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牧歌叹道:“见了,正睡着,据随侍太医说半夜痛醒过一次,看清情形,又晕了过去,一直呼痛,呓语誓要报仇。”
秦惊羽默然,少年英武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突然遭此变故,任谁都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你呢?这样的结果,你开心吗?”
“我……”秦惊羽张了张嘴,苦笑着回答,“不开心。”
“为什么?”
“因为这原本不是我想要的。”她要的,只是一份安宁,一份自由,能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曾想,竟是为形势所逼,一步步走上高位,不能不说是造物弄人。雷牧歌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怜惜,没有再问,手掌轻轻拍在她肩上:“不管怎样,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我与父亲长谈过,他会支持你的。”
“谢谢。”秦惊羽唇角上扬,贝齿浅现,露出一个绝美炫目的笑容。
他对自己的关心爱护,从来都是那么纯粹,那么无私……
雷牧歌看得呆住,半晌才低道:“三日后我跟一舟率部去往豫北,不知何时才能返京,你到时候能来送送我们么?”光说自己还不够底气,索性把李一舟也扯了进去,不由轻叹,他何时变得这般胆怯了?
秦惊羽双手抱拳,冲他做豪情干云状:“嗯,我在闻香楼定好座位,给你们践行!”
“好,一言为定!”
告别雷牧歌,也按下立时出宫的冲动,先行返回明华宫。
照例先去了偏殿看元熙,从乳母手里接过来抱了再抱,亲了又亲,这才又去正殿见母妃。“羽儿这孩子生性顽劣,臣妾怕他今后不能担当大任,求陛下答应,另选储君,还是让他做回普通皇子吧……”
“看你这做母亲的,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呢?你放心,这是神剑所选的结果,朕和老师都看好他,相信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一定会是大夏英明无双超越前人的帝王!”
“陛下,可是……”
“好了,朕给你说件事,今日有人给朕私下提醒,皇太子之母,理应统领后宫,母仪天下,朕想来也是,而且黎皇后因为霆儿之事,也有崇执谦退之意,朕看不如让丞相斟酌字句,择日上书如何?”
“不行啊陛下,这如何使得——”
听得房中母妃惊骇万分,声音拔高,父皇极力劝住,柔声安抚,秦惊羽偷笑转身,轻手轻脚溜之大吉。
母妃要当皇后了,元熙将来的地位也会随之提升……真好!
现在要紧之事,就是解决家里那只还在生闷气的呆鸟了,顺便和他商量下,如何把二皇兄秦兴澜送出宫去,设法救治。回房等了好一阵,才见他神情疲惫,慢慢踱进门来。
这一日她换服易冠,参加册封大典,接受百官恭贺叩拜,他也没闲着,去山庄处理善后,将那日普度寺在场亲历的数名门人悉心安抚,尽数封口慎言。
“回来了?还顺利吧?”
燕儿轻轻点头:“殿下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秦惊羽满意而笑,他的能力,实在没话可说,她从来不需要过问过程,只需要检查结果便是,想想又问,“我对他们隐瞒身份,他们怪我不?”
燕儿笑道:“大家都为有如此荣光的主子兴奋,想着将来大干一场,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殿下?”
秦惊羽盯着他的眼睛,低道:“你呢?你怪我吗?”
“不怪。”燕儿垂眸,纤长的睫毛掩住眼底流淌的清澈波光,唇边勾起一道柔和的弧线,微笑淡淡,“殿下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但是你不开心,你在生气,气我没有事先与你商量,就冲动行事,是不是?”秦惊羽自嘲地想,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别人的想法,这样瞻前顾后忐忑不安,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在乎他……恋爱中的女子,果真不可理喻!
“如果我说是,殿下会改变主意么?”燕儿声音低沉,平静再问,“如若事先商量,我反对,殿下会继续放弃这个位置吗?”
“我……”秦惊羽闭一下眼,想起大漠风沙血染四壁的悲壮,想起那永不瞑目的惨烈,鼻子一酸,硬声道,“我不会。”
就算当时是一时冲动,头脑发热,但是她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后悔!
燕儿叹气,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中。
“别担心,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尽他所能,一直陪着她,携手同行,将这条路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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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情仇 第二十四章 离别依依
次日,大雨倾盆。
天子秦毅在朝堂上重提分封皇子之事,群臣无异议,似是感觉到事件的急迫,太常当日即告宗庙,筹备完毕,经三公核定,天子核准,当众颁布封王诏书。
大皇子秦湛霆,封为易亲王,封地为天京以西雍徵大片疆土,城池十余座,人口五十万余。
二皇子秦兴澜,封为淳亲王,封地为天京以东江陵大部,城池十余座,人口五十五万余。
四皇子秦昭玉,封为翎亲王,封地为天京以北豫北大部,城池九座,人口四十万余。
五皇子秦元熙,封为昊亲王,封地为天京以南岭南大部,城池十余座,人口六十万余。
此外,除长公主秦飞凰外,其余几位皇女也获得各自尊封。
所有受封的皇子当中,除四皇子年纪尚幼,五皇子尚在襁褓之外,其余两名皇子已到及冠之年,在宫中静养直至伤愈,就将奔赴领地就任。
散朝之后,秦惊羽冒雨出宫一趟,直到晚膳时分才回,再次来到越秀宫。
这一次,许妃没有再赶人,只屏退了侍从,然后一头拜跪在地上,面上表情十分复杂,闪过尴尬,痛恨,无奈,哀求,如此种种,声泪俱下。
“求你,看在你们亲兄弟一场,再给点解药,救救澜儿!”
