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敢上去为她求情,张副队是干部,他们不能得罪。谁叫这女孩没有介绍信呢,瞧那长发留的、还穿裙子,说来也是活该……
“你说这城里姑娘到底是哪儿来的,来咱村做啥子哟……”
“可疑分子真是可恶!”
“小小年纪就留着一头长发,不晓得安的啥心眼,长了一副狐/媚/子的样子……”
陆安瑶心寒地听着村民们的指指点点,这些人到底冷漠到了什么程度。
“岩子,建军,听说李婶子家里抓了一个可疑分子,咱们也去瞧瞧热闹。”陈大妮兴致勃勃地看着前头两个男生,他们几人家住得近,关系也好。
村里的可疑分子这些年抓得都差不多了,以前经常被抓去游街,他们这些生产队里的,总要去看看图个新鲜。想想可疑分子也挺可怜,但是他们哪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可怜他们呢,他们自己都苦不堪言。
陈建军疑惑:“李婶子家有可疑分子?”
李婶子这个人厚道,踏实,在他们村里名声不错,怎么还和可疑分子扯上关系了。
“我也是纳了闷了,所以才喊你俩一起去看看。”陈大妮道。
这时候路上有不少看热闹的人,都急急忙忙往往李婶子家里赶,边赶边夸张地比划:“……还是个城里的姑娘哩,那模样贼俊的,听说是可疑分子……”
“可不是,被张副队抓了个正着。”
“……”
“岩子,你咋还愣着,咱们也快点去。”陈建军催了催。
“左右又是张副队在耍威风,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俩去吧,我回家看我奶奶。”薛岩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他是对那些激进派知青不感兴趣,他也尤其反感张副队的做法,经常打着高尚的名义欺压他们这些底层。
陈建军小心地往周围望了望,压低声音:“兄弟,知道你看不惯那女人,但咱也不能啥都写到眼睛上,被人告到她那里去,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薛岩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皱了皱眉,装严肃:“知道,这不在你俩跟前才这样的。”
路上的人越来越多,时不时就飘来几句“贼俊俏”,“那小姑娘贼俊俏了”之类的话。
“你俩磨蹭什么,不去我去啦。”陈大妮望了他们一眼,爽快地先上去一步了,她也想看看这个知青到底有多么俊俏。
“听见没,贼俊俏。”陈建军拍了拍薛岩,有些好笑地说:“再不去人都要满了。”
“得!”薛岩浓眉一挑,勾着陈建军走了,“又来一俊俏的姑娘,看热闹去。”
“岩子,这得多俊俏?还能有啥贼俊俏的?难道会把那些城里来咱们这儿的知识青年比了去?”
他们这些在农村长大的娃,本就要粗糙一些。几年前陆陆续续有城里人来这里上山下乡,见着那些个白花花的城里大姑娘,他们都着实惊艳了一把,把村花都比了过去。
那可是他们这辈子见过最俊俏的姑娘了,只是那些城里人经常到村子里偷东西,还个个眼高手低看不起村里人,久而久之大伙认为,过日子才是实在的,这些城里人也就是中看不中用的。
薛岩皱着眉,不知道怎么回答建军的问题,他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贼俊俏的,大概是画里那样的吧,你想什么呢,去看看就知道。”
他说话有些南方人的口音,北方音不太纯正。
“可不是。”陈建军道,“看看去!”
☆、006 剪发风波
不一会儿,李婶子家的院子里来的人越来越多,张红往后一看,见也差不多了,便指着地上的陆安瑶,对着众人慷慨道:“大伙也看到了,这是个从城里过来咱们村的可疑分子,还是个没有介绍信的外来人口。咱们村是不接收外来人口的。为了大伙的安全,我很有必要将这个可疑分子进行游街示众,在她不说出她的目的之前!”
陆安瑶冷冷地盯着张红,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她是人,她就算做错了什么事情,也自有法律给出判断,凭什么她一个副队长,就要对她指手画脚。
她以前也听说过某些村庄是很排外,故事有光明的,有黑暗的,有平常的,说不清谁对谁错,但今天这件事,实在教人忍无可忍。
“建军,岩子,这边,这边!”陈大妮边往人群中挤,边对后边的伙伴挥手。
陈建军和薛岩两人都是青少年,反应也比较灵活,奋力地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才终于来到了第一排。
摔在地上的女孩,不施粉黛,不戴珠玉,却美得令人惊心动魄。她就像上好的绸缎,就像一块温雅的美玉……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薛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黛眉、凤眼、俏鼻、樱唇,肤白如雪。但是此刻,那女孩白嫩的脸上泛着红痕,明显是被人打过的痕迹,薛岩的心当时就跟被刺到了一样,疼。他说不上疼在哪里,就觉得,那样的女孩,是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宠爱着,不该受一点儿的委屈。
这种疼,就仿佛是把美好的事物硬生生撕成了两半,令人发指愤怒。
“岩子、快,掐掐我,我不是在做梦吧!”陈建军不可置信地对薛岩说。
薛岩呆呆的,仿若未闻。陈大妮瞪大了眼睛,“这可得把我们村里的村花都比了去,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仙女呢,比我漂亮太多了!”
