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上了马车坐好,汝儿在车前询问:“殿下要去哪里?”
“去……韩府。”
在此乱无头绪的时候,或许去请教下老师,会对寻人之事有所帮助,随便也可以问问林靖的情况。
马车晃晃悠悠起步,出了宫门,一路穿街走巷,最后停在府门前。
秦惊羽下得车去,叩门半晌,才有一名老者前来打开门。
“请问你找谁?”老人粗布衣袍,面相陌生,一副老眼昏花的情态。
秦惊羽朝汝儿摆下手,上前道:“我有事要见韩先生,麻烦老人家通报。”
老人摇头道:“公子来得不巧,主人出门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出门了?”秦惊羽愣了下,言道,“无妨,外间风大,我们在这里等等就好。”
老人有些迟疑:“这……”
“我与先生交情匪浅,并非外人,我就在这屋里坐会烤烤火,等着先生回来。”秦惊羽说罢,绕过他大踏步走进门槛,轻车熟路,径直朝大厅而去。
老人见她衣饰华丽,婆态自然,想来所说不假,也就由她去了。
厅内炭火未生,颇有些清冷,秦惊羽搓着手坐了一会,实在忍受不住,也没找到生火的工具。
出了门,房前屋后看了看,没见着有人,于是慢慢朝院落深处走去。
没走几步,便听得有人用微哑的嗓音絮絮叨叨,低声咒骂:“年轻人,怎地这样不爱好……”
但见前方小屋房门半开,那老人拎着扫帚簸箕之类的物事从里面出来,一不留神碰着门边的木桶,扑通一声,翻滚出老远,水花四溅,湿了一地。
“哎,地滑小心!”
秦惊羽赶忙过去,将老人扶住,又拾起木桶放好,听得他骂骂咧咧继续念:“这姓林的小子看起来蛮斯文,怎么背地里尽干这龌龃事!”
“林靖,老丈可是在说他么?到底出了什么事?”秦惊羽好奇问道。
“还不就是说他!”老人指着小屋气愤道,“这小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什么鸟雀,不好好养着,反而杀了炖吃,鸟毛也不收拾,都丢在床底下……”他边说边扯出一个布包来,自顾自打开,“看吧,都在这里呢,还有鸟粪,臭得要命,”
布包一打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那里面不仅是鸟羽鸟毛,还有些鸟儿的粪便,和着些已经变色不知是何物的污渍,气味着实难闻。
秦惊羽看得皱眉,朝小屋望了望,问道:“林靖没回来过?”
“没有啊,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偌大的院子没人打扫,我家婆子在先生家帮厨,便叫我来帮着拾掇拾掇,哎,这不争气的混小子……”老人边说边用扫帚拖着地上的水渍。
秦惊羽上前几步,推开房门,房间不大,也就是些简单的家具摆设,有桌有柜,靠墙是张小床,被褥都叠得还算整齐,书架上还放着几本书。
随意走了一圈,整个房间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柜子里还放有衣物,那书也只是些普通典籍,秦惊羽合上书页,正待出门,却见老人又拿着只鸡毛掸子进来,四处清理除尘。
回到大厅又坐了会,还是没见韩易回来,眼看天色不早,只得起身出门。
汝儿正在门外候着,一见她出来,急忙迎上前道:“殿下可是要回宫了?”
“不回,去闻香楼。”闻香楼也安插有影部的弟兄,那里三教九流人来人往,确是探听消息的极佳地方,别处无有建树,倒不如过去碰碰运气。
“是,殿下。”汝儿答应着,眼睛却盯着她的肩头,呐呐道,“殿下衣裳怎么脏了?”
秦惊羽顺着他的目光侧头看去,这才发现右肩上不知何时沾了一小块污渍,想必是方才在那小屋里弄的,也不甚在意:“没事,快上车走吧。”
随手拍打几下,急急爬上马车,随着她拍打的动作,一片灰白的鸟羽从身上飞起,在空中打了个旋,等到飘然落地,马车已经起步,驶向前方。
到了闻香楼,刚走进梦羽轩坐下,就有小二端茶进来,几条人影同时闪进,顺手带上房门。
“门主!”
秦惊羽认出为首之人正是影部管事张庭,赶紧起身,开门见山道:“你们查得如何?”
张庭面有惭色,缓缓摇头:“影部所有的力量都动起来了,但对方就跟隐了身似的,没有露出半点行踪。”
秦惊羽愤闷难消,叹道:“难道就这样任其凭空消失吗?”
几人相互望望,张庭上前一步,面色凝重:“门主,属下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
“属下一直在想,对方若是存心掳人要挟勒索,总要派人前来商量事体,没理由就这样一声不吭一走了之吧?”
