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最近事儿还真多,都在蠢蠢欲动呢。”
皇室婚姻,向来与政治需要互通,紧密缠绕,相辅相成。
大皇兄秦湛霆虽然与大皇姐秦飞凰相互看不顺眼,谈不上亲热,但是其生母黎皇后和梅妃私下却关系不坏,素来走得很近,对于这桩亲事,黎皇后自然是乐见其成。
而二皇兄秦兴澜,不管是情投意合,还是利益至上,与丞相府的联姻都是势在必行。
雷牧歌……会就此屈服吗?
二皇兄……对那汤府小姐又有几分真心?
人心,最不可测。
燕儿注视着她面上变幻莫测的表情,轻道:“在想什么?”
秦惊羽定下心思,揉着额头叹道:“没什么,只是困了。”
“可要睡一会,晚膳备好我再叫你?”
秦惊羽摆手道:“不用了,你拿几本册子过来我翻翻,后天要去山庄,我多少须得了解下……”
燕儿坐着没动,柔声道:“前几月遭遇暴雨,去山庄的路上被冲塌,没修得大好,马车行使会很颠簸,要不……还是呆在宫里吧,过一阵再去?”
“没关系,我就是想看看大家。”秦惊羽别他一眼,勾起他的下颌,“怎么,你哪件事情没做好,这样怕我过去检视查探?”
“殿下想到哪里去了……”不知想到什么,声音渐低。
秦惊羽默然看他。
他的心意,她岂会不知?
是怕她看到缺失的位置,想起故人,徒增伤悲……
秦惊羽收回手来,咬唇轻声道:“留在蛮荒密云的弟兄,他们的亲人家眷,可都安置好了么?”
燕儿点头:“是,殿下放心,抚恤与慰问都发下去了,老有奉养,幼有安顿,另外在山庄中建了祠堂立碑铭记,香火供奉,每年一祭。”
“谢谢你,考虑周全,做得很好。”在情在理在义,他都帮她想到做到了。
燕儿见她神情郁郁,又道:“这是入门之时定好的规矩,并无半分强迫,大家心甘情愿效力,重酬与风险并存,殿下也不必因此自责。去年淮县一场洪灾就死了近三万人,京城里前不久数人斗殴,也是死伤惨烈……”
秦惊羽苦笑:“你不必找话安慰我,这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来自现代社会和平年代的她,对于流血牺牲,始终做不到心如止水,全然漠视。
须知,人非草芥,更何况,是那些曾经一起携手共进风雨同舟的弟兄们……
“殿下……总是那么心软……”
“心软不好么?”秦惊羽靠在他怀中,幽幽一叹,“难道你情愿我做个冷血无情,心硬如铁之人?”
“当然不愿。”燕儿轻喃,“别多想,一切有我来担待,福是你的,祸则给我。”
低头,轻柔吻住她的唇,嗓音温软,如若春风。
“殿下这样就好……这样……最好……”
就这样……
已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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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世情殇 第七章 狐狸再现
“古来诸侯亲王,辅佐天子,守护城邑,享国永昌。今太平盛世,金秋吉时,诸位皇子孝礼谦让,宜早立储君,上地图,定位号,尊宗庙,重社稷,分封划地,应古合今。”
三日后,御史大夫周石朝堂上奏,恳请天子早立太子的同时,亦提出分封皇子的想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说纷纭,赞成与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事关紧要,秦毅自然不肯轻易点头,当场驳回,不了了之。
这样的结果,正是她所预料的。
太子未定,封王之事自然会顺延,但是能在父皇心中轻敲一记提个醒,就已经完成了既定目标——
一次上奏被拒,那就再奏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一次会成功。
说她甘于平庸也好,胸无大志也好,怎么都好,她只想早日定下大计,离开这权力纷争的漩涡,与母妃幼弟过些清静日子。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元熙满月酒摆过,一天天大起来。
对于这个孩儿,秦毅投入了极大的心思,不仅亲自过问满月家宴,还安排少府专门打造了一枚小巧精致的长命锁,亲手给元熙戴在脖子上,闪闪金光晃花人眼,惹得秦惊羽都是一个劲念叨父皇偏心。
偏心?
