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况,引发了严重后果,即使出现一种新发明能使得粮食产量出现革命性的提高,要推广起来也是举步维艰,甚至是在技术发明后的数百年,相距百里之外的农户都还不晓得天底下存在这种省力高效的新式耕作方法。究其原因,不外乎是生产关系制约了生产力的提升。
在蒙昧的史前时代,人类渔猎为生,日常收获仅能维持温饱。发明了农业以后,那些战败被擒的俘虏们才得以苟活下来,因为胜利者奴役他们长期耕种劳作,这样比直接杀掉吃肉划算。
铁器农具普及之后,农业单位产出开始大幅增长,这时候遭受奴役的奴隶们普遍缺乏劳动热情又成了新的束缚,所以奴隶制也跟着消亡了。
当工业革命时代的蒸汽机开始轰鸣着冒出黑烟,自耕农被用被人暴力把他们从自己的土地上赶走,上位者们把农民变成了赤贫的无产者。一天不出卖劳动力,他们很可能就会饿死,对此上位者们依然不满足,下达了绞死“游手好闲者”和“拒绝雇佣者”的行政命令。那些用武力把农民从土地上驱逐的贵族则摇身一变成了资本家,他们姿态优雅地端着红茶,品评着最新的流行风尚,安心享受廉价劳动力带来的美好时光。
人类社会一切秩序都由利益瓜分来决定,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如何构成,生产关系又反过来决定生产力如何发展。这就如同一条张大嘴巴吞噬自己尾巴的大蛇,是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结。
“南阳许县人李连材,本月二十九日进献嘉禾稻种一斛,自言亩收三斛五斗。今记于此,待来春播种,秋收验明无误,即兑悬红赏格……淮南东海人马林水,本月三十日进献大水车图纸,已命木器作坊按图打制,待验明效用后,即兑悬红赏格……”
夕阳西下,九峰镇的人们照例围坐在茶摊跟前,一边喝着一文钱管够的大碗茶,一边摇着蒲扇听报博士大声诵读着报纸上刊登出来的悬红公告。
闲来无事的本地人热烈议论的话题,纠结于这个姓李的外地人究竟是不是骗子,这对他们而言更像是茶余饭后的娱乐活动。
在一个文盲率超过九成的农耕社会中,任何一点来自纸面的信息都被下意识地赋予了某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意义。即便是在林旭推出互联网服务后,这一点仍没有发生实质性变化。
平常时候人们也不太听得懂报博士都说了些什么新鲜事,但是他们就好这一口。不管怎么说,比起山外来,九峰镇本地人的小日子也过得还算宽裕,他们情愿花一文钱来喝茶,顺便听一听来自外界的讯息。在这里公布出来的信息,公认准确度要比大家道听途说得来的那些讯息高得多,由本地作坊活字印刷的报纸也被默认为具有了相当的权威性。
对着某些事情,霍山的居民们可以淡然处之,但是林旭不行啊!他急等着米下锅,哪有那个闲功夫慢慢来熬时间。
“屈指算来也快一个月了,这才凑了十九份?”
端详着手上的报告书,林旭颇感失望地一拍书案,吓得两名下属连头也不敢抬,这时只听王良苦笑着说道:
“请大老爷明鉴,已然不少了。”
闻听此言,林旭抬眼看了看张昕和王良,很是泄气地叹息一声,摆手说道:
“来,你们把这份东西混进去,随便编出一个子虚乌有的人来顶缸,马上找地方开始试行。”
单以资格而论,这两位曾经追随前任霍山神的下属,比起林旭这位霍山神还要资深得多。听了林旭的吩咐,王良和身边的老搭档张昕暗地里交换了一下眼色,犹豫着说道:
“是,不过,大老爷此事……”
“你在犹豫什么?”
这时候,林旭的语气已经有些变冷了,最近这段日子他的耐心被消磨得所剩无几,讲起话来难免火气太盛。
天生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好似在公园里随处可见的遛弯老者,只见王良的眉梢一动,压低了声音说道:
“启禀大老爷,凡人之事,不便管得太多太细呀!”
一听这话,林旭脸上刚刚浮现的微怒和不耐烦神情都消失无踪了,余下的只有一片平静,语气淡然如水地说道:
“其实我何尝不知,神道与人道不可混为一谈,奈何这不是山穷水尽了吗?唉,事急从权吧!”
