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啊?我这么大老远等你半天,都骑车把你带到门口了你说不看。”
“可这房子跟你发布的信息完全对不上啊。”余小凡也急了,“你说房子就在轻轨边上,还说小区配套都是齐全的,这地方能算在轻轨边上吗?”
“这不是就在边上吗?”中介说着还用手往远处指了一下,余小凡顺着一看,只看到远处模糊的轻轨轨道的影子,顿时哭笑不得。
“这叫边上?这里只不过是轻轨经过的地方,离车站远着呢,你让我每天从轻轨上跳下来回家?”
中介不乐意了,“那你不看了?”
“不看了。”余小凡也板起脸,泥人也有土性子,虽然她这段日子也看过一些发布信息与实际房源有偏差的房子,但这也差太远了,根本是恶意欺骗,正想与那中介再理论几句,没想到那人跨上车,扔下一句话来,“那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竟是一转钥匙把车开走了。
余小凡被他的举动弄了个措手不及,还来不及说话人家就已经开出去老远,她在风里叫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冰冷的风里微弱到几不可闻,就连她都听不清自己在叫些什么,更别说把人给叫回来了。
就这样,余小凡被中介丢在了偏远的郊区公路边上,她环顾四周,小区里黑灯瞎火,这地方不知是边门还是侧门,连门卫都没有,公路上偶尔开过几辆车,全是一路疾驰,出租车都见不到,更别说公交车了,要回车站,只有靠她的两条腿。
余小凡认命地叹了口气,凭着印象慢慢往回走,刚才中介将她开过来的时候走的是一条小路,天色一暗她便找不着了,找到也不敢走,幸好这地方虽然偏僻,但还能远远地看到轻轨,她索性就向着那个方向走过去,想自己只要沿着轻轨一直走,总能走到下一站。
公路漫长,天渐渐黑下去,余小凡越走心越凉,又累又饿,心里也害怕起来,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多久才能有结果,更让她害怕的是,这荒郊野外的,就算自己被抢被奸了,恐怕也没人来救。
她正这么想着,背后就有车子靠近的声音,余小凡猛地回头,只看到两团炫目的灯光,她一时惊恐,拔腿就跑起来,都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身后刹车与车门开合的声音,有叫声,第一声在风中有些模糊,第二声就提高了许多。
“余小凡,余小凡!”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竟会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停了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正向她快步走过来,刺目的车灯灯光中清晰的轮廓,转眼就走到了她面前。
余小凡仰起头来,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声音里全是不确定。
“谢……谢少峰?”
余小凡第二次坐上了谢少峰的车,惊魂甫定,又觉得不可思议,上车之后也顾不上客气,开口就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少峰拉上安全带,又看了一眼后视镜才说话,“叫人。”
余小凡一回头,这才发现谢东东也在,就坐在后车座上,正歪头看着她。
“阿姨。”谢东东在自己老爸面前一向是非常听话的,立刻开口叫了她一声,声音很乖,但眼神却出卖了他。
余小凡摸摸自己刚才跑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气虚地应了一声,觉得如果谢少峰不在,有一说一非常直白的谢东东肯定会说出诸如“阿姨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又或者“阿姨你怎么又迷路了”之类将她刺激得两眼翻白的话来。
怎么办呢?每次遇到这对父子,她都是狼狈万分的,她也觉得很无奈。
谢少峰一边开车一边说话,“我们刚从植物园出来,看到你走在路上,所以就过来打个招呼,吓到你了,对不起。”
余小凡想到自己之前的落荒而逃,脸都红了,“不不,是我胆子太小了。”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果然看到谢东东在那里抿着嘴笑,余小凡对小正太的笑容一向是没有抵抗力的,情不自禁,目光都挪不开了,嘴里不知不觉地说下去,“我今天是到这里来看房子的,正要回去,想走到前头去坐轻轨,谢谢你让我搭车。你眼睛真好,天都黑了还能看到我。”
谢少峰还没开口,后头的小朋友就不满意了,小声嘟哝了一句,“是我看到的。”
那声音虽小,但余小凡还是听到了,立刻回过头去双手合十,诚恳地,“是哦,谢谢东东,否则阿姨就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去了。”
谢东东大概是第一次被一个大人如此认真诚恳地感谢,居然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来,半晌才回答,“不用谢啦。”一张故作镇定的小脸,可爱非常。
余小凡回过头来,正看到谢少峰也正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与谢东东的对话,大概觉得有趣,便笑了一下,原本冷淡平直的线条化开来,煞是好看。
坐在这对父子当中,真是考验一个女人的定力。
“你在看房子?”谢少峰问她。
“是啊,想买房子。”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余小凡对谢少峰是存着感激之心的,即使不为上一次他在医院里保全她的颜面还好心送了她,就为了他今天在这远郊公路上搭她一程的好心之举,就足够她铭感五内一辈子了。
没有他,她现在还在冰冷的风里走着呢,还要担心第二天社会版上出报道——女子单身走夜路被劫杀,尸体被弃荒野,请市民提供破案线索云云。
“到这里买房?”他微有些惊讶,“你不是住市区吗?”
