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佑没料想他这么急着就要走,只好起身送他。松涛走到门口,又回头,“这次真是谢谢了,哥们儿。上次是个意外。这次是真因为高兴。”
于佑点点头。松涛又接着说,“有些事儿,别介意太多,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挺好。”
于佑一时听的有些莫名,松涛又嬉皮笑脸地说,“比如给我一次机会啊,咱俩谁跟谁呀?都与子同袍了。”拉拉自己身上的T恤。
换来的是于佑面无表情关上的防盗门。松涛无奈地笑笑,轻快地下了楼。坐进停在于佑家楼下的车里,本来想去河堤附近的洗车店看看,却又神使鬼差地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一进门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到放在鞋柜边的皮鞋倒是了然,只好叫人,“叶扬,你这家伙在我家待了多久?”
等了会儿,松涛开始蹲下来换鞋。正低头解着鞋带,不经意间看到一双脚站在客厅门边,抬头,正是叶扬,看起来脸色有些疲惫,“昨晚过来的,没想到你彻夜不归。”
“嗯,”松涛换好了鞋站起来,“你昨儿不是有应酬吗?看这黑眼眶,没休息好?”
“没事儿,”叶扬笑笑,“昨晚来这打电话给你的时候知道你又喝醉了。”
“于佑说的?”松涛挠头。
“嗯。”叶扬看着眼前的松涛,穿着于佑的T恤,让他想起了松涛大学时候的模样,整天T恤牛仔裤耐克鞋,头发理得很短却因为是卷发反而显得有些孩子气,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模样总是让人感觉他无忧无虑。也许是叶扬突然而来的目光让松涛有些不自在,他连忙从叶扬身前走过,叶扬只是一瞬间的犹豫,仍是选择开口,“你还让我别酒驾。”
松涛停住脚步,他回头看着叶扬,却发现对方不再是之前被隐瞒的模样,那么他又何必这样特意地告诉自己他知道了呢?松涛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了解叶扬势在必得的性格和做派,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值得叶扬把他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吃过早饭了吗?”叶扬无声地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我煮了小米粥,养胃。”
“吃过了。”松涛回答道,看到叶扬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里对这家伙觉得好气,却又有些无奈,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又何必再提呢?有些事情,又何必再说呢,“你先吃吧,我中午再喝。”
看叶扬进了厨房,一时没忍住,又跟了进去,看他在那里舀粥,“……你知道了?”
叶扬没想到松涛会跟过来,正在舀粥的手顿了顿,把砂锅盖上,“嗯。偶然听说的。我之前一直不知道……”叶扬想说,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你喜欢的居然是那个黄战荣,那个阴沉冷淡的家伙,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从此不再允许任何人代替他在你心里的位置!喜欢到闭口不谈,就连我也不知道这件事,还像傻子一样嘲笑你酒醉以后成为良民,却不知道就因为他那样去了,因此在你心中更加无人可以替代!而这些我居然全部都不知道!
“叶扬,”松涛看着叶扬平静地站在那里,却出于本能地知道他并不像看起来这么自如,“没你想的那么夸张,”松涛自嘲地笑笑,“我的确喜欢过他,不过也是很久之前的事。对于他的死,”松涛叹口气,“也觉得很可惜,伤心,不愿意再因为相同的原因失掉一个朋友……你也知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痴情的人。”松涛说的是真的。他的确喜欢过黄战荣,喜欢了六年,不求回报不求结果的喜欢,现在想来他自己都要敬佩自己的纯情和伟大。只是一个男同性恋对直男的幻想,总是会有醒来的一天——松涛不喜欢说自己薄情,但总归不是深情甚至痴情的人。有些事情可遇而不可求,或许也是因为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或者喜欢过任何一人——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终归还是自己。
“你可以不是痴情的人,”叶扬把手上的粥放在一边,走向松涛,“可我发现我是。”
松涛有些惊讶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叶扬,“别闹,我可不招惹直男。”
“黄战荣不是吗?”
“那是以前,年少无知。”
“你在担心什么?”叶扬步步紧逼,他比松涛高一些,因此看向松涛的目光带着点俯视的意味,给人压迫感。
“担心什么?”松涛对自己此刻所处的境况十分不满,不禁大起了嗓门,“叶扬,我当你是哥们儿,之前才告诉你我的取向,你别让我后悔这件事。”
松涛顿了顿,觉得自己嗓门有些大,情绪有些激动,“你说你一直男,这又是何苦?”
“松涛,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是何苦?”叶扬表情冰冷。
“你知道为什么我爱跟于佑混一起?”松涛仰头看着对方冰冷的眼睛,“这家伙跟我差不多,只不过他更可以,直接看破红尘成了于道长。我呢,舍不得也受不起那些诱惑,碰到顺眼的,在一起处个把星期,然后各奔东西,对谁都没有拖欠,谁也没有负担,多好?”