见林旭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两名下属知趣地作揖告退了,只留下林旭独自面对着空旷寂静的大殿。许久之后,转回身望着按照自身模样塑造的那尊威武山神像,林旭幽幽叹息说道: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适才林旭苦心孤诣,不惜以鱼目混珠的下三滥手段,进行公开的这份技术资料,正是现代社会提倡的桑基鱼塘和沼气池。前者古代就在江南等局部地区出现了萌芽迹象,理论虽未成形,勉强也能交待过去,至于后者则完全是无中生有的舶来品,跟片界原来的那套技术体系一点都不搭界。沼气池是属于生物科技的范畴,哪怕是最原始的人工沼气发生装置出现,那也已经是工业革命之后的事情了。
沼气池除了产生可充作燃料的可燃气与肥料之外,同时还能减少人口增加对自然环境的污染和破坏,可说是裨益颇多。
林旭唯一值得顾虑的问题是,竹管和大漆、桐油、竹茹等现有技术和工艺手段就能做出效果不错的沼气池,不过技术来源无法对外解释清楚。如何跟人解释那还是小事一桩,如何跟天道解释明白,那才是千难万难。
天道作为天地意志的直接体现,对那些不属于自身衍生出来的异端事物,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试问一下,哪个具有智慧的存在会容忍在自己的躯体里出现外来异物?一旦发现异物侵入,结果必然是欲除之而后快,绝无其他的可能。不妨以人体为例,那些必须动手术进行器官移植的病患,若是不能及时移植异体器官就要一命呜呼,在此前提之下,他们的肌体尚且会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
由此可知,在某些时候,一个自成一体的系统是宁可玉石俱焚,也断然不会接受外来异物寄宿在自己体内。
不问可知,天道作为一方天地的主体意识,表现也应该也是一样的激烈。
林旭知道王良的担心绝非杞人忧天,他也能理解这件事的风险多大,奈何现在需要跟时间赛跑,即使林旭明知有绝大风险,而今也得为通盘计划让开一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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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029撒手
'更新时间'2011…10…2620:00:00'字数'3259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此刻在片界西部互相掐得不亦乐乎的十字教等几大势力决出胜负,胜利者马上就会向中土前进,决定未来走向的一场大战即将到来。
在此之前,林旭只能抓紧时间稳定后方,尤其是霍山这块首屈一指的香火来源地。
世间芸芸众生与人道之间,当然不能画上等号,二者更不可混为一谈。
人道确实是本纪元的主旨所在,然而,其他的生命形式也同样有着延续生存的权利。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不是恰逢大劫来临的那种时间窗口,大规模物种灭绝是极其罕见的事件。正如在地球发展到后工业时代,许多人开始反思,人类牺牲了自然环境满足自身欲望和经济发展,这种行为是否太过自私和短视。进而,提出了要与大自然妥协,改变那种与自然为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蛮干方式,为其他物种的生存保留一定空间。
伴随着对互联网的钻研,林旭心中隐然有所感悟,在静室中潜心推演,他得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结论。
照着当下的发展趋势来预测,未来这个世界会是何等模样?林旭认为不乐观。人道昌盛意味着压缩了其他物种的气运,再碰上某些肆无忌惮的思想流行,接下来就会发生如地球历史上的那一幕幕惨剧。
对自然环境具有指标意义的温带森林全军覆没,生物物种以平均每天十几个的速度灭绝,整个人类仿佛陷入到自杀式的癫狂状态。
坦白地说,这种恶劣到了极致的状况真是人类所渴望追求的幸福生活吗?这个只怕未必。大多数人只是茫然地被少数人,进行愚弄和思想引导罢了。空气污染了,少数人依然可以到原始森林放松度假。海水污染了,他们还有私人岛屿可以享用。食物污染了,不妨碍特供大行其道,直到最后连人心也被污染了,那就真的没救了。
林旭本来是个普通人,从坠机继承霍山神之位的那一刻算起,他已经不是人类中的一员了。尽管如此,思维惯性还在告诉林旭,他接近于人类,而非其他生命形式。
万事万物,皆有因由。那枚代表着阴阳之间平衡的神文落入到林旭手中,也在昭示着他的命运发生转机。林旭即使发自心底关爱人类,说到底他仍然是个地祇,神祇是需要为天地服务的,不是人类的保姆。沉思想清楚了这块片界的未来,林旭认为自己有义务阻止那些悲剧重演,思路渐渐从自己还是人类的幻觉中跳了出来。
是的,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作为神祇,林旭有义务照顾好辖区内的所有生命,绝不是只关照人类。
霍山从一片妖魔丛生,生人勿近的人类禁区,发展到今时今日,乱世之中难得的一方太平乐土。林旭功不可没,但现在也要为其他生命作出选择了。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是乾卦的意象。假使以易经这部古老经典阐述霍山近些年来所发生的,种种匪夷所思的玄妙变化,人类在霍山的气数到了飞龙在天的程度。所谓的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凡人得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好处,是拜林旭这位大人所赐,情况若不加遏制地发展下去,必将无可避免地走到亢龙有悔这一步。
“……没有制衡,就没有平衡,没有平衡也就没有自然。”
纵使在最后推导出了如此令人不快的预测结果,林旭也没有怀疑自己的推演有误。在深心里他不希望看到这种结果出现,奈何某些事情未雨绸缪是应该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林旭未必没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
压根用不着别人指摘不是,林旭也觉得自己给予人类的关爱太甚,超出了神祇对于信徒的正常关注和爱护。凡事过犹不及,正如在过度溺爱子女的家庭中,通常只能培养出败家子和纨绔子弟。在过往的时候,林旭对霍山的人类居民的照顾太过细致入微,纵然他能提出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指责,但是抛开了这些外在因素,最后剩下的也只有一句古语,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那我怎么办呢?”
