溪之下暗藏的险恶心思,足以让她死一千次一万次。
“信你?哈哈哈。。。。。。”秦惊羽像是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你觉得,这蹩脚的谎话,还能骗到我吗?”
萧焰苍白着脸,倏地起身朝外走:“我找人来当面对质。”
秦惊羽懒得理会,冷冷看着他头也不回离开。
他要折腾,那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倒头又睡,睡了也不知多久,被人轻轻摇醒。
对于这外来入侵的气息,她这身体越来越疏忽不觉,以往的警戒心几乎为零。
看来那毒药麻痹了她的神经,损坏了她的感官,长此下去,她会不会变成一个废人?
睁开眼,对上他肃然的黑眸,怔道:“什么事?”
“我把林靖带来了,你问吧。”
他一招手,门边一道人影跌跌撞撞进来,扑倒在她床前,右耳还包着白布,上面有着干涸的血渍。
秦惊羽淡淡看着他们的举止,一言不发。
萧焰见她如此,微叹口气,侧头朝向林靖,冷声道:“你自己说吧。”
“是,二爷。”林靖向他叩了个头,面色涨红,呐呐道,“敬霖是二爷的人,这一辈子都不敢忘记,但是小人的家人都在苍岐,在大爷手里。。。。。。虽然二爷早有交代,但大爷要全部的情报,我不敢不从,那明华宫的地形和防卫工事,是我泄露出去的,与二爷无关,请殿下明察。”
秦惊羽扫他一眼:“说完了吗?”
林靖喃道:“说完了。”
“说完了就出去吧。”秦惊羽笑了笑,闭眼假寐,仿若方才的话语从未听闻一般。
等林靖出去,房门关上,萧焰俯下身,捧住她的脸,低道:“你不信我,也不信他。”
“呵呵,换做是你,你会信么?”秦惊羽只觉好笑,他眼底满蕴深浓的悲哀,这般模样又是想骗谁呢?
心里默默冷笑着,找个自己的手下来,又演一场苦肉计,这样的戏码,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错愕,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之色:“我要怎么才能让你相信?”
“我不会信你,永远也不会了。”秦惊羽望着他,望着眼前那张温润俊秀的脸,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五官,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他不再是她的燕儿,是萧焰。。。。。。南越皇子!
两人之间,不止是隔着千山万水,更隔着血海深仇!
半晌,萧焰自嘲一笑,从桌上端了瓷碗过来:“不信,就不信吧。粥重新热过了,这一路会很辛苦,你多少吃点,好好歇息。”
“萧焰,够了!”秦惊羽避开他喂过来的勺子,叹气道,“你到底还想怎样?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命在旦夕,你放手吧,我不想看到你,我会反胃,会恶心,会。。。。。。”如果这里有一把刀,她都不知道会不会一刀向他捅过去!
“如果我说,我不想放手呢?”
“你。。。。。。”
萧焰放下碗,说得极慢,也极为坚定:“我不会放手的,永远都不会。”
钝痛,无语,秦惊羽攥紧拳,忍住胸口的怨气:“你要什么?你还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要。。。。。。”萧焰挑眉,眸光一闪,沉吟着启口,“我要你,要你的人,你的心。”
“你做梦!”
啪的一声,白净的俊颜上立时现出几道红痕。
这一掌,用尽她全身力气,收手的同时,自己也是收势不住,瘫倒在床上。
秦惊羽仇视瞪着他,神情绝烈:“萧焰你听着,以前是我蠢我笨,识人不清,从今往后,我们是仇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好,我记住你这句话,我等着你来救人,来复仇,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他说完,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如羽毛轻拂般柔和。
“你!”秦惊羽抬手之际,他已身躯抽离,朝后弹开一大步,拉开房门出去。
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
救人。。。。。。复仇。。。。。。
吃了毒药又如何,她不是还没死吗,活着,就意味着希望!
瞥见床头桌上冒着热气的瓷碗,近在咫尺,秦惊羽咬牙,慢慢伸手过去,一点一点将碗挪过来,狼吞虎咽,使劲往嘴里喂。
吃到腹中饱胀,这才住了口手,又躺回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深夜。
萧焰不知去了哪里,一直没有回来,也好,没有他的紧盯,其余人等也不来打搅,她清静了不少,也轻松了不少,只是心里还是那般空荡荡的,思绪凌乱如风中飘絮。
静静躺着,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然听得窗栏处微响。
他回来了?
心里微微一跳,赶紧翻了个身,脸朝内侧,背对房门而睡。
房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动静,连进屋的脚步都几乎听不见,唯有一点似有似无的细微呼吸声,令她知道确有来人。
黑影朝她步步欺近,秦惊羽攥紧了被角,冷汗滴滴滑落。
如果是他,他深夜归来,意欲如何?
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悄悄潜进房间,是想要对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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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情仇 第三十三章 同归于尽
秦惊羽大气都不敢出,极力控制住微颤的娇躯,死死盯着内侧的墙壁。
背后,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俯下来,大手急急伸过来,搭上她的肩膀。
“啊——”低呼声刚起,就被人捂住口鼻,她死命挣扎,双手在那人胸口颈部不住捶打。
“好了,丫头,是我!”那人又好气又好笑,扳住她的手臂,甚是无奈,“每次见我都是这么凶巴巴的,这臭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嗓音并不陌生,却在意料之外。
秦惊羽呼吸一滞,整个人都呆住了。
“程十三。。。。。。这么是你?”