“你还知道你是个姑娘家呢。”陈建军揶揄一笑。
“我咋不是姑娘了!”陈大妮气得往他身上捶了一下。
陈大妮是陈建军的堂妹,行事一向爽快利落,再加上陈大妮高,皮肤因为常年劳作晒得比一般姑娘家要黑,所以陈建军和薛岩以前总爱拿这个来逗她。陈建军摸了摸被捶痛的手臂,连忙躲到薛岩身边,小声嘀咕:“还说是姑娘,下手真重,我咋有你这么个妹。”
这边几人还要吵嘴,那边张红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娇娇,去拿把剪刀,把她的头发给我剪了。”
李娇娇得意一笑,叫了身后一个人去拿剪刀。
“站住!”陆安瑶用尽力气从地上站起来,叫住那人,平视着张红,丝毫不见任何畏惧神色,“张副队,我不是可疑分子,你凭什么要剪我头发?”
“你还搁这儿狡辩,大伙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瞧瞧你,穿裙子,披头散发,现在街上哪还有人披头散发的?咱们村里以前留着辫子的姑娘,哪个不是把头发剪了!”
“我说了我不是可疑分子,我只是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来到了这里!”
“可疑分子从来都喊冤!”张红不屑地说,她是铁了心要把这小狐/狸/精的头发给剪了。
刚才被叫住的人并没有听陆安瑶的话,拿来了剪刀,张红发话,“你去,把她头发给我剪了。”
“谁敢!”陆安瑶凤目圆睁,这么多个人,即便她再理直气壮,也不由得有些无力。此时她也暗恨老头把她送来了这么个地方,张红瞧着就不是什么好鸟,她坚决要捍卫自己的权利,再怎么着也要来个鱼死网破。
周围的人没想到这小姑娘胆儿这么肥,连张副队都敢吼。
“好大的口气。”张红一把夺过那人的剪刀,上前一步抓住陆安瑶的乌发。
“神/经/病,你给我滚开。”陆安瑶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看着剪刀越来越近,她手脚并用,快准狠朝着张红的脚上踢了一下。张红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家,力气这么大,腿弯处吃痛,她后退几步只喊:“哎呦!”
“妈妈!”李娇娇跑过去扶她。
陆安瑶趁着他们没注意,一把捡起掉在地上的剪刀,用剪刀对准她们:“今天你们谁敢动我,我就跟谁拼了。国家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公民不能留长发,公民的人身自由受到法律的保护,你们没有资格逮捕我或者侵犯我,否则就是犯法。”
又看向张红:“你是副队长,村里人敬重你,但也不代表你就能够滥用私权。你女儿也留了长发,你为何就不剪她的头发?”
陆安瑶观察了这围观的女村民一圈,发现大部分都留着长发,只不过她们的头发都扎成了一个辫子,或者用东西盘着,只有她把头发披散着,才让张红钻了空子。
长不长发她刚穿越,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如果她知道现在是这么个特殊时期,她犯不着不知好歹,早将长发扎起来了。
村民们完全愣住了,此时的陆安瑶就像一只被惹毛了的狮子,他们一时竟也被她的气场折服了。
小丫头片子,不愧是城里的姑娘,有点儿胆量。什么法律、公民这些个陌生的词语,他们听不懂。可张红确实不是个什么好官,经常以权谋私大伙是心知肚明的。
薛岩像是被怔住了,他的眼睛再也无法从面前的少女身上移开,她是那么耀眼。他静静看着她,原本清澈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深,心下掠过懊恼,甚至还带着一丝羞愧,他即便是不服张副队很久了,也只敢藏在心里。
她一个男孩,却没有她一个姑娘勇敢。
陈建军早年是读过书的,不同于别人,他对知识有一种特别的渴求,当她听到陆安瑶的话时,久久不能回神,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陈大妮也是道:“这姑娘,说话就是跟咱们不一样。”
张红嗤笑:“法律算个屁。。。。。在咱们这儿,农民就是法律。娇娇和你不同。咱们村的女人都可以扎辫子留头发,但是你们外来人口不行!你们可疑分子说的一套一套的,还不知悔改,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法律!”
