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自家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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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自家中来-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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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岳白!”墙头忽然钻出一颗脑袋,陈净隐手脚并用翻墙而过,一落地立即跑到林岳白身边,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没事吧?”
林岳白摇摇头,“那个傻大个不知哪里去了。”
“你回去,我去找!”陈净隐两手一撑,将林岳白托回墙头。
林岳白坐在墙上,回头望一眼背后的荒芜草地,心想,这事到此为止,他本不是良善之辈,再不会为了陌生人让自己深陷险境,他低头看一眼墙下的陈净隐,正要跃下的身子忽然顿住了,“……要不要我把姐姐找来?”
“千万别!”陈净隐跳脚,“你快回去!”
“哦……”林岳白摸摸身下粗糙的砖石,别扭说道:“那你小心。”
陈净隐笑了,“真不像你。”
林岳白嘀咕了一声,径直往墙内跳下去。
墙不是很高,林岳白在落地的一瞬间除了脚上的轻微震荡外,倒也安然无恙,他吐了一口气,缓缓站直身,等到他的视野向四周扫了一圈后,他刚刚吐出去的那口气又猛得吸了回来。
他此刻脚下站着的土地,分明就是先前墙外的荒草地,哪里是校园后操场修剪齐整的绿草坪?
林岳白紧张地四处张望,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跳下的前一刻,被太阳耀花了眼,以至于弄错方向了?
“陈净隐?”林岳白站在墙角下大声喊道:“能听到的到吗?”
静止的墙壁沉默着没有回答。
林岳白又喊了两声,突然不喊了。
他想起一件事,即使他跳错了方向,那也该回到陈净隐那一边,可现在脚下踩着的这块土地,看上去和墙外头没有任何区别,却惟独少了应该站在这里的那个少年同伴。
林岳白后退一步,背后的冷汗迅速浸湿他的校服衬衫,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旋着陈净隐的警告。
远离那堵墙。
身形瘦弱的少年开始奋力奔跑,他努力往与墙相反的方向跑去,越跑越快,气也越喘越粗,可是当他骤然停下脚步,他却发现,他依然站在墙边,哪里也没去。
“混蛋!耍着我好玩吗?”林岳白恼怒至极,他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撑着大腿,累得直打颤。
“岳白。”身后有人轻声喊他。
“你到底是……”林岳白怒极转身,视线刚一接触到说话的人,整个人就像雕塑般失了血色,“你……”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男孩,一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眼镜男孩。
“哥哥……”林岳白怔怔地看着来者,“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看你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惹是生非净给人添麻烦,看你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孤僻别扭,成绩一塌糊涂,不管是爷爷奶奶还是外公外婆,他们都不喜欢你,就连爸爸妈妈都不喜欢你,你看看你长得那张脸,你和我不是双胞胎吗?为什么我长得像爸爸,可你看上去却根本不像我们家的孩子?智商不像,外形不像,你真的不是抱错回家的小孩吗?”眼镜男孩的语速越讲越快,语调也越来越高亢,他的话像坚硬的刺,根根扎在林岳白的心尖上,刺得他忍不住弯下腰,好似唯有这样,才能让血顺畅地流下他的身体,让他不至于太过疼痛。
眼镜男孩向前走出一步,笑道:“岳白,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明白的对不对?”
林岳白紧攥裤腿,半晌之后才有力气骂道:“你少在那边唧唧歪歪!我是爸爸的……”
“岳白。”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在林岳白身后响起,这声音太过熟悉,吓得他惊慌失措地回头。
“爸爸……”
那是一个身着白色衬衣的男人,英俊儒雅,书生气浓厚,一副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看上去温暖而亲切,他明明叫着岳白的名字,眼神却只看向身前的眼镜男孩,面上的笑容宠溺纵容,“岳白那孩子可能真是抱错了也说不定,你作为哥哥,和他好歹有一起长大的情谊,就算将来做不成兄弟,也可以做你的下属啊。”
眼镜男孩抬起头,那张与男人十分相似的脸信赖地笑着,看上去可爱且聪慧,“爸爸说的一定不会错,我最相信的人就是爸爸了。”
林岳白瞪着那两个人,血丝突显的眼眶里红成一片,他的个头不高,体格也不够强健,14岁的模样看上去却没12岁的陈净隐一半大,他弯着腰站在那里,就像一只遭到遗弃的小狗,神情里全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恐惧和凄凉。
“爸爸……”这只小狗懦懦地抖着唇,小声地呼唤道:“哥哥……”
那个被唤作爸爸的男人忽然回头看向林岳白,隔着眼镜的两只眼里带着淡淡的疏离,“原来是岳白啊,你怎么也在这?是学校里又要见家长了吗?你为什么不向你哥哥学习,成绩优秀,待人和善,所有人都喜欢他……你身上到底有哪一点是真正像我的呢?”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林岳白的身体越抖越厉害,他压抑的力量最终像山洪一样爆发,“即使你不是我爸爸,也请不要扮成他的模样来说这些话!”