“那是我租的房子。”余小凡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情不自禁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谢东东。
谢少锋点头,又道,“这里离市区有些距离了。”完全是陈述事实的口气。
“……”余小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钱不够虽然算不上什么羞耻事,但也没必要说出来让全世界都知道。
谢少峰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并没有将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只问,“吃过晚饭了吗?我们正要去吃饭,一起吧。”
余小凡推辞,“不用了,我不饿,把我放在轻轨站就好。”话说到这里,车厢里就传来清晰的“咕——叽”一声,正是她饿了整天的肚子里发出来的。
后座传来“扑哧”一声,明显谢东东这次没憋住,破功笑出声来了。
后来三个人就一起去吃了顿晚饭。
谢少峰直接将车子开进了市区,一直开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离余小凡现在租住的房子很近。
谢少锋虽然寡言少语,看上去非常冷淡的一个人,但有些地方却是很细心的,余小凡知道他的用意,心里感激,下车就说,“今天我请客,说好了啊。”
谢少峰正锁车,闻言只笑笑,转过身来去牵儿子的手,地下车库停得很满,还有车不断地进来,车道不宽,后面有人打灯,余小凡正走在外侧,手腕突地一沉,却是谢少峰拉了她一把。
“小心。”
余小凡一惊,后面那车就已经擦着她的身子刹住了,车里的人还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说了声不好意思,大概看到谢东东正仰头瞪着他,又对他笑开了,说,“对不起哦小朋友,吓到你妈妈。”
余小凡赶紧摇头,那人却已经把车开走了,她收回手就抱歉,“对不起。”
谢少峰就笑了,“为什么要对不起?你又没犯错。”
余小凡对着他的笑容,便也笑了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嘴角扬起时突然想起来,自己不知多久没有这么轻松地笑过了,顿觉讶然。
谢少峰也觉得奇怪,他个性偏冷,平日里在医院进出,身边全是自己的员工,这世上所有的下属都把老板当天敌,很少有人与他亲近,偶尔有一两个刻意想与他套近乎的,往往都在几句话之后便自动打了退堂鼓,怎么就是这个余小凡,总让他想微笑。
他看着面前正露出笑容的那张脸,余小凡虽然眼下有阴影,眼里许多疲惫,但笑起来的时候,仍是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又白又软这四个字来,就好像……是一只刚出笼的白色的小包子。
……
谢少锋愣住了,他每次看到她就觉得心情不错,难道是因为……她长得像个包子?
余小凡并未注意到谢少锋的走神,他们所立的地方已经靠近地下车库的电梯,之前耽搁了一下,原本在顶楼的电梯已经降到这一层,门缓缓打开,余小凡急着过去,不但自己拔腿就走,还回头招呼他们。
“电梯来了,快走啊。”
谢少锋没动,谢东东小朋友倒是动了,可怜的谢东东小朋友,数次目睹余小凡或真或假的脱线行为,心中已认定了这位阿姨是没有方向感、常常迷路、一开步就险象环生的危险人种,看到她手伸过来,不知不觉就忘记他自己还是个小孩,居然抓住余小凡的手,任重道远地带着她走了。
东东……
谢少锋再次愣住,他儿子不是出了名的不爱亲近人吗?这余小凡,果然是很特别。
……
海:有个朋友,夫妻间的昵称就是小包子,忘记她叫她老公什么了,好像是小馒头?
旁白:……
海:然后我就说,以后你们生了孩子叫什么呢?小笼吗?
