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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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结同心-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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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说不定能在危难时刻帮自己一把。又胜在他聪明,学什么都上手极快,所以在父亲去后,也能活得有声有色。
  莫尽言父亲去世那年,他不到十三岁,个子小,连渔船担子都够不着,为了糊口,他替人织过网,给造船匠人打过下手,还在闽江以及各支流上做了一年多的小船工,替人做饭、撑篙、划桨、掌舵。
  俞思冕听着莫尽言说起自己的经历,不由得十分惊讶,这个孩子,听说到年底才有十六岁,却有着常人难有的曲折而丰富的经历,真是令人吃惊。生活的重担压在那副尚显稚嫩单薄的肩上,却没有将他压垮,反而使他越来越坚强,等他到自己这个年纪,说不定会比自己还有担当吧。这么想着,心酸之余,又有些佩服。
  莫尽言特意去查了老黄历,十月初八是个宜出行、行船渔猎、上官赴任的好日子,出发的日子就定在这天了。早两天,莫尽言就将自己家里的篷船修补好缝隙,下到水里浸泡了。出发这天,他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都搬到船上,还备好了被褥衣裳,这都是出远门的行装。这次逆水而上,至少要在路上走上大半个月,也就是说,他还能和俞思冕同吃同住半月之久。船上本来还该请个艄公,但莫尽言不想多出个人来打搅他和俞思冕单独相处的时间,心想凭自己之力,总能将船摇到古田去的。他便对俞思冕说,赶得急,一时间请不到艄公。俞思冕不在乎地道,我又不是客人,你教我,我自己也可以帮着划船的。
  他们出发那天,两天没有露面的聂芸还是来送了他们,给俞思冕送了一身亲手缝制的袄子,说是天气凉了,水上冷,要多穿点。俞思冕百感交集,说实话,他实在是没有接受聂芸礼物的立场。聂芸看他一直不愿意伸手接,眼圈又红了:“俞公子,你收下吧。以后我们说不定就永远也不能见面了,就留个纪念吧。”
  俞思冕沉吟一下:“如果聂姑娘不介意,我想冒昧与聂姑娘结为兄妹,要是聂姑娘同意,做兄长的就收下你的礼物。”
  聂芸含泪笑了一下:“俞公子如果不嫌弃我们乡野小民,小女子自然是乐于高攀的。冒昧叫一声大哥。”
  莫尽言站在船头,有些艳羡地看着他们,芸姐姐是个姑娘家,居然能毫不犹豫地表露自己的感情,而且最终还能与他有所牵扯。自己的满腔热情,却只能默默隐藏在心底,不知何时才能见天日。
  俞思冕将自己身上的一个玉蝴蝶腰坠摘下来,递给聂芸:“为兄身陷困顿,没什么东西在身上,这个送给妹妹聊做纪念。等我沉冤得雪,有机会再回来探望妹妹。望多保重。”
  聂芸接过玉蝴蝶,紧紧攥在手心里,含泪同俞思冕道别。
  两人便这样在江岸码头,别了聂家祖孙,摇橹溯江而上。船离了岸,逆着东逝的江水,不紧不慢地往上游去。江面很阔,江心水流平稳而迅疾,靠近岸边因为多迂回之处,水流速度倒是减了不少。莫尽言的船儿小,他独自划着双桨,避开激流,沿着江岸往上游划去。
  俞思冕上船不多久,便表现出晕船的迹象来,脸色苍白,头晕胸闷,就差没有吐了。莫尽言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俞大哥你坐不惯船,要不咱们还是上岸走陆路吧。”
  俞思冕摆摆手:“还是算了,走陆路实在是太慢了,过两天我就适应了。我现在这样,比上次坐船时的症状已经轻很多了。”俞思冕急着赶到古田去,走水路要比陆路相对安全一些,且路途要短一半不止。
  莫尽言自己在水里泡大的,完全不知道晕船是什么感觉,但是他以前听爹爹说起过治疗晕船的法子,最好是服用汤剂,若是从简的话,也可以含一块姜片对付,能够减轻症状。他从船舱的小厨房里切了一块生姜递给俞思冕,俞思冕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这是甚么?”
  “姜片,放在嘴里含着,应该能好点儿。”莫尽言示意一下。
  俞思冕接过来,闻了一下,有些难以忍受的样子。
  莫尽言看在眼里:“俞大哥你不爱吃姜?”
  俞思冕不自在地嗯了一声:“我从来不吃姜。”
  莫尽言笑起来:“没办法,那就只能委屈一下俞大哥了,含着吧,总比晕船好受一些。”
  俞思冕想了一下,将信将疑地将姜片放进嘴里,呲牙咬着了。
  “俞大哥你躺一会儿吧,我去划船去了。”说完含着笑出去划船。
  到了午间停船做饭的时候,俞思冕居然从船舱里出来了,他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是神情却不那么委顿了,面上轻松多了。
  莫尽言一看便高兴起来:“俞大哥你感觉好点了吗?”