“这么就不能是我?”程十三放开一些,借助窗户缝隙透出的灯火,看着她清瘦的脸庞,双肩单薄,纤腰更是不盈一握,不觉喃道,“他们虐待你,是不是?这该死的萧家兄弟,没一个是好东西!”
“我没事。”秦惊羽定了下神,朝他身后望去,低道,“你是怎么找来的?有没有被发现?门外的侍卫呢?”
程十三之前与萧焰有过几次交手,都是落败而逃,如今再加上比后者武功还高的萧冥,他绝无胜算!
“你放心,我暗中跟了你们好几天了,今晚萧家兄弟都不在,门外的人都被我迷倒了,一时半会也醒不了,我才敢进来见你。”
秦惊羽愕然,半晌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十三叹气:“你还不明白吗,你长久以来被他算计,蒙在鼓里,我那么疼你,怎能是袖手旁观,任你受欺?那日在游船上我打不过他,只能扔个修罗花出去拖延时间,自己跳进湖里凫水而去。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就去了岭南,一路南行调查,动用所有关系,费了好大功夫,直到前一阵才终于查清原委,原来他的真实身份是南越二皇子萧焰!”
有些诧异于她听后的平静,他续道:“我还打探到南越大皇子萧冥带了手下暗中潜入大夏,生怕对你不利,赶紧又折返回来,无奈他们防守得紧,我折腾不少时日,才勉强一路跟着,寻找机会。”
“程十三。。。。。。”秦惊羽喃道,想起之前自己对他的言行,不觉眼眶发热,自己一心维护之人,实际却暗藏歹心;自己反感怒骂之人,却不顾危险,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虽然知道他痛恨萧焰,也有对其伺机报复的心态,但他对她的关切与在意,也是明摆着的。
“被我感动了吧,是不是觉得无以为报,别哭,我这人优点多着呢,你以后嫁给我,有的是时日去体会。。。。。。”
秦惊羽被他嬉皮笑脸的模样逗得一笑:“谁说要嫁给你?你这无赖!”
“无赖总比内奸好!”他脱口而出,感觉到她身体一僵,讪笑道,“我随口胡说的,你莫要介意。。。。。。不过,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嫁给我,我会好好宠着你的!”
静默了一会,秦惊羽没忘正事,涩涩开口:“程十三。。。。。。”
“哎!”程十三被那一声和悦轻唤叫得骨头都酥了,此时此刻就算是让他去撞墙,去跳海,都是心甘情愿。
“这是何处?”
“距离天京三百里外的一个城镇,汝南。”
汝南?他们在一路朝南走,是要去哪里?南越吗?
“那。。。。。。京城有什么动静?皇宫里情形如何?还有——”秦惊羽咬唇,心怦怦跳着,哑声再问,“落月山附近,最近可曾出过什么祸事?”
按照萧冥手下的说法,山庄被人半夜纵火,连屋带人烧个精光。
那是他们说的,也许只是谣言,并不可信。。。。。。
“你虽然被掳,但是宫中并没有报失,一切如常,只是天京城里禁卫军和羽林郎缇骑四出,打着储君就位整顿防务的旗号,明里暗里到处寻人,听说就连西北边境的驻军都将换防回撤。我暗中潜入过皇宫,在明华宫听到阵阵妇人哭声,很是凄惨。。。。。。”
哭声,那一定是母妃了,她与元熙接连失踪,音信全无,母妃的心情可想而知。
秦惊羽心头酸涩,又听得他道:“至于落月山,倒是出了一件大事,山下有一片偌大的庄子,不知得罪了谁,遭受灭门惨案,男女老少五十六口人,无一幸免。。。。。。”
灭门惨案。。。。。。无一幸免。。。。。。
竟是真的!
是真的!
萧焰,他真如此心狠手辣,灭绝人性,出卖情同手足的门下弟兄!
他不是人,是禽兽,是魔鬼!
秦惊羽惨白着小脸,眼前一黑,顿时摇摇欲坠:“萧焰。。。。。。我与你不共戴天。。。。。。”
“你怎么了?”程十三及时扶住她。
“程十三,你能带我走么?”
“那是当然,要不我费这么多心思到你房里来做什么,就是想救你回去啊。”
“但是。。。。。。”秦惊羽打起精神,忍住喉间涌动的腥甜,也逼回眼中的泪,现在不是伤心懊悔的时候,元熙还在他们手里,“我弟弟秦元熙,也被掳来这里,你看到他没有?不到三月大的小婴孩?”
面对她期冀的泪眼,程十三缓缓摇头:“我一门心思在你身上,确实没看见。”似是怕她反悔,赶紧拍着胸膛保证,“我先救你出去,你弟弟我会拼尽全力去救的!”
也好,如今自己呆在这里也没什么作用,倒不如回去天京,搬了救兵再来营救元熙。
秦惊羽点头,正色道:“那好,日后我定会予以重谢。”
“谢什么,我们以后成了亲,你弟弟就是我弟弟。。。。。。”程十三低声嘟哝着,手上动作不住,将外袍披风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背在身上,三步并作两步,从窗口跃出。
秦惊羽伏在他背上,看见门外横七竖八倒着不少人,微一愣神,就觉身体一轻,程十三纵身跳上院墙,飞檐走壁而去。
这玉面狐狸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他的轻身功夫,真不少一般的好,那日在皇宫里雷牧歌与萧焰两大顶级高手都没追上,就足以说明。
萧焰。。。。。。如今她叫这个名字越来越顺口了。
从前的一切,已经彻底翻过去,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