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孟桐清点府中上下,从李氏和赵氏的屋中搜出不少掺有麝香的香品,一问才知是胡氏所赠,当下了然,顺水推舟到孟谦跟前告了一状,孟谦向来不管内院,交由孟桐和胡氏商议解决,倘若真的有人故意为之,严惩不贷。
孟桐自然不会傻到与李氏和赵氏成仇,严令禁止她们再用麝香制品,闭门思过。
“母亲大人留步。”
胡氏自知理亏,却又不得不挺直背脊相对,“二娘,我已差人到宫中去请御医,三郎的病……”
“母亲,你不就是想知道姚九娘的香品是不是出自我手吗?她的香中没有麝香,你想借由两位姨娘之手试探我的反应,顺便让她二人暂时怀不上身孕,你这一石二鸟之计果然是妙。只是你这次害到的人是三郎,他身子本就单薄,经不起折腾,还请母亲手下留情。”
这确实是胡氏始料未及的。“二娘,我没想到……”
孟桐打断她,目光淡漠,语气疏离,“是,母亲没有想到三郎的反应这么大,换成是我,若是无人发现,亦是会窒息而亡,无声无息。九娘的香品确是由我一手调配,没有麝香的香品这京城之中恐怕只我一人。母亲若是还有何疑问,不妨现下提出来,桐儿经不起再一次的惊吓。”
“你为何要为人做嫁衣,成就她的万千风华,而你如何甘心躲在他人身后,籍籍无名。”在孟府将近一年,胡秀兰始终摸不清楚孟桐的性子,她太想知道孟桐的弱点,她看起来总是那么地淡然,除了孟昶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撼她分毫。她害怕一旦她生下来的孩子对孟昶构成威胁,也会像新生的六郎那般,被永远地逐出京城。
孟桐微微一笑,唇角带起无限凄冷,仿若平静湖面上掠过的一丝冷风,涟漪过后仍是长久的平静无波。
“无论是你万千风华,还是平凡至极,终归都只是女人。女人的最大用处不外乎两个,一个是讨好夫君,一个是传宗接代。拥有那些虚名,你就能过得更幸福吗,还是你能逃脱女人的宿命?”
孟府重又恢复平静,孟桐和胡秀兰仍就像从前一样,彼此互不过问,只是主持中馈的人变成胡氏,而孟桐则居于深闺之中照顾孟昶,准备来年的嫁妆。
在又一场大雪纷飞中,冬节悄然而至。朝堂在经历过薛隐回归的短暂平静后,迎来新的纷扰。冬节当日,孟谦在太极殿上直谏自先皇以来近三十载的征战已经让大周国库空虚,加之西南水涝、燕山以北雪灾,百姓流离失所,赈灾银两和物资迟迟没有着落,必须尽早结束战争,休养生息,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薛隐早就知道会有这天,他静静地站在百官的最前端,等着更多反对的声音,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朝会结束后,孟谦寻到心神恍惚的薛隐,深深一揖,“王爷千岁,下官无意冒犯,只是户部今年所征赋税低于往年,若是再支付平西军和远南剿匪的军饷,如何重建西南灾区。王爷心系百姓,也不愿意见到百姓居无定所。”
薛隐一甩袍袖,微恼:“在孟大人的眼中,本王不过是一介武夫。”
“王爷乃我大周良将,多年来南征北战,扫平蛮夷,保我大周疆土。若是没有薛家军,我大周哪能有今日之繁盛。”
“孟谦,你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在本王回京前,你已着手弹劾本王。若是我没能赶回京城,只怕你弹劾的奏章已递至今上跟前,而本王将永世不得回京。本王只知道,我的将士们在流血,可他们却没有一天吃饱饭。你户部筹措的粮草辎重,有一半是发霉的大米和扛不住风沙的棉袄,你还有脸在大殿之上大言不惭。至于你所说的庞大军费,本王亦是怀疑。”
薛隐无疑是骄傲的,容不得半点的置疑,即便他深知百姓的温饱比战争更重要,但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么多年的征战,给百姓带来更加深重的负担。他是一个武将,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他这一生要走的路,横刀纵马,战死沙场,而不是在朝堂上面对唇枪舌剑,不置一辞。
回京城的这些日子,除了见识到王公贵族的豪奢,更多的是散布在大街小巷的流民,他们离乡背井,餐风露宿,颠沛流离。倘若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他舍生忘死的拼杀,又有何意义?
“王爷,敢问王爷是否清点过阵亡将士的遗体,他们被利箭穿心而过时,是从背后还是身前?”
“孟谦!”薛隐怒不可遏,“你是说我薛家军都是逃兵?”
