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十五手上一颤,立即松开青狐。
这下子,北方大汉完全清醒了。
青狐坐起来,嘎吱嘎吱地捏着拳头,黑暗中,他的眼笑出诡异的光芒。
叶三十五立即扑到紧锁的门边,使劲捶门,哀嚎道:“救命啊!虐囚了!救命啊!”
青狐慢慢走下床,一边狞笑一边走近那个满面惊恐的无助男人,“你叫啊!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哈哈哈!”
叶三十五继续砸门,“救命啊!”
“砰!”房门被大力扯开,陈霁黑着脸站在门外,“吵死了!”
叶三十五受惊地后退了一步,他往后一瞥,惊诧至极地发现青狐不知何时已经躺好在床上,睡得安然沉稳。
陈霁扫了屋内一眼,“砰”地甩上门,将门重新锁好。
叶三十五站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震惊地半天合不拢嘴。
第二天一早,前半夜睡得极好,后半夜在青狐的恐吓下睡得极不安稳的叶三十五被提审了。
叶家的客厅里,左侧的两张单人沙发上分别坐着郑老太太和陈曜嶙,中间的长条沙发上依次并排坐着叶舟、陈霁与林岳白,青狐搬了把塑料小凳塞到叶三十五身后,说道:“坐。”
叶三十五回头看向那把印着两只绵羊卡通的幼儿塑料凳,半晌后,为难地并拢双腿,坐下了。
叶舟“噗”地笑出声。
郑老太太瞪她,“严肃点!”
叶舟立即正襟危坐。
“咳!”陈曜嶙开口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会认为青青和那孩子是咒器?”
“这个我那天已经和青青姑娘说过了,”叶三十五这么大的身形僵坐在小板凳上,看上去异常滑稽,但他说出口的话却一点也不好笑,“第一次,我在鬼婆婆身上施了死亡的咒,理论上我应该受到很严重的咒术反噬,可是事实上那天我只不过受了轻伤,第二次,青青姑娘在树林里对那个疯子施咒,理论上她也该受到反噬,可是事实上,她也安然无事,这是非常反常的现象,而能做到这一点的,普天之下只有咒器。”
“因为我和姐姐两次都在现场,所以你就认为我们两个中间有一个是你所说的咒器吗?”林岳白接口问道:“你所说的这个咒器,难道不是器具?而是人?”
陈耀嶙沉吟问道:“咒器?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咒术师最早起源于苗疆,苗疆人的蛊毒便是用器皿培养毒虫从而寄生于人体达到控制、诅咒和伤害的作用,所以毒虫便是苗疆人的蛊器,同理,咒器顾名思义,就是用来诅咒的器具,在很久以前也曾是一种器具,但是发展到后来就慢慢演变成了人体咒器。”叶三十五答得倒是诚恳,“我先前已经说过了,诅咒的反噬不可能消失也不可能被转移,只能被减轻,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咒器,一名咒术师毕生都希望能得到一样咒器,在他们施咒的时候,咒器只需要呆在他们身边,便能帮他们分担掉大部分的反噬,从而令咒术师获得平安。”
叶舟在听到叶三十五说出咒术不能被转移时,困惑地看了眼陈耀嶙,陈耀嶙明白她的想法,微微点了下头,示意她稍安勿动。
几十年前,7岁的叶舟被姑姑带到雪山上对陈耀嶙下咒,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叶济申便是将咒术的反噬转移到自己身上,这才救了叶舟一命。
可如今叶三十五却说咒术的反噬不能转移只能依靠咒器减轻,如果叶三十五没有说谎,再结合上哭墙先前说的,那么叶济申无疑就是咒器,当年在雪山上,他所做的并非转移叶舟的反噬,而是直接以咒器的肉体来承受巨大的反噬。
“你说咒器能减轻施咒人的反噬,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陈耀嶙严肃问道。
“这……”叶三十五为难地看着沙发上的诸人。
“怎么?这属于内部机密吗?”青狐难得和颜悦色地问话。
叶三十五立即感激地点头。
青狐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问了。”
叶三十五的脸瞬间黑了。
叶舟双手环抱在胸前,凶神恶煞地瞪着叶三十五,“快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人,但是必要时候还是会武力威吓外加严刑逼供!”
“这位古女士,我不是有心要瞒你们,只是这件事说来有些难以启齿……”叶三十五认真地为难着。
“古女士?”青狐眼神一闪,继而正直说道:“没错!这位古女士其他的不行,满清十大酷刑却是样样精通!”
“喂!”叶舟不满道:“什么叫别的不行?”
青狐促狭地笑:“比如什么?”
叶舟以为他问的是“行”的例子,反射接道:“家务活!”
青狐下套成功,立即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家务活不行?”
叶舟一愣,知道自己上当了,龇牙咧嘴就要扑过去揪他。
陈霁无奈地看向母亲和青狐,最后只能将脸转向叶三十五,安慰道:“别理他们,你继续说,为什么会难以启齿呢?”