  俞思冕嘴角噙着笑,微微点头:“姜片果然是有用的,感觉好多了,小莫你的法子还挺管用。”
  “嗯,看来姜片还真是有用的。”莫尽言笑眯了眼,站起身来将锅盖揭起来,撒了点盐巴,用铲子轻轻搅了几下锅里的菜,然后盛出来:“好了,俞大哥,来吃饭了。”
  俞思冕吸吸鼻子:“吃什么?好香。”
  “我在船下装了个笼子,兜了几条鱼,煮了一锅鱼。”莫尽言道。
  俞思冕好奇了:“这法子也行?你什么时候下的笼子啊?”
  莫尽言笑笑:“就是给俞大哥切了姜片之后装的,这江边上水流不算太急,这法子还行,兜几条小鱼还是可以的。要是到了江心或者小河里,水流太急或者水太浅,就不大适合了。”
  “听着怪有意思的,下次让我也试试吧。”俞思冕觉得这靠水吃水的人真是有太多乐趣了,只要是在水里,就难不住他们。
  莫尽言笑着点点头:“行,先吃饭吧。”
  俞思冕坐下来,看着简易的饭桌上摆放着两个酱黑色的瓦缸,一个里面是刚出锅的鱼,另一个是清炒白萝卜。这萝卜还是昨天下午路过一片菜地,莫尽言见主人家正好在菜地浇水,跟人买的,两个铜钱买了五六根白生生水灵灵的大萝卜。俞思冕见到萝卜欢喜得很,不顾莫尽言的反对,非要啃上半根不可。结果辣得他眼泪差点没呛出来,他一边吐舌头一边说:“怎么如此辣?我先前吃过水萝卜,都是脆甜脆甜的。”
  莫尽言头一次见到俞思冕露出这种幼稚可笑的表情,笑得打跌:“我从来没听说过萝卜还能生吃的。”
  俞思冕斜睨他:“我难道还骗你不成?我的确吃过生萝卜,我们都将这个跟梨一样当果子吃的。不过都是仆人切成片端上来的。”
  莫尽言止了笑声,但是还抑制不住笑意:“真的假的?你想吃,我炒熟给你吃吧,生的别再吃了。”这两个都是生活经验不够丰富的人,秋冬季节的白萝卜当然能生吃,还能滋阴健体,俞思冕吃的萝卜,都是仆人去了皮切成片端上来的,自然鲜甜可口,他没留心,以为是萝卜就是这么生吃的呢。
  莫尽言想想又道:“俞大哥想吃果子了?等明天到前头十里湾,那儿有一大片柑橘园,我上岸去买些来给俞大哥润口舌。”
  俞思冕摆摆手,尴尬笑道:“不用不用,我只是看这萝卜水灵,才想尝个鲜而已。”
  莫尽言笑笑:“我自己也想吃了。这儿的柑橘相当有名,皮薄个大,味道极甜。”
  俞思冕摸摸下巴:“这么说得我倒是想尝尝了。”
  吃完饭,莫尽言看着俞思冕放下碗筷,便动手去收拾桌子,俞思冕一面帮着收碗一面说:“小莫,我来吧。”
  莫尽言摇摇头:“不用,俞大哥你还晕船呢。这个简单,我很快就好了。”说着拿起碗筷缸子在船边的江水里迅速洗净了,又拿出聂大夫送的茶叶沏了一壶茶,两人坐在船头,对着滚滚东逝的江水小饮了片刻。
  俞思冕看着莫尽言,突然感慨地说:“小莫,如果没有你,我就成了这江中鱼虾的口粮了。”
  莫尽言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激自己当初的大胆和好奇,否则哪里还有这个鲜活温热的俞思冕,他此刻有一种冲动,想直接对俞思冕说:“俞大哥,我想跟你结为契兄弟。”估计俞思冕也不会拒绝,他多半也是不知道这契兄弟的另一重含义,大概会以为只是普通的结义兄弟。但他开不了那个口,他心里有百般滋味,每天与他朝夕相对,夜里挤在船舱里同一张窄窄的床上,闻到他的气息,便止不住蠢蠢欲动,常常将自己弯成一个虾球状,生怕被俞思冕发现自己心思的异样。
  船窄小,床也不可能大,俞思冕看他蜷缩着睡觉,以为他是怕冷,夜里便将他搂到自己身边,好依偎着取暖。这对莫尽言来说,几乎是一种甜蜜的酷刑,好几次,他都差点遏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想转身扑进俞思冕怀里,将自己的心思吐露。然而他的理智告诫自己,不能冲动,这样可能会吓到俞思冕,甚至会让俞思冕对自己唾弃憎恶,他受不了那双充满信任和友善的双眼显出厌恶的神色,所以宁愿自己煎熬着。爹爹说过,莫尽言,就是不要将话都说透,那样太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当下便强笑着说:“哪个乌龟王八敢吃我俞大哥,也不怕撑死它的王八小命!俞大哥福寿齐天,就算不被我恰巧救到,也定然会从别处逃出生天。”
  俞思冕看着莫尽言,伸手拍拍他的肩,闭着眼点了下头,又点了点自己的心窝:“这里都知道。”
  莫尽言吸了一下鼻子,连忙站起来:“俞大哥,我们该出发了。”


9、第九章 乐途

  俞思冕坐在船头,看他走到船尾,解开系在岸边树上的缆绳,用竹篙轻点着河岸,船儿轻巧地离了岸。莫尽言走到船桨的位置,双腿微分,操起双桨,微弯着腰,将船桨往前推出去,又往自己身上拉回来。那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船轻晃了几下,入了深水,变得平稳起来。
  莫尽言与俞思冕是正面相对的,但是莫尽言不看他,只是低着头,专心地划着桨,身子上下起伏着,好像这世上只剩下这一件事了。俞思冕看着他,山峦田野自他身后如彩练一般迅速晃动掠过,时值深秋,霜染枫林醉,红红黄黄的色泽斑斓绚丽,燃烧着最后的余力,身着靛蓝色短打衣着的莫尽言,仿若这深秋里的一枝劲松,隐忍而富有朝气。
  莫尽言知道俞思冕在看自己,他的心跳有些不稳,心底似有一把火在烧着,慢慢地,那火就蔓延到心口、胸膛、颈脖,还要继续往上蔓延,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他知道自己很快便要无法强自镇定下去了。就在这时,俞思冕开口了:“小莫,你教我划船吧,比你一个人总要快一点。”
  莫尽言心神一收,终于恢复了正常呼吸:“可是俞大哥你的伤口还没有痊愈,万一拉扯到你的伤口怎么是好?”