孟谦把头压得更低,言辞恳切,“王爷,下官只是想请王爷三思。战乱征伐,多少人家破人亡,家中没有男丁耕种田地,延续子嗣,我大周朝将只剩老弱病残,再过三十年只怕连征兵都成问题。”
薛隐拂袖上马,胯下白龙马尥蹄长嘶,风驰电掣绝尘而去。
朱雀大街热闹非凡,往来皆是宝马香车,两侧的高门宅院,雕楼画栋,富丽堂皇,气派非凡。而谁又能想像,穿过这条大周朝最为豪奢的街道,是满目的疮痍。粉饰太平的平静下充斥着无家可归的流民,他们面黄肌瘦、衣不蔽体、食不裹腹。
朱门酒肉臭,路上冻死狗。
可是在这里,冻死的又岂止是狗。
突然,不知道谁哪一句,“快,快去那边,有人施粥。”大批的流民成群结伍,兴奋莫名。
薛隐下马,跟着涌动的人群走过去。
不远处的小巷口,姚若水正带着仆人丫鬟赈济流民,面前摆着数桶冒着热气的热粥,在热粥后面还放着一撂分装好的大米。已经饿了数天的流民蜂拥而至,挤得水泄不通。
“都排好队,不要挤,每个人都有。”姚若水绾着简单朴素的发髻站在冒着热烟的木桶后面,手里拿着大勺子,面带微笑,甚是亲切,“小妹妹,慢点吃,管够。”
“我能给我爹娘也拿点吗?”队伍前,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姑娘低声乞求着。
姚若水问:“你爹娘在哪?”
小姑娘说:“我爹病了,娘在照顾她。”
“他们在哪?”
小姑娘指向东面破败的房屋,“在那边的小巷子里。”
“小琮,把吃的送过去,徐大夫,麻烦您也过去看看。”姚若水把小姑娘的瓮盆装满,“小妹妹,我让大夫给你爹瞧瞧病。”
小姑娘局促不安地看着她,“可是,可是我没有钱。”
姚若水轻抚她的发顶,安慰道:“这位大夫看病不要钱的。”
“真的吗?”小姑娘两眼放光。
姚若水略微点头,“真的。”
此时的姚若水,在备受非议的薛隐眼中就是一个从天而降的仙女。她不止才情出众,心地更是善良,不顾身份冒着大雪在脏乱的巷陌施粥放粮。孟谦嘴上说的好听,口口声声为了天下苍生,却没看到他的女儿接济流民,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没有。
薛隐的脑海中不期然地出现那日孟桐在医馆盛气凌人的模样,都是出身官宦之家,可人与人之间却是如此地不同。
隔日的朝会,薛隐请求卸去平西将军一职,自愿到西南灾区帮助灾后重建,所有赈灾的物资和银两由薛家军一律承担,此后三年薛家军不要朝廷的粮草军费,但条件是他要娶丞相姚历隆家的九娘姚若水的为妻。
朝野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犯花痴渣韩剧,喜欢李钟硕和金宇彬,觉得他们才是CP才是真爱,被同事各种吐槽,怎么喜欢这么丑的,什么审美,什么眼神……可俺就是喜欢肿么办?嘤嘤嘤,谁来告诉我,我的审美正常吗?
然后,你们都不理我,我决定停更一天,以示抗议
第10章 第四章(1)
第四章
姚历隆如临大敌,把姚若水关在丞相府里,事无巨细地盘问她如何与薛隐相遇相识。姚若水只记得在品香大会上见过他一面,此后再无瓜葛,更不曾记得哪里入了这位爷的眼。
薛隐此人心高气傲,眼界甚高,华太妃曾经养了一个婢女给他当通房,据说长得如花似玉,闭月羞花,薛隐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把人踹出房去。姚历隆身为当朝执宰、今上心腹,他从来没有想过长相平凡的姚若水会是薛隐一眼相中,当堂提出赐婚的要求,今上骑虎难下,不得不应允。
可姚相心里却是不愿意结这门亲。一旦把姚若水嫁进长平王府,将预示着姚历隆官场生涯的终结,今上不能容许一个和薛隐关系如此亲密的丞相站在大殿之上。而他姚氏一门在薛隐和今上的战争中,将永无出头之日。
“爹,怎么办?”姚若水跪在父亲的跟前哭成了泪人,“女儿不要嫁给那个武夫。”
姚历隆气愤难当,“我早跟你说,树大必然招风,你不听,偏要抛头露面。为了锦王,你还有没有一个姑娘家的矜持?现下好了,惹出祸事了吧?”
姚若水主意全无,哥哥姚若麟奉命出使戎狄,她只能寄希望于父亲能施以援手,“求爹爹救救女儿。”
姚历隆虽不愿意,但圣命难违,“难道你想让爹抗旨吗?”
“爹……”
姚历隆冷冷地拂袖,慢慢地闭上眼睛,“难道你想让姚氏一门因你一人被满门抄斩吗?”
在长平王府上,华太妃和薛隐之间也是风起云涌。
华太妃对儿子没有跟他商量,就在大殿上定下婚事非常地生气。太妃不喜欢姚若水,觉得她为人张扬,不懂谦卑顺从,不是她心中良妇的人选。可薛隐既然看上了,应该事先与她商量,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薛隐倒好,自己在大殿上就开口要娶人家,把她的脸都丢光了。
“跪下。”
薛隐见母亲脸色不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娘,是孩儿不对,没有事先跟你商量。”
“隐儿,你自幼跟随你父亲在外征战,身边没有商量的人,凡事都自己拿主意,自在惯了,放肆惯了。可这里是京城,你是圣上新封的异姓藩王,身份尊贵,岂能在大殿上就说要娶那姚若水,一点规矩都没有。”
薛隐挠挠头,费解地问:“孩儿不明白,难道想娶谁都不能说出来吗?”