叶三十五没想到追问这个问题的人会是陈霁,脸色变得尴尬起来,“怎么讲呢?身为咒器的人就像一个由磁铁打造出来的巨大容器,只要有他们在,施咒人受到的反噬都会自动被引到咒器身上,由他们来分担消化,以此来延长施咒者的寿命。”
“那些反噬对咒器没有任何伤害吗?”林岳白有些不解地看着客厅里的其他人。
“我去阳台透透气。”郑老太太忽然站起身往外走。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林岳白不明白其中的缘故,“怎么了?”
郑老太太与陈曜嶙夫妇是亲生经历过叶济申死亡的人,陈霁与青狐对这段故事也是耳熟能详,反噬对身为咒器的人到底有没有伤害,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叶三十五叹了口气,回答道:“反噬对任何人的伤害都是相同的,身为咒器,比起其他咒术师唯一具备的优势便是,他们的身体接受反噬的容量更大,但不管容量再大的器具都有水满则溢的一天,当咒器承载反噬的能力达到极限后,咒器就会死亡。”
他的声音很低沉,听在林岳白耳里却无疑晴天霹雳,这个素来稳重的少年立即从沙发上炸跳起来,愤怒地骂道:“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可言?你们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家族?”
陈霁将林岳白拉回来坐好,这才看向叶三十五,冷冷说道:“你对我们两个这么感兴趣,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替你承受反噬的替死鬼吗?”
“不不不!”叶三十五连忙摇头,“以我的能力和辈分,我根本无权享受咒器的福佑。”
林岳白对此嗤之以鼻。
叶三十五解释道:“我之所以想要找你们,是因为很多年前,我们族内的咒器失踪了,因为他的叛逃,导致我们叶氏家族损失惨重,这些年也无法培育出真正具备实力的咒术师,北方的其他家族一直在壮大,如果再找不到能够充当咒器的人,在下一次家族战争时,我们一定会被消灭。”
“咒术师还有其他家族?”陈曜嶙迟疑道:“你们不是已经被灭族了吗?”
“咒术师确实曾经遭到过屠杀,但后来各族长带着各自家族朝四面八方散开,纷纷躲入地下,这才躲过厄运,并慢慢重新繁衍起来。”叶三十五的眼珠子黑到发亮,“我们是一群生活在地底下的死神,黑暗是不可磨灭的本色,从来不会给人带来幸福,死亡才是我们的本职。”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去写下一章!
、世外桃源
第三十一章囚
“你说几十年前你们族内的咒器叛逃,这又是怎么回事?”叶舟按捺住内心的愤怒,尽量以平静的口吻问道:“他为什么逃跑?你们至今没有找到他吗?”
“这件事发生在很多年前,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后来的事也只是道听途说,大部分流传出来的说法也是那个咒器置全族的荣辱于不顾,为了一己之私叛逃家族之类,”叶三十五没有察觉出现场气氛的诡异,自顾自说道:“据说当时派了许多人手要抓他回来,一开始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后来还是出动了族内最厉害的人物去追查,这才找到了他的下落。”
“找到了?”叶舟略带惊诧地问道:“在哪找到的?为什么没带回去?”
“找是找到了,”叶三十五遗憾地低下脑袋,“但是人已经死了。”
“死了?”叶舟瞥了陈曜嶙一眼,又问叶三十五道:“怎么死的?”
“他拼死抵抗,誓死不愿回归族里,在挣扎中被那个人失手杀死了。”叶三十五说道。
“哦……”叶舟点点头,“原来是被失手杀死了。”
“如果按照你所说的,你找到了你们需要的咒器,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不是要把他们带回去,成为你们新一代的牺牲品?”沉静许久的陈曜嶙忽然出声,语调平缓,却有着不容反抗的力量,像深沉大海下藏匿的漩涡,一静一动,都是力量的昭显,“你打算从我们手中把我们的孩子带走吗?”
叶三十五沉默片刻后,突然问道:“请容许我问一个很冒昧的问题。”
陈曜嶙深沉道:“你问。”
“这两个孩子,都是你们的孩子吗?”叶三十五看向并排而坐的陈霁和林岳白,说道:“青青姑娘是你们的孩子,这孩子也喊她姐姐,他们俩是姐弟吗?他们俩,真的都是你们的孩子吗?”
陈曜嶙皱眉,半晌后反问道:“我希望你能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向主人家提出这么冒昧失礼的问题。”
叶三十五大概也觉得惭愧,连忙解释道:“因为就像咒术师的能力是依靠血统传承的一样,咒器的能力同样需要传承,虽然说几大家族都有各自的咒器血脉,但是会流入民间的几乎没有……所以我很好奇,这两个孩子中间必然有一个是咒器,那么到底是谁呢?他又是传承了哪里的血脉成为新一代的咒器?这些我都想知道。”
“那么,”陈曜嶙紧紧盯住叶三十五,“你觉得他们俩中间,谁才是真正的咒器?”