倒还真是,从来没有哪个皇子公主能让当今天子如此上心,就连不久前长公主秦飞凰的二十岁生日宴,都远不如这般待遇。
在秦毅心中,除了心疼与怜惜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元熙眉眼长开之后,那五官,那神情,俨然就是他的翻版。
之前在他所有的儿女当中,也有长得像的,比如秦惊羽,那两道英气十足的眉毛,那挺直轩秀的鼻梁,无一不像,不过除此之外,身形太过纤细,气质太过柔弱,反倒不如另外几名皇子的相似度。
综合起来看,大皇子秦湛霆俊挺健硕,二皇子秦兴澜沉静内敛,在气势与性情上更近一步。
而有了元熙之后,他惊奇发现,所有皇子之中,没有比元熙长得更像自己了的。
自从元熙出世,日渐成长,因为容貌肖似的缘故,最得他的喜爱,每日一下朝,总是直奔明华宫,抱起这小婴儿,对着娇嫩的脸蛋不住亲吻。
这立嫡前夕的关键时期,天子的言行举止那都是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他状似不察,秦惊羽却是暗自惦记。
元熙虽幼,不足一提,但自己还是众人眼中的备选目标之一,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有所懈怠,放松警惕。
思想一阵,趁着又一日歇课,秦惊羽换了便服亮出通行腰牌,领着燕儿大摇大摆出了宫门,坐上马车,悠闲而去。
天气放晴,秋高气爽,天京城里人来人往,多的是出游的贵族家眷,衣饰光鲜,车马显贵,京都的繁华,可见一斑。
秦惊羽掀起车帘,饶有兴致欣赏街景。
燕儿将剥好的橘瓣喂到她唇边,轻笑:“别人此时都在招兵买马,暗中部署,争取朝堂上下更多支持,殿下倒好,居然有兴致去游山玩水?”
“嗯,真甜……”甘甜在唇齿间四溢开去,秦惊羽边吃边嘟囔道,“我哪是游山玩水,我可给父皇禀报过了,是去普度寺上香祈福!”
“是么?”燕儿好笑看着她,“去普度寺的路,可不是这个方向呢,定是汝儿走错了罢,这个粗心的家伙……”说着,口中唤着汝儿的名字,作势欲起。
秦惊羽一把将他拉住:“得了吧你!”
可恶,什么心思都是被他一眼看穿……
“嗯?”燕儿回头冲她弯眼一笑。
秦惊羽耸下肩,实话相告:“我那日让杨峥帮我租了条画舫,都说映日湖畔风景好,今日大家一起游湖去!”
“游湖?”
“对,游湖。”
燕儿手指拨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眸光里满含宠溺:“殿下又在打什么主意……”
秦惊羽享受着他的温软,但笑不语——
不是都在明里暗里关注她的动向吗?
那好,纨绔公子,秦家三少沉寂太久,也该出来亮亮相了。
习武今日的映日湖,会很热闹……
马车步上朱雀大街,闻香楼的酒旗迎风飘扬,金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想念闻香楼大厨的手艺了,想念那道……”
秦惊羽微微侧头,迎上他了然的黑眸,一起笑念:“红烧蹄髈!”
不经意间,却见街巷转角,一道静默的身影映入眼帘,青丝轻扬,淡蓝的衣带飞掠而过。
秦惊羽眼睛眯起,咦,那背影,好像是……
“停车!”
汝儿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急急扯住缰绳,马车出于惯性前行了一大截,这才刹住。
燕儿掀开车帘,小心扶她下去,秦惊羽环顾四周,眼光没放过周遭一切,哪里还有刚才的人影!
是自己眼花了么,她方才分明看到,就在那店铺门口……
“主子看到什么了?”
“一个老朋友……”秦惊羽自嘲笑笑,转身朝马车走去,“可能是我看错了吧,路途遥远,怎么会千里迢迢到天京城来……我们走吧。”
燕儿没有再问,推她上了马车。
坐回座位,秦惊羽仍是拉开车窗布帘,往外张望,目光不住搜寻。
人潮络绎不绝,要想从中找出一个人来,谈何容易?
当真是自己看错了么……
沉思之际,马车缓缓朝前行使,眼看再过一个街口就到城门。
秦惊羽正贪看景致,忽然闻得细微风声,一道黑影在城墙上飞速游走,转瞬即逝,与此同时肩上微痛,被一股巨力往后一拉,瞬间被压在车厢底部,头顶上,燕儿急切的眸光一闪而过。
嗖的一声,一支长箭穿透布帘,钉在车窗上方,离她之前依靠的位置仅有寸许!
若非闪躲及时,那支箭铁定射中她的发冠!
秦惊羽大惊失色,叫道:“刺客?”
翻了天了,是谁吃了豹子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冷箭偷袭!
燕儿满目肃然,按住她的肩膀:“待在车上别动!”人影一晃,转身唤住汝儿,停车检查。
马车依言停住,秦惊羽靠在车壁坐了一会,这才慢慢滑下车去。
燕儿正站在车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警惕注视着周边人潮情势,见她面色发白,脚步蹒跚,赶紧过来扶住,低声道:“怎么下来了?”
秦惊羽故作惊慌,拉住他的手,眸子里却闪过一丝精光:“看来是谁在试探我呢,不让人家看到他想看的,这事便完结不了。”
眼睛望着方才黑影消失的地方,见燕儿也注视着同一方向,轻问道:“要追么?”
以他的轻身功夫,三里之内,必定追得上刺客,带回审问。
燕儿抿唇摇头,低道:“怕是调虎离山,银翼不在,不能追。”
秦惊羽知道他一向谨慎,点点头,顺势靠在他身上,揉着额头,颤声嚷道:“谋财害命!绝对是谋财害命!这马车不能坐了,我们……”目光一转,见得不远就是章台街,百花阁的歌舞之声隐隐传来,灵光一闪,临时起意,“对了,本少爷半年没去百花阁了,今日正好去听听小曲,喝酒压惊!”