草地上的父子转瞬消失,空气里除了漫无边际的草屑味道外,只剩下轻飘飘的风。
林岳白仰躺在地,浑身脱力,额上的汗似瀑布般淌下他的眉骨两颊,直到没入草地。
一股微风轻抚林岳白的下巴,有个空灵的声音趴在他身上,带着软绵绵的笑意,轻轻问道:“你害怕吗?”
林岳白带着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摇头,“我不害怕。”
那个声音依然在笑,“为什么?”
“我相信这张脸带给我的,不仅仅是灾难,还有幸福。”林岳白牵动唇角,发出“吭哧吭哧”的笑声,“因为我听说,我是和一个很勇敢也很幸福的男人长得相像。”
“哈哈哈哈哈!”那个声音欢快地在林岳白身上绕了数圈,最后回到他耳边,耳语般地嘟哝,“不愧是咒器选中的人。”
“什么?”林岳白没听清楚。
“哈哈哈!不管你是叶济申还是林岳白!”那个声音倏然远去,“后会有期!”
林岳白没有阻止它离开的力气,他只是躺在荒草漫长的草地上,静静地看着蓝天里的几朵浮云。
云卷云舒,花开花谢。
有风柔软拂过,带来额上汗津津的凉意。
“林岳白!你怎么样了?”身边的矮墙上,陈净隐汗流浃背地翻墙而过,几步跑到林岳白身边,震惊地俯身看他,在他身后,那个矮小的男孩哆嗦着双臂努力攀在墙头,胆战心惊地望过来,先前失踪的高大男孩挨在他身边,也是满脸好奇地凝视着草地上的林岳白。
林岳白眨眨眼,心里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们俩跑来找我,说你跟丢了魂似的往墙外翻,怎么拉都拉不住!”陈净隐又急又气,“你到底怎么了?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靠近这堵墙吗?”
林岳白瞪大眼。
陈净隐知道他想问什么,他瞥了眼墙上的两个同学,低声解释道:“这堵墙叫做哭墙,普通人见到这堵墙会想到伤心的事,像你这样呆在墙边这么久,指不定会被一些乱七八糟的幻觉纠缠。”
“果然……”林岳白低声说话。
陈净隐听不清楚,压低身靠近他,“你说什么?”
林岳白闭上眼,忽然笑了,“果然……都不是真的……”
那只猫是假的,那个失踪的同学是假的,来救他的陈净隐是假的,哥哥是假的,爸爸也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幸好。
作者有话要说:厚此薄彼的爱其实很伤人,但我们很多时候都做不到公平,因为爱本身就不是公平的。


、疯汉

第二十五章 疯汉
陈净隐趴在一棵大树后,只探出一颗脑袋,“喏,就是那堵哭墙。”
青狐从高壮少年的胳膊下伸长脖子,好奇地望向不远处的哭墙,“这堵墙怎么还没有拆?”
在他身下,无精打采的陈霁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湿湿的困泪,“拆不了,一拆全校的师生都会受到影响,到时候水漫金山寺,就不好了。”
林岳白蹲在陈霁身下,无聊地拔起一根草,嘟哝道:“无聊!”
在他头上叠加的三个脑袋同时低头骂道:“你闭嘴!”
那天晚上,陈净隐添油加醋地把林岳白的遭遇说了一遍,青狐听后,气得直跳脚,扬言要去找那堵哭墙报仇,众人原只以为他在说笑,都没当真,等到第二天一早,青狐破天荒早起准备出门时,众人才知道原来他真要去替林岳白出气了。
林岳白扔掉手里已经被揉碎的草茎,捧着脸颊仰头问自己脑袋上的陈霁,“姐姐,你真要由着青狐胡来吗?”
陈霁一手揉揉迷蒙的双眼,一手摸摸林岳白的脑袋,笑道:“这不是胡来,这是对家人的爱护和支持,没有哪个哥哥姐姐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受人欺负的。”
林岳白一怔,继而低头,嗫嚅道:“随便你们。”
陈霁拍拍少年的肩,仰头问上面的青狐,“这堵墙听说能放大人心里最不堪痛苦的部分,引人哭泣发狂,所以才被称为哭墙,你打算怎么对付它?”
“就这样对付啊。”青狐拽着陈净隐从躲藏的大树后头闪身而出,一起冲向斜前方的那堵墙。
“诶?”陈霁眨眨眼,忍俊不禁地感叹,“果然是胡来。”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围墙外侧尚未开发的荒草地,陈霁和林岳白看着青狐和陈净隐翻过那堵墙消失不见,两个人静默半晌后,陈霁忽然转身,从带来的背包里掏出一块折叠好的餐布。
林岳白瞪大眼看着陈霁将两米长的方形餐布铺开,倍感荒唐,“你要做什么?”