“叶扬,你是我最铁的哥们儿,”松涛缓慢地说,“这条路不好走,况且你本来也不是……总之以后别再提了。”
“我不介意你只给我个把星期的时间。”叶扬把谈判桌上的功夫拿了出来。
“……”松涛不气反笑,“这之后呢?”
“再给我个把星期。”
“你别给我装傻充愣。”
“那我就直说了吧,松涛,我也许以前想当你最好的哥们儿,但是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装傻充愣的不是我,松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谁把谁的退路斩断。
“滚吧。”松涛那天最后说。
那天中午叶扬滚了以后,松涛还是坐下来把他煮的小米粥喝光了。叶扬深知他的口味,受不了清粥的寡淡,又不喜甜腻,于是放了几枚红枣,喝起来似有若无的清甜和小米粥的本身浓稠,松涛不会拒绝。就像对于感情或者欲望,他深知无望,却无法置身事外。
这些松涛都知道。叶扬也清楚得很。
那天晚上于佑把金阿姨的锅给她洗好送了回去,又被拉住留下喝了汤,陪金阿姨闲话了几句家常。
“真的,昨晚阿姨开心得很。你们都是好孩子。陪我这老太太闹。”金阿姨笑盈盈地说。
“您还自称老太太,”于佑也跟着笑,“谁信呐,看起来这么年轻,说是我姐姐都没跑儿。”
“你这孩子!”金阿姨嘴上虽埋怨,手上却又给于佑加了汤。
“金阿姨,他们还嚷着要来蹭饭呢,您到时候别理他们。”于佑说的是实话,做一桌子菜多费功夫啊,金阿姨又是不肯敷衍的人。上次的粥虽然看起来简单,期间步骤却多得很,不好弄。
“一顿饭而已。介意什么?你们在,金阿姨我多开心?”金阿姨看了看于佑,又说,“不怕跟你说,于佑,金阿姨的儿子在外面工作,那些老朋友呢,虽说常常聚聚,自己也还有些事做,可真的是不比以前了。人老了,就会怕孤独的。”
于佑想半真半假开玩笑地说,那您就找一个呗,可是却又觉着金阿姨这句话含蓄地意有所指。不只是人老了,就会怕孤独吧。所以于佑只是点点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金阿姨看他如此,也就没有多说,两个人又说了些别的话,于佑就帮金阿姨洗完锅碗回去了。
于佑知道金阿姨的好意。但是他却不能接受。他也没办法把原因直说。想想自己好像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思。可自己确实也不愿意去奢望什么东西了。况且,于佑觉得现在也很好。他曾经看到过一句话,享受孤独的,不是圣人就是野兽。于佑不敢自诩圣人,那么就当自己兽性未脱吧。于佑这么想着居然还自嘲地笑笑。
很多事情,不就是这么慢慢地就习惯了吗。
只是于佑没有想到,很多事情,不是自己不去碰触,就能够避免的。如同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努力去争取,就能够实现的。
如果于佑听完松涛关于亲身经历的关于“不要向直男出柜”的讲演,除了嘲笑松涛“天道好轮回,你也有今天”之外,或者开一百个脑洞都想象不出自己会经历松涛原本打算跟他说明最糟糕的两个后果之一。
松涛总结的最糟糕的两个后果是两个极端。很不幸他都经历过。第一个对象是他抱有过幻想的黄战荣,换来对方明显刻意的疏离;第二个对象是他以为可以当一辈子好哥们儿的叶扬,结果换来对方莫名其妙纠缠不清的爱意。因此松涛总结,向直男出轨,不管你是什么目的,遗患无穷。
于佑无缘听闻,却有这个运气去见识。
艾尔温。卡顿,那天晚上在异国他乡稍微失眠之后,一觉睡醒,自认为找到了解决方法。第二天待到下午一个越洋电话告诉时差八小时外迷迷糊糊的叔叔自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却换来自家叔叔的调侃:艾尔温,我知道你很崇拜我,可是这种事情没有必要也像我一样啊,我记得你是喜欢女人的吧?
待卡顿把大致的过程说过,奥利弗在那边又大笑着说,你到底是喜欢这个人呢,还是喜欢吃他做的菜呀?