“哎,少爷,马车怎么办?”汝儿在身后呐呐低唤,“不是还要游湖吗?”
那个,游湖,倒是真的有点想去……
只是计划比不上变化啊!
“自然要去游湖的,等我吃饱喝足了,再去……”
胳膊被燕儿托着,漫步而行,边走边是低问:“对方力道不错啊,武功与你相比如何?”
“比我差些,不过好似并没用上全力。”
奇怪了,没听说两位皇兄手下有此等人物呢。
秦惊羽思索一下,道:“最近京城里来了些什么人?”
燕儿摇头道:“影部没有消息传来。”看她一眼,压低声音道,“对方应该冲着主子来的,从方位上看,倒是试探与警告的成分居多。”
秦惊羽轻哼道:“大概是想试试我的斤两吧,没长眼的东西,单凭一支箭就想试出水深?!”
燕儿笑意收起,叹道:“事关主子安危,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要不我们从百花阁后门直接出去,回宫去吧?”
“哪有那么凶险?今日诚心游湖,可不能打退堂鼓——”
秦惊羽挥下手,拉着他走向百花阁大门:“我等下在妩儿房里歇会,你找两个弟兄在门口守着,然后去查查这放箭之人。”
燕儿有丝迟疑:“主子……”
“好了,就这样决定。”
刚踏进门槛,脂香扑鼻,艳光萦绕,一身妖娆的老鸨旋风一般奔过来,大呼小叫:“呀,三少!我远远就看见像,真的是三少呢!方才还在听妩儿埋怨,说你把她给忘了……哈哈,今日什么风把你这贵人吹来了?”
秦惊羽打个哈哈,干笑道:“妈妈看你说的,我对妩儿可是放在心尖尖上的,忘了谁也不能忘她啊!”
老鸨听得眉飞色舞:“那就好,来人,快去叫妩儿出来,就说三少来了!”
秦惊羽脚步匆匆,噔噔奔上楼梯:“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是,妈妈给我准备些酒菜就好。”
开门的是一名粉衣少女,一见秦惊羽笑吟吟站在外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三……三少?”
“嗯,是我,我来看妩儿,她还好么?”秦惊羽边说边拨开她,挤了进去。
啪嗒一声,锦凳倒地,妩儿花容憔悴立在当中,怔怔望了半晌,忽然冲过来,扑进秦惊羽怀里,粉拳轻捶在她肩上胸口:“你这没良心的小冤家,你还知道来啊?!”
“哎,好了好了,我不是不来,我是有苦衷的啊!”秦惊羽哪里敢由得捶打,急忙握住她的手,“好姐姐,你听我说,我是跟着家人去江陵做买卖,给你挣赎身的银子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燕儿!”
妩儿回头瞥过,见那少年含笑点头,心头舒了一口气,急道:“那……一路上没受苦吧,买卖做得如何?银子……够了不?”
秦惊羽眼神一黯,拉着她坐下来,轻叹道:“我第一次出远门,水土不服,没赚到钱,还耽误了不少时日……唉,想想真是不划算!”
妩儿伸手抚上她的脸,心疼得眼泪涟涟:“回来就好,以后别再出去了,别吓我了!”
背后传来燕儿的不悦轻咳声,这家伙,连女子的醋都要吃么?
秦惊羽暗地好笑,又与妩儿亲热说了会话,这才唤退了服侍丫鬟,牵着她起身步向内室。
“我今日困乏得要命,借姐姐的床睡会,姐姐也别走,就在这里陪着我可好?”
妩儿被她拉到床边,一时惊喜交加:“三少,以往你从不留宿的……”
“以往是以往,现在是现在……”
话声未落,就见她软软扑倒在芙蓉花被上,在其身后,燕儿收回手指:“我点了她的睡穴,至少呀睡上两个时辰才醒。”
秦惊羽点头,回到厅中巡视一圈,见酒菜已经设好,门外隐有人影守卫,于是放下心来,再会内室。
雕花大床,妩儿正蜷着身子,呼吸匀称,睡得正香。
秦惊羽过去给她身上搭条薄毯,叹气道:“这个姐姐,我这些年如此骗她,真是过意不去……再过些时日,等我封王划地,我就给她赎身,再给她相一门亲事,多许些钱财,好生补偿。”
燕儿轻笑一声,唤了两名弟兄进来,坐在厅里陪她吃菜喝酒,又对门外剩余人手仔细叮嘱,方才闪身离去。
秦惊羽吃了些酒菜,不知不觉又开始犯困。
“那个,你们继续,我去个更衣间。”
揉着微醺的粉脸,起身朝那屏风后方的更衣室走去。
推开小门,撩起竹帘,还没适应里间的幽暗光线,就被一双手臂结结实实拥了个正着。
手臂……
男人的手臂……
心头一惊,刚张口欲喊,下一瞬,湿热狂野的吻落在面颊,耳边传来戏虐低笑。
“小女孩,别叫,是我……”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气息。
秦惊羽回过神来,迎上那一双闪耀不定的桃花眼,不怒反笑。
“色狐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