第 22 章
有些人的沉默寡言,是因为家庭变故或者感情失意,但谢少峰绝不是那种因为一点挫折就改变性格的人,他从小就不爱说话。
读书的时候谢少峰的老师写评语,结尾总是希望谢少峰同学能与大家互帮互助,带领大家共同进步。言下之意,就是他虽然学习不错,但实在不合群,人际关系零分。
谢少峰与余小凡一样,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他家在J市,靠近上海的一个小城,家里三代从医,祖父那一代便是地方上有名的赤脚医生,后来父亲自立门户开了J市的第一家私人牙科诊所,再后来小诊所扩大成了市里最著名的牙科医院,牙科是医科中最赚钱的行当之一,家里当然地富了起来,看出去的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
谢少峰读书极好,高中毕业之后便考进了上海的医大,后来又做为交换学生到比利时皇家医学院留学,他爸原本是想让儿子承接衣钵继续在牙医的康庄大道上大踏步前进的,没想到谢少峰自有主张,到了医学院便选了最难毕业的整形外科,足足在国外待了七年,回来的时候都二十七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谢少峰虽然寡言,但女人缘还是极好的,从小就有不明真相的小妹妹吵着闹着要跟着他回家,拉都拉不住,大学的时候也跟同学谈过恋爱,但与大多数初恋一样,一旦分开距离遥远就淡了,交往最长的女朋友叫罗莎莎,是在留学的时候认识的,异国他乡,中国人不多,互相取暖那样就在一起了,后来罗莎莎意外怀孕了,她原本不想生下来,但他说了,生下来,我娶你,说完就带她回国见了父母。
罗莎莎是北方人,大学毕业之后才到比利时进修硕士学位,但国外的医学院毕业极难,她念了两年就念不下去了,也不想回国,至于工作,国外工作机会原本就不多,她又不想从事太辛苦的行当,后来就一直依靠谢少峰生活。
谢少锋虽然留学多年,但内里仍旧是传统中国男人的想法,觉得既然两个人在一起了,他作为一个男人,负担女友的生活也是理所应当的,两人就这样同居了一阵子,之后罗莎琳怀孕,他决定与她结婚,正好他的博士论文也已经通过了,便带她一起飞了回来。
谢少峰的父母自然是大喜过望的,儿子在国外博士都读完了,可终生大事却没有一点音讯,这要是按照家里的风俗习惯,他们的孙子都满地跑了。
老两口日思夜想的都是儿子的婚姻问题,可谢少锋属于那种愿意说的才说,不愿意说的打死都不说的性格,他们再如何旁敲侧击都没能套出任何话来,正忧心如焚的时候,没想到儿子就把媳妇孙子一起带回来了,且不是他们所担心的洋妞,顿时让他们喜上眉梢。
老人家从看到罗莎莎的第一眼开始就拉着她的手不放,见面礼自是不用说了,一根金项链足有二两重,龙凤镯沉得差点让罗莎莎手都抬不起来,准公婆当天晚上还带着媳妇的手去看了他们早就给儿子准备好的别墅,就在老两口所住的那栋旁边,怕媳妇嫌他们老人住得太近,还特地说了,如果他们在老家住不惯,上海也有房子,随便住哪里。
罗莎莎这几年来与谢少峰在一起,只听他简单说过父亲是个牙医,至于谢少峰,平日里也看不出富家子弟的样子,谢少锋读博士的时候就有不菲的津贴,后来在医院工作,收入自然是很不错的,负担两个人的生活绰绰有余,她从没见过他问家里要钱,至于他平日里的吃穿住行,也就是简单舒适就好了,身上一件奢侈品都看不见,没有一点富二代的自觉。
归根结底,罗莎莎一直都认为,谢少锋只不过是普通家庭出身,虽然优秀,但再怎么优秀,也就是个整形科医生了,她相貌出众,与他交往数年都没有结婚,也是心里存着万一遇到更好的人选易于脱身的缘故,没想到这次回国来一看,他家竟然如此豪阔,顿时让她有出门捡到宝的感觉,当下高高兴兴地与谢少峰回了一次自己的娘家,然后便领证摆酒席,结婚了。
罗莎莎既然与谢少锋结婚并且有了孩子,就更是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不上班了,谢东东生在比利时,罗莎莎没有一点带孩子的经验,谢少锋每天在医院忙碌,回家就看到儿子躺在小床上哭得声音都哑了,罗莎莎却在打电话,国际长途,向她妈她姨她婶婶以及所有的女性亲戚朋友求救,问到底该怎么办,脸上是也快哭出来的表情。
结果就变成,谢少锋白天工作,晚上还要带孩子,小床放在床边,就靠在他的身边,谢东东小时候爱哭,手里一定要攥一样东西才能睡觉,至于那样东西,多半就是他的一根手指。罗莎莎没奶,孩子是吃奶粉长大的,半夜饿了就使劲咬他的手指,他起来给儿子冲奶,一手抱着他一手握奶瓶喂他喝,小小的孩子身上还有奶香,头贴在他的胸膛上,靠近他心脏的地方,喝着喝着就睡着了。
谢东东两岁多的时候,谢少锋家出了一件大事,他不得不立刻动身回国,罗莎莎与孩子是同他一起回国的,原本以为只需要回家协助父母处理一下纠纷就好了,没想到事态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父亲已被警方拘留,母亲在家惊恐万状,而事情的始作俑者竟是他的亲叔叔。
谢少锋的祖父生了两个儿子,谢少锋的父
亲谢庆山是大哥,比弟弟谢庆水年长十岁,小儿子总是比较受宠,是以当年谢少锋祖父母还在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