无奈地嘟囔了一声,林旭摇晃着脑袋走出静室,缓步穿过僻静的回廊和厅堂。
沿途站岗的阴兵见了林旭纷纷躬身行礼,他则默然点头作为回应,最终来到繁花似锦的庭院中停下了脚步。
雨后初晴的湛蓝天空,那种蓝色艳丽得空灵透彻,好似无暇宝石般动人心魄。当林旭抬头仰望着浩瀚无边的蓝天,陡然生出难以言表的释然,是啊!凡事总该有个决断,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哪!
既然谈到人类的本心,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话题。每一个人在最初降生世间都怀着一颗玲珑剔透的水晶心,如实地反映身边的一切事物,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等到一个人慢慢地长大,他的所思所想都被所受到的教育,生活背景和性格癖好等因素左右摆布。那些被世人奉为圭臬,遵行一生的原则和规条,又有几多是由一个人自己深思熟虑所得的信念呢?即使真的有,怕也是凤毛麟角吧!
自不待言,对于个人形成最大影响的因素是被外界灌输而来的伦理道德。于是乎,许多人就这样蒙蔽了自己的本心,主动地,或是被动地从“自然人”,蜕变成了一个“社会人”。
一切道德伦理都是人类对群体生活的适应和妥协方式,各自收起身上的锋芒,避免与人发生激烈冲突。
一个普通的成年人难以想象,自己仅凭着一颗本心处事会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只能作为别人眼中的特定角色活下去,自己的本心根本无从体现。
要与众多同类生活在一起,人类的这种蜕变和成长是必不可少的生存技能,诸如林旭这样超脱于人类之上的个体,他所需要的东西是通达信念,洗去蒙昧本心的浮尘和污垢,还自己以本来面目。既然身为神祇,倘若没有一颗堪比流水不腐的赤子之心,那便无从谈及体悟天道。没有感悟天地至理的能力,徒有一身蛮力的,大概也只能叫做妖魔鬼怪,不配冠以神祇之名。
从前生命历程中所积累下的许多经验教训,时至今日,反而成了阻碍林旭继续前进的牵绊与累赘。他放不下曾为人类的心理负担和回忆,今生的进境大概也就仅止于此了。
“……也许是时候放开手了。”
双眼久久凝视着碧空如洗的遥远天际,林旭心中恍然生出了一丝明悟,旋即双眼亮了起来。望着这片看似渺无边际的蓝天,想到外面凶险万分的无尽虚空,林旭意识到了某些东西。这一方天地跟无尽虚空相比,大约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自身与天地相比又是何等微不足道,那又何来的骄傲自满,自以为可以掌控这一切啊!
刹那间作出了重大抉择,林旭感到自己的心灵似乎也随之变得更为清澄透彻。
当即,林旭唤来了几名亲信下属,轻轻将袍袖一抖,甩出一叠名刺,吩咐说道:
“你等速持本尊名刺,前往山中各路妖王处相请。邀约下月十五,于天柱山旧山神庙一晤。本尊薄备酒肴,愿与诸位宾客同醉,去吧!”
闻声,向来以忠心不二自诩的总管米龙疑惑了一下,低声说道:
“属下领命!大老爷,不需另作安排吗?”
无需任何理由,霍山妖王们对林旭这位山神爷极度欠缺好感。它们在狐女静姝纵横捭阖,举重若轻的圆熟手腕之下,已然被压制得发不出多少反对声音,那毕竟是建立在妖王们更加讨厌虎妖霍山君这个野心家的基础之上。现如今,林旭竟然准备把这样一群心怀叵测的异己份子弄到自家的旧山神庙里来赴宴,难道他不怕有个把吃生米的主,在酒席宴间直接翻脸动手刺杀他吗?最起码,这次宴会的安保工作也该提前有所准备吧!
这时,林旭嘴角现出一抹了然于胸的自信笑容,轻轻一摆手说道:
“那倒不必了,来的都是客,主人家岂有不大度一些的道理?你们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