“朝堂是商议政事之所在,儿女婚事乃是后宅内院的小事。此事,当由母亲与太后商议,知会姚相府上,再由皇帝颁旨赐婚。”
华太妃出身清河华氏,大周历任皇后十有七八出自华家,与胡氏并列为大周两大显赫的世家。当年若不是先皇看上的是她的妹妹,被送进宫的本该是她。她从一出生就是按照皇后的标准来教养的,诗词歌赋都是最寻常的功课,伦理纲常才是她修习的重要一门。她如今贵为长平王太妃,终于能弥补她一生学无所用的遗憾,可偏偏薛隐又是一个桀傲不驯的武将,除了上阵杀敌,他全然不服管教,连娶妻这件大事,都用如此轻率的方式解决,岂不让朝臣看尽笑话,说她没有教好自己的儿子。
“娘,孩儿只是不愿意让您和太后她老人家来回折腾。”薛隐讨巧地堆起笑脸,“这婚事都定了,娘难道要再和太后商议一遍?”
“罢了罢了。”华太妃轻抚儿子的脸,“儿大不由娘。虽说这姚家九娘不是娘心目中理想的人选,但隐儿喜欢,娘也就不再多言。”
薛隐眸光一闪,好奇地问:“娘,您心中理想之人究竟是谁?”
华太妃无限惋惜,“孟府的二娘孟桐。”
“她?”薛隐嫌恶地撇嘴,“这种恶婆娘怎么会是良妇呢?谁娶了她谁倒霉。我就算是终生不娶,也绝不娶这样的女人。”
华太妃慈爱地笑了,扶着薛隐起来,“就算你想娶也娶不到,姚家那五郎真是好福气。”
“娘,我娶了姚若水也是福气。”
华太妃轻轻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是隐儿看中,娘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她那些荒唐事儿都一笔抹去,以后只要她本本分分地当好长平王妃,我就心满意足了。”
姚若水可没有那么轻易地认命。自从她十三岁那年在元宵灯会结识了锦王齐子行,他那皎皎如日月的风采已在她心中生根发芽,立誓此生非他不嫁。那一年,齐子行二十有五,已立妃三载,育有一子。
齐子行如今已年过三十,依旧长得英俊潇洒,岁月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在朝中,他就是一个闲散的富贵王爷,每日饮酒赋诗,逍遥自在。他最常去的地方就是京城最富盛名的酒楼邀月居,举杯邀月,何其快哉。姚若水与他的初遇,也就是在这里。
齐子行那日和一帮名士在此吟诗作乐,饮至微醺,吟了一首《上元行》,正是这首词中的一句吸引了姚若水,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齐子行就是她苦寻多年的那个他,风流雅致,逍遥度日,他活得那么自在惬意,完全不像她的父兄族人,每日如履薄冰,只怕行差踏错祸及全族,在别人眼里是权倾天下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还不是要过着点头哈腰的日子,机关算尽,一生殚精竭虑,不得善终。她厌倦了这样的日子,而齐子行就是茫茫人海中突然出现的启明灯,他是那么的特别,那么的与众不同,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可以什么都不要。
入夜。云团蔽了明月,寒风拂过枝桠,积雪沉沉,纷扬而落。
孟府的后门传来三长两短的叩门声,伴着更夫打更的咚咚声,紧闭的门板慢慢打开一条缝隙,一个身穿黑色斗篷,融于夜色的身影,闪身而入,急切地问:“二娘呢?”
松香关好门,左顾右盼,低头回道:“九娘莫急,二娘已在屋中等候,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此人正是偷偷跑出来的姚若水。姚历隆已经着手准备她的嫁妆,阖府上下忙作一团,她让小琮扮成她的模样躺在床榻,这才从后门偷偷溜出来找孟桐商量对策。
已是三更天,孟桐手释书卷就着微弱的烛火,心却飘向远方。倘若姚若麟此时在京中,绝对不会同意心爱的妹妹嫁给不喜欢的男人。可如何才能避免这场婚事,她真的无从下手。违抗皇命,她没有这个本事,就算不为姚家,她也该为孟谦着想。
“二娘。”姚若水带着一身寒意进了屋,扑倒在孟桐身侧,“快帮我想想办法,我不要嫁给那个粗野的武夫。”
孟桐放下书卷,递上一杯热茶,“九娘,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姚若水这才解了斗篷,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脸,眼眶微肿。她双手拢着茶杯取暖,眉头始终紧紧蹙起,“二娘,你一向最有办法,这次你一定要救我。”
“九娘,你太看得起我了。”
“结交名士,开设香席,都是你的主意,连夺魁的香品都是出自你手。世人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