☆、007 回到七十年代
张红说罢,朝陆安瑶走去,不仅如此,她身边的那些个穿着绿褂衣的青年男女,也恶狠狠地想要对她发动攻击。
大不了拼了!这样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在这个特殊的年代,陆安瑶真的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周围也没有人敢出来帮她。
陈建军一把扯住薛岩:“岩子,你干什么?”要不是他把他拉住了,刚才兄弟是想干啥,冲过去?
“他们欺负人。”薛岩咬牙对陈建军说,目光却一直阴鸷地看着张副队。
“咱们又不是第一回看到张副队欺负人,每一次你都很激动,当年张副队他们抄家伙到村里王大叔家里,也没见你这么失控。我告诉你,千万别犯浑,张副队咱们惹不起。那个可疑分子和我们非亲非故的,你犯不着这样。你要出事了,你奶奶咋办?”
非亲非故……薛岩握着的双拳陡然松开,他竟然为了一个陌生人,情绪失控。奶奶,不能再惹事让奶奶担心了。
就在张红他们快要靠近陆安瑶时,一道洪亮的声音从远处慢慢传了过来,“都围在一块做什么?”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来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男人有一张国字脸,鼻梁挺直,面色发黄却比这里的所有村民都要精神许多。他也穿着和张副队他们差不多的衣服,还戴着一顶绿色的工农帽,身后跟着几个小喽啰。
陈大妮兴奋地说:“林队长来了。”
薛岩和陈建军也看着林队长,皆是松了一口气。陈队长为人公正,比起张红,实在是好太多了。张红趁着自己在公社里有亲戚,经常以权谋私,时不时就要克扣一下村民的食粮,有时还会因为一己之私减人的工分。
林正军来了,张红也要给点面子,当即摆了摆手让手下后退,笑眯眯对着林正军道:“队长,这儿抓了一个可疑分子,我正准备抓她去游街。”
林队长是一听到这事,就往李婶子家里赶的。听张红一说,当下也打量起了陆安瑶。这女孩长得俊,就连他也不得不感叹是真的很俊俏。她的衣着打扮,处处都彰显着她是个城里姑娘。他打量陆安瑶的同时,陆安瑶也在打量他,这人还好,看面相,比张红和善了一些。
林队长见她不卑不亢,暗地里猜想她不是个平常人家的女孩,但她又是个可疑分子……他当下皱眉,沉思,想起最近听县里的风声,上头风起云涌,现在情况很危险,外不外来的也没有那么重要,事情不能捅太大,免得那时候不好收手。张红蠢,不顾后果,他林正军可不是傻的。
“我看这小姑娘未必是个可疑分子,你也别太难为她。既然是城里人,就把她发配到咱们村的城大院处置吧。”
张红不干了:“啥?!队长,她来历不明,又没有介绍信,这样的情况很严重!必须让她游街!”
林正军脸色发青:“张红,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做主!”
队长发飙,张红只得不甘心地恨恨作罢。以前她仗着有亲戚,做这些事队长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发这么大火,她只得忍着了。
发配到城大院总比被游街强,陆安瑶心里并没有放松警惕,面上却是甜甜一笑:“谢谢队长。”
至于张红,扯她头发,刮她耳光的仇,总有一天她得报回来。经此一事,她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充满了恐惧,看来要赶紧找个机会离开了。
林正军没想到她这么有礼貌,嗯了一声,审问道:“对了,你是哪里来的?”
“……上海,我是上海来的。”她淡定地说。
不管了,先蒙混过关再说,只要面上不慌乱,他们也不敢立刻怀疑她。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她只是个“黑户”,空降的。
为什么说上海,也只是因为她上辈子虽然跟父母生活在浙江,但他们祖籍是上海人。
每个村子都有严格的人数控制,除了上头给的名单,发配下来的城里知识青年,其他的外来人口一律不准安置。上海和这里隔得那么远,她来这里做什么?而听陆安瑶的口音,南方口音,不像有假。皮肤细腻,也确实是南方姑娘有的。他暗暗起疑,回去了便让人查一查。
“哟、这姑娘是上海人。”
“上海人咋了,我都没有听过。”
“你连上海都不晓得?我听说上海是有钱城市,可有钱了!”
“难怪你看这姑娘生得好,细皮嫩肉的,哪像我们这么糙啊。”
“……”
周围的人渐渐散了,只剩下了陆安瑶和李婶子。
“小姑娘,这是你的箱子,给你。”李婶子走到屋里把那个高档的行李箱拿了出来,“幸好那张队长没发现,不然你这箱子,都要上交到她那儿了。”
陆安瑶感激接过,“谢谢李婶。”
她觉得这儿的人都有些冷漠,不免对李婶就没那么警惕了,李婶是她接触的第一人。
“哎呀,你这孩子,咋这么客气。”李婶子瞧见她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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