秦惊羽听得叹气:“那药只有最后半颗,我有心救他,却也无能为力。
”榻上沉睡之人看起来面色淡红,不似之前那般苍白赢弱,可这不过是回光返照,数日后药效一过,他一样难逃毒发身亡的命运。
许妃瘫在地上,面色如窗外天气一般阴郁惨败,嚎啕大哭:“澜儿已经这样了,什么都不争了,你就行行好,救他一命吧!昨日我不该骂你咒你,我给你赔礼,给你道歉,你已经是皇太子了,什么都有了,求你想办法救救他!救救他啊!我的澜儿,苦命的皇儿啊!”
此时此刻,她再不是昔日那位雍容冷静的宫廷贵妇,只是一名为救儿子不顾一切的母亲。
“不是我不想救,只是此事机缘巧合,尚有风险,还要靠许妃娘娘帮忙,在父皇那里提出请求……”
一听此话,许妃停止哭泣,又惊又喜,匍匐过来扯住她的衣摆叫道:“只要能救我澜儿,叫我做什么都行!”
秦惊羽凑近她的耳朵,如此这般一说,许妃瞪大了眼:“什么,要送出宫去,归期不定?”
“正是。”秦惊羽点头,淡淡道,“所以许妃娘娘须得好生想想,到底是留他在宫中自生自灭,还是送出宫去寻访天下名医?我那位朋友在京城也待不了几日了,随时都有可能离开,错过这个机会,那可是大罗神仙也扳不回来了。言尽于此,时间不早,我先走了。”说罢,作势欲行。“等下!”
许妃一声高呼,喘着气叫道:“你当真有办法治好澜儿?”
“没有十足把握,但是希望总是有八成。”
“八成……”许妃脸上似哭还笑,凄然无助到了极致,痛心疾首,“天底下做娘的,哪个不盼着自己孩儿身强体健,一生平安……罢了罢了,我答应你,明日一早就去求陛下,就说愿意将澜儿交由你带出宫去医治!”
秦惊羽回头,语气慎重:“我也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救治二皇兄。”
走到门口,又听得背后扑通一声,许妃重重拜倒,抽泣道:“谢谢你,不计前嫌……”
秦兴澜是她亲生儿子,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她岂会一丝不知?不过是贪恋高位,睁只眼闭只眼,放任自流,由他去了。
秦惊羽抿唇叹道:“不用谢我,我与他是骨肉兄弟,这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
他们是骨肉兄弟啊,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又过一日天气放晴,秦惊羽带着燕儿出宫,直奔京郊那处别院。
一进院门,眼前蓝影闪动,兆翡颜飞一般奔了出来:“秦郎呢,你带他来了没有?”
“你慢点,小心身子!”秦惊羽看得蹙眉,急忙扶住,“二皇兄现在还不能来,你再耐心等几日……解毒的法子有着落了吗?”
兆翡颜含泪点头:“你昨日送来的毒针,我捉来老鼠试了,果然是见血封喉,不过我蛮荒岛上有一种异虫叫做鼻螅,应该可以解这种毒,我这一路先用盅虫将他的毒控制着,再带他回岛上悉心医治,预计一年半载的时间,便可以根除。”
秦惊羽大喜过望,握住她的手道:“我就知道你能行的,阿翡,谢谢你!”
兆翡颜低头,酸涩叹道:“若是我大哥还好好的,以他的能力,这毒用不了几月就能解除,可惜……”
秦惊羽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已经很好了,你怀有身孕,要好好顾惜自己,不要太急于求成,治好了他,你们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兆翡颜笑了笑,仍掩不住眼底一抹忧色:“可是秦郎这一走,那位丞相小姐怎么办呢?”