  俞思冕坚持说:“你可以教我一点轻便的,比如撑篙之类的,动作幅度不太大的我都能应付。”
  莫尽言想一想:“江水太深,撑篙不合适。俞大哥你来帮我摇橹吧。”
  橹跟桨具有类似的功效,都是推动船只在水中前进的,橹通常安装在船尾,桨则在船两侧,橹摇动橹时不离水,如鱼尾一般在水中左右摆动,形成推力,推动船只前进,非常省力,因此自古有“一橹三桨”的说法。橹比桨的推进功效更好,但是它的方向性不如桨,橹适合在水流比较平缓的水流中使用,如果水流冲力太大,船逆水而行,船头就容易偏向,这是莫尽言用桨而不用橹的缘故。
  俞思冕早就看到船舷边放着的略带曲状的橹了,他对船的构造不太熟悉,以为那只是个备用的船桨。莫尽言穿过船舱走到船尾,从船侧取下橹,在船尾安装好,握着橹柄,轻轻地左右摇动了两下:“俞大哥,你像这样摇动就行,很简单的,这样我们合力,船速会快很多。你来试试。”
  俞思冕搓搓手,兴致勃勃地从莫尽言手里接过橹,左右轻晃了两下,船果然在向前移动,欣喜道:“果真在动呢。”又使大力摇动了两下。
  莫尽言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俞大哥你摇橹吧,别太用力,小心伤口。我去划船了。”说着穿过船舱,去船那端划桨去了。
  有了两个人的合力,这船行的速度果然快多了。俞思冕有了事做,连晕船这事都忘掉了。莫尽言既高兴又惆怅,高兴的是,自己能和俞思冕一起划船,惆怅的是,这么一来,船就快了,那么他们分别的日子也就近了。
  两人一前一后划着桨、摇着橹,船如鱼儿一般灵活自在地在江中疾驶,一下午工夫,比平时多走了十几里水路,两个人的速度还是比一个人快多了。
  傍晚的时候,夕阳慢慢坠入苍茫的暮色之中,莫尽言将小船停泊在一处河湾里,那儿背着风,紧挨着河堤的是一大片橘子林。在逐渐加深的暮色中,还可以看见墨绿色的枝叶间若隐若显着点点红色的果子。
  俞思冕是北方人,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橘子,好奇地问:“这个季节了,果子还不摘,不怕坏掉吗?”
  “果子太多了,一时间卖不完,摘回去放着更容易坏,不如就挂在枝头上了。橘子是经得起风霜的,打上一两次风霜不会坏掉。”莫尽言解释道,“我准备上岸去看看,俞大哥你去吗?”
  “去买橘子吗?”俞思冕来了兴致。
  莫尽言点点头:“是的。”
  “那一起去吧。”
  “好,你等等我。”莫尽言从船上拿出一个篾织的笼子,尾部很大,还往内收的,嘴很小,他在里面放了点不知什么,随手扔在船边的水里,“好了,走吧。”
  俞思冕好奇:“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下个鱼笼子,一会儿看能不能捞点什么上来。”
  莫尽言跳到岸上,伸手扶了一把俞思冕,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爬上了河堤,到了橘园边上。莫尽言垫脚看了一下:“俞大哥,前面是不是有个茅屋?”
  俞思冕个子高,引颈看了一下:“好像有个茅草屋顶。”
  莫尽言钻进橘林里,俞思冕跟上去,浓郁橘子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神清气爽,时不时有红艳艳的果子被扫到,沉甸甸地晃动着。人还没到,莫尽言就出声了:“主人家在吗?”
  话刚落音,便有一条狗吠叫起来了,有个比较苍老的声音喝道:“大黄,别叫,给我回来!”过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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