秦惊羽眯起眼:“说下去。”不错,她也一再怀疑这幕后敌手的动机,到底怀有什么目的,才会铤而走险,步步为营,从深宫内苑绑走年幼皇子。
“属下在想,”张庭沉吟片刻,又道,“这绑匪既然如此胆大妄为,为何迟迟不与宫里接洽,讨要赎金?他们到底在等什么?”
秦惊羽手指敲着桌面,心绪随着清脆的叩响声不住跳跃:“跟燕主商议过吗?他怎么说?”
“燕主?”张庭有丝错愣,“燕主不是一直跟着主子吗,自上回寻人行动部署之后,我们也好几日没见他了。”
秦惊羽闻言停下动作,微怔:“燕儿没在山庄?”
他这几日都在宫外话动.天不亮就出门.深夜才归.原以为是在山庄坐镇指挥,没想到竟然另有去处。
想起他留下的字条,不觉问道:“他带了哪些弟兄在身边?”
张庭张了张嘴,答道:“杨峥与礼部都在山庄整理讯息,影部所有人都派出去,在天京城四处寻查,天黑时分统一退回汇报,应该没人和燕主在一起。”
“我知道了,你们忙去吧,有了消息立时上报。”
“是,主子,属下告退。”
秦惊羽蹙起眉,挥手让他们退下,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燕儿啊燕儿,单枪匹马,到底在忙些什么,为何不能跟她明说?
他让自己信他,一定能找回元熙,可是他凭什么就那般笃定?
一个念头蓦然袭来,秦惊羽惊得跳起,心怦怦直跳。
难道,他已经查出了什么——
甚至可能,他知道这敌手是谁……
(这几章非常重要,故而写得慢些,抽丝剥茧一点点展开,大家见谅,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都会日更的,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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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情仇 第二十八章 不知是计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茶壶添了一次又一次,秦惊羽端直坐着,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心乱如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也不知坐了多久,就听得哐当一声,房门打开,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温润的眉眼难得露出一丝慌乱之色,在看到她安然无恙之后,才轻吁一口气:“主子。”
“你来了。”秦惊羽指着身前的椅子,“走累了么,坐下喝口水。”
燕儿站着波动,只微微蹙眉:“我留的字条……”
“字条么——”没等他说完,秦惊羽徐缓开口,打断他道,“我看到了。”
“不是说了别出宫吗,怎么还是出来了,汝儿真是,也不提醒。”
秦惊羽淡淡道:“汝儿倒是说了,但是脚长在我身上,他是拦不住的。
看着她憔悴的神色,燕儿黑眸中幽光闪过,嗓音放柔:“别急,你再等我几日,我一定会把五皇子平安找回来的。”
“是么?”秦惊羽笑了笑,若有所思道,“你这几日都在山庄?”
燕儿轻应一声,似是不愿多说,转头就住外走:“马车是停在后院么,我去叫汝儿准备,时辰不早,主子该回宫了。”
秦惊羽挑眉:“等下!”
燕儿愕然回头:“主子还不想回去?”
秦惊羽摇头道:“我问你,这些日子影部到底查出了什么?”见他沉默,继续追问,“幕后敌手是谁?”
“只是初步查到马车未在城里停留,而是直接出了城门,但可以确定的是,马车没有离开天京境内。至于幕后敌手,暂时还不好说……”
“不好说,呵呵!”秦惊羽冷笑一声,低喝,“燕秀朝,你到底还要骗我到几时?!”
唤他全名,显然是动了真怒,但他似乎并不以为然。
“主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不急不躁,话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她敢说,他装傻的本事堪称天下第一。
秦惊羽盯着他的眼,计上心来:“我刚刚才见了张庭,今日有大收获,所有讯息都呈报上来了……你看,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吗?”
这样二选一的问题,看他还能隐瞒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燕儿抿唇,目光如溪水莹莹,莞尔一笑,“主子来说吧。”
“你!”
秦惊羽一拍桌子,腾的站起:“我警告你燕儿,你别想再瞒我,我什么都知道了!”
燕儿抬眸,慢条斯理道:“主子知道什么了?”
秦惊羽瞪着他,不知当说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明澈的眼神,醉人的笑容,他就笃定她拿他没办法,把她吃得死死的!
忽然失了力气,缓缓坐下,别过脸去,低喃:“你知道吗,元熙被掳已经第十一天了。”
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十一天,她都不敢去想,会在那个小小的稚嫩的身体上发生什么事!
燕儿收起笑容,沉沉开口:“我知道。”
“你知道,那为何要瞒着我?”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明说?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是怕我承受不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你心里,我到底算是什么呢?”秦惊羽越说越气,眼眶霎时红起来,冲过去对着他的胸口一阵猛捶,“你说话,说话啊!”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命啊!”燕儿轻叹一声,扣住她不住挥舞的双手,揽她入怀,“相信我,你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信我就行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
信他,这个世界上她最信任的人,不就是他么?