“傻丫头,这个时候,你还担心别人,她算起来是你的情敌啊!”秦惊羽哭笑不得,丞相汤伯裴浸淫官场多年,老谋深算,他养出来的女儿会差到哪里去,那位汤府小姐颇识大体,再是倾慕于二皇兄,出此变故,两人又无名无份,自然会收心回来,另觅良缘。
而且,她隐隐觉得,二皇兄性子清冷,对那宁儿小姐并无太多眷恋,倒是对兆翡颜暗地牵挂在心,颇有些又气又怜的感觉。
她这媒人,应该没有当坏。
“我只是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唉……”
听得她长长叹气,秦惊羽适时转换话题:“好了,我回去准备出行事项,你自己保重,最迟三日后我就派人把二皇兄送过来,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他,也好好照顾你自己。”
兆翡颜重重点头:“我会的,阿丹,谢谢你。”
告别了兆翡颜,坐在回返的马车上,燕儿瞅着她,轻笑一声开口:“看这架势,殿下是不想让二殿下再回天京了。”
秦惊羽也不否认,实话实说:“不错,我确有此意。”
一来由他去往蛮荒岛,不仅是救命,更有成全他与兆翡颜好事的美意;二来依大皇兄嫉恶如仇的个性,两人如若再次碰面,不斗个血流成河不会罢手;三来她也不想再在身边留一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哪日一不小心就引爆了。所以远离天京,甚至远离赤天大陆,乃是现时对他最好的安排。
至于以后,大皇兄伤好去了自己的属地,他则既可留在蛮荒,也可回来就任,两人一东一西,天京从中相隔,各自为治,相互牵制,她也不怕他们再起纷争。
这如意算盘,她心里想了很久,却被燕儿一眼看穿,彼此的默契真是愈发深入了。
一时心情大好,默了一会,又道:“闻香楼都订好了吧?”
“订好了,还是在老地方,梦羽轩。”
秦惊羽拍手笑道:“好,给他们践行之后,我们也该出发了!”
身为大夏皇太子,行动受限,出门在外远不如以往那般自由,所以这回送二皇兄秦兴澜离京就医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那就是以此为由,沿途相护,实际上却是取道去往西烈边境,寻救银翼一行。
燕儿眸光闪动,微微一笑:“人手物资已经备好,随时候命。”
刚回到宫中,就见越秀宫来人传讯,说是许妃苦苦哀求,已经取得天子首肯,同意二皇子秦兴澜出宫医治。
见时机成熟,秦惊羽主动前往阙非殿,问候请安。暮宿沉沉,天子秦毅在紫檀案几前端然正坐,就着铜鹤灯架上的点点光芒,一边翻阅奏疏,一边漫不经心瞟着下方跪拜的少年。
“朕听说,你想护送澜儿离京,长途跋涉,寻访名医?”
“是,父皇。二皇兄这毒伤不能拖延,必须尽快救治,请父皇恩准!”
秦毅哦了一声,合上书页,低道:“澜儿设下埋伏,险些让你丧命,你却如此大度,以德报怨,朕深感欣慰。只不过这路途遥远,你又是才当上太子,朕总觉得不放心……”
“父皇,两位皇兄此次身受重伤,孩儿粗心大意,事先不察,未能及时阻止,也是难辞其咎,尤其是二皇兄,我一时冲动射出毒针,过后也深感后悔。这回沿途护送,也算是尽我一份心意——”见他摸着鬃须,沉吟不语,已有几分心动,秦惊羽趁热打铁,央求道,“再说,父皇平时不是常说,年轻人当多加磨砺,放手闯荡吗?孩儿年轻气盛,缺乏实战经验,正好在外锻炼自身,体验民情……父皇你就答应孩儿吧!”
“父皇,答应孩儿吧!”
“父皇!”
秦毅拗不过她,只得微微颔首:“那好,让牧歌先护送你,事毕之后他再回军营。”
秦惊羽吓出一头冷汗,立时反驳:“这怎么行呢,雷牧歌军令在身,断不可为孩儿改变行程,如此也恐有公私不分之嫌。要不这样,孩儿偷偷跟在他军队之后,保持一定距离,有他在前开路,过往宵小也不敢靠近,父皇意下如何?”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秦毅无奈一笑:“你都盘算得滴水不漏,朕还能说什么?”
秦惊羽闻言大喜,咚咚磕头:“谢父皇!”
秦毅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迷惑:“朕有一事不解,倒是想问问你。”
“父皇请讲。”
“你为何执意要帮元熙讨要岭南作为封地?江陵不好么?”
秦惊羽哑然失笑,轻言道:“这是秘密,现在不告诉您。”
从阙非殿出来,一路哼着小曲打道回府。
万事俱备,只等时日一到便可出行,不知为何,走着走着,脚步慢下来,心中升腾起些许不安。
一切太顺利了,反而觉得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一番计划,思来想去,又和燕儿反复研究,挑不出任何毛病,只能归责于自己近日经历太多事情,不堪重负,身心疲惫,连同那向来敏锐超凡的五感都不灵光了,断断续续,状态时好时坏。
燕儿最近宫里宫外忙得不可开交,实在不想让他分心,于是压下思绪,只字不提。
宴请这日天公作美,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人身温暖,心情舒畅。秦惊羽坐在临窗的座位,看着楼下如云而至的食客,撇嘴道:“闻香楼的生意还是那么好,别人不说,就说我,这些年请客喝酒,都不知给这酒楼掌柜贡献了多少银子,真是不划算!”
雷牧歌笑意吟吟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