叶三十五迟疑片刻,眼神扫到陈霁身上,“虽然不是所有的咒术师后代都能成为咒术师,但是咒器,必然是具有诅咒能力的咒术师。”
不言而喻,在叶三十五面前曾经成功诅咒过疯汉的陈霁无疑更接近咒器。
一时沉默。
“如果青青姑娘确实是古女士您的女儿,那么,”叶三十五迟疑地看着叶舟与陈曜嶙,语气坚定地说道:“你们俩之间必定有一位也是咒术师!”
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叶舟与陈曜嶙身上,就连刚从阳台走进来的郑老太太都诧异地望了过来。
叶三十五依然炯炯有神地盯着那对面色沉静浑然不动的夫妻。
过了半晌,叶舟笑了,她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指,指向青狐,笑问道:“你猜,他是谁?”
叶三十五看向青狐,后者居高临下地冲他哼了一声。
“我看不出来他是谁,”叶三十五诚实地摇头,“但我知道他绝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不可能做到能将一只袜子堵在一个通晓旁门左道的咒术师嘴里整整三天。
“没错,他不是普通人,”叶舟笑道:“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
叶三十五一愣,继而叹气,“我大概猜到了。”
“几十年前是我亲自下了一趟地狱火海把他救回来,”叶舟姿态散漫地将指头对准自己的鼻子,笑道:“那你说,我该是什么?”
叶三十五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叶舟冷冷地笑,“我不管你们所谓的咒术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青青只要还是我的孩子一天,就由不得你们胡来,你听明白了吗?”
叶三十五紧抿双唇,一对粗犷的眉毛拧得像条蚯蚓。
一旁的陈曜嶙挥挥手,冷声说道:“今天到此为止吧,青狐,你把人带回房间。”
青狐立即恭敬应道:“是,主人。”
他这一声铿锵有力的“主人”证实了叶三十五对青狐与陈曜嶙夫妇之间关系的猜测,让他瞬间谨慎起来。
一个咒术师,只要能够说话,并且可以拿到对方与生俱来的名字,生死几乎就只在他们一念之间,但咒术师终究不过肉体凡胎,比起那些妖魔鬼怪,他们就像一个个体弱多病的幼儿,反倒没有挣扎的余地。
虽然还不能确定青狐的真实身份,但他必定不是人类,能被一向自视甚高的妖魔鬼怪尊称为主人的人家,也必定不简单。
叶三十五一面走向关押自己的房间,一面回头去看平平静静坐在沙发上的陈霁。
为什么偏偏会是她呢?
等青狐把门一锁,客厅里一直维持着端庄严肃气氛的众人立马将脑袋凑成一圈,压低声讨论起来。
“古女士,好一招雾里看花越看越花!今年的奥斯卡小金人明明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好不好?”青狐斜睨叶舟,将她前几晚取笑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送回。
叶舟自从上了年纪后,厚脸皮的本事更是炉火纯青,“平生不外传之绝学,睁眼说瞎话,空手套白狼。”
青狐啧啧感叹道:“无耻啊无耻!”
郑老太太朝关着叶三十五的房间努嘴,“现在该拿他怎么办?”
陈曜嶙恭敬地看向老太太,“您的意思是?”
“要我说,”郑老太太横着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下,“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瞒天过海!”
陈曜嶙低低笑了两声,“您老这么多年依然杀气不减啊。”
“不行!真相只有一个!”林岳白着急说道:“更何况,杀人犯法呐!”
“嗯,这也是,犯不着因为他让自己的政治生涯抹上□裸的污点。”郑老太太严肃点头,两秒后朝青狐撅起两片干瘪的嘴唇,“要不然青狐你想个办法把他送到你青丘老家去,即使是鲁滨逊也要花个二十八年才能回到陆地,更何况是他?”
“外婆……”青狐为难地耷拉起眉毛。
“这家伙对青青虎视眈眈,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看紧他,”叶舟拨开青狐的脑袋,认真说道:“不要忘记,这家伙是有家族背景的,我们把他关在这儿,指不定人家会顺藤摸瓜找过来,这一点不得不防!”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纷纷点头称是。
“岳白,”陈曜嶙在一片附和声里忽然出声询问林岳白,“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我?”林岳白眨眨眼,“要说实话吗?”
陈曜嶙点点头。
林岳白转转脖子,叹气道:“这一切……真是坑爹啊。”
自从他寄居到叶家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先后经历了刺蘼的突然袭击,鬼婆婆的诡异死亡,以及伴随叶三十五的出现而接踵而至的种种危险,在这些紧张到令人喘不过气的事件里,他常常会忘记自己被送到叶家来的原因,那些曾经带给他苦痛的记忆正在慢慢被这些神秘的经历所掩盖。
可是到最后,种种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