秦惊羽从他胸前抬起头,无可奈何望着他:“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向海天?”
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人才有这样的实力,能够调动强大而可怕的力量,先是杀了刘吉,再派人前往天京绑走元熙,其动机,正是要报她用奇石暗害于他的一箭之仇!
向乃风……
刘吉拼死想要告诉她的,是一个让人震惊无法置信的讯息,虽然时机未到,她与燕儿都选择隐忍不提,但是并不表示就懵懂不觉——
她的那位干爹向海天,正是北凉国主风如镜。
人前是超级富豪,人后却是一国之君。
想起当初他对她说的那些话,要利用财势扶她上位,谋取皇位,表面上是为她着想,实际却只是把她当做傀儡,大夏真正的实权,最终将是落在他手里。
可谓野心巨大!
“向海天……”燕儿一字一顿念着,黑眸低垂,“我还不能确定。”
“我知道是他!除了他,这赤天大陆还有谁对我有这样大的仇恨?!”秦惊羽说得攥紧拳头,两眼喷火,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烈焰在燃烧,“为什么他不直接冲着我来,却要绑走元熙?好歹他也是一国之君,竟对小孩子下手,真是……该死……”
一口气没喘过来,头晕日眩,眼前阵阵发黑,身子毫无预兆往下滑倒。
燕儿及时抱住她:“主子,你怎样?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秦惊羽靠在他身上无力摆手,心里空空荡荡,惶然不安,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最近这样的状况出现过好几次.外公不在,母妃又病倒,别的太医自己又信不过,只得强行忍住。
心力交瘁,也许真是太累了,累出了病来。
从来不知自己竟如此赢弱,也只有依偎在他怀里,鼻端嗅到那淡淡的清冽气息,感受到那份温暖与坚韧,她才有片刻的安心。
“你是不想影部弟兄再有损失,才自己一人前往的,是不是?”
燕儿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深沉得像是一泓湖水。
秦惊羽只当他是默认,情急低吼:“可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想到向海天对自己的试探投毒,对刘吉的血腥屠杀,那样可怕的心机,那样凶残的手段,仅凭他一人之力,饶是武功再高,心恩再密,又怎么敌得过对方的强大势力?
“或者,我该向父皇禀明缘由,求他调兵……”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按住肩膀:“暂时不需要。”
见她张口欲言,燕儿续道:“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就是向海天做的,更没有证据证明向海天和风如镜的关系,两国一旦撕破脸面,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陛下他会很难做。”
听着他轻言细话分析,秦惊羽咬唇点头:“好吧,我再等等,但是你……”
“我不会有危险的。”
燕儿轻拍她的背,温和的话语中流露出丝丝坚定:“别担心,一切有我……”
“还有……元熙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我知道,我向你保证……”
回到宫中已经是月上枝头,听说母妃已经服药睡下,当下也不便探视,只得叹着气返回寝宫。
“明日早些叫醒我,你去哪里,我去哪里。”除衣歇下的时候,她握住他的手,说得慎重。
明白他有他自己的办事方式,虽然她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毕竟心安。
燕儿轻缓启口,吐出的却是拒绝之词:“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两线作战,分头行事,你就跟梁大人一起调查,宫外之事交给我就好。”
“梁松那里已经没什么可以查的了。”
“那就在宫里陪着穆妃娘娘,等我回来。”
“燕儿!”她生气地喊。
手指一紧,却是被他握住,十指相扣,眸光清澈凝望过来:“殿下,你相信我吗?”
秦惊羽听得无语,又是这一句,耳朵都起老茧了!
“你想说什么?”
“对于实力强大,并不清楚有何企图,你现在是太子,安全第一,不要轻易出宫。”
秦惊羽眨眨眼,有丝不解:“不是有你在吗?我不是一个人出去,我是跟着你啊,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他也太小心谨慎了,以往她不一样也是在天京城里呼朋引伴.招摇过市,哪里有什么危险?
“别太高估我的能力,我不是神仙,无法面面皆顾。”他执起她的手,在那柔润的手背上轻轻一吻,“答应我,就这两日,留在宫里哪儿也别去,好不好?”
他的手很凉,掌心却有一丝说不出的滚烫,嗓音柔软得像是春风拂过枝头,说不出的关爱与怜惜。
那样坦白,那样纯粹的目光,不带半点杂质,静静投射过来,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逐渐臣服。
秦惊羽微微叹息,她就知道是这样,罢了,一切都交给他吧,如他所愿。
“那好吧,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