卡顿有些不爽,他的这个叔叔俨然就把他当成了打感情牌去蹭饭的吃货,于是便反击,大意是您这么神通广大又为了什么被我的准婶婶降获?果然还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作者有话要说:
☆、涮牛肉
“够晚的啊,你。”于佑把涮牛肉端上桌,对刚过来吃饭的松涛说。此时已经快晚上九点了。整个小饭馆除了还有一桌老爷们儿在边喝酒边聊天,就剩松涛这么一桌。
“嗨,别提了,”松涛夹一筷子牛肉,没吃却先聊上了,“今天下午有个孙子到我们那儿洗车,愣说我们店里的伙计把他车刮了。什么玩意儿,不就是辆破凯迪拉克么?我们那洗车的设备,怎么着也刮不成那样啊,这孙子就这么耗了一下午。”松涛说得火起,喝了口酒接着骂,“越后边越发现不对劲,这孙子就存心他妈来找茬的,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哪天被小爷的唾沫溅着了,这么念念不忘!”
于佑无奈地看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还不忘义愤填膺骂上几句的松涛,就这性格,真有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人给得罪了,自己还忘的一干二净。“祸从口出”这句话,估计松涛要是不因此结结实实受几份罪,永远都不会理解吧?
“得了,你这事儿不是解决了吗?”
“这次是把人给弄走了,”松涛把啤酒放一边,从刚刚那副咋咋呼呼的模样变得沉静起来,“可我看这事儿还没完。”看看于佑欲言又止,又笑着说,“你别担心,爷我是谁呀?”说的于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合着自己在这白担心还让对方找乐子呐?
于佑站起来直接回厨房打扫去了。
等于佑准备回家,却看见松涛还杵在那儿等着呢。“怎么了你?又喝醉想念我家沙发了?”
“有点。”松涛笑笑,“要不咱秉烛夜谈一番?”
“松涛,”于佑无语,然后又认真道,“你有什么事想说吗?”
“有啊,不是说秉烛夜谈么?”松涛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嘿,开玩笑呐,有东西托你拿给金阿姨。”说着走到后备箱,拿出一些干货,“我自己不开伙,这些东西虽然不精贵,但还挺好吃,还美容,送给金阿姨正好。”
“你这是做好了长期蹭饭的准备了吧?”于佑说是这么说,最后也跟松涛说了声,“谢谢啦。”他看得出这些都是好东西。松涛是个大方的人。
松涛笑笑上车,心里却有些懊恼,本来想跟于道长好好学学怎么清心寡欲,不能远离这花花红尘至少可以离叶扬远点,却发现自己不是这么块料。他确实是不知道自己贪恋些什么,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叶扬那天的话,他但凡有一丝的想法浅尝即止,叶扬也不会善罢甘休。
正准备把广播开了听听音乐,手机却响了起来,松涛瞄一眼,是酒吧打来的,只好暗骂一声,把车停路边接了电话,“喂?”
“老大,”手机那头是自己酒吧的经理,“您在哪儿呢?”
“刚吃完饭正要过去。”
“有人来闹场子了。”说的语气却比内容平静得多。
“还真没完没了了!”松涛那边敲了下方向盘。
“……老大您招惹谁了又?”跟松涛有一段时间还是个人精的经理无奈地问。
“神仙小鬼这么多,我哪知道?”松涛忪忪地说,“现在怎么样?”
“暂时没事,”经理顿了顿,“对方也不想闹大的样子,不过,正主在这儿赖着等您呢。”
“你让那孙子等着。”松涛没等对方说完,把手机一挂,一脚油门。
于佑这边把那些干货送到了金阿姨家,却没想到十点多了金阿姨还没回来。于佑回家洗了个澡,又走下楼去,摁门铃还是没人答应。于佑有些担心,这都快十一点了——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于佑就给金阿姨打了个电话。
这一打才知道,金阿姨这么晚去了医院。晚上他们一帮老朋友聚会回来,正路上走的好好的,却遇上两个喝醉了酒骑着助力车的小混混,差点被他们撞上就算了,这两个混混嘴里还不干不净,老朋友里几个当过兵的当时就呼喝斥责了一声。这下可好,两边几个人,老的少的,都仗着酒意和怒气,当街斗殴起来。金阿姨先是报警,然后又和几个老朋友上去拉架,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年轻人实在太弱鸡,居然被几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老太太打跑。几个老朋友也或多或少受了点擦伤撞伤,打架时豪气热血一时上涌,但毕竟年纪有了,担心伤到筋骨,便去了趟医院。
于佑在一边听一边想象那场景,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担心。他嘱咐金阿姨好好检查检查,就跑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往那医院赶。小城也就这么大,十分钟不到于佑就到了医院门口。麻烦司机等待,于佑又跑进了医院。
随后就找到了金阿姨待的科室。刚好他们一帮老朋友都检查好了上好药准备回家。于佑便扶着金阿姨——她倒是没大碍,只是腿上碰了一下,青了一片,走起路来有些疼。
于佑看看这些跟小混混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