陈霁铺好餐布后,又从背包里陆陆续续掏出各种东西,有一罐保温杯,四个叠在一起的小钢碗,还有一盒用保鲜膜封好的三明治,甚至还有一盘烤好的巧克力蛋糕,当然也少不了可乐啤酒等饮料。
“这……这是什么?”林岳白即使在昨天遇到危险时,舌头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打结过。
“食物啊。”陈霁理所当然地说道:“郊游就该有郊游的样子,这是青狐一大早起来准备的,放心吧,他的手艺很好。”
林岳白涨红着脸,惊问道:“我当然知道这是食物……你们……”
陈霁摆放好食物,自顾自躺倒在餐布上,望着枝条映衬的蓝天浮云,闲闲地笑了,“岳白,在这个家里,你最该学会的便是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们都该享受每一刻的生命。”
林岳白想起陈霁的身世,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躺在亮黄的餐布上,清风拂过她的脸颊,带动两缕发丝舞动,他忽然记起第一次站在陈霁家楼下时,奶奶对他说的那句话。
“岳白,在这里,你一定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真相,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不要忘记,我们都爱你。”
林岳白拉开保鲜膜,取出一块三明治,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可乐,大口嚼食起来。
陈霁瞥了他一眼,淡淡地笑了。
“呜!很好吃!”林岳白的腮帮子填满食物,口齿不清地感叹道:“真的很好吃!”
陈霁闭上眼,笑了,“也不看看是谁做的,也不想想是为谁做的。”
林岳白咽下嘴里的食物,也笑了,“青狐真的是相当喜欢姐姐呢。”
陈霁并不睁眼,“那家伙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弄到人尽皆知。”
“这回是姐姐错了,”林岳白笑道:“一个人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了的东西有两样,贫穷和爱。”
陈霁短促地笑了声,“难道不是咳嗽吗?”
林岳白也笑,“在我看来,再没有人能像青狐那样喜欢姐姐了,无微不至地照顾姐姐长大,不论是厨艺还是家务,为了姐姐能做到样样精通,姐姐伤心他会痛苦,姐姐受了一点伤他比谁都着急,记得姐姐的所有小毛病,如果姐姐有危险,他一定会奋不顾身相救……能把一个人当成自己疼爱着,这样的喜欢,怎么能不让人动容。”
陈霁沉默不语。
林岳白还想替青狐说两句好话,陈霁忽然开口问道:“岳白,昨天你在哭墙边上,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林岳白瞬间沉默,片刻之后才闷声答道:“我看到了我爸爸和我哥哥。”
“原来如此,”陈霁的声音很淡,“你猜我见到的是谁?”
“谁?”林岳白惊奇地看向陈霁,“你也遇到过?”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陈霁的眼瞟向不远处的哭墙,“久到我差点就要忘记这里还有这么一堵墙了。”
林岳白追问道:“那姐姐你在这里见到的是谁?”
陈霁只是望着那堵花白的墙,并不回答。
林岳白还要问,身后长及一人高的荒草地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陈霁与林岳白面面相觑,她正要起身回头,草丛里忽然扑出一个手执尖刀的男人,陈霁躲避不及,右手臂被刀刃划过,立即皮开肉绽。
“姐姐!”这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林岳白看得心惊肉跳,紧张地直挥手,“快跑!”
陈霁晃了晃神,这才看清面前的男人,那是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男人,身形魁梧,凶神恶煞,嘴里不停念叨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身上的污垢黑渍让人瞧不清他的模样,距离一拉近,就能闻到他身上骇人的腐臭味。
“你是谁?”陈霁握着血流不止的右胳膊,冷冷看着行凶的男人。
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大声地咆哮着,手上的尖刀上上下下挥舞着,叫人心寒。
林岳白在刚才的冲击中,与陈霁分隔在两头,他看着男人疯魔的模样,心里万分紧张。
陈霁扫了眼哭墙,长长的墙边完全不见青狐与陈净隐的身影,那两人未必能及时赶回来,这边只剩下自己和林岳白,陈霁十分明白自己身体的能耐,就算是逃跑也未必能跑得过这个正直壮年的疯子,更何况他还有武器在手,至于林岳白,那也是弱不禁风的身子,战斗能力略等于零。
陈霁无奈地叹气,“没办法了,岳白,准备快跑!”
“好!”林岳白弯腰脱掉脚上的运动鞋。
陈霁诧异地问:“你为什么要脱掉鞋子?”
林岳白已经蹬飞了鞋子,“只要我跑得比姐姐慢,姐姐就安全了。”
陈霁哭笑不得,“你在想什么呢!”
“不是每个弟弟都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被人伤害。”林岳白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猛地朝疯汉砸过去,“跑!”
石块正中疯子后背,被激怒的疯子转身嘶吼着朝林岳白飞扑过去,林岳白光着脚慌不择路地往墙边跑。
陈霁眼见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就要扎进林岳白的后背,吓得径直飞奔过去,不管不顾地跳上疯汉穿着老旧外套的背,拼命去抓他握着尖刀的手。
疯汉被箍住了一只手,便用另一只手反过来抓陈霁的头发,陈霁的长发是绑成麻花辫垂着的,被疯汉扯得下巴高